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又是油菜花遍野的时候,一场大战却使这美好的春天变得血腥起来。
第六战区此时所辖有四个集团军和一个江防军,共十一个军,三十个师,三个挺进纵队和两个独立旅。而防守江南的只有第二十九集团军、第十集团军和江防军,第二十六、三十三集团军则守于江北南津关至汉水一线。实际上,从三月末鬼子完成江北作战之后,第六战区只得重新布署,形成以石牌要塞为顶点的江南江北“V”字形防御。第六战区的主要任务就是屏蔽川东,保证重庆的安全。
在四月底的军事会议上,孙仲按照重庆方面的意见,对第六战区作出了军事布署。为保证巩固陪都重庆的目的,必须确保常德、恩施、巴东、兴山、歇马河、南漳几个要点,把兵力的重点放在江南各地。分作两道防线,第一道防线的兵团依纵深据点,行韧强抵抗,用以消耗敌之战力,最后于郑家驿、慈利、五峰、招徕河、秭归、兴山之线以东,马良坪、安家集、宜城以南山地,依第二线兵团之机动,与第一兵团,适时将深入之敌歼灭。
江南防线的三个军团,共约十二万人。以第二十九集团军排布在洞庭湖西的万林河口至茅草街一线,约为四万人。以第十集团军布防茅草街经百弓嘴、公安、松滋、枝江至宜都一线,也有四万多人。江防军则布防在宜都以西的茶店子、黄家坝至石牌一线,也是四万多人。
从四月中旬,鬼子的部队便开始陆续调动,国军的情报员也在不断地发来日军调动的消息,这些消息虚虚实实,实实虚虚,叫人很难琢磨,有时同一个军团,一会情报说去了东边,又一会儿说去了西边,这些就需要大家来细心的甄别了。不过,有些大的军团的调动,肯定是比较准确的,因为目标太多,所以不容易隐蔽。到五月初,鬼子的部队基本布置到位,大家面对着张贤画出来的作战地图,都在思索着鬼子的攻击目标。
鬼子十一军里,第三师团与独立混成第十七旅团,以及三四个小支队,约有五万多人,被布置在了石首及华容附近,直接面对南县与安乡;第十三师团还在荆门附近未见动作,但有消息说这个师团已经处于了随时行军的状态;第三十九师团把守着宜昌,这里与石牌间也只隔着一条长江。
五月三日,敌人的作战指挥部进驻到了长江北岸的沙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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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官部的作战指挥部里,烟气缭绕着,许多的高参都有抽烟的习惯,这个孙仲也是个烟鬼,所以尽管张贤觉得很不舒服,但也只好强忍着这种怆人的味道,置身其间。
“这次鬼子的兵锋,从表面上看,确实是指向常德!”张贤在介绍完情况之后,最后只能这样地得出结论道。从鬼子的部署上看来,这与韩奇所得来的情报基本相同,难道那个赤壁计划根本就是个虚言?难道韩奇得到的是真正的情报?这些疑惑在此时似乎已经变得不重要了,战役的布置只能先看表向。他作为一个新任的作战副官,想要准确分析出来鬼子的真实意图,实在是太难了。
孙仲点着头,掐灭了烟头,清了清嗓子,来到作战地图前,这才开口道:“诸位,针对鬼子的进攻,我和郭参谋长一起商量了一下,决定:首先,第二十九集团军应着第一线守备部队固守现阵地;其后方控置兵团,除以一部固守津市、澧县外,其余应适时进出澧水南岸,连系第十集团军部队,击灭窜入该方面之敌。第二,第十集团军对松滋、宜都间之敌,应以有力之一部,依江岸既设阵地拒止之,尽量抽集兵力适时向澧水以北地区进出,联系第二十九集团军,对窜入该方面之敌击灭之。第三,从江防军抽出一部,适时向宜都方向的聂家河方面进出,实施机动作战。最后,以第二十六集团军为主力向宜昌东北的龙泉铺、当阳西南的双莲寺方向进攻;以第三十三集团军的四个师之兵力向当阳攻击,以策应江南方面主力之作战。江南江北共同出击,粉碎鬼子的这次进攻!大家看看,还有什么问题吗?”
大家都在讨论着,张贤也在思考着,孙长官的排布倒是很有规在矩,有张有弛,可进可退,只是他总觉得好象有哪地方不大妥当,只是一时也想不起来。
“总座,委座可是不让动江防军的!”张志站了起来,提醒着孙仲。
孙仲点了点头,却又笑着道:“委座的意思是要巩固陪都安全,但这领军之将必须要会随机应变,以战场上的实际情况出发,若敌变我不变,那只能是等死!我们这样布置,目的也是针对鬼子的情况来的,只要把鬼子打退,就是巩固了重庆安全!”
大家都连连点头,张志也点了点头,却又道:“我看,我们是不是给军委会说明一下,这样会稳妥一些。”
“嗯!”孙仲点着头。张志提醒得不是没有道理,如果是得到军委会的首肯,那么就算是打败了仗,他的责任也会小一些。
张贤站了起来,皱着眉头,有些不解地问道:“总座,您抽走了江防军一部,那么石牌一线出现空当怎么办?”他还在担心着那个赤壁计划,生怕鬼子真得在玩声东击西之计。
“你的当心不无道理!”孙仲向大家解释着:“我已经向军委会恳请,调其直辖的川东第三十二军过来。呵呵,就算是没有后续补位,鬼子的兵力所限,要想再去攻打石牌,也需要几日来进行集结的,有这几日,呵呵,我们也不会坐等着他来攻。”
张贤点了点头,但还是有些不放心,道:“总座,以如今的情报看来,敌人的十三师团和三十九师团都在沙市以西,只要是渡过江来,就会直接面对宜都,我们不能不防!”
“你说得确实不错,不过,我们在北岸两个集团军发动进攻,就是为了牵制敌人的两个师团,我想他们不会不保宜昌的。”郭万这时插嘴向他解释着。
张贤沉思了起来,忽地想到了什么,又道:“总座,您刚才的布置确实不错,但我总觉得过于保守了。”
“哦?”孙仲与郭万互相看了一眼,孙仲道:“那你来说说看!”
张贤却摇了摇头,老实地道:“我从来没有排过兵,布过阵,我只是觉得我们这样等着敌人来攻,过于被动了。鬼子的兵力与我们的兵力相当,他们要是想打赢这场仗,肯定是要在局部形成优势,先取得局部的胜利。”
大家都点着头,孙仲也来了兴趣,笑着问道:“你要是鬼子,这场仗你会怎么打?”
张贤愣了愣,走到了地图前,沉思了一会儿,拿起了教棍,指着地图道:“前几日我还在担心鬼子的真正意图,但现在看了他们的布局,觉得他们如今是虚实难测。这里,他们的一个师团和一个旅团已经布在了安乡、南县对面,从兵力上来看,在这个区域,他们的兵力占优,而我方在这里只有三个师,很明显兵力不够。我如果是鬼子的话,我会用两三天结束这里的战斗,夺下南县与安乡,然后就有两种选择。”
所有的人都瞪大了眼睛,郭万与张志也崩紧了面孔,那些抽烟的人也掐掉了烟头,屋里的空气不知不觉中清新了许多。
“哪两种选择?”孙仲不由得问道。
张贤用教棍指着地图接着道:“如果我是鬼子,我要打常德,我肯定会把十三师团调过江,会同新胜之师,攻打津市与澧县,这里是常德北方的门户,而此时,在兵力上,我依然占优。攻下津市和澧县之后,再西进石门、慈利,也就阻断了常德的北面和西面的援军,将常德城变成孤城。这是一种可行的选择。”
大家都点着头,郭万问道:“那么第二种选择又是什么?”
“打这里!”张贤指着宜都与津市之间的松滋与公安地区,道:“同样,在打完南县和安乡之后,我也可以把兵力再次集结,又一次形成优势兵力,沿着长江而上,清理江岸。打下这一块地区的目的有二,其一是可以打通长江水道,其二,是为下一步真正的目的,打石牌做好准备,因为清理了这块区域之后,我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可以把所有的兵力集中起来,攻打石牌这个重庆的第一门户!”
“打石牌?”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张贤点了点头,长出了一口气,道:“也就是说鬼子真正的目的我们现在还看不出来,他可能会打常德,也可能会打石牌,关键是要看他们的第二步棋!”
听完张贤的分析,大家又都讨论了起来,孙仲这时又问着张贤:“张副官,你认为怎么布置最好呢?”
张贤却苦笑了一声,道:“总座,我没有您这样会排兵布阵,只是我知道,不管鬼子怎么打,第一步的计划肯定是要扫清长江与洞庭湖间的国军,所以我们要想不让他们得逞,第一仗就必须要打好!我只是担心,安乡与南县的兵力不够,与鬼子相差太多,我建议将第二线上的两个师调过去,这样或许可以支持一下,寻得战机。”
孙仲却摇了摇头,郭万也摇着头,道:“这样太冒险了,如果敌人一旦突破防线,我们后面就根本没得可守。”
张志也道:“我看,我们还是按你刚才的安排进行吧,把江防军抽出一部调往宜都,再把那边的部队调去补充。”
“如今也只能这样办了!”孙仲和郭万都点了点头。
张贤也只得点了点头,确实,在如今的这种情况之下,孙仲的方案是最保守的,但同时也是最实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