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贤把一连的三个排长以及几个班长找了来,面对如此严峻的情况,他不能不对大家有个交待,同时也想集众人所思,找出一个可以顺利突围的办法,否则就真得只能为国尽忠了。
副连长叫作甘良,是黄埔第十六期毕业生,在刚才的战斗中已经负了伤,又被大雨一浇,发起了烧来,不然以他的战斗经验,或许可以找到一个好的对策。
一排的排长叫做白京生,是一个比张贤还大五岁的少尉,兵龄也有三年,若不是因为非科班军校出生,怎么也是一个连长或者营长了。二排的排长就是尹剑,这还是要托张贤的关系,不知怎么的,一看到尹剑总让他想起了蔓丽,所以在力所能及的时候,他第一个提携的就是尹剑,当然这个尹剑确实有些本事,不然也不会服众。三排的排长叫做高伟,也是和张贤同一界的学生兵,只是毕业于昆明的一个军校。张贤还有一个警卫班,直接吏属于他领导,这个警卫班的班长就是陈大兴。
张贤当着几个人分析了一下如今的形式,如果大家想要有活路,那就必须要突围,而且还必须要在天亮以前,不然,等天一亮,敌人肯定会向他们猛攻,到时就根本没有机会了。
大家都同意张贤的分析,可是如今的要点是怎样来突围,突围的方向又是哪里。
白京生道:“我们应该向西突围,因为只要冲出了敌人的防线,西边就是国军的地盘,敌人就奈何不得了。”
而尹剑却认为:“我们应该向东突围。西边和南边是敌人兵力最为集中的地方,敌人也在防备他们向这两个方向跑;而北边和东面却相对要弱一些,北面因为有一条沮河挡路,又没有桥,而东面虽然也是这条沮河,可是却有一座桥可以过,过去后就可以把桥炸掉,暂时阻挡一下鬼子的追兵。”
“但是就算过了桥又怎么样呢?”白京生却反问着:“那边都是鬼子的地盘,我们根本没有立足之处。”
尹剑却道:“只要大家能够突出重围,我们就是胜利了一半。至于以后,我们可以打游击的,寻机会或者绕路回归。”
“我还是不同意尹剑的想法。”白京生道。
张贤问着别人:“其它人怎么看?”
高伟想了想,道:“我听连长的。”
陈大兴也道:“我也听连长的。”
白京生问道:“连长,你怎么看呢?”
张贤深思了一下,道:“我赞同尹剑的意见。”
“连长,你怎么也这以想?”白京生觉得有些不可理解。
张贤向他解释着:“今日我们已经看到了鬼子的实力,别说我们警卫一连,就算是整个十一师来了,也不见得能够突破敌人西面和南面的防线,我们向西突围,虽然说只要过去了就安全了,可是我们又怎么过去呢?如今以我们的状况,这样冲过去只能是送死。而东面大家也看到了,正因为是敌人来的方向,可能后继还有部队过来,所以敌人的布署并没有到位,这正好是一个机会。”
“就算我们突出了重围,那以后呢?”白京生还在纠缠这个问题。
张贤一笑,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我们只能先管今天!”
正说之间,却听到东南汉宜公路方向传来了密集的枪炮声,在这个凄冷的秋夜里,显得格外热闹。大家正在奇怪,却见一个哨兵跑了进来,向张贤报告:“连长,东面的鬼子往枪响的去了。”这个哨兵刚刚说完,立刻又有一个哨兵进来:“报告连长,南面的鬼子有一部分正向东面调动。”
“这真是一个难时的好机会!”张贤大喜,命令着:“大家快去集合!准备向东突围!”
“这是怎么回事呀!”各排长们一边奇怪地问着,一边跑了出去,各自带领自己的队伍。
很快,部队集合完毕,一百五十多号人,此时也只剩下了一百来人,还有部分伤兵被抬在担架之上。
“各排清点人数,看看有没有落下的人?”张贤紧张地命令着。
“一排清点完毕!”
“二排清点完毕!”
“三排清点完毕!”
“机要班到齐!”
“炊事班到齐!”
……
“熊三娃!熊三娃!”陈大兴叫了起来:“报告连长,熊三娃不见了!”
张贤皱起了眉来,但还是果断地命令着:“一排二排在前,伤员、炊事班和机要班在中间,三排警卫班和其它人断后,向东突围。”
部队马上行动了起来,陈大兴却急得大叫:“连长,熊三娃怎么办?”
“你和我去找!”张贤道:“我们一定找到他。”
“连长,还是我去找吧!”陈大兴道:“你是连长,你带部队先走,我们随后就到。”
“你知道他到哪去了?”
“不知道。”
张贤的脑子里又出现了白天熊三娃牵着马的情景,他蓦然怔了一下,心中暗骂自己当时随口的命令。“那些马在哪呢?”他问着陈大兴。
陈大兴愣了一下,也蓦然想了起来:“对了,连长,他对我说你让他看战马,我就把那十匹战马交给他了,可是后来敌人的大炮打来的时候,我看到许多的马在村子里乱跑,他一定是去抓马去了。”
“去马厩!”张贤马上到。
果然,熊三娃就在马厩里,这是村北面的一处牲口棚,此时也被炮弹炸得剩下了半边,而就是这半边的马棚中,齐整地站着六七匹战马,尤其是那匹白色的战马,在夜雨里显得异常神骏。而此时,他正俯在那匹白马的耳边,一边轻轻抚摸着它的头,一边不知在跟它说着些什么。
“熊三娃,你是怎么回事?”陈大兴几乎是喊出了声来:“我们要突围了,你还在这里和马玩!”
熊三娃这才回过身来,看到了张贤:“连长,我们真的要突围了吗?”
“是!”张贤道:“快跟我们走,再迟就要来不及了。”
“可是这些马怎么办?”他有些不舍。
“不要了!”张贤坚决地道。
熊三娃愣住了,马上又反问着:“连长,今天不是你说的,要我负责这些马吗?原来这里有十多匹马的,刚才鬼子打炮,打死了两匹,又跑了几匹,我费了半天的劲才笼住了这么七匹,你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了呢?”他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张贤心里一阵烦乱,陈大兴也在旁边劝道:“连长,咱们就把这几匹马带上吧!”
东边的枪声忽然又密集起来,这一回去不是那个汉宜公路的方向,而就在村边。看来,前边的部队已经与敌人接上了火。
“来不及了!”张贤急忙道:“熊三娃,你要带就带一匹,我们马上走,不然真要出不去了。”
熊三娃这才破啼为笑,却将所有的马的缰绳都解了开,拉着这匹白马跟着张贤就走,而奇怪地是,这剩下的几匹马竟然也跟着白马之后,紧紧尾随。
“连长,我们骑马走吧,这样快!”陈大兴建议着。
张贤看看后面跟着的这几匹马,终于点了点头。
熊三娃将白马交给了张贤,这些马上的鞍辔都未解下,张贤跃身上马,他在军校中专门学过骑射,还担心陈大兴与熊三娃不会骑呢,哪料到两人早已飞身上了马,跟在他的后面驰骋了起来,到后来他才知道,这两个人都曾为人放过马。
三匹马后面还跟着四匹马如旋风一样赶上了先头的队伍,一排与二排顺利地攻破了敌人的防卫关卡,虽然又伤亡了几个人,但总算是突破了敌人的围困,赶到了沮河桥前。张贤看着身后的村庄着起了火来,想着敌人一定是攻进了那个空村,发现他们已经走脱,正气得哇哇直叫呢,当下不觉哑然失笑。他们跑过这座土桥,毫不犹豫地将之炸掉了。
在天亮之前,张贤带着他的一连已经走出了老远,也不知道此时到了哪里,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不小的错误,竟然忘记带地图了。
※※※
在敌占区里,不是迫不得已,张贤知道是不能用电台的,因为他知道鬼子的情报系统也十分厉害,只要他一用电台,可能就会暴露自己的位置,让敌人找到目标。当初方青就是用电台来吸引敌人的注意的,才把敌人的援军吸引到了师部。
总算找到了一片树林,张贤让大家进入林中暂作休息,然后再次把几个排长找到了一起,商量着下一步行动。白京生认为要给师部发报,让师部为他们作出指令,可是他还没有说完,就被张贤否决了。
还是尹剑提出了可行的主张:“如今我们也不知道身处何方,这里是敌占区,白天最好不要行动,到晚上大家再走。从当阳向东,一定是广阔的江汉平原,一无遮挡,敌人很快就可以发现我们。不如转向东北方向,过了汉水就是大洪山,在山区先找一个地方大家休养一下,养精畜锐之后再想办法回归部队。”
“好!”张贤点着头,他发现这个表哥的确有些过人之处,想得总是与他不谋而合。
“大洪山?”白京生却有些为难地道:“那边是新四军的地盘!”
“新四军总比日本鬼子好多了吧!”尹剑看着他,幽幽地道。
白京生再没有反对。
这片树林很大,生长在一条大河的河岸上,河边芦苇茂密,连接成片。这条河蜿蜒着从西北方向流向东南,也不知道流到哪里。张贤怀疑这条河就是汉水,只是没有向导,也不能去问。如果是汉水,那么过了河之后,他们也就应该安全了,可是这么宽的大河,又怎么能过去呢?而树林外,却是条宽阔的土道,虽不是柏油修筑,却也时不时能看到鬼子的军车颠簸而过。因为刚刚下过雨,土道上坑坑洼洼,到处积水,泥泞万分。
大家藏在树林深处,都知道已是险地,所以竟然比平时还守军纪,不敢有丝毫的说笑,就连吃饭与喝水,小解大解都是由排长安排,井井有条。张贤十分放心自己手下的兄弟们,相信这些他带出来的人不会暴露目标,而唯一让他放心不下的却是熊三娃带来的这七匹马,生怕有一个会大声长嘶,让敌人发现。他让熊三娃把这几匹马放在了河边的林地里,让它们自由地吃草。直到担心了一天,张贤才发现,鬼子的马确实训练有素,不仅跑得快,而且和人一样得守纪律,从不嘶鸣,顶多是打一个嘟噜。
夜再一次悄悄降临,当张贤准备命令大家起程之时,却见到河岸之上奔来了一支队伍,竟然也和他们一样未点火把,这队伍也有百十号人,步伐齐整,沿着河向着西北方向跑了下去。而借着微弱的星光,张贤隐约看到这些人竟也是戴着国军一样的军帽,穿着国军一样的制服,绝非鬼子的装束,只是天黑,看不清军服的颜色。这敌后怎么还会有一支国军的部队呢?他为之一愣,忽然间想到了什么,不等他开口,伏在他身边的尹剑肯定地道:“是新四军!”
“这些新四军要去什么地方?”他不由得自言自语地问着。
“不管他们了,我们怎么走?”尹剑问着。
张贤想了想,道:“跟着他们下去。”
“跟着他们?”尹剑愣了。
张贤点着头,道:“如今我们连个地图都没有,只好跟着他们走了,我想他们要么就是回驻地,要么就是有行动。他们要是回驻地的话,正好把我们带出鬼子的地盘;要是有行动的话,肯定是去伏击,新四军就是喜欢打伏击,我们也可以去捡个漏,补充一下物资。”
“嗯!”尹剑也赞同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