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又一个月过去了,王金娜忽然来到了十一师,当她出现在张贤的面前时,张贤这才想起了这个军医硕士。
独立营里,几乎所有的人都在营门口来观看这个据说是留过洋的女军医,都为这个漂亮的硕士而惊叹不已,同时也在为自己的营长而自豪。不知是谁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说这个军花是因为张贤才来到十八军的,是张贤从昆明把她带回到这里来的。在他们看来,全军里最耀眼的军花已然被他们的营长摘了下来。
张贤在众众目睽睽之下,将王金娜接进了自己的营房,门口许多嘻笑的脑袋都被他毫不客气地关在了门外。
“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不去看我?”这是王金娜所问的第一句话,言语中已满是委屈。
张贤递给他一杯水,无言以对,这一个多月以来,他根本就没有想起过这个女军医,但真话说出来是要伤人的,他只能随机敷衍着:“想去的,只是事太多,走不开。”
王金娜这才转怒为笑,喝了口水,道:“我也这么想,所以就跑过来看你了。”
张贤笑了笑,问道:“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我要是知道其实我们就这么近,我一定会自己过来的。”王金娜告诉他:“我是跟着郑世伯一起来的。”
“郑处长?”张贤愣了一个,这个郑青山跑过来做什么?
“是!”王金娜告诉他:“他是到这里来查案子,昨天在十八军里查了一天,今天到你们十一师来,现在在你们师部,和你们师长、参谋长谈话呢!”
“哦?”张贤的心不由得一紧,马上想起了那件盗卖军服之事。“他查得什么案子?”他问。
王金娜摇了摇头。
张贤开始心不在焉起来。
※※※
郑青山也专门过来看张贤,这让张贤有点受宠若惊。以郑青山少将和军统第二号人物的身份,他这个小小的营长根本就不值得一提的,等见了面谈起话来,张贤才知道,说看他是好听的,其实他不过来调查自己的。
当然,这个郑处长给足了张贤的面子,没有带他到审讯室里,而是要求张贤陪着他到长江边上走上一走,顺便看一看风景。王金娜开始时也跟在边上,三个人随便聊着天南地北的事,到后来,郑青山还是把这个侄女支开了,与张贤独自上了一座江边的小山。
“知道我为什么会来你们这里吗?”郑青山这样地问着。
张贤虽然心里已经有了一些准备,但此时还是摇了摇头。
“呵呵,你听说过你们师有人盗卖军服吗?”他问。
张贤点了点头,老实地告诉他:“听过,还是彭军长跟我说的。”
“他跟你说这个做什么?”郑青山锁住了眉头。
“不知道。”张贤道:“他说有人向他通报,说那个盗卖军服的人就是我。”
郑青山摆了摆手,道:“无稽之谈,这个他也相信?”
“他说他也不相信,所以来问我。”
“知道你为什么被怀疑吗?”郑青山问道。
张贤摇了摇头。
“是因为那个盗卖军服的是一名少校,而十一师当时没在营中的少校只有你一个。”郑青山告诉他:“听到这个指控后,我当然明白,那时你和我都在昆明,不可能会是你的。”
“处长明鉴!”
“你仔细想一想,在十八军里,你得罪过什么人吗?”郑青山问道。
张贤努力地回忆着,最后还是摇了摇头,道:“我真得想不起来我会得罪谁,只是有一次,老军长带着好多长官来我的营里,把我夸了一通,把他们骂了一通,我想是不是因为这个?”
“枪打出头鸟,好鼓万人锤呀!”郑青山叹了口气,告诫着道:“做人要当心呀,这就当是个教训吧,以后不要太惹人妒忌了。”
“是!”
看来,郑青山不准备再问下去了,张贤却有些好奇起来,问道:“处长,我们师真有人盗卖了军服?”
“是!”郑青山点了点头。
“是谁?”
郑青山看了他一眼,道:“不关自己事,你还是不要问的好。”
“那这件事你查清了吗?跟我们师长有关系吗?”他还是问道。
“大致是明白了。”郑青山告诉他,又不无为难地幽幽而道:“这件事其实稀里糊涂地过去最好,大家都省得麻烦了,真要追到底,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要丢官,多少人要杀头。”
“这就要看处长的了。”张贤精明的道:“处长要想把事搞大就会搞大,要小将这化了,自然可以化了!”
郑青山看着他笑了起来,半天才道:“你知道吗?张贤,你是我教过的学生里最好的一个,要是哪一天你不愿意在军队里干了,跟我说一声,我把你调到我们调查统计局来。”
“多谢处长,我记下了。”张贤答着,心里却不屑一顾,他可不愿意去做特务。他忽然想到了一点,又不解地问:“处长,这件事是怎么到了您这里的呢?”
“还不是你们那个彭军长。”郑青山不满的道:“这个家伙真是唯恐天下不乱,他找人上报的。这事自然要核实一番,所以落在了我的头上。哎!面对的又是中将又是少将,都是军中的精英呀,我这个老头子不亲自出马,也不行呀!”
“哦,是这样呀!”张贤明白了过来,看来,彭天广是想用这件事把胡师长搞下去,上面的勾心斗角可想而知。“您要是把这事化了了,彭军长那里会过得去吗?”张贤担心地问。
郑青山白了他一眼,恨恨地道:“他有什么过不去的!”说着,有些讨厌地道:“那个人很不厚道,上一次把他的参谋长都弄死了,这回难道还要再弄死他的师长?”
张贤并不明白他说得是哪一件事,到后来经过打听才明白了过来。原来,彭天广为人悭吝,很是贪财,在他身边的下属基本没有油水可捞。他有个参谋长,比他的资历还要老,所以为他所忌讳,总想着把那个人挤走。也是该着那个参谋长倒霉,他有两个老婆,一堆子女,家庭负担很重,而他那个少将的官衔一月只有一百六十多元,哪能养活家口。
在国军里,抗战前军官的待遇还是不错的,基本待遇是:上将八百元,中将五百元,少将三百二十元,上校二百四十元,中校一百七十元,少校一百三十五元,上尉八十元,中尉六十元,少尉四十元,准尉三十二元。而到了抗战后,军政部规定发国难薪,上将至上校减半,中校少校六折,尉官只能拿七折。而此时国内的通货膨胀严重,抗战前一两黄金只要四十元,而到了此时,一两黄金却要近千元,物价奇贵,军队里除了能把饭吃饱外,那点饷银根本就买不了多少东西。所以军中的许多官员们只能自己想办法来养家,这已经成了公开的秘密。
那个参谋长利用管下的十八军骡马,从重庆驮盐运到川东等地,再从川东运土产回重庆,两地贩运,以赚取利润,这不知要比那些克扣军饷、以虚充实的家伙们强了多少。但彭天广便抓住这件事,将之捅到了军政部。而当时,重庆盛传有人利用滇缅公路、利用军车为己谋私,一查之下,原来是孔宋两家的人做的。中央一些要员元老们一致要求蒋委员长严办,委员长盛怒之下,又不敢得罪孔宋两家,自然以这个参谋长开刀,判了一个斩立决,于是这个参谋长因这些点大的过便丢了命。军中自然没人敢说委座的不对,但背地里都骂彭天广的阴毒。
郑青山提到的自然是这一件事,他幽幽地告诉张贤:“其实,在军中和官场上是一样的,为人也要厚道一些,不然到时真是墙倒众人推,连个为你说话的人都没有。”
“学生记下了!”张贤谦恭地回答着。
“好了!不说这些了!”郑青山长出了一口气,又问着张贤:“你和娜娜的事怎么样了?”
张贤脸红了起来,嘟囔着道:“什么事呀?”
“别不好意思了!”郑青山哈哈笑了起来:“我是问什么时候请我这个媒人喝喜酒?”
“我……我还没有这个打算!”张贤有些结巴起来。
郑青山皱起了眉来,不快地道:“小张呀,我可警告你,你要是对我们娜娜始乱终弃,看我到时怎么收拾你!”
张贤更是局促不安起来,听他的话意,王金娜好象把他们两个的关系全告诉了这个老头子,不然,他怎么会有这样的问话,当下保证地道:“处长,倭奴不灭,学生不以为家。待到倭奴败亡之时,也就是学生请您喝酒之时。”
“说得好呀!”郑青山有些感慨,同时又有些不放心地道:“你可要保重你自己哟,到时别让我失望了!”
“是!学生一定会的!”张贤响亮地回答着。
※※※
郑青山在十八军呆了十几天就离开了,在他走后的很长时间里,十八军并没有什么变化,十一师也没有什么变化,那件盗卖军服的事再也没有人提起。看来,这个郑处长果然有些手段,轻飘飘地便把这件事压住了,连彭军长也封住了嘴。但张贤却已经知道,在彭军长与胡师长间,已然产生了无法弥补的过节,若当真有这么一天,这两个人从表面上就开始破裂的话,他就必须在两者间做出选择,不然就只能离开。
自从郑青山调查之后,胡师长更加器重张贤,胡从俊是个明白人,郑青山临走的时候,曾经当着张贤的面告诉他,要是哪一天他不用张贤了,郑青山会将张贤调回军统里去。也许在胡从俊看来,张贤其实就是军统插到十一师的一个间谍。
倒是王金娜来得更勤快了,自从知道了路程后,她总是隔三差五地到独立营来找张贤,不久便与独立营的班长以上的人认识了个遍,就连十一师的几个团长和营长也熟识了起来。她很有社交经验,将这些营长团长们搞得团团转,到最后,连那个张慕礼看到她都知趣地远远得躲开。
而张贤却从来没有主动去找过王金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