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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空袭(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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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张贤和蔓丽疯狂了一夜,可是等他冷静下来,却又反悔了起来。

蔓丽趴在张贤赤裸而厚实的胸膛之上,听到了他的一声叹息,好象明白了他的心事,抚摸着他英俊的脸,柔声问着:“你叹什么气?”

张贤搂过蔓丽,有些疚意地道:“我觉得我是在犯错误!”

蔓丽愣了愣,皱起了眉来,不快地道:“怎么?你难道不是真和爱我吗?”

“是真的爱你。”张贤道:“可是我总觉得象我这样个当兵的人,其实是不应该有爱的,不应该成家的,这样我会害了你。”

“我不许你这么说。”蔓丽又捂住了他的嘴。

张贤推开了她捂住的手,道:“我说得是真的,战场上的枪炮可是不长眼的,万一我有一个三长两短,那就是害了你。”

“你个傻子!”蔓丽习惯性地骂道:“难道我就不是真的爱你吗?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你放心,就算你有一个好歹的,我也不会为你去殉情的,我可能还会和别人结婚,不过,我的第一次给了你,我将永远把你埋在我心里面,一直陪我进坟墓。”

张贤笑了,这才是他所认识的刘蔓丽,从美国回来的新女性到底与封建家庭里成长起来的千金不一样,她说得是这样得直白,虽然让人觉得有些寒心,不过却也让张贤忘记了他不自觉的那份歉意。

对于初尝禁果的这对少男少女来说,只恨春光太短,夏日过长。

一切的美好就在那刺耳的警报声中骤然蹦塌了。

※※※

这是一个星期六,天空阴沉着,下了一天的小雨,直到傍晚时分,雨才停了下来。张贤与蔓丽相拥着从外面回来,蔓丽手里还拿着一朵洁白的栀子花,他们只要从街上走过,总能看到那个卖花的小姑娘,张贤也总买一朵栀子花送给蔓丽。他们刚刚进入蔓丽的小屋,正在热吻之时,警报声便响了起来,此起彼伏,一声更比一声刺耳。

“快,躲到防空洞里去!”张贤反应迅速,拉着蔓丽便冲下了楼,而蔓丽出来的时候,也没有忘记自己是一个记者,只抓出了一个她的照相机。

在楼下,他们遇到了站在院子中的周伯。

“周伯,快去防空洞!”张贤与蔓丽同时告诉这个老头子。

周伯抬头看了看这对恋人,摇了摇头,倔强地道:“不,我哪也不去,就呆在这里。”

“这里不安全!”张贤告诉他。

“没事,这么久了,鬼子也没有炸到这里。”老头子依然固执地道。

“还是走吧!”蔓丽也劝着。

“我不走,我要是走了,以后我儿子回来了,会找不到我的。”老人这样告诉两个人。

两人愣住了,而这时,敌人的飞机已经由远而近轰响着飞近,那声音就如同十几万只苍蝇一起发作飞来一样,叫人头皮发麻,浑身发冷。

“来不及了,我们架着他走吧!”张贤当机立断,已经架起了这个老人,向门外飞奔而去。

“放开我放开我!”老人吼叫着:“我要回去拿我儿子的相片,还有我儿子的信。”

张贤放开了老人,看着老人又冲回了自己的屋里,是的,就算要去避难,也要把自己最紧要的东西带上,他知道,那封假信,已经成了老人最珍贵的财产。

可是,敌人的飞机来得太快了,警报之声响得太晚了。

当张贤和蔓丽看着老人手里拿着他儿子的照片和信冲出门来时,一颗炸弹也从天而降,呼啸着砸到这间三层的小楼。张贤娴熟地将蔓丽按到了自己的身下,扑到了一棵大树之后,趴倒在地。与此同时,只听到轰隆地一声巨响,那炸弹已经炸开了花,三层的小楼轰然倒塌,处处燃起了火来。

巨大的声音几乎把张贤的耳朵炸聋了,那一刻,他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耳朵里嗡嗡直响,仿佛天塌了下来,他已经身在了在天堂之中,一切又这样静得出奇。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贤感到身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着,将他推翻了过来,半天,他才睁开了眼,首先见到的是一片火红,然后慢慢清晰,他看到了蔓丽那张让他永远难忘的脸,正抱着他嚎哭着,只是自己一时也听不到她在哭嚎着什么。一直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他的听力才渐渐恢复,隐约听到天空中飞机还在轰鸣,而爆炸声更是一声接着一声。

“我没事!”他向蔓丽笑了笑,爬了起来。

蔓丽刚才肯定是吓坏了,以为他怎么了呢,这时见到他果真是没有事了,这才破啼为笑,委屈生象一个孩子:“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嘿嘿!”张贤也笑了笑,道:“你放心,我要是死的时候,总要拉几个鬼子去垫背,不然就太吃亏了。”

到这时,两人才想起了周伯。

他们再回望刚才跑出的小楼,已经成了废墟。

“他在那里!”张贤眼尖,看到了趴在废墟中的老人,只是他被一根屋梁砸中了身体,只露出个头在外面。

两人费了半天的力,才将这个老人挖了出来,可是他已经断了气,而在他的手里,还紧紧地攥着那封蔓丽伪造的书信。

哭声再一次响起,蔓丽扶在张贤的怀里,失声痛哭着,不知道是为这个可爱的父亲,还是为了那个悲壮的儿子。而这一回,张贤却没有流泪,他的双手紧紧握成了双拳,怒火再一次将他燃烧起来。

※※※

轰炸还在进行着,而这时天早已黑了下来,张贤拉着蔓丽,一脚深一脚浅地向校场口的隧道防空洞跑去,那里是重庆最大的防空洞,可以容纳五千多人。可是等他们跑到那里时,已经太晚了,警察和护卫兵把栅门已经关上了,里面传出来的是一片片的哭喊声,外面还有不知多少的人想要进去,所有的人都挤在了防空洞的门口,想进去的又进不去,而里面想出来的又出不来。

张贤曾担当过重庆防卫见习生,知道每一次空袭中,总有人不是死在炸弹之下,而是死在人多拥挤的防空洞里,大多数是因为踩踏与挤压。所以看到这种情况,他马上找到那位看门的护卫兵,要求他打开隧道的栅栏门,可是这个护卫兵并不把眼前的少尉放在眼里,他也有他的命令,告诉张贤,在上级没有解除警报之前,谁敢随便出入就枪毙谁。张贤气得恨不能给这个护卫队两个耳光,还是蔓丽在旁边劝住了他。

张贤怒气冲冲地拉着蔓丽离开了防空洞,他想要找一个安全的所在,怎么也要带着自己的爱人度过这个空袭之夜。好在这是六月的季节,虽说雨过之后有些微凉,但也可以随遇而安。

远处传来了高炮发射的声音,张贤这才发现他来到了枇杷山,这是重庆市区一块较高的山岭,本来是一个公园,山上树木葱郁,但是现在却成了军事禁地,重庆防空部在这里设了个高炮连,当初张贤在重庆见习的时候,曾在这里打过飞机。其实,这里的高炮很少能打下飞机的,不过对到轰炸机来说,也是一种威胁,毕竟遇上了炮弹就只能掉下来。所以,这个区域相对来说是最安全的,日军的飞行员飞得多了,也知道重庆哪里好过,哪里不好过。而对于那些用于护航的零式战斗机来说,高炮其实就是一个摆设,那种战机可以飞在七千米的高度,莫说炮弹不好打,就是雷达也不易探测。

在枇杷山的边上,已经有许多的市民躲在这里了,大家都躲在树林中,提心吊胆发度过这恐怖的夜晚。

空袭断断续续的一直持续了五个小时,直到子夜时分,飞机的轰鸣声、高炮的发炮声,以及炸弹的爆炸声才停止下来。

这一夜,重庆无人入睡;这一夜,不知又多少的家庭破碎!

天刚一亮,哭声便响彻了碧空,其实,这一夜,哭声又哪里止过?

刘蔓丽眯了会儿眼,她只觉得打了一个小盹,醒来时才发现已经天亮了,而她身边的张贤却睁着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你一夜没睡?”她问着他。

张贤笑了笑,道:“我看着你睡,我也就睡了。”

“胡说!”蔓丽故作忖怒的样子。

“好了,我在你之前也打了个盹。”张贤老实发告她:“其实我们当兵的,经常这样的,在军校里集训的时候,为了赶路两天两夜不睡觉,回来后又睡了两天两夜。”

“那可要当心身体呀!”蔓丽关心发道。

“你看我这身体,够壮的吧!”张贤举着自己的胳膊,挽起自己的袖子,露出发达的肌肉:“我一个人可以杀两个鬼子!”

“行了,别吹了!”蔓丽不耐烦地道:“我们回去吧,我还要去找一下我的东西。”

张贤点了点头。

可是,这个回程里,本来并不长的路,两个人却觉得仿佛是走了一个世纪。并不是他们走的慢,而是他们被这路上的惨景震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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