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回到师部,张贤就听到了南林坡方向枪炮声又响了起来,不用想,敌人再一次发动了进攻,但他坚信自己的兄弟们,一定不会让敌人越过那道坚固的防线,这道防线是用大家的鲜血与信念所铸就的,所有的将士们必将把这些贪婪的侵略者再一次击退。
而也就是在这时,张贤却听到东北方向的牛场坡方向响起了激烈的枪炮声,他的心不由一紧,那边是三十二团的防区,牛场坡是朱家坪的屏障,朱家坪离着石牌要塞不过十余里地,一旦丢失,那么,鬼子就可以直捣石牌要塞的核心了。看来,鬼子肯定是用一部分兵力是绕过了南林坡,直接去进攻朱家坪了。
张贤的猜测在师长这里得到了证实,原来,鬼子久攻南林坡不下,这才另辟蹊径,遣出两支联队,经余家坝,绕过曹家畈,分两路,一路由响当口向牛场坡正面攻击,一路由彭家坡侧面迂回攻击牛场坡。三十二团的王元灵团长及时发现了鬼子的意图,已经调集一个连队阻击迂回之敌,免得牛场坡两面受敌。三十二团是十一师的精要,所以在张贤看来,牛场坡的战斗不会比三十一团南林坡打得差。
但是,胡师长同时也告诉了张贤一个不好的消息,敌人第三师团一直在与十八军的暂编第三十四师缠斗,先是在雨台山附近打,雨台山阵地失守后,暂编第三十四师撤到了雨台山西北方向十里外的天台观继续阻击,天台观也是一座易守难攻的高山,扼住通往石牌的要道,这里离朱家坪也不过十五六里路。双方激战了两日,暂三十四师最终还是败退了下来,天台观阵地已然失守。
天台观阵地一失守,那么十一师将面临敌人第三师团的直接进攻,这个师团正是当年在淞沪会战时与十一师在罗店打拉锯战的敌寇,同时也是攻入南京制造南京惨案的直接元凶。
“敌人攻下天台观之后,一定会向朱家坪靠拢,那么最先受到攻击的肯定是八斗方。”张贤肯定地道。
胡从俊点了点头,道:“八斗方也是三十二团的布防区,三十二团的兵力肯定不够,而三十三团此时也正在与敌人第三师团的另一部激战中,我只能抽你们独立营剩下的三个连去八斗方助阵,你们也是王团长的老部下,就由他统一调配吧!”
“是!”张贤响亮地回答着。
“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但你不要去与你的士兵们说。”胡从俊又道。
“什么事?”张贤问道。
胡从俊看了看他,叹了口气,却又无可奈何地道:“这是长官部的决定,本来应该是由你来告诉我的,呵呵,现在你回到十一师里,那还是我来告诉你吧。”
张贤愣了愣,马上想到了什么,问道:“是不是他们要把所有的友军后撤,只留我们十一师孤军奋战?”
胡从俊睁大了眼睛,奇怪地问道:“你怎么早就知道了?”
张贤苦笑了一声,老实地对他道:“师长,实不相瞒,这个主意原是我私下里跟郭参谋长提出来的,我觉得既然已经定下了诱敌深入、关门打狗之计,只须将敌人引入鄂西的崇山峻岭之中,使之补给不上,行动困难,然后我们就可以分而歼之。实在没必要把这么多的部队和这么多的士兵消耗掉,做做样子也就是了,这样我们可以保留下更多的有生力量,等后续的援军堵住敌人的退路,那时敌人肯定也已是强弩之末,只想夺路而逃,便没有了锐气,这时再出击,一定可以取胜。”
胡从俊和作战指挥部里的罗达、杨涛都愣在了那里,半天大家才明白过神来。胡从俊一把抓住了张贤的衣领,将眼珠瞪得老大,那样子仿佛象个街头打架的泼皮,恨恨地指着张贤道:“呵呵,我说你这个小兔崽子怎么跑回来了,原来你是把我们大家都出卖了,你怕我们骂你,才回来装相的!”
“不是!”张贤大叫了起来,挣脱了师长的双手,一本正经地道:“这是一个战略,石牌要塞是我军全线扇形阵地的旋转轴,这就好象是徐州会战里的台儿庄一样,只要坚守住这个旋转轴,顶住敌人正面的进攻,就可以让侧翼各军伺机对敌人包围,要是我军各部行动统一协调,彼此配合默契,一定可以叫鬼子这六七万的大军有来无回!即使不能全歼,也可以伤他一半!当时我向郭参谋长提出此建议之时,郭参谋长便说要与陈长官商量的,今日师长一说,我便猜出来了。”
听着张贤说完,胡从俊与罗达众人相视着看了看,蓦然间,大家一齐哈哈大笑了起来,原来,他们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如此作势,不过是要张贤自己招供罢了。
※※※
张贤顾不得休息,带着自己的独立营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朱家坪,在三十二团的团部里,见到了团长王元灵和副团长张慕礼。对于张贤和独立营的到来,自然让王团长等人喜之不尽,因为谁都知道,独立营就是十一师的王牌。
面对巨大的压力,王元灵已然做出了十分聪明的决定,将三十二团一分为二,主力配制于朱家坪与牛场坡这间,这里是主阵地,坚决不能丢的。对于从东南方向过来的敌第三师团,只能用一个营加上张贤的独立营配制于八斗方阵地,以阻滞敌人合围为目的。因为是防御战,又有坚固的工事,所以兵在精而非多,只要阵地不丢,那么,敌人就难以逾越。
王团长最后决定,自己亲自在朱家坪指挥,派张慕礼带着张贤的独立营和黄新元的营一起守备八斗方。张慕礼原本是张贤与黄新元的上级,所以应该可以胜任。
黄新元的一营原本就守卫在八斗方,所以张慕礼带着张贤的独立营告别王团长,互道珍重之后,一路小跑着奔向八斗方的阵地。
八斗方离着朱家坪不过五六里路,转眼便到了。可是这路上,张贤和张慕礼都看到成群的国军,衣衫不整地从那个方向败退下来,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暂编第三十四师的人,这只部队在天台观被敌人击溃,只有师长带着几个连在沿途阻截,而大部分人已经被打散了。显然,鬼子在攻打天台观的时候,也受伤非轻,没有能力再行追击,只好在那里先行休整,不用想,等他们休整完毕,一定会猛烈地攻过来。
张慕礼看着这三三两两,成群结队往石牌方向败退的友军士兵,不由得打起了主意来。“我们可以把这些败兵收拢一下,为我们所用。”他这样狡黠地对张贤道。
张贤愣了愣,有些犹豫地道:“这样不好吧,他们也打了这么久,如今伤的伤,残的残,应该休整一下了。还有,要是他们师长知道我们在拦他们的人,到时只怕会来找麻烦。”
张慕礼却不以为然地道:“那有什么,当兵的就要向前冲,不能向后退。要是他们师长找麻烦,到时就让我们的师长去对付他们的师长去。”说着,命令独立营横在了道路的中间,把这些败退下来的士兵挡在了那里。
这些败兵们不由得大骂起来,有的人骂得还十分难听,张贤也不出头,倒是想看看自己的这个老上司如何应对。
只见张慕礼跳到了路边的一块大石头上,示意着大家安静下来,然后大声地对大家道:“大家听我说,我是十一师三十二团的副团长张慕礼,和大家都是十八军的。如今我们正要去八斗方阻截鬼子。我知道你们大家都很累了,其实我也和大家一样,也很累了,但是我们的仗还必须要打,鬼子马上攻到了八斗方阵地来了,如果是条血性的汉子,就留下来跟着我们去打鬼子,如果是怕了,我就当你是个伤兵,放你们离开!”
他如此一说,又是激将,又是讽刺,一时间这些这些败兵们面面相觑,也停止了谩骂,只是却没有人敢第一个站出来。
看看这些士兵有些被说动,张慕礼又接着道:“我知道你们师打得很顽强,从雨台山打到天台观,把鬼子阻滞了三天,给我们十一师争取了宝贵的准备时间。我也知道,你们许多的兄弟血洒战场,但是,如果我们也被击退,那么,他们的血不就白流了吗?我们大家都对不起我们这些战死的兄弟呀!所以,我们不能退,我们一定要把敌人击败;所以,我们一定要冲上前去,与鬼子拼个你死我活,为我们的兄弟们报仇雪恨!”他说得如此动情,如此激昂,以至于张贤自己认为自己要是一个败兵,明知上当,也会为之动容。
果然,这番话打动了人心,一个士兵当先回应道:“张团长,你说得好,我跟你们一起去打鬼子!”
这个士兵一带头,其它的士兵也纷纷表示愿意加入,不一会儿,已经有四百余人聚在了独立营的旁边。
其实,谁也不愿意当溃兵,谁都想成为英雄。而在战场之上,真正可以凝聚士兵勇气的是战将,这些战将可以是师长、团长、营长,甚至于连长、排长、班长。只要有人负起核心的组织任务,那么,即使再差的兵,也会聚而不散。战斗中,怕只怕这个为将的首先胆怯而退,那又如何能够指挥士兵取胜呢?其次,还怕战斗中群龙无首,一旦与那个领导者失去了联系,那么就算是再勇敢的兵,也会觉得失去依靠,自然会溃不成军。
又有陆续败下来的兵被收集了起来,没几何,张慕礼已经聚集了一个多营近千人的兵力,当然,那些伤兵们被放走了,留下来的都是已经经过考验、从战场上活着走过来的勇士。张贤不由得对这个老上司刮目相看,对他竖起了大拇指,佩服地道:“大哥,真有你的,我们平白的就多出来了这么多的人,呵呵,回去师长肯定会大为表扬你的。”
张慕礼却苦笑一声,悠悠地道:“小弟呀,表扬的话,等着我们能活着看到胜利再说吧!”
张贤怔了怔,点了点头,如此险峻的形势,不知道即使以自己的热血和胸膛修筑成新的长城,能不能阻止敌人的铁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