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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冬临是被闹醒的。他本来就很累,发了低烧,吃过药以后睡得正好,但是不知道哪个神经病,一直跟苍蝇似的在他脸上动来动去,痒痒得不行。他实在受不了了,强撑着眼皮坐起来,想修理这个混蛋一顿,但等看清楚眼前人,忽然失语了。
陆岳川真不是故意捣蛋,他在网上查了攻略,据说水煮过的热鸡蛋用来消肿最好,让肖潇一次买了十个鸡蛋煮好放在保温壶里备着,一次拿一个在孟冬临的脸上来回地滚。滚两下,轻轻吹一下,好像这样能减轻一点疼痛似的。
“醒啦,饿不饿?先吃个鸡蛋?”陆岳川把蛋递过去,看到孟冬临狐疑的眼神,忽然想起来这是在人家脸上滚过的,嘿嘿一笑,自己咬了一口,评价道:“恩,好吃。别嫌自己脏嘛,孟老师,你看我都不嫌你。”
那我还要谢谢你吗,孟冬临简直无力吐槽,本来很久没见到人而累积起来的惊喜与感动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一脸嫌弃。他左右看了看,问:“肖潇呢?”
“回去了呗,人家小姑娘被你吓坏了,哭了大半个晚上,回头记得给涨工资。”陆岳川从保温壶里拿出一个没用过的鸡蛋来,慢慢开始剥。他们这个病房还不错,双人的,另一张床的病人昨天下午刚出院,还没有人住进来。
现在是凌晨四点一刻,距离孟冬临昏倒在片场已经过去了六个多小时。而从帝都到胶东市,相距近400公里。而看陆岳川这架势,显然已经到了有一会儿了,仔细看的话,下巴上还冒着一层没来得及打理的浅浅胡茬。
“孟老师这么看着我,是不是突然觉得我长得特别帅?”陆岳川丝毫没有觉察到自己带着浓重黑眼圈的笑容有多傻,贱兮兮地把剥好的鸡蛋递过来,在孟冬临准备去接的时候又收回去,长大嘴巴做出一个“啊”的动作。
孟冬临本来是不想配合他的,但或许是人在生病的时候特别脆弱,或许是这样故意示弱的陆岳川有点傻得可爱又可怜,忽然就不想拒绝他了。两个人消灭完剩下的鸡蛋,又在睡哪里的问题上纠结起来。
孟冬临的意思是让陆岳川将就一下睡在临床,但陆岳川怎么肯同意,理由是:“不知道是哪个病人睡过的呢,床上那么多细菌,万一传染给我怎么办?不行,我要跟孟老师一起睡。”孟冬临心想,我身下这张床不也是被很多病人睡过的么,你找借口能不能找得认真一点?到底没忍心,给他腾了点位置出来。
医院的单人病床其实躺一个男人都勉强,何况他们两个个子都不矮,孟冬临只能侧着身,尽量把身体往前挪,险些就要掉下去。陆岳川眼疾手快地把人一把捞了回来,扣在怀里就不放了,嘴里警告道:“别动。再动就要掉下去了。”
孟冬临小心地挣了挣,来自身后的怀抱温暖而坚持,便也不舍得再动。他曾经一度以为这个人的心是冷的,他待人的好只是逢场作戏,他对人的追求只是兴趣使然。但若不是真心实意的关心,为什么每次他遭受伤害或者冷遇的时候,这个人都能恰到时候地出现?
陆岳川听到怀中人安静了一会儿,然后传来逐渐平稳的呼吸。他刚才其实心里一直绷着,不知道如果他再一次把自己推开,自己还能不能积蓄起再次靠近的勇气。但是,好在他喜欢的这个人,虽然总是带着毛茸茸的刺,但心里是软的,就像一只带着坚硬外壳的蚌,打开之前你不会知道他内里有多柔软,多美好。
他轻轻吻了一下怀中人软和带着一点凉意的耳朵,趁着人无法反驳时,偷偷许下了一个两人之间的约定:“孟老师,这一次你不要再推开我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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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冬临并没有陆岳川以为的睡那么早,因为心绪起伏,之前又睡了不少时间,所以他基本是迷迷糊糊的,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睡熟过去。醒来发现陆岳川已经出去了。床头的桌子上留着一张小字条,用一杯水压着。
孟冬临拿了水喝了一口,再拿起字条来看,忍不住扑哧一笑。人家说字如其人,陆岳川在媒体的眼中向来是八风不动的人物,但是这字写的,却像是互相闹别扭的小孩子,横竖撇捺,谁也不搭理谁。纸条上除了交代了他的去向:“孟老师,我去买早饭了,你再睡一会儿。”末尾还画了个幼稚的笑脸。
没一会儿,蒋晨的电话打了进来,他跟几个一起玩音乐的朋友出去玩,回来听说孟冬临昏倒了,急得几乎一夜没睡:“孟哥,你怎么样了?我在楼下,你在哪个病房,我这就上来!”孟冬临报了病房,又道:“我没事,就是这几天太累了,你别担心。”
六点半一过,住院部逐渐热闹起来,大家打水的打水,洗漱的洗漱,忙忙碌碌的,值班医生拿着记录本挨个去查房。蒋晨是个路痴,虽然知道了病房号,也还是绕了两圈才找到地方,这个时候,孟冬临已经洗漱完,换掉病房坐在床上玩手机。
他今天穿了一件米色的毛衣,一件蓝色的牛仔裤,病房里开着空调,所以外套也没有穿。蒋晨一直知道自己这个“师兄”长得好,但是人熟了以后,会慢慢淡忘长相。但是,这样晨光熹微的早上,孟冬临安安静静地坐在窗前,就像一幅挂在墙上的画。而当他抬起头来看着你,对着你笑的时候,就像画上的人走了出来,走向了人间。
“你今天没有戏?又翘班,如果让柳姐知道了,当心她回去修理你。”休息了一晚上,其实孟冬临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一会儿就可以出院,他也并没有把这次的事太放在心上,但是他不介意,不代表别人不介意。
“嘿,就是柳姐让我来看你的。孟哥,你知道吗?你这件事闹大了,我给你看看微博。”蒋晨把手机拿出来,把热搜打开给他看,其中一个耸人新闻的标题是:“排挤新人是常态?多名演员爆料你所不知道的剧组黑幕”
原来是孟冬临频繁NG被掌掴的事情被爆到了微博上,经过了一个晚上的酝酿,现在说什么的都有。更有不少微博上的大V转发,还更帖了自己以前被“上课”的黑幕,其中涉及到祖向荣剧组的黑幕尤其得多,粉丝们心疼坏了,祖向荣一时之间在热搜榜居高不下。
“听柳姐说,天都娱乐正准备开新闻发布会呢。可能《烽火三月》要换导演。”蒋晨又打开一个新的页面,是孟冬临粉丝们在微博上盖的楼,说心疼她们家偶像,希望孟冬临快点好起来。孟冬临看到了,就在下面给她们回复,他的回复一惯的无聊,什么“我好多了”“对不起,让大家担心了”之类。
蒋晨建议:“孟哥,你要不来个自拍,让大家知道你的真实情况。”不然他的回复千篇一律都像是套话。孟冬临想了想,说:“好。”然后拍了一张自认为还可以的照片发上去。不到十分钟就看到下面有人回复:“论自黑,谁也别跟我们家孟孟比。”还有人发了一个哭泣的表情,说:“孟孟,你这是病情又加重了吗?”更有人推荐了几个P图软件。
始作俑者的蒋晨看得哈哈大笑。孟冬临也是无奈了,他觉得自己跟这些二十来岁的小姑娘有代沟,也不明白她们喜欢自己什么。但是,却知道她们为自己担心的心意,跟任何一种其他感情都不一样。
孟冬临一直觉得,也许这种对自己偶像的喜欢,是世界上最纯粹的感情吧。他学生时代去看过一个外国明星的演唱会,那个时候他买不到票,就跟很多粉丝们一起在场外的阶梯上坐着。等到里面响起一首歌,他们就大声合唱,盖过里面的声音。
这也是他后来想当演员的原因。他觉得那样喜欢一个人的自己很棒,做一个那样被人喜欢的人应该也很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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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岳川绕了一点路才买到想要的早点。他推门进来的时候,蒋晨正在和孟冬临说着他看到的八卦,看到陆岳川,惊讶地站起来:“陆总?”又看看孟冬临:“孟哥,你们怎么会认识?”接着看到陆岳川手上的早饭,他们的关系还很熟。
孟冬临“咳”了一声,有点尴尬,正不知道怎么说才能化解这种尴尬,陆岳川已经理直气壮走进来,看似随意地回答:“我们啊,我是孟老师的追求者。”也不顾蒋晨嘴里能吞下一个鸡蛋的表情,自顾自地把餐盒打开,玉米面、小米粥、烙面饼、葱卷土豆丝,都是当地的特色。
先递一个面饼给孟冬临:“粥还烫着,凉一会儿再吃。”又看了看正在石化中的蒋晨,好心地补充了一句:“不过他还没答应。”接着看着孟冬临,露出一丝微笑:“我相信他很快会答应的。”
“你们…”蒋晨被震惊了,根本不能想象这两个人在一起的情景,一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情场浪子,看上了他白纸一张、连人都没喜欢过的“白莲花”师兄,谁会吃亏简直一目了然,他仿佛看到了以前的自己:“孟哥,你不要被他的甜言蜜语骗了。他就是个烂人,他的话就没有一句是真的,骗骗小姑娘还行。千万别信他。”
“恩,我知道。”孟冬临懒得去看陆岳川一副泫然欲泣、仿佛受了天大冤枉表情的脸,他并不如蒋晨所说的那样当局者迷,他知道陆岳川这个人,应该是天生的表演家。他爱你的时候,他是天底下最好的“情人”心里眼里只有你,你就是那天上的星。等有一天他不爱你了,你就是他脚底下的泥,他估计看也懒得看一眼。
但是,就像一个在寒冬夜里踽踽独行的人,忽然看见一簇火光,哪怕最终会被灼伤,但还是会忍不住靠近吧?
陆岳川以为好不容易靠近一点的距离,又要因为蒋晨的“中伤”而拉远,心里很是着急。但是,任何人都无法为自己的将来自证。正纠结着,忽然听到孟冬临沉默了一会儿,说:“但是,我觉得可以试试看吧。”
他脸上仍然是云淡风轻的样子,好像这件事并不值得很欢喜,而更多的是对自己的妥协,但是,他的眼睛里却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希冀。陆岳川看到了这点微弱的光芒,一点也不想它熄灭,只想用双手好好护着,让它燃烧得更热烈,持久。
“孟老师,我现在很想亲你怎么办?”陆岳川也不问“可以吗”丝毫不顾忌还有呆若木鸡的蒋晨在场,便拉着孟冬临的手,在他头顶上亲了一下,然后紧紧地拥抱了。孟冬临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却能感受到陆岳川心情的激荡。
一方面,他心里有着对蒋晨的歉疚,因为毕竟陆岳川曾经是蒋晨喜欢的恋人,而且,哪怕蒋晨自己不肯承认,但是他看得出来,蒋晨估计还是有点喜欢陆岳川。另一方面,他也有点不忍心放手。于是,有些心虚,有些犹疑地,他也回抱住他。
得了回应的陆岳川怎么可能就此收手,孟冬临觉得自己还没收拾完心情,就感觉陆岳川先是放松了一点力道,紧接着他的脖颈被托住了,他被迫仰起头,承接住陆岳川的吻。他因为太惊讶,而完全忘记了反抗。等他想起来反抗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嘴里多了一条湿滑灵活的物事,在他口腔里肆意扫荡、翻搅,弄得他险些喘不过气。那是陆岳川的舌头。
想到蒋晨还在场,孟冬临的反抗突然激烈起来,陆岳川连忙按住,低声安抚道:“放心,人早就走了。”等孟冬临转头过去,发现病房里除了他们两个空空如也,也不知道是该松口气,还是该更担心起来。看着他因为亲吻而湿润的嘴角,陆岳川轻笑道:“怎么,孟老师以为,我会当着别人的面亲你吗?呵呵,我可不舍得。”
孟冬临懒得知道他的舍不得是什么,估计也不是什么好话。他想给蒋晨打个电话,想到刚才的场景,他觉得又混乱又尴尬又歉疚,但是却不知道这个时候打电话合不合适。他一沉默,陆岳川便猜到了:“在担心蒋晨?”
孟冬临无奈地点头,他在想什么,好像对方轻易就能一眼看穿。只听陆岳川道:“你现在打个电话过去,他还得装作若无其事,反而更尴尬,不如让他冷静下来。以你们的关系,你根本不需要解释。”说着,忍不住笑:“孟老师,你别觉得是自己‘抢’了他的,你要想着,我本来就是你的。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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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对孟冬临这件事,天都娱乐果然召开了新闻发布会。天都娱乐方面出了一个副总,对这次事件中规中矩地表示了歉意。而祖向荣则是解释了自己并没有刻意刁难哪个演员,都是为了让戏更好,尤其是“掌掴”的传闻更是子虚乌有。
“相对其他导演,这方面我可能比较较真,所以有些演员可能不是很适应。而且在拍戏的时候孟先生原本就在病中,这都是我所不知道的,后来导致他昏倒送医,我表示抱歉。”祖向荣穿着深色的西装,深色肃穆,不知道的以为他是在国际奖项的颁奖现场,嘴上说的是颁奖词:“但是,对片子精益求精,是一个导演应该的态度,我以后拍戏也会继续以这样的态度拍出最好的片子。我相信孟先生也会理解我的。”
在天都娱乐召开新闻发布会的时候,孟冬临正去往胶东列岛的路上,虽然天都娱乐出面邀请了他,但是他并没有兴趣在这出戏当中扮演任何角色。陆岳川开着车,嘴里挂着笑,还哼着跑调不知跑到哪里去的歌。孟冬临听了好一会儿,才听出来他唱的是:“我有一只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有一天我心血来潮骑它去赶集——”看他那志得意满的模样,想也知道在祖向荣这件事上,肯定少不了他推波助澜。
孟冬临有心想警告他下次别这样,他不喜欢自己诸如叶岚之流,借着陆岳川往上爬,用他的资源也好,借着他的手整人也好,他希望他们之间是互相独立的,这样哪怕有一天他们要分开,他依然还是孟冬临。
“哎,孟老师,你有话就说,老看着我我会以为你想亲我。”陆岳川心里高兴,给肖潇放了假,自己心甘情愿地给孟冬临当司机,他们的目的是胶东列岛上的一个偏远的海岛,从这里过去驱车两个小时,还要加上一个半小时的轮渡。
孟冬临不接他的话茬,自顾自道:“我不知道这次的事情你插手了多少,但是我希望下次你别这样了。我自己的事情自己能处理。”他想说,你别把我当作你之前好过的那些人,但是觉得有点伤感情,便忍着没说。
“我这不是想让你多依赖我一点么?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下次保证不插手。”陆岳川心里有些不以为然,心说,互相喜欢的两个人难道不是应该互相扶持么,有人欺负他的心尖尖,他出口气有什么不对。何况,祖向荣那个人,也实在是烂到底了,早就有人想动手了。
但是,这些细节他并不想跟孟冬临多说,说了影响心情,于是转移话题道:“我听说岛上有个无人村,很恐怖的,很多鬼片都在那里拍,孟老师怕不怕?”
孟冬临丢给他一个“你真幼稚”的表情,转过头去看窗外的风景,嘴里带着一丝微笑。陆岳川便知道他心情不错,也更加地高兴起来。嘴角咧了咧,在心里唾弃自己,这样喜怒都受另一个人的影响,真是太没有男子气概了,决定以后不能这样一味地宠着对方。
离码头越近,湿咸的海风越是扑面迎来。陆岳川把车停好,进到售票厅去买票,跑了两步,又回过头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给孟冬临系上。孟冬临下意识地推拒:“不用,我不冷。”被陆岳川按住:“别动。孟老师别总是拒绝我,这样我会伤心的。你得慢慢习惯我对你好。”
孟冬临看着他转身又跑远了,摸了摸脖子上的围巾,还带着一点余温。孟冬临在心里无奈,心知道这个人的情话张口就来,心里只有三分的爱意,到他嘴里也能说成十分。但是,每跟他多在一起一秒,心就会跟着软化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