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因为刚刚下过了雨,寒风刺骨地冷,但是让大家感到寒意的不仅是天气,还有紧张的心。是呀,参加战斗这么久,这一次的行动应该说是他们最大的行动,也是张贤原来想都不敢想的,那可是要解救一万的人呀,这相当于是一个师的兵力。
在黑夜里急行军,连火把也不能点,一千人的队伍竟然悄无声息,只用了不到三个小时已经走完这五十里的路程,不能不说是个奇迹。路过的村庄中,没有人知道曾过去了一支队伍。
来到这片广阔空地的边缘,此时已是凌晨时分,敌人睡得正浓。张贤和马文龙来到一处土坡之下,向下俯瞰着这片待建的机场,在这片空地的四边,拉着长长的铁丝网,并在各边建了几座鬼子的炮楼,他们数了数,一共有八座,那五百的鬼子就鬼缩在炮楼之中,这八座炮楼合在一起,正好可以封锁住整个机场。那个伪军团驻扎在机场的东北方向,他们建的是营帐,并非固定设施,看来这个团也不过是临时调来的。而在这个团的边上,还有一个很大的营地,也是用军用帐篷搭建,面积却要比那个团的驻地还大了两倍。两边的营帐处都不时地有列队的兵士在巡着逻,而在几座炮楼间,更有巡逻的日本兵来回的穿梭,尽管是凌晨,但依然如故。
“那个大营就是战俘营。”马文龙告诉张贤:“这片地方太大了,看来我们也只能先救俘虏了,破坏设施的事还是等以后再说了。”
张贤也点着头,担忧地道:“我们可以冲过去干掉巡逻的鬼子,然后打乱那个伪军团,只是我们的行动不知道那些俘虏知道不知道,他们能不能配合。我们如果冒然行动,就算是冲开了俘虏营的防守,但如此多的人,要是不能协调行动,那将是乱糟糟的一片,根本冲不过鬼子的炮楼。”
“你放心吧,一切都安排好了!”马文龙笑道:“我们的人已经混进了俘虏营,这些俘虏们会配合我们一起行动的。还有,那个驻守的伪军团里也有我们的人,他们会首先行动的,他们一旦得手,就会打出信号弹,我们立刻冲过去,你带队去端掉东北角处的三个鬼子炮楼,剪断铁丝网,给大家开出一条路来;我的部队一分为二,一部分由郝彬带领,去营救那些俘虏。一部分由我带领,看住那个伪军团,打乱他们,防止他们妄动。”
张贤笑了,开玩笑地道:“你们新四军真是很奸诈,处处都想到了,做什么都几乎是滴水不漏。呵呵,我如果能跟着你打仗,真的就是享清福了。”
马文龙随即劝道:“既然如此,那就带着你的弟兄到我们新四军里来吧!”
张贤愣了愣,也笑了,幽幽地道:“马大哥怎么总想着策反我呀,呵呵,我不信你们共产党的那一套,你我虽说是性情相投,但终究是道不同的。”
“呵呵,虽说是道不同不相与谋,不过我们还是在一起合作多时了。”马文龙打趣地道。
“还有别的安排吗?”张贤把他拉回了正题。
“当然有!”马文龙道:“你的任务比较艰巨,因为时间有限,所以在看到信号弹之后,你必须要在十五分钟之内干掉那三个炮楼,我怕时间长了,他们会支撑不住,被敌人缓过劲来。”
张贤想了下,点了点头,肯定地道:“没问题。”
“然后,你的任务还没有完,你还要密切注意另外的五个炮楼,别让那里的鬼子过来增援,如果他们出来,你要负责把他们打回去,不能让他们靠近俘虏营。”
“这个也没问题。”
“还有最后一项任务。”马文龙道:“你还要掩护我们撤退,也就是说你要等这些俘虏们都撤离了战场,你才能撤。那时候可能敌人已经反应过来,会大批出动来追击的,所以压力会很大。”
张贤想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
张贤把白京生、高伟和常立强找了来,交给他们同样的任务,让他们带着自己的排摸到鬼子的炮楼底下,一看到信号弹就冲入炮楼中,把鬼子干掉,夺下炮楼。因为尹剑的视力不好,又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眼镜,所以张贤就让甘良和他这个排负责掩护任务,同时剪断三个炮楼之间的铁丝网。然后,自己带着最后一个排作为后补,做好随时支援。
三个排已然摸向了敌人的炮楼,马文龙带着他的队伍也来到了张贤的身边,一边和他剪着铁丝网,一边密切地注意着俘虏营的动静。
大约是在凌晨两点钟左右,俘虏营那边喧闹起来,然后一发红色的信号弹升上天空,里面传来了激烈的枪声。
马文龙一马当先,冲过剪断的铁丝网,向俘虏营那边冲去,可是只冲了几步远,又不得不带着人趴了下来。原来,那三个炮楼一直有人值夜,听到动静,探照灯雪亮地照了过来,看到了马文龙的队伍,当然毫不客气地开起了火。而此时,张贤的三个排就在炮楼底下,战斗才刚刚打响,他们还没有得手。
鬼子的机枪猛烈地扫射着,枪口突突的吐着火舌,打得马文龙根本起不了身,回头看向张贤。
张贤也焦急万分,抬头看到了那三盏明亮的探照灯,从身边的一个士兵手中抢过一支步枪,对准其中的一盏灯砰地打去,那灯应声而灭。张贤并没有停顿,接着又是两枪,剩下的两盏探照灯也被打落,前面马上一片漆黑,敌人的机枪还在乱响,但已经找不到了目标。
马文龙爬起来,回身向张贤竖起了大拇指,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到。确实,在三百米如此远的距离能打中三盏灯,这份功力不是普通神枪手可以办得到的,他自信自己肯定做不到。
看着马文龙带着人又冲了出去,张贤一颗心狂跳起来,他分明看到自己的弟弟张义就跟在马文龙的身后。
敌人第一个炮楼的机枪停止了扫射,不用想,那个炮楼一定已经被他的人得手了。不久,第二个炮楼的机枪也哑了,还没有到十五分钟,第三个炮楼的机枪也跟着停止了突叫,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一半。
第一批俘虏们跑了过来,前面带队的是郝彬,他把这批人送到张贤的面前,又转回了身去。而就在此时,张贤听到了侧面响起了突突的机枪声。不好,一定是那边炮楼的鬼子过来支援了,他马上想到,立刻带着人向那边奔去。果然,在第四个炮楼的探照灯之下,他看到了十几个鬼子正躲在一堆水泥之后,架着枪机对冲出俘虏营的人进行着扫射,他连忙挥枪将那个机枪手撂倒。这边的鬼子看来是被搞迷糊了,而失去了智商,第四个炮楼的灯根本打不到俘虏营门口,却停在了那十几个鬼子的身上,于是,这十几个鬼子成了张贤这个排的靶子,没用多久,便陈尸于此了。
俘虏们潮水一样地从俘虏营里冲出,又如洪流一样向张贤部队的方向涌来,张贤却无心顾及这些破衣烂衫的同胞,带着手下的人拼命地指挥着他们从旁边撤退,以免冲散了自己的队伍。可是人太多了,大家都为了逃命,又哪有人听命于他,无奈之下,他只能鸣枪示警,对于不听从指挥的人毫不客气,就地正法。在打死了两名俘虏之后,这些人流总算有了一些秩序,从他的阵地边上绕过。
可是,这却被转回来的郝彬看到,他不由得破口大骂:“张贤,你小子疯了,自己人你也打?”
“我也不愿意!”张贤也大喊起来:“我不能让我的布防被冲垮,不然后面的敌人来了,我们怎么办?”
郝彬也知道张贤说得不错,但他还是忍不住骂道:“你们国民党就是这样,从来不把人命当一回事!”
“放你娘的狗屁!”张贤也恼了,在这种紧张的场合之下,他也冲动起来。
郝彬瞪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转身又一次投入了苍茫的夜里。
※※※
人流还在源源不断地通过,已经快一个小时过去了,敌人伪军团也从混乱中清醒过来,他们冲出营来,从当中截断了狂奔的洪流,将那些还没有跑出来的俘虏们又堵了回去,而另一部份却尾随着那些跑过来了人冲了过来。幸亏张贤的防御阵地没有被冲垮,有效地将这些伪军们挡在了面前。
一个身材高大,满脸污泥的战俘从他们身边跑过,但随即又跑了回来,问着张贤:“你是这里的长官吗?”
“是!”张贤告诉他。
“我叫刘小虎,是七十七军的,我可不可以留下来,和你们一起打?”他问。
张贤愣了下,又看了看他,点了点头,喊道:“高排长,给他一枝枪,让他先跟你们排”
“是!”边上的高伟答应着。
“谢谢长官!”刘小虎给张贤敬了一个礼。
那些伪军们又试图冲锋了两次,但都被张贤的警卫一连猛烈的火力打退,再也不敢进前一步。
看看后面已经没有了自己的人,甘良来到了张贤的面前,建议着他:“连长,我们也撤吧,后面没人了。如果等到天亮让敌人看到我们就这么几个人,他们一定会反扑的。”
张贤何尝不清楚他的话,但还是坚定地道:“不!再等等,我还没有看到马文龙和郝彬出来。”
“是呀!”甘良这才想起来,这两个人确实还没有过来。
正说之间,却见敌人中间一阵骚动,随之的是枪声作响,然后更多的是传来的喊杀声。
“不好,他们一定是被包围了!”张贤马上想道,叫着:“甘良,你带着一排二排在这里守护,高伟,你带三排,常立强,你带四排,跟我冲过去,把他们救出来!”
“是!”甘良和几个排长同声回答。
三个排的人如下山的猛虎一般冲了出去,这些伪军本来就没有多少战斗力,而又在黑夜里,听着四面的喊杀声,不明所以,以为来了很多的部队,早就没有了心思来抵抗,纷纷后退。
张贤带着三个排的人如入了无人之境,他忽然发现身边一个小子近身拼刺很厉害,一个人对付三个人如同吃饭一样容易,转眼间就将三个对手刺穿了身体。旁边的敌人看到了都如同丧了胆一样,唯恐躲之不及。他再定睛看时,这才发现这家伙原来就是刚才的那个要求加入的刘小虎。
一条血路被杀开来,阵中的果然是被敌人围困住的马文龙等人,只是他的身上还背着个人,一手拿着手枪,自己弟弟张义就在他的前面,如疯了一般地在与一个敌人拼着刺刀,为他开路;在他们的身边,还有几个新四军的兄弟,正努力地向前冲着。
张贤只一枪就解决了弟弟面前的敌人,大声喊着:“往这边来!”带头向他们冲去。
“后面还有人吗?”来到了马文龙的身边,张贤大声地问着他。
“没了!”马文龙也大声地告诉他。
“你背的是谁?”
“郝彬,他中枪了!”
张贤没有再问,带着大家转回了身,那个刘小虎就是一条下山的猛虎,在前开着道,竟然没有哪个伪军能够靠近他们。
一行人很快冲出了重围,冲过了铁丝网,甘良组织着机枪手将跟过来的敌人再一次打退。
天已经朦朦亮了,而此时,他们也算是圆满地完成了任务,井然有序地撤退了下来,直到安全区后,张贤清点了一下,除了有几个受伤的人员,自己这边竟然奇迹般地没有死人。而马文龙的部队,看来伤亡不轻。
正当张贤自行得意的时候,却听到了远处弟弟如丧考妣的大哭声,他不由地走了过去,却见马文龙的新四军部人人悲伤,马文龙也摘下了帽子,木讷地望着地上担架上的郝彬。张贤蓦然明了,也不由自主地摘下了自己的帽子。
“是我!是我害了教导员!”弟弟张义在嚎啕痛哭着:“他是为了我才被敌人打中的!”
张贤马上明白了过来,不用考虑是怎么了回事,战场上总是风云莫测的,肯定是郝彬用自己的生命,挽救了弟弟张义的生命。
他忽然有一种深深的内疚,清晰地记得,他对郝彬所说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对他的污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