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差一点嫁给了一位求婚者。他聪明,能干,学问渊博。他将他薪水的百分之十捐给教会的慈善事业。有一个星期六他带我去参加义务劳动,在一家罐头食品厂里制造水果罐头,然后到马路上发给无家可归的穷人。轻松愉快的简单手工却有着无限的意义,它使我觉得升华了,超然于这个自私、贪婪的物质社会。
我决定嫁给他。我爱促使我成长的人。
我去告诉他我的一切。我这一生犯过的所有的罪恶,和我内心深处最秘密的思想、欲念。他哭了,我以为他为我的诚实而感动。他却伤心十分地说为什么要告诉他,为什么要推他走。他心目中的我多美好,现在他不能再接受我。
他不知道我之所以可爱不是因为我的清白,而是因为我的丰富。他不能爱我的全部,他没有爱的能力。在我的眼里,爱的力量是无尽的,不然我不称之为爱。
门当户对固然有它的道理,棋逢对手却是必须的前提。
我要我的爱人爱我剃光了的头颅,和装在里面的全部内容,所有的美梦与所有恶梦、我要他爱我的身体,和身上的每一块伤疤,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菌。只有这样,我才能爱他。
爱,以它最纯粹、最根本的质量显示它的意义。我将为它赴汤蹈火。
——陈冲《爱情漫语散思》
一九九三年十月二十五日
陈冲在一九九一年元旦除夕之夜为自己许了个愿:“新的一年里,我要找到个终身伴侣,在年终前和他结婚。”
听了她这段“傻话”的女友向雪梨对她嗔笑:“热昏!”而在心里,她是拿陈冲这话当真的。
向雪梨是陈冲在上海外语学院的同学,对陈冲是足够了解的:她知道陈冲向往美满的婚姻,知道陈冲把成功的婚姻看做人生的最大成功。
向雪梨开始悄悄为陈冲留心起来。
陈冲并不缺少追求者:但很难有人达到她心目中的标准。她需要心地善良、纯洁的、为人朴实厚道的,而这类人往往又缺乏机智。不少机智灵活的人,少的却是一份纯厚的天性。
有人只知道带她出去野餐,有的只会送礼物——有位男士不知染上了什么怪癖,总喜欢搜集世界上千奇百怪的袜子。袜子时而缀满金属饰件,时而镶有最精致的花边,时而是用不可思议的原料织成。他就把这些举世珍奇的袜子收藏送给陈冲。没有同样嗜好的陈冲,对如此的赠品感到哭笑不得。
飘来泊去的生活使她愈发增强对家庭的向往,然而却总不能如愿。
那是与柳青离婚第三年。她刚从外景地回到洛杉矶的家,家冷清清的。想动手为自己烧点晚饭,一转念,又作了罢。“一个人,费什么事!”她总这样想,一袋炸土豆片也塞得饱。
陈冲是个爱做菜的人。却从不爱做菜给自己一人吃。每回一群朋友相聚,她总做大厨。她明白自己,不是爱烹饪,而是爱那个气氛。
那个气氛此时是不存在的。清锅冷灶,她随便找出些零嘴填了肚子_,一边翻阅离家后积累的邮件。
电话铃响起来。陈冲一愣,对这个不远的电话是欢迎还是不欢迎,她拿不准自己。
“哈啰!”陈冲应道。
“你回来了?…给你打了好几次电话.报上登了你最近要回来…”
陈冲讲不出一句话,她实在没想到踏进家门便听到这么熟悉的声音,这声音曾在两年前对她深深道过一声“珍重”并从此远去。这声音在曾经的四年中对她轻叮咛慢嘱咐过,也对她吼过、嚷过。这声音此时此刻带给她的是甜酸苦辣汇总的大潮。
“柳青!…”陈冲心里唤了一声,嘴上还是没一个字。
柳青在电话那端——几百英里之外问:“你还好吗?”
陈冲喃喃地:“你呢?…”
柳青:“我还好。”
她想象得出他说此话时的微笑,以及微笑时微微弯起的眼。她几乎看得见那虽笑却酸楚的眼神。她眼睛湿润起来。
柳青是个能控制感情的人。他马上有条不紊地告诉陈冲,有一笔钱被寄到他那里了,他想等陈冲回到家后转寄过来较安全。一笔数目很小的广告报酬,他仍像当初一样认真地替她保管。陈冲心里猛一阵痛,百感交集的眼泪终于倾出。在这个时候,她觉得柳青像自己家里人一样,而这个“家里人”是失去而不能复得的。
听不到陈冲的答复,柳青忙问:“你怎么了?…你还好吧?”
陈冲直接回答:“不好。”
柳青问来问去没问出缘由,只好泛泛安慰了她一阵,挂断电话。
陈冲独自又流了许久眼泪。她想,为什么我们这么轻易就放弃了彼此呢?为什么我们这样快就判决一桩婚姻的无救呢?如果我们再坚定些,我们或许会平息所有的冲突、摩擦,过渡到宁静地带…
得承认它是桩遗憾,很难再弥补了。
陈冲想,将来一旦走入第二度婚姻,她会成熟得多,会找准一个妻子的位置。
不久陈冲接到向雪梨从旧金山打来的电话。
“唉,这个人肯定般配你!…”
听了女友兴奋的介绍,陈冲忙问:“他什么样?!”
“我…没见过他!”
陈冲又气又笑:“那你怎么知道他配我?”
“他是个优秀心脏外科医生!…”
“我又没心脏病!…”
“他人特别好;现在这样的好人真不多见…”
“见也没见过,你怎么知道他好?”
这个少年时代的女友接下去讲了有关一个胸外科医牛的故事,故事发生在向雪梨上司身上。一天晚上,他突然发作了心脏病,被作为急诊送到了医院。一位非常年轻的医生对他进行了急救,保住了他的生命。脱离危险后,这位年轻的医生放心不下,在他身边整整守了一夜,没有回家休息。
“听我老板说,他长得还特别帅!”
陈冲想,这么个年轻有为的医生,一副好长相,怎么至今还单身?
“是缘分啦!”向雪梨说。“你看,人家那天晚上本来不值班的,不知怎的,一个同事有急事,他代了班,这才碰上我的老板。我的老板恰好又对你熟悉,一出院就回来对我说:这回的媒给陈冲做定了!”
陈冲被说得心动,答应北上旧金山会会这位叫许彼得的华裔胸外科大夫,斯坦福大学医学院的优等毕业生。对陈冲吸引力最大的,是此人的敬业与负责。
雪梨和陈冲商量好,不说陈冲专门来赴约的,那样会让俩人有心理负担,只说陈冲从外景地回美国,路经旧金山,大家碰碰面。这样即便双方相不中,也不至于尴尬。
彼得听说如此这般,便提出请陈冲吃晚饭,地点是家环境幽雅的中国餐馆。
彼得一到场便抱歉,说自己当晚仍是值班,随时随地会被急诊叫回去。
陈冲笑笑,表示理解。
彼得果真是帅气的。中等个头,身材匀称,像是定时去健身房的一族。彼得还有一头浓密得离奇的黑发,这使他本来就年轻的模样简直少年气了。陈冲相信自己的直觉:第一眼就看上的人,往后不会有大错。起码从外形上,彼得是令她十分满意的。
果不其然,俩人尚未聊开,彼得的“Beeper”开始呼叫他。他匆匆向陈冲道了歉,奔向一部公用电话,询问和处理医院的事之后,才回到座位上。
陈冲也怀歉意,对他说:“你如果有要紧事,就去吧,我们可以再约时间。”
彼得表示,假如医院那边需要他到场,他会回去的。目前形势并不那样紧迫,他只需与医院保持联系。彼得对陈冲似乎尊重多于倾慕,礼貌多于热情。
一顿饭吃下来,彼得离席五次,有两次在电话上讲了颇长时间,陈冲被冷落在餐桌上,不时感到隐隐的不安:她完全看不出彼得对她的态度,弄得她也拿不准对于他的态度。有一点很清楚,彼得是个极有分寸感的人,这类人不像好莱坞男士,见面便熟,熟了便忘;满嘴好听话,没一句中用的。
彼得第五趟接了电话回来,歉意得脸色也红了。他嗓门很轻,道歉时也显得十分诚恳。
陈冲对他说,自己的父母也是医生,从小就习惯他们常被打断的进餐。
彼得见陈冲真的是理解他这一行的甘苦,略许宽慰了些。
这餐断断续续的晚饭便是陈冲和彼得往后婚姻生活的一个象征——一切都圆满、美满,只是时间永远不够。
似乎什么也未来得及谈,俩人就结束了约会。
陈冲匆匆回洛杉矶应付拍片方面的事物。恰巧母亲来探望她。见了妈妈,陈冲便忍俊不住地夸起许彼得来。
“妈妈,怎么会有个这么好的人,到现在还单身?”
然而,不久在俩人通电话时,彼得告诉陈冲,自己也是离了婚的。
陈冲想问为什么,但生怕自己太唐突。她已发现彼得有腼腆含蓄的一面。但陈冲感到,了解他离婚的理由,将是了解他性格、他人品的一个捷径。
出乎她的意料,彼得把离婚的理由归结为“我的过错”——他不满意前妻了,他主动提出了离婚。
俩人在电话上渐渐聊得深了,有了知己感。
陈冲把自己三十年的经历:好的、坏的,一无保留地告诉了彼得。也从对方了解到这么一段故事。三十五年前,一个男孩诞生于北京,是家里第二孩子,被取名叫许毅民。许毅民五岁时,随父母搬到香港,在香港完成了小学教育后,家里再一次举家搬迁,来到美国,这个男孩便从此有了个英文名字,彼得。童年的彼得一向是班级里的优等生,各门功课都是第一名,最终以优异成绩考入了斯坦福大学的医学院。
陈冲知道,被斯坦福录取是极其不易的,何况又是主修医学。这双重的竞争使许多人想想便畏退下来。一个没有足够智慧、足够毅力的人是赢不下这场竞争的。
陈冲喜欢事业上不断进取的男人。
而恰恰彼得也喜欢上进心强的女人。在一切都遁中国传统的彼得身上,惟有这一点,彼得很不传统:他不相信“女子无才便是德”;他梦寐以求的女子恰恰如陈冲这样好强上进,有不息的事业心。
彼得告诉陈冲:他对前妻的不满,便是始终她是个地道的中国传统女子。
往复的电话,俩人差不多把自己的“老底”都摊开了。尽管都有不尽悦人之处,但彼此都是百分之百的诚实。俩人都享受到诚实后的舒畅.享受到无论是美德是瑕疵都被对方接受的快悦。
这已是他们首次约会的两个月之后。
陈冲由于办事,再次来到旧金山。下榻雪梨家,俩人讲了一夜小姐妹话。陈冲对雪梨承认,她直的喜欢上了许彼得。
“不过我还不知道他是不是喜欢我。”陈冲说。
“你看不出?”
“他不是那类善于流露真情的人。他好像很认真。”
雪梨说:“这种谨慎的人,一旦有所表示,就是定了终身了!”
陈冲自然也明白这一点。正因为彼得把爱情和婚姻看得事关重大,他才不轻易表态。这和好莱坞娴熟于求偶游戏的男性们是天壤之别。
第二次与陈冲会面,彼得不值班,一身便装,更显出他的质朴温厚。陈冲也是便装,像个大大咧咧的女学生。
彼得告诉陈冲真心话:当那位媒人怂恿他与她见面时,他并不太情愿。他生活在完全不同的世界,没有好莱坞的喧哗与豪华;是个彻底求实的世界,因为一丝一毫的虚夸都会导致生命的得失。假如说人们对好莱坞怀一定歧见,像彼得这样的求实的科学家,对好莱坞几乎怀有恶见。他在见陈冲之前想:我这辈子怎么会和女演员结缘呢?她们中一多半肤浅可笑,一小半油滑疯狂。与好莱坞联系在一块的,似乎不是悲剧就是丑闻。
彼得对陈冲的态度是从与她见面时开始转变的。他从对她的敬而远之转变为尊重加亲切。他完全没有想到陈冲的朴素——她甚至比街上随便捡出的一个女子朴素。(日后他几乎对她的朴素抗议了)他也没想到陈冲的真切——她把自己的优处劣处统统展示给你,由你来鉴定;她对时事世事都有非常独到深刻的见解,决不是一般女子随大潮,或连大潮也跟不上的态度。让彼得印象最深的,是陈冲的广博学识;她读书的广度远远超过了他。这一点决定了陈冲的个性:好强、独立,有一腔男子汉似的拼搏精神。
当陈冲听了彼得的这番剖白,心里感到彼得是有眼光的人,将自己看得极准。
“你现在对好莱坞女演员看法怎样?”陈冲带戏谑地问。
“我过去太笼统…”彼得微笑地承认道:“不过也许你是个例外。”
再接着谈下去,双方都觉得明确关系的必要了。
彼得很坦率地告诉陈冲,在见她之前,许多人张罗过为他介绍女友,他也见了其中一些,最后跟一个姑娘基本定下男女朋友关系。
陈冲略有吃惊,转念又想,这是个难得的好人,这样诚恳坦荡,即便不能与他发展成爱情关系,也应和他成为好朋友。
这是陈冲在回洛杉矶的路上思考的结论。
她也向彼得坦白,自己也有一位热烈的追求者,是个律师,她和他已谈论过结婚。
然而,因为彼得的出现,陈冲发现自己不能再心平气和地接受那位律师的求婚。彼得对于她有更强的吸引力;虽然与彼得从未言及爱情,但俩人在一块的时光却美好,这种美好陈冲是从未体验过的。
不久,陈冲向那位求婚的律师说了实活:她心里有了另一个人,一个引起她更多激情的人。
彼得突然来电话,告诉陈冲,他的一位在洛杉矶的亲戚过生日,他将前来祝寿,问陈冲是否有空,他们可在生日晚会之前见一面。
陈冲一阵惊喜,但情绪仍被严严地控制着。她在电话上说:“当然好,我星期六正好没事。”
俩人又商量了见面时间和地点。陈冲保持稳重的谈话腔调,而刚一挂断电话,她便大喊道:“妈!…妈妈!他要来了!”
妈妈被女儿的喊声惊动,走下楼:“什么事?”
“他要来了…被你讲准了!”
妈妈这才明白这个“他”是谁。陈冲第二次从旧金山回来,妈妈曾半打趣地预言:“看看他会不会到洛杉矶来看你;如果他来了,他就是你的了。”陈冲追问妈妈这番推断的道理,妈妈却笑而不答,表情像是说:我自有道理。
现在彼得真的要来了。
见面后,俩人几乎同时宣布:自己已和曾经的恋人吹了。原因不言而喻,俩人都发现对方更理想,更适合心目中一个无形的标准。更主要的是,俩人发现自己真正地恋爱了。
彼得不是个满嘴“爱”的人。而他吐出的“爱”是誓言。
陈冲听够了各种好莱坞人无动于衷的“爱”听到彼得的“爱”她立刻辨出质的不同。
他们相互倾吐了内心的秘密:“爱上了,就是爱上了。没法子了。”
彼得回到旧金山,俩人仍以频繁的长途电话交谈,加深了解。有次彼得忽然漫不经心地说了句:“为什么我们不结婚呢?”
陈冲一愣,问道:“你有把握吗?”
彼得说:“当然。”他双倍地加重语气:“我觉得我们应该结婚。”
从他们认识到此时,不过才几个月时间。结婚,会不会太仓促?陈冲为彼得突然的求婚喜不自禁——她一向以为婚姻是爱情最高尚最庄严的形式,她还是免不了一丝顾虑。
她向彼得表白了这番顾虑:他俩都是婚姻的过来人,都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生活,再度进入婚姻,是不是该更慎重些,多考察了解对方一阵?
彼得认为陈冲的思考不无道理。
陈冲这时郑重地说:“现在答复你的求婚:我愿意嫁给你。”
陈冲感到自己在说此话时的庄重。
彼得同意陈冲的想法,在结婚前让她独自与他的前妻交谈一次。或许因为初恋对于陈冲的伤害,陈冲对彼得主动放弃前妻尚怀有蹊跷。
陈冲来到彼得前妻的办公室。事先已说好,彼得不出面这次会谈。陈冲感到心跳得很猛,她怕听到一个与她愿望相反的故事。
不一会儿,从一间办公室走来一位文秀俊逸的年轻女子,自我介绍她正是彼得的前妻。
陈冲马上迎上去,握住她的手,同时也向她做了自我介绍。她却真诚地笑笑说,她一眼便认出了陈冲。
陈冲打量着这个生长于美国的中国姑娘。她比印象中的更娟秀美丽。陈冲几乎脱口问出:这么标致个人儿,彼得怎么舍下了呢?
俩人坐下来。她们事先在电话中已预定了谈话范围、内容。一旦见面,她们双方都感到一定的压力。
陈冲坦率地对她说,她非常漂亮;比想象中的更漂亮。
她说她也没想到陈冲如此朴实直爽。
陈冲将话转入正题,问她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她和彼得的婚姻失败。她却伤心地哭起来。
她的泪水使陈冲感到一阵内疚,感到她是女性中的女性,而自己与她比,显得过分强壮了,陈冲还感到懊悔:这场谈话似乎重新揭开一块已渐愈的伤痕,她不该来刺激这个心很柔弱的女子。陈冲恼恨自己,一个劲想着怎样“为我好”却没想怎样“为她好”歉意而慌乱地,陈冲转而开始安慰未婚夫的前妻,对她再轻声说:“对不起,我让你伤心了…”
姑娘终于还是对陈冲说:彼得是个极好的人,只是跟她自己太不同了,她不能达到他的标准。
陈冲从姑娘的眼泪中,从姑娘断续的话语中已悟出她对彼得还有那样多的不舍,陈冲再次感到自己对她的刺伤。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陈冲第一次发现所有的安慰之词都那样苍白空洞。
一九九二年一月,陈冲和彼得在朋友家的庭院举行了婚礼。场面不大,只请了彼得的父母、兄妹,以及双方最亲近的朋友。不巧陈冲的父母又脱不开身,不能参加婚礼,好在有哥哥陈川陪伴妹妹。
陈冲自己精心地化了妆,穿上了自己设计,请一位有名的服装师制作的礼服,披着面纱走来。礼服是白底,缀满紫色玫瑰花,非常雍容。
陈冲被一群女伴拥着,等待仪式的开始。
她说:“从来没这么花过!”她指自己的礼服。
“从来没这么开心过!”一个女伴揶揄她。
“你倒厉害呀——”另一女伴轻声对陈冲说。
“怎么啦?”陈冲反唇。
“捉住个好人就不放了!…”
陈冲愣愣地道:“从来没想到结婚会这么开心!…”
帮她整理衣裙的女伴们全乐了,她们看出陈冲一脸的幸福。踏进这次婚姻,她似乎把握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