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脑神经从来没有这么迟钝过,我用自己无法估计的那么久在琢磨卫同到底说了什么,然后,在我能说话的时候,我说:“你再说一遍?”
那口气,分明像是挑衅。我大概在挑衅我自己,挑衅着我的神经。卫同说:“我喜欢你。贺正午。可我一直糊涂,对你的喜欢,是哥们儿的那种,还是…还是…”
我盯着他。他看着我,有点犹豫。我生气了,要喜欢一个人,不是最自然的事儿么?要分得怎么清?我没好气地问:“你现在还糊涂吗?”他没吱声。我气更大了,低吼着:“你糊涂着跟我说什么喜欢?”
“我就是不想离开你,你一不在我就慌。”“慌死你!”我开始有点高兴。他又说:“而且,我没有搞懂为什么我会喜欢一个男的。反正就是糊涂,这种离不开,到底是什么!”他可真会拱火儿,我气不打一处来。
“你没搞清楚前,别给我说!”“你喜欢我吗?”卫同问。“你管得着吗?自己料理清楚了,再问我这个问题吧!”
我吃不下饭了,真堵。手机适时地响了起来,卫同对着话筒:“叶禾?我待会就过来,现在有点事儿,对阿,和小午。
你干吗不过来?啊?你吃坏肚子啦?那我一会儿就到…”卫同转向我:“我真的是脱口而出,小午,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就是老想找机会和你在一块…”
“我问你。”我盯着他问“叶禾呢?”“什么叶禾?”“你离开叶禾心慌吗?”“这个…”看着他那个样,我站起身“我走了,你结帐。”“贺正午!”
“你要是离开谁都心慌,那你怎么办?而且我告诉你,你那不是心慌,只是不习惯。你不是喜欢,而是习惯。明白了?”他一脸白痴状。我没想到他会说喜欢我,我更没有想到他说完喜欢后,我那么虚空。
他定义的喜欢和我定义的喜欢,是不一样的,完全不一样!我觉得喜欢这个东西是第一时间就知道是怎么回事的,不是像那个家伙一样思前想后,考虑来考虑去的。
这种感觉一经犹豫,就什么都完了。我现在不能说是完全不抱念想,至少,我心里很不舒服。
于是,我变了个方法抒发自己。偏巧,有人给我这个机会。我应聘的那家公司,居然同意录用我,不过一上班就要先到外地培训三个月,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你不是离开我就心慌吗,我偏要离开。也许,我回来的那一天,你已经不心慌了。
我只跟我爸说了,而且我到了广州就买了一个当地的卡,北京的那个卡,我拿出来,不过北京的那个号我转到了小秘书台,如果谁给我留言的话,我就知道。
我以前没来过广州,下了火车时就有一种背井离乡的感觉,这里的人说话口音都十分熟悉,我原来老看香港电视剧。
可是我才发现,现实生活里,是没有字幕的。在火车站,包差点被人拽走,幸亏我吼了一句,这帮人也太胆儿大了,明抢吗这不是。
幸亏最后到了公司的宿舍,见了几个同事。可那种没了家的依靠的感觉更强烈了,尤其夜幕降临的时候,特别想蹿上火车跑回家去。特别想蹿进那个小屋揪着卫同揍一顿。然而,我还是因为太累,睡着了。
培训很快开始,我沉浸在公司产品和文化氛围中,依稀又回到了上学时代。人也渐渐放松了。
晚上回去的时候,想翻出我的北京卡来看看有没有人找我,把我的包翻了一个底儿朝天,居然发现,卡好像忘了带了。靠!一个星期后,我明显地开始活动起来。和同事出去吃东西,逛街。
广州治安确实不好,我看见好几起偷东西的。本来还想见义勇为来着,被本地同事制止,说,警察都不管了,你也不要管啦。
我觉得广州人特别有礼貌,见到我就叫靓仔。还是广州人有眼光。可我后来发现,不仅我被叫靓仔,还有很多长的很龌龊的都被叫靓仔。
而且,好多女孩,好看不好看的,都是靓女。真是不厚道。两周后,我已经开始自己乘坐地铁了。广州的一个同学也被我联系到了,我坐了地铁去找他。他家在一个大饭店附近,从地铁里出来,正埋头向前走,突然听到有人叫我“小午。”
我当时第一个反应就是,卫同!如果这时他出现在我面前,我什么也不顾了。可惜,我就知道不是。其实,我想象了无数个他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的场面。
无奈,我的想象力太丰富。卫同那个家伙完全做不到。阳光下,我看见了笑容可拘的杨彼得。居然在这儿看见他!“小午。”他冲我走过来“你怎么在这儿?”“我过来培训的。”“啊,真巧啊。”“还真是。”“我在这里出差,可以出来见面么?”
“可以啊。”“我就住在这里。”他指着那个豪华的五星级酒店。我仰头看了一下。然后说“我住在公司的宿舍。”“现在,有时间吗?”
“啊,我现在要去一个同学那儿。”“那,一起吃晚饭吧?”我犹豫了一下“行。”他笑了,说:“等会儿跟你联系。还是那个号码吧?”
“换了。”我把新的本地号码给了他。他非常高兴的样子。我们约了时间,在酒店的大堂见。我没有犹豫要不要去。其实,在跟北京隔着几千公里的地方那么偶然的见到一个熟人,实在是很让我兴奋。
而且,杨彼得每次见到我那种如获至宝的感觉,实在很让我受用。还有,他说的没错,我们只是生活习惯不同吧。
杨彼得请我吃了一顿非常丰富的大餐,就在那个酒店的中餐厅。帐单他是用签的,没有让我看到价钱,不过我知道价格不菲。我说:“改天我请你吃龟苓膏。”他笑着说:“你怎么知道我爱吃那个?”
他还是那么侃侃而谈,没有任何冷场。我不得不说,他是个好情人。情人,不是爱人。我问他:“润妮怎么样了?”“瞅瞅你们,好好的英文名,就这么糟践。”他笑“糟践,是这么说吧?”“对。是这么说。”
“她去了别的公司,在上海。有很久没见了。”“不等你啦?”他笑了一下,喝了口茶“小午,这个世上没有谁无缘无故地等,也绝对不会有谁无欲无求。她等的时候,是因为没有别的机会。别的机会来了,自然就不等了。”
“她碰到什么机会了?”“当然是男人了。”“好男人?”他笑“至少,她如果有对手,只有女人而已。”我吃了口菜。他盯着我看,我看了他一眼,他还是盯着我看,随即很不经意地说“还是很想你。”
我的筷子悬着。他的左手捏了一下我拿着筷子的手,我看他。他眼色黯然了一下,又说:“小午,忘不了你呢。”那个晚上,我没有回宿舍。那是我第一次在五星级酒店的大床上,过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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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午,起床啦!”耳边传来杨彼得的声音,我猛地睁开眼睛。
发现自己睡得及其不舒服,穿着裤子睡觉,就是不爽。杨彼得似乎已经洗了澡,湿漉漉地穿着睡袍看着我。我翻了个身,杨彼得坐在沙发上。我看着房顶发呆。
“小午,你喜欢的那个人,是什么样子的?”“跟我差不多。一块儿长大,一块儿玩儿。不过,我就觉得他喜欢那个漂亮的。他突然跟我说喜欢我,还告诉我糊涂,我一生气,就跑了出来。”
“你还真是很任性。”他笑。然后又问“他会给你永远?”“啊?”“你不是要永远?”我才发现,我根本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和卫同的永远。
他发现我没有回答他,并没有再追问,只是擦着头说:“小午,你破了我一个记录。”“什么?”
“第一次,我和男的在饭店里,没有上床。”“我还破了一个记录呢,这是我第一次跟一个男的进饭店开房间,不对,还有,我第一次,也是跟你。还有,我知道我是个GAY也是因为你!你真不是东西你!”他哈哈大笑。
“我看我是忘不了你了。”“那关我什么事儿。”“你说这话我很伤心。”我开始笑。他也笑。然后凑过来说:“我们做无性交往好不好?”“什么啊那是。”
“就是好朋友。”“你说好朋友就行了,什么无性交往,真是的!”无性交往,起码还有交往两个字,偶尔可以亲亲嘴。”
我说“杨彼得,你这个家伙就是会挖坑。昨天晚上让我上来的时候,也没安什么好心。要不是宿舍关门了,我肯定不会上来的。”他说“好啦,小午。昨天你说你喜欢他很久,为什么没有在一起呢?”
“喜欢就可以在一起啊?他自己糊里糊涂的,怎么在一起?”“那你帮他清醒啊。”“这种事情,自己才能清醒。”
“你这样是会失去很多机会的。”“那没办法,我就这样。”居然和杨彼得成了好朋友,跟他不能叫哥们儿,不搭。他就是个好朋友。
他要在广州呆不短的时间,正好,和他一块儿玩。有一天,在酒吧里,我们看见了叶禾的访问,我指着电视说:“这个男孩怎样?”他看了一眼“长的非常不错。”“他是我情敌!”我借着酒意说。他笑。拍了拍我的肩膀。“贺正午!”
旁边突然一声大喝。我猛地一扭头,一定是我喝醉了,眼前这是谁啊。此人怒目可说是圆睁,瞪着我们。此刻我正软塌塌地趴在巴台上,杨彼得的手正放在我的后背。当我被人拽着手腕从酒吧椅上扽下来的时候,我才依稀觉得这不是个幻像。
被揪着出了酒吧,夜里凉风一吹,我几乎清醒了。面前居然,真的,是,卫同!我惊多过于喜,他是怎么找到这儿的?“你跑这儿干吗来了?”他配合着他的表情吼叫。
“我培训啊。”“酒吧里培训?!”“啊,酒吧里当然是喝酒了。”“谁让你跑到广州的?”
“我培训啊。”“培训个屁!”“你才屁呢!”我开始跟他对吼。他瞪着我我瞪着他。“为什么换手机号?”“本地的当然便宜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糊里糊涂的我跟你说什么啊。”
“你就揪住我糊涂啦?”“不是吗?”“我现在不糊涂了。”“那怎么?”“我离不开你!”“又来了。你不是还在糊涂,不就是离不开吗。”
“我喜欢你才离不开你!我哪里糊涂啦?我把北京都给翻了,才盼到你老爷子回来,才知道你在广州!我到广州人生地不熟的容易吗我?都他妈的快崩溃了,居然在这儿看见你,你跟那个人干吗呢?嗯?”
“你,我,没干吗啊。”我有点理亏,他真的翻了北京,又翻了广州?“贺正午!”“干…吗?”我看着他非常严肃的表情,眼睛眨了眨。突然,他一下把我抱住,非常紧,我被他勒得喘不了气,仰着头。
“我真的离不开你。”妈的,这厮不会说别的了?可是,我脑子里充斥着五颜六色眯眯朦朦的什么啊。我抱紧了他。他好久才说:“我弄清楚我自己了。现在,我问你,你喜欢我吗?”
我紧了紧我的手臂,做为回答。他不干,接着问:“喜欢我吗?”我说:“我都他妈的喜欢你好久了。”等我缓过神儿的时候,才发现,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眼神是各式各样的。
其中我发现了一摸带着笑意和惆怅的,是杨彼得的。他靠在门那儿呆了一会儿,然后,走了进去。我开始喜悦了,开始觉得自己中了大彩。我和卫同跑到珠江边上坐了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