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四军是一路小跑着向前奔去,他们肯定是走惯了夜路,所以速度很快。而警卫一连与新四军比起来却差了许多,开始的时候,张贤还可以看到前面的人影,但不久就没了踪迹。他也顾不得许多,带着队伍,顺着他们留下的痕迹向前追去。
过了一个小山坡,前面是一条大道,大道的左边是一座小山,山上满是树木;而大道的右边也是芦苇荡,紧靠着边上的这条大河,连绵不绝。
张贤停了下了,他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只是隐约觉得好象有什么危险。
“怎么不走了?”尹剑在边上问着他。
张贤看了看前面黑幢幢的山和那片在夜风中起伏的苇荡,担心地道:“那队新四军一定是藏在了这里面,我们过去会不会被他们打了伏击?”
“那怎么办?”尹剑问。
张贤想了想,道:“为了以防万一,我们也不走了,就在附近隐蔽,等他们走了,我们再走。”
“那么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走出鬼子的地盘呢?”
“此时此刻,还是小心一点为好!”张贤道:“别忘了,今年的皖南事件,新四军肯定对我们国军恨之入骨,我可不想刚出狼窝,又入虎穴,最后被他们吃掉。”
尹剑没有再说什么。
张贤看了看地形,就在这小山坡的背面宿营,同时吩咐大家随时做好战斗的准备。对于打了一天一夜的仗,又跑了两整夜的这些年青的士兵来说,虽说白天里已经休息了许久,可是此刻还是可以倒头就睡。张贤一直睡不着,脑子一直在转着,想着前面的路途,对于他来说,前面就是一个漆黑的夜,不知怎样才能走向黎明。他坐着靠在一棵树上,想着想着便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贤忽然被人摇睡了,他睁开眼,看到的是尹剑和他那副大大的眼镜。而这时,天不知道什么时候亮了。
尹剑拉着他走向山坡的高处,然后躲在一块大石头之后指着对面的山头。张贤也藏住身形,举起望远镜向那里看去。初时,他并没有看到什么,但是仔细地盯视了半天,忽地让他发现了那队夜里失踪的新四军,他看到了一个士兵趴在一从草后,架着一挺轻机枪,一动不动地瞄准着下面的公路。
“他们果然在打伏击!”张贤兴奋了起来。
“他们不知道要伏击什么?”尹剑有些好奇。
张贤冷哼了一声,道:“不用想,他们肯定是要伏击鬼子的辎重队。”
“你怎么知道?”尹剑不解地问。
张贤道:“新四军说是在敌后打鬼子,其实不过打游击而已。他们的枪炮弹药哪来的?国民政府又没有给过他们,都是从鬼子那抢来的。这些新四军从来不打没好处的大仗,打的目的无非也是为了抢些物资。”
尹剑却摇着头:“连长,你太偏执了。怎么说,他们也是中国人,也是打鬼子的。”
“算了,我们不要讨论这个问题了!”张贤不耐烦地道。
“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尹剑问。
张贤一笑,道:“我们到时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尹剑愣了一下,不由地道:“这样是不是太不仗义了?”
张贤看了他一眼,不屑地道:“我们与他们不一样,根本不会走在一起的,有什么仗不仗义的。”他说着,又回头看了看还在休息的一连士兵,幽幽地道:“我们也需要这些物资,不仅是武器与弹药,还需要药品和食物。”
“我不同意!”尹剑故执地道。
“我是连长,你要听我的!”
“但是连长,以后呢?我们要是抢了他们的东西,我们还能在他们的地盘里立足吗?就算是借道,他们同意吗?现在这种情况,他们不找我们的麻烦也就是好的了,我们还要去找他们的麻烦,这不是自寻死路吗?”尹剑很是冲动,一口气说了这么许多。
张贤愣了一下,觉得他说得也是有些道理,当即想了想,道:“这样吧,看他们的人数,和我们的人数相当,想来鬼子的辎重队应该好打的。我们绕到他们前面去埋伏,不等他们开火,我们先开火,在他们前面下手抢下这批物资,这个就叫做先下手为强,到时他们也不能说些什么。”他说着,又觉得有些不妥,皱着眉头道:“就怕我们抢到手后,他们再来抢我们。”
“他们不会吧?”尹剑道:“他们的武器没有我们的好,就算他们来抢,我们也不怕。”
张贤点了点头,命令着:“马上集合!”
※※※
张贤的队伍在那座小山之前,公路边上的一个山坡后刚刚隐蔽好,就看到鬼子的车队开了过来,当前的是几辆三轮摩托车开道,后面跟着有七辆军车,其中前面和最后面的两辆军车上满是鬼子兵,而中间的五辆军车都被油布包得严严实实,也不知道那上面装得是什么。每车之间,车距有个十几米,所以队伍拉得很长。
看着摩托车先开了过去,尹剑在张贤的耳边轻声地道:“我们打那个最后一辆军车,把那车上的鬼子报销掉,把前面的那辆兵车留给新四军。”
张贤点了点头,道:“就看谁先解决战斗,谁就可以抢到东西。”
尹剑暗自摇头,这个张贤平日里看着如此随和,可是真要事关自己利益的时候,却又是这般得小气。
鬼子的军车一辆辆地开过去,这些侵略者们大摇大摆地在公路上行驶着,根本没有料到会有人来抢他们的物资。最后一辆军车开进了警卫一连的伏击圈,那车上装着二十多号敌人,张贤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个开车的鬼子还叼着烟。他抬起手中的步枪,瞄了一下,“砰”地一声响,子弹已经穿过了车窗的玻璃,正打中了这司机的太阳穴。这个鬼子司机连哼都未哼一声,便趴在方向盘死了,那车也停了下来。
与此同时,埋伏在前面的陈大兴与白京生也把另三辆车的司机打死,四辆车都抛锚在了他们的伏击区。
鬼子知道中了埋伏,都哇哇乱叫着,从车上跳下来,躲在车后,向山坡上胡乱地射击,其中一个穿的军服与众不同,夹杂在众鬼子之中,发布着命令,组织着许多鬼子向山坡上冲锋。张贤知道这个应该是这队鬼子里的头目,他举起枪,也只是一枪,便结果了他的性命。这个头目一死,鬼子们便仿佛无头的苍蝇一样,四处乱撞。而警卫一连的兵,在张贤的教导之下,枪法都格外的好,此时又居高临下,就有如平时训练一样,只把这些倒霉的敌人当作活靶子,争相射击。
也就在这边的枪刚刚响起,前面也响起了密集的枪声,显然,那边的新四军也与鬼子交上了火。
警卫一连很快就结束了战斗,听着前面的枪声依然作响,张贤暗自得意,吩咐着:“一排长,你带着一排在这里警戒!”
“是连长!”白京生大声答应着。
“二排和三排,跟我下去打扫战场!”他又吩咐着尹剑与高伟。
大家呼喊着纷纷冲下山坡,将那些还未死去尚在挣扎的鬼子们又补上一枪,让他们去见阎王。
“连长!这里有一个孩子!”在张贤旁边不远处的赵二狗忽然叫道。
张贤顺声看去,却见赵二狗正把那辆军车的车门打开,在那个死去司机的副驾上,一个十四五岁的日本孩子兵的脸映入他的眼帘,那孩子正恐惧万分地望着赵二狗端着枪走近,浑身不断地颤抖着,一双无助又害怕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
“他真是一个孩子!”赵二狗回头笑着,向张贤说着,手中举起的枪放了下来。
“小心!”张贤大喝一声,猛扑过去,可是已经晚了,只听得“砰”的一声枪响,赵二狗仰面摔倒,脸上还带着那份美好的笑。
张贤想也未想,飞快地用手枪对着那个日本孩子兵连开了两枪,那个孩子也倒在了血泊之中。是这个孩子兵开枪打中了赵二狗,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枪来,于是,他也为此负出了生命的代价。
哦,战争,这个残酷而又血腥的东西,他把仇恨带给本该平和的人间,他把罪恶带给本该安份的人们,他甚至连孩子的心都不放过,把天真变成了地狱,把同情变成了恶梦。
“卫生员!卫生员!”张贤狂喊着,俯身抱住了赵二狗带血的身体,就像是自己的身上被割去了一块肉,不由得又心痛,又悲伤地埋怨着:“你怎么这么傻?你怎么这么傻?”
“连长……我……我看到他,就想起了我的弟弟!”赵二狗这样微弱地告诉张贤,脸上还带着那份美好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