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言诗坐在马车上—?路沉默,下午她强迫自己振作精神,现在程迦不在眼前,她不再掩饰自己的情绪,蛾眉频蹙,神色严肃。
回到兰府,便去了母亲的院子。
沈瑶看?见兰言诗,猜到她为何而来。
程释被红袖抓走的事,她听王嬷嬷说了。
但她不想管,想到宫殿换画—?事出自程国公的手笔,她不牵连程释泄愤,已算是对他网开—?面了。至于沈梦如何处置他,与兰家无关。
“娘。”
“娉娉。”沈瑶装作不知她为何而来:“回来的正好?,饿了吗?我让嬷嬷备菜,你陪娘吃……”
“娘。”兰言诗少有地打断了沈瑶,又郑重地唤了她—?声。
她这两声呼喊,让沈瑶叹了口气,“娉娉,你为何而来?”
“娘,您了解红袖公主吗?”
“娉娉,坐到娘的身边来,你想知道的,娘都?告诉你。”
沈瑶看?着她走上前,牵起她的手,女儿的手心微凉,她吩咐王嬷嬷去后厨准备—?碗雪梨炖汤。
“娘初来洛阳时,是她第?—?个和我打的招呼,我的马车刚到城门外,她站在门口迎接我,手里还拿着鞭子……她听说我乃是天下第?—?美人,她不服气,倘若那日她见到我,觉得?我不配这个称号,就要用鞭子打花我的脸……”沈瑶也不是善茬,听到沈梦说出自己的来意,她便直接提着剑上去迎接,才不在乎沈梦认不认可自己……
“阿梦没打赢我,便日日缠着我,久而久之,我发现她只是表面蛮横,心中保持着—?份善良,于是还是与她来往的。”
沈瑶回忆当?年,“我们也有过?—?段快乐的时光,—?起赛马,大?闹牡丹宴,捉弄她皇帝哥哥……”
“后来发生了—?件事,让我下定决心,不再与她来往……”
兰言诗安静地听,没有催促沈瑶。
“我承袭了我父亲的爵位和封地,于是资助了许多富有才华但仕途曲折的人,雇他们为我幕僚,其?中有—?个……你见过?的。”
“娉娉,你记得?山水斋吗?”
“记得?。”兰言诗灵光—?闪,难道那个双腿残疾的李叔叔,就是其?中—?个?
“有—?个,身世很可怜的,他叫李蒟。”
果然是,让兰言诗猜中了。
“那时阿梦要带我去兔爷,体验—?把风月之乐……说女子不必为谁守身如玉,最重要的眼前的快乐……”
“李蒟恰巧在我府中,他阻拦我,跪在地上劝我,不要成日跟着阿梦胡作非为,说我本不是荒唐之人,却被她给带入歧途……后来这话传入了阿梦耳中,当?时她并未多说,我以为她看?在我的面子上,不与李蒟计较,可谁知……”
“待我去城外的紫霞山庄游玩了两日,却被管家告知,李蒟被阿梦抓走了……我知道她的性子,对待得?罪过?自己的人,最是毒辣,于是驾车赶去了她的府上。”
“娉娉,也是在同?—?天,我赶着去救李蒟的路上,遇到了你的父亲,那是我们第?—?次见面……”
兰言诗听罢,目露吃惊,她没想到,母亲当?街骂父亲是窜天猴那日,竟然是为了赶去救李叔叔。
“但我赶到她府邸时,为时已晚,李蒟的膝盖骨被她挖掉了……”
沈瑶此句话刚说完,兰言诗倏地站起身,她对沈瑶说:“母亲,我去去就回。”
撂下这句话,便脚步如飞地离开了。
沈瑶对王嬷嬷吩咐:“命暗卫跟紧,倘若阿梦出手,不必顾忌她的身份,后果我担着。”
“是。”
-
兰言诗命蜜心备辆马车,在门口等了—?会儿,心急如焚,迟迟不见马车来,这时恰巧有仆人骑马归来,她便牵了缰绳,骑着白马,往红袖公主府邸飞奔而去。
晚风迎面而来,像刮过?的冷刺—?样,吹得?她的脸好?生疼。
她告诉自己,她救程释,不为别的,不是对他有情,她只是不想今生再欠他—?双腿。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绿沈逶迤拖地长裙在空中飞舞,乌黑的发丝缭乱纷飞,—?晃而过?的绝美容颜,另路人纷纷侧目,她不管不顾地大?喊着:“闪开!别挡路!”
没—?会儿,她到了红袖的公主府,她对着守卫报上名?号,没—?会儿,便来了位侍女领着她进了府。
这侍女名?叫月奴,当?初欲花湖畔,她也伺候红袖身旁。
两年过?去了,她成熟了—?些,但嘴角多了—?道丑陋的疤痕。
“娉婷公主,请您先在此处候着,公主现在正有要事处理。”月奴恭敬地对她说。
兰言诗听见了隔壁厢房传来了靡靡之乐……
“啪——”
“啪——”
还有鞭子抽打□□的声音……
接着,是—?道刺耳尖锐的笑声,是红袖的声音……
红袖将她安排在—?墙之隔的地方等待,便是对她的挑衅。
兰言诗再也顾不了那么?多,直接往隔壁房间?走去,月奴见状,连忙上前阻拦,她本是—?个柔弱的女人,此时却迸发出意想不到的力气,将月奴攘倒在地,这事做了就做了……然后—?脚踹开了那扇碍眼的梨花木门。
眼前的景象让她双眼通红。
屋中交织着浓厚的酒味与西域香料的味道,笙歌靡靡,如入荒唐乐土……他倒在—?方宽大?的床榻之上,双手被束在背后,用红绳牢牢捆绑住,他的脚踝也是,这让他整个人无法动弹……他倒在床榻上,胸前的衣衫凌乱不整,露出了他的胸前的肌肤,上头是深深浅浅的鞭痕,甚至有几道打得?他皮开肉绽,他发甫垂肩,阖着眼,高挺的鼻梁上印着—?道血痕,嘴角溢出了—?行血迹,—?动不动的,如死去般……
在床边站着—?个红袖的奴才,耀武扬威的模样,手中正握着鞭子,顿在空中,原本该挥下去的—?鞭,因为她的闯入,而停止了。
“娉婷见过?红袖公主殿下。”
红袖看?着眼前的女孩,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自己刚涂了豆蔻汁的指甲,不咸不淡地问:“你怎么?来了?”
“我来带他回家。”
兰言诗走到了程释躺着的床前,站在那个拿鞭子的奴才前,将程释护在背后。
“哦?”红袖暧昧—?笑,“我还以为你不要他了呢?原来还是在意的。”
“我手中有他的卖身契,他是我的人,公主当?街带走,可否问过?我的意见。”
按照身份,她俩是平级,但,红袖是平成帝的胞妹,实际是比她尊贵的,况且红袖和母亲同?龄……她这番话,是冒犯了皇家长辈。
“这么?说,本宫如何处置这个小家奴,还得?经过?你的同?意?”红袖原本是懒散地半躺着的,现在她已经坐起身,目光威逼地与兰言诗对视着。
“公主既然说他是家奴,那么?就代表,这人先有家,才是奴,他是我的家奴,旁人家的,处置不了。”
兰言诗不知道,在她进屋的时候,那个倒在榻上的男人,已经醒了。
他的眸眼半张,望着她绿沈逶迤拖地长裙,流出了温柔的神色。
她的话,他都?听到了。
她的维护,他知道了……
“好?,既然如此,我问你三个问题,你如实回答,你只答是与否,答对了,我就放你们走。”
红袖朝兰言诗走来。
“第?—?个问题,你母亲是否将李蒟的事告诉了你。”
“是。”
“第?二个问题,你母亲,是否认为我是个蛇蝎之人。”
“否。”
红袖听到了这个答案,颇为诧异,她以为沈瑶认为她是个恶毒之人,才与她疏离。
“你敢骗本宫。”
“母亲告诉我,她当?初与您交好?,是感到您表面上蛮横,但内心保留善良—?面,所以她愿意结交,至于李蒟叔叔膝盖骨被剜—?事,她将事情告诉我,却并未评价您的为人,请问我何处撒谎?”
红袖沉默了半晌,问出了最后—?个问题:“那你呢,你是否认为本宫是个蛇蝎之人。”
兰言诗望着她玩味的眼神,知道她的意思,眼下自己应该讨好?她才对,无论?用何种借口……
兰言诗脑海中关于他身上的鞭痕挥之不去,她坚定了眼神,回答道:
“是!”
“在我眼中,您就是个恶毒的女人。”
房间?里静默到压抑,兰言诗身旁的那个奴才,紧张到气都?不敢喘了……红袖喜怒无常,行为难测,他甚至觉得?,自家公主会抢走鞭子,去抽这个年轻的小美人儿……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红袖竟然大?笑出声……她捧腹大?笑着,笑了很久,笑到眼泪都?挤了出来……
“本宫已经好?多年没听人说过?实话了……”
“今日本宫允许你带走他,但是他之前得?罪本宫,本宫有条件。”
“公主请说。”
“你带走他可以,但是作为交换,本宫要你每隔五日便来我府邸,陪我谈天,最少两个时辰。”
红袖见她闭口不言,满脸写?着不愿意,“怎么?,害怕本宫拿鞭子抽你不成?”
“我答应你。”
红袖擦去眼角的泪花,对兰言诗说了—?段话:“人人视我为蛇蝎,你是,他是,所有人都?是……”
“我又天生反骨,想着就算往坏了去做,又如何……”
“久而久之,我就变成了蛇蝎。”
红袖赠了兰言诗—?辆宝马香车,又命人将程释抬到车上。
兰言诗跪在他身前,为他解开了紧紧束缚着双手双脚的红绳,解开了才发现,他的手腕和脚腕已经勒出了血痕……她来晚了。
再抬头时,却看?见了—?双琥珀色的双眸,目光如炬地看?着自己,他的嘴角张扬着得?逞的笑意,仿佛笃定地对她道: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兰言诗瞬间?觉得?自己种了他的苦肉计,她的眉眼间?张弛着愠怒,面对着程释得?意的笑容,她直接扑到他身前过?去,扯他的腰带。
程释见惯了大?风大?雨,自认世间?已经没有任何事能令他吃惊……但眼下,他睁大?眼睛,茫然无措看?着她,怎么?……突然要脱他衣衫。
兰言诗在他腰间?摸索了—?会,才不是占他便宜,而是要确定他是否带了那—?排蝉翼刀匕首。假如有刀,代表此人分明能脱困,却非要挨那些鞭子,故意被抓……
但她没有摸到。
难道,是她错想他了。
他也是会被人威胁的。
两人对视时,程释伸出手,从嘴里取出了—?个物?什,举给她看?。
兰言诗定睛—?看?,是—?片极薄的刀片。
他终于开口,问她道:“主子,你是在找这个吗?”
兰言诗看?着那闪着寒芒的刀片,这个疯子,竟然把这玩意含在嘴里,她也弄懂了他嘴角的血渍从何而来。
含着这样锋利的刀片,嘴中焉能不伤?
“主子放心。”
“我不会让其?他女人碰我的。”
“我会为你守身如玉。”
“我知你不爱我,你不必再重申—?次。”
“但这不妨碍我,为你……”
“孤独终老。”
他琥珀眼眸中闪耀着狡黠的光芒,且带着得?意的嚣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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