张贤没有想到,胡师长会亲自来到了八斗方的阵地前。在黄新元的营部里,此时已经成了张慕礼的副团部。
胡从俊很是奇怪,张慕礼只有两个营,其中一个还少了一个连,怎么会有近两千的士兵,当张贤告诉他张副团长堵截了暂编三十四师的溃兵时,胡从俊笑了起来,悄悄地告诉张贤,这种事他曾经也做过。
当知道师长亲临了前线,所有的士兵们都欢呼雀跃起来,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长官是和自己在一起的。胡从俊不失时机地向大家训话鼓励,将所有士兵的信心提了起来,到最后,他大声对大家道:“弟兄们,我们一定要积极报效祖国,死守阵地,战斗到最后一个人,流尽最后一滴血!”这鼓舞人心的话,让大家群情激昂,热血沸腾。
回到指挥室里,胡师长这才对张慕礼道:“我对八斗方这边有一些担心,所以才会过来看一下。总是觉得两个营的兵力肯定挡不住鬼子的第三师团,因为我这对支敌人的部队太了解了。呵呵,没想到张副团长还可以动员这么多友军加入我们的防御阵地,等这次战斗胜利了,我一定给你记一大功!”
张贤不失时机地向师长道:“呵呵,师长可以考虑提我这个大哥作正团长了吧!”
胡从俊白了他一眼,却道:“这还要看他这一仗的表现了。”
“师长请放心,我们一定会坚守住八斗方阵地,不让敌人夺走。”张慕礼斩钉截铁地回答着。
胡从俊点了点头,很是满意。
正说之间,被张贤派出去侦察敌情的陈大兴跑了回来,他很是兴奋,见到师长也在这里,立刻向他敬了一个礼。
看着陈大兴如此高兴的样子,张贤不由得问道:“陈排长,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呀?”
“报告营长,我们排刚才去侦察敌情,在前面的窄溪口遇上了鬼子的斥候骑兵。”陈大兴大声地报告着。
大家都转头看着他,张贤却皱着眉头,问道:“你们遇上鬼子的斥候,有什么可以高兴的?”
陈大兴笑了笑,有些喜不自禁地道:“报告营长,我们排把那队鬼子的骑兵打退了,还打死了他们三十多个人。”
“哦,快跟我们讲一讲!”胡从俊也来了兴趣,连忙问道。
原来,陈大兴带着他的排向天台观方向侦察的时候,正看到鬼子一队一百余骑斥候兵从那边过来,陈大兴当即带着大家在窄溪口上方埋伏。那窄溪口顾名思义,是一个小溪流出的小山口,只是因为两边的山势过于低矮平缓,构筑工事后很容易被攻陷,所以当初国军并没有在这里设卡,而将这道卡设在了这条山谷的末梢八斗方处。相比较而言,八斗方更加易守难攻。那队敌兵并没有发现埋伏的陈大兴排,所以被陈大兴这个排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本来,独立营里的士兵被张贤带得枪法极准,而陈大兴排中的士兵又都是独立营里上等上的射击好手,可以说个个是神枪,那队鬼子骑兵此时便成了个移动的活靶子,又冲不上来,只好丢下几十具尸体,落荒而逃。
听完陈大兴的叙述,胡师长和张慕礼都把他夸赞了一番,让他退了下去。
张贤依然皱着眉头,不由得担心地道:“鬼子看来要马上进攻了,我还以为他们要等明天早上呢。”
胡从俊和张慕礼也点了点头。
张贤接着道:“是呀,他们当然也想速战速决,早点儿拿下石牌要塞。一般来讲,鬼子的斥候之后肯定跟着步兵大队,我们要马上作好战斗的准备。”
张慕礼忽然想到了一件事,道:“窄溪口离八斗方不过五里地,我们可以把我们的迫击炮集中起来,在那里摆一个炮阵,等敌人一走进来,我们就用炮轰他们,让他到八斗方跟前也要死个一批人。”
“嗯,这个主意不错。”旁边的黄新远道:“放完炮后,我们马上撤离,让鬼子找都找不到。”
张贤想了想,却摇了摇头,道:“不行,刚才陈大兴在那里打了一仗,鬼子肯定有所准备了,要摆炮阵也不能在窄溪口,只能在八斗方和窄溪口之间的龙家岩。”
大家都点着头,看着胡从俊,征求他的意见。胡从俊却道:“这里怎么打,你们几个人作决定,我只要看一个结果!呵呵,看着你们几个人能这般精诚合作,我作为师长真得替十一师感到高兴。”
“是!”张慕礼答应着,安排黄新远走赶快去布置了。
黄新远刚刚离去,大家便听到了前面传来了轰轰的炮声,一个侦察兵进来报告,那是鬼子在向窄溪口两边的土山上打炮呢。果然不出张贤的所料,鬼子对那里已经有了防范。
“呵呵,就让鬼子多浪费一点炮弹吧!”张慕礼幽默地说着,张贤与胡从俊都笑了出来。
※※※
在鬼子的炮声结束不久,大家又听到了轰轰的爆炸声,张贤和张慕礼爬上八斗方的山顶,用望远镜看去,只见一大队鬼子的步兵正在龙家岩底下的山谷里被迫击炮打得人仰马翻,很显然,黄新远布置的炮阵已经得手。
“打得真他妈的痛快!”张慕礼一边看,一边忍不住地喝起了采来。
但是张贤却从望远镜里看到了另一个场景,鬼子正拉着山炮从后面赶了过来。“快通知黄新远撤回来。”他连忙告诉张慕礼:“鬼子的山炮拉过来了!”
“嗯!”张慕礼应了一声,安排传令兵跑去。
到龙家岩不过两里地,那个传令兵很快就跑到了,黄新远连忙下令撤退,他们刚刚离开,鬼子的大炮就响了,炮弹齐齐地扑向已然空荡荡的龙家岩。
等鬼子打够了,大队再一次起动,直扑到了八斗方阵地之前,看着低下密密的人从,张慕礼不等鬼子的山炮打响,当先从山上放起了炮来。独立营有两门山炮,黄新远只有一门山炮,再加上撤回来的十门迫击炮,火力倒也十分厉害,一时间将山下的鬼子打得晕头转向,根本无法立足。鬼子的山炮也打了过来,却是从下往上,威力比这边从下往下要小了许多,根本无法伤到山上这些坚固的工事。鬼子试着冲锋了一次,但是终究还是丢下了上百具尸体,退了回去,这一退便退回了窄溪口。
看看天色已经不早,看来鬼子不会再行冲锋,大家都暂时地喘了一口气。想来,第二天的战斗应该是最坚苦的了。
在张慕礼和张贤的力劝之下,胡从俊终于在当晚离开了八斗方,回了石牌师部。
※※※
第二天,也就是五月三十日,这一天注定会成为鄂西会战里,石牌保卫战中最壮烈、最可歌可泣的一天。
一早,战斗便打响了,从南林坡到牛场坡;从八斗方到朱家坪;从木桥溪到太史桥;这石牌附近近百里方圆的一片地区,都是枪声,都是炮声,同时,喊杀声也此起彼伏,血贯日月。
八斗方阵地上,鬼子并没有马上进攻,这让张贤想起了前一天南林坡的战斗。其实鬼子的战术一直很陈旧,一般都是先炮轰,再步兵上,只是鄂西山地重炮运输太费劲,而山炮又没有那么大的威力,所以只好把炮改成了飞机来轰炸。敌人肯定是要动用飞机来轰炸,他们这里的近两千人,挤在这方圆不足半平方公里的山头上,那真正是成了鬼子的投弹靶区,而他们的防空工事里,根本就容不下这么多的人,唯一可以用来自卫的武器只有马克沁重机枪。
“大哥,我们必须把兵力分散出去!”张贤急急地对张慕礼建议着:“阵地上只能留最多一个营。”
张慕礼愣了愣,不解地问道:“只一个营哪里挡得住鬼子的大队人马?”
“鬼子的大队人马不会马上上来的,他们肯定先出动飞机来轰炸的,昨天我在南林坡就已经领教过了。”张贤告诉他。
张慕礼想了想,点了点头。将黄新远的一个营留在了阵地上,阵地上建有防空工事,里面装一个营还是可以的,这些工事,都是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三十二团自己建出来的,因为都知道这是要用来保命的,所以当初建的时候就十分坚固。而张贤和那些加入进来的一千多名士兵,则被分散安排在了后面半山间茂密的树林中,只等着张团长一声令下,再冲入阵地。
鬼子的战术果然是一陈不变的,大家刚刚胡乱地吃了些东西,敌人的飞机就出现了,对着八斗方的阵地狂轰乱炸起来,而此时,鬼子的山炮也在大家忙着对付空中的敌机时,布置到位,对着山上的阵地一阵猛轰。
事先,张贤和张慕礼做了准备,在阵地的最高处的地上挖了大洞,可以躲进去两三个人,这几个机枪手可以扛着重机枪隐藏在草丛中,向天空扫射,不让鬼子的飞机飞得过低,过于靠近我方的阵地,这样多少会减轻阵地受损害的程度。
敌人的五架轰炸机呼啸着盘旋而来,躲在山下树林中的张贤与张慕礼听着山头阵地处传来的巨大爆炸声,都在为黄新远捏了一把冷汗。同时,大家也都听到了自己这边的重机枪不断的射击声,尽管这声音被震耳欲聋,此起彼伏的炮弹与炸弹声时不时地淹没,但是,这声音在大家听来却是异常得亲切,也异常地欣喜,最少说明,阵地上的兄弟们还活着。
也许是过于狂妄了,一架鬼子的飞机竟然贴着山头飞过,正被重机枪击中了机翼,打中了机翼上的螺旋桨,那飞机马上失去了平衡,只得侧歪着摇摇晃晃地逃走,后面拖出了一条黑线。大家在山下看得不由得大声喝彩,虽然没有打落敌机,但是却给所有的士兵们以无限的鼓舞,同时也让敌机有所顾忌,不敢再肆无忌惮。
原本以为敌人飞机还要炸上一会儿,但是却没几合,这些轰炸机就跑了,直到张贤看到了中美航空队的飞机从天边出现,才恍然大悟起来。
“那是我们的飞机!”当大家还在躲避空袭的时候,张贤兴奋地大叫了起来。
果然,从南边飞过来了九架飞机,其中有五架是战斗机,他们显然也发现了敌人的轰炸机,追着敌机而去。另外四架也是轰炸机,这些轰炸机在八斗方的前沿盘旋着,将炸弹丢进了鬼子的阵地里。轰隆隆的爆炸声还在响起,只是这一回却变了个位置,被炸的是鬼子。
“向空军的兄弟们致敬!”大家齐声地欢呼着,自从抗战以来,还从未有过自己占空中优势的时候。
“张贤,这里面是不是有你弟弟开的飞机呀?”张慕礼有些羡慕地问着他。
“嗯!”张贤肯定地回答着,他相信自己的弟弟就在这里面,正在和自己一起战斗!
毕竟此时的大战中,空军还只是辅助,真正的战斗还要看步兵的冲锋陷阵。
尽管一时国军占有了空中优势,但是不久后,鬼子的战斗机也出现了,中美空军的轰炸机不得不躲避。而赶走敌人轰炸机的中美战斗机也调转头来,在长空中,双方开始了生死之搏。张贤虽然十分关心弟弟的战况,但是此时已经不容他有半分的牵挂,因为鬼子步兵的进攻在这时也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