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言诗惦记着还画一事,准备出趟门。
田嬷嬷委婉相劝,兰言诗便把她带上了。
“你去哪里?”程释坐在木椅上问她,蜜果正搬了张小板凳坐下他脚边做鞋垫。
“天外霞坊。”兰言诗向他解释道:“马上要到陛下的生辰了,我去挑挑饰品。”
“主子。”
“嗯?”
“我的腿不宜移动。”
“嗯。”她正要告诉他,既然如此,就好好在家休息……谁知听到他说:
“我不在身边,你自己小心。”
她心中一暖,冲他点点头,“我知道了。”
兰言诗出门前,去找了趟沈瑶,但?她正在午休,王嬷嬷问她有何事,她说要出趟门,王嬷嬷委婉相劝,兰言诗也?将她带上了。
两个嬷嬷跟在她身边,就没有阻拦她出门了。
到天外霞坊时,柳云霞正巧睡醒。
掌柜的将她带到她的屋外,兰言诗让两外嬷嬷去挑些?布,当她送给她们的新年贺礼,自己则进了屋中。
屋里飘荡着浓郁的浓汤味,香是挺香的,闻着还有些?呛人。
她走上前,柳老板正自己一?人吃着铜炉火锅,汤水红艳艳的,翻滚涌动,里头的青椒和肉料飘在汤面之上,让柳老板香汗欲滴,欲罢不能。
“这?是什么?”
“番椒。”柳云霞瞧她好奇得很,于是让人添了一?副碗筷,“试试吗?”
“我吃过…好啊。”
“对了,你没事吧?”柳云霞也?听说了她被人追杀的消息。
“有人救了我。”
“谁啊?”
“我的侍卫。”
柳云霞为她涮了片羊肉,“你命可真大。”
“我也?觉得。”兰言诗将肉放在麻酱中滚了滚,对柳云霞说:“对了,今日有事托你帮忙。”
她今日前来,有三件事要找柳云霞,先从最简单的开始。
“说来听听。”
“再过十日就是皇帝的寿辰,他在宫中设宴,我也?要随父母亲一起去的,到时候我准备穿你上次给我的那套紫芍绣金莲的,你这?有没有什么能配的配饰,出彩一?些??”
柳云霞放下银筷,好奇地看着她,“你往年都是往低调了打扮的。”
“也?不用太过高调,就是,能让人瞧见就行。”
柳云霞立刻懂了,小妖精这是动了凡心,想被意中人瞧见。
“有一?些?刚送来的配饰,我让掌柜拿来给你瞧瞧。”
等待期间,兰言诗问:“柳姐,你知不知城里还有什么卖画的地方吗?”
“你要买画?”
“嗯,我想送人。”
柳云霞脑子转得快,不日前,程迦在书院为她作画的消息,她也听人提起,那些贵女来这里挑布,正好让她吃了一?个新鲜的瓜。不可一世的程世子,不仅为人提笔,还破天荒地画了美人,这?里头,实在是太多值得细品的了。
“想要什么样的画?牡丹?花鸟?还是山水画?”她继续试探着问她。
“山水画吧。”他最爱画的是山水,兰言诗忽然皱眉,问她:“这?肉怎么回事?”
柳云霞大笑道,“番椒就是这个味道,得刺激,才好吃,你难道不觉得羊肉的膻味都被盖住了。”
兰言诗听她这?么说,又啜了一?小口肉,果然是。
“你去山水斋呗,那里收藏了许多名家的山水画。”
“但?他们最好的山水画不对外卖啊,我不认得他们老板。”
“我认识啊!我给你介绍啊!不过……”柳云霞夹着肉丸子,神神秘秘地对她道:“你要买最好的山水画送人,那人,是谁?”
兰言诗放下筷子,口中又辣又麻,她不吃了。
“一?个朋友。”
“什么朋友?”柳云霞比兰言诗年岁大,此时此刻嗅到爱恋的味道,比谁都好奇,“天啊,我太好奇了,谁能入你法眼?”
“一?个世家哥哥。”
柳云霞像打了鸡血一?样激动地凑了过来,“长相如何,身材如何,姓谁名谁,要不要姐姐去帮你打听打听,此人暗中有无外室,或者不良嗜好?”
柳云霞是知道那人是程迦,但?她这个老婶子就是要问,小姑娘若会坦诚说出那个名字,就是没什么,扭扭捏捏地不肯说,反而有鬼。
兰言诗听她说完,立刻否决了她的想法,“没有的,他不是那种人。”
“你很了解他吗?”
兰言诗摇了摇头,“但?我知道,他绝对不是那种人。”
柳云霞回想了一?下自己初见程迦的时候,一?袭白衣,也?觉得他是个举世无双的公子。
“这?么信任他,甚至还护短。”柳云霞忽然提高了声量:“姐姐知道了!你喜欢他!”
兰言诗忽然被人戳破心事,变成了个小结巴,“你…你别乱说,谁…喜…喜欢谁。”
见她双颊憋得微粉,柳云霞懂了,她转念一想,这?是什么,这?是好事啊!程世子这?些?年,连兰姑娘次次来买什么布料,说了什么话,心情如何,是否有烦心事,都要让她一?清二楚地记下来,若是兰姑娘也?钟意世子,两情相悦,互相记挂,这?就是好事啊!
虽然她自己觉得世子的行为,实在是非常人所能理解,但?并未做出伤害兰言诗的事,如若有机会,她便撮合撮合,她自己有两段失败的,身不由己地婚姻,但?是她诚心地希望两情相悦的人能走到一起。
想到此处,她同情地看了一?眼兰言诗,程世子就是一个披着俊美人皮的白毛狐狸,兰姑娘呢,则像只懵懂单纯的小白兔,被人惦记了这?么多年,全然不知,她心疼,但?世子那边,她无法插手。
“好啦好啦,姐姐我只是随口一说罢了,你别认真啊。”
“……”
柳云霞在调戏她这事上,收放自如,说收就收了。
“你不是想去山水斋买画吗,他们家老板今日在,你现在去就能挑到好画。”柳云霞到了自己妆奁前,一?顿乱翻,金玉相撞的声音传来,兰言诗看?她拿出了一?个玉扳指,“你把这?个给他,他就会卖给你最好的画了。”
兰言诗接过玉扳指,问道:“你们认识?”
“你以为姐姐我昨晚为何那么晚才睡?”柳云霞说罢了又做了个伸腰的动作。
这?话,听着暧昧,兰言诗误会了他俩的关系。
“柳姐,我还有一?事,想嘱托你去办。”
“什么?”
“我的父亲手里头有桩棘手的案子,我托人去帮我找了线索,我要你带着人去城门外尼姑庵后院的东南方第五榆柳树下,挖一?些?东西,不能让人发现,挖出来后直接去报案,衙门的人若问,让你的人回答一?概不知,只是听说后面埋了宝贝,他们看见尸体上的遗物就知道和我爹的案子有关了。”
“什么东西啊,这?么神神秘秘的。”
兰言诗喝了一?口花茶,淡定地答:“尸体。”
既然宁见春不肯给她名册,那么她就把真相宣告天下,他的同党不能一网打尽,那就削弱宁家的势力,就连宁见春妻子的汪家也?会?遭到牵连。
那次伏杀给了她当头一棒,她以为自己知道了一?些?秘密,就能将人捏在手中,但?朝堂的水,比她想象中深得多。
“你在逗姐姐呢?”
柳云霞见她的神色不像跟自己说笑,又问:“认真的?”
“认真的。”兰言诗一?本正经地求人:“柳姐,此事办好了,我欠你一?个人情。”
“为何你不自己出手?”
兰言诗不能直接去告诉父亲,因为她防着程释,如果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她不想暴露了自己重生的这?件事。
“我要避嫌。”她解释道:“我父亲彻查此案,我自己找到了关键的尸体,并不适合。”
“行,你说何时去办。”柳云霞听说过城外那家尼姑庵,表面上瞧着是正经地,实际上是件销金窟,许多被剥了户籍的官家小姐都在那里……事情是难办一?些?,但?她也认识一?些?人。
“越快越好。”
两人谈完此事,掌柜的敲了门,说配饰已经都拿了过来了,柳云霞便让他都抬进来。
抬?
兰言诗看?见了整整三大箱子的配饰,略微惊讶,天外霞坊主要经营的是服装生意,柳云霞自己爱美,有收集珍贵饰品的喜好,所以她才来她这?里瞧瞧,有没有什么好看的……如今,这?箱子里的簪钗步摇,梳篦珥珰,美轮美奂,样式繁多,让她看?花了眼。
“你来得太巧,姐姐我前两日才将隔壁的流珠阁给买了,看?上什么,随便挑!”
她能收购洛阳排号前三的饰品阁,是乘了兰言诗的东风,自从上次兰言诗来挑了春衫,她将信给了程迦以后,程迦当时没反应,过了两天后,莫烟告诉她,世子同意了她收购隔壁铺子的提议,这?提议,原本被搁置了两年了。
兰言诗挑了一?个金银花钿,形如梵莲,不记得在哪里见过这?图案了,但?是她喜欢;
又拿起一?个臂钏,上头镶嵌着猫眼绿宝石,她喜欢,“这?个怎么戴?”
“这?个你用不上。”柳云霞靠在一边,赏心悦目地看着美人挑选美物,“这?个是舞姬跳舞时戴的。”
兰言诗喜欢不同寻常的东西,她的性子里又带着叛逆,于是收了。
最后一个箱子里,放了只未打开的小木箱,“这?是什么?”
“那个挺夸张的,我觉得不适合你入宫戴。”
“让我瞧瞧。”
“我算是明白了。”这?小姑奶奶就是要和人唱反调,“你觉得,适合?”
兰言诗看?到里面的东西,顿时两眼放光,流露出惊艳之色:“我要了。”
-
从天外霞坊出来后,兰言诗直接去了山水斋。
这?家店铺,卖画,卖字,卖书。
书是最常见的,画一个月售一回,但?珍稀名贵的画,一?年能有一?次售卖已算不易了。
兰言诗记得,前世,在她十五岁时,齐、宿、毫州发生旱灾,程迦拿出自己的《烟云十二山》义卖赈灾。
天水斋,她娘不许她来。
但?她在程迦的画买卖时,曾偷偷来看过一?次。
他笔下的山水,一?眼入了她的眼睛,青绿之间,天地辽阔,让她牢记一?世。
“姑娘,这?山水斋,咱们还是别去了罢。”王嬷嬷忧心忡忡的。
“我去给陛下挑贺岁寿礼。”她拿这个理由,王嬷嬷也?拿她没法。
“嬷嬷,这?不过是个普通的卖书画的店子,为什么娘不许我来?”
王嬷嬷与田嬷嬷对视一?眼,两人相继沉默,兰言诗见她们不答,自己先行进了店铺。
店铺的掌柜没见她,洛阳城里的贵女,多爱书画,他自己见过七七八八,但?眼前这?位,一?入门来,令他们这简单清幽的书画斋,顿时熠熠生辉。
“请问您是想买书,还是买画呢?”
“买画。”
“请问您是要买山水画?美人图、牡丹图?”掌柜的见她四处张望,以为她头一?次来这里,也?不懂挑画,于是问得很是仔细:“或者用于来挂于何处?”
兰言诗直接拿出了玉扳指递给他,“我要见你们老板。”
掌柜的接过扳指,态度立刻转变,从客气的变为谨慎恭敬的,“您稍等,小的去去就回。”
他入了里间,山水斋外间虽然平平无奇,但?里面,庭院青苔深深,竟有一?眼活泉,流水潺潺,鸟鸣阵阵,四处都是书墨香。
有一?个年过四十的男子,正坐于木椅上,静静地翻看?着米芾的《蜀素帖》,那女人,昨晚发癫,跟他说掌握了一?个独特的法子,能治他的双腿,对着他的腿一顿乱按,两个时辰,他一?点感觉都没有,倒是把她给累个够呛,何必呢,他已经十七年没走过路了,早就习惯了。
“主子,有个姑娘拿出了这?个,说要见您。”
他接过玉扳指,笑了笑,果然是商人啊,这?么快就要他偿还人情,“带她进来吧。”
“是。”
兰言诗被掌柜的领了山水斋里面,她是第一?次进来,目光四处好奇地打量,然后看见了在廊檐下,一?个中年男子正在看她,他的双腿上盖着厚厚的貂毛毯,年纪虽到中年,气质朗月清风,年轻时定是个俊逸的男子。但?让兰言诗感到奇怪的是,他看?着自己的目光,流出惊讶,那惊讶随着时间变长,不仅没淡,最后变成了不可置信。
“你母亲姓沈?”
这?是两人见面后,第一句话。
“嗯……”原来这人认识母亲,她与母亲长得像,这?人能认出来也不出奇。
“她让你来找我的?”他的言语间颇为激动,兰言诗看?见他攥着木椅想要站起身,可是几次尝试后,仍然没有站起身。
兰言诗默默摇了摇头,母亲可从没跟她提过此人,“我是来买画的。”
他捏了捏自己的额心,“是我误会了,抱歉。”
“您还好吗?”兰言诗见他似乎不太舒服。
“无事。”他收敛了情绪,抬头问她,目光很是温柔,“你想买什么画?”
“不知道怎么称呼您。”
“我叫李蒟,你若不介意,叫我一?声李叔叔。”
这?人瞧着儒雅随和,让人不知不觉中,愿意听他的话。
“李叔叔?那你叫我娉婷好了。”她不想报上大名,“今日我来,是想买一?幅山水画,我要最好的,赠人用。”
李蒟听完她的话,知道她并不懂画,旁人来买画,是询问年份,名家派系,她一上来就是要最好的,这?性子,倒是和她娘亲有八分相似。
“我书案上有一?些?画卷,你去看看?,看?看?有没有合眼缘的。”
“多谢叔叔,愿意帮忙。”
李蒟看?她乖巧有礼的样子,比她娘亲当年,简直天壤地别。
兰言诗来到书桌前,随手拿起了一?卷,她心存疑惑,她想要最好的,这?随意放在桌上的,能使最好的吗?她手中的那卷,纸张旧而泛黄,见青山一座,黛绿之间,意境辽阔,见题字处,看?见了“庐山”二字,她不懂画,但?直觉上认为这?画甚好,于是先把它放在了一?边,纳入了选择之内。
再拾起一?卷,所画乃是游春图,江南二月,山涧桃李花开,人们慕景而至,泛舟,赏花,成趣。再看?水天相接,山石掩映,青川桃红,这?“咫尺山水”,有一?番蜉蝣朝生暮死,万物不仁,以天地为刍狗的意境。她也喜欢,于是也纳入了考量范围。
最后又挑拣了一?番,来到李蒟面前,对他说:“李叔叔,我挑了两幅,可我不懂画,您能否帮我看?看??”
“好。”李蒟接过她的画,展开一?看?,面露苦笑。
兰言诗以为她挑得不好。
“你喜欢哪幅?”李蒟问她。
“都挺喜欢的。”
李蒟说:“那你都拿去吧。”
“啊?”
“当年,我欠你娘一?个人情,如今都还给你了。”
“去吧,我累了,想要休息了。”
“多谢叔叔。”
兰言诗抱着画,边走边回眸,那个李叔叔,仍然坐在木椅上,一?动不动的,好像他的腿,似有隐疾,不宜挪动。
李蒟看?着兰言诗的背影,仿佛看?见了当初的沈瑶,他们相识的时候,她也是这个年岁吧。
她女儿,眼光很好,一?挑就是山水图里排名一?、二的画,第一幅是顾恺之的《庐山图》,第二幅是展子虔的《游春图》,外界以为这?画已经遗失了真迹,其实画流落于外,他找了十年才找到,旁人要,不可能给。
但?是那是她的女儿。
他的命都是她救的,送给她两幅图,又算什么。
一?别十七年,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如何了,那个男人,对她好不好。
-
兰言诗还以为要花好多银两,费好大功夫才能买到的画,就这么轻易到手了。
她有两幅,一?幅给程迦,另外一?幅,就送给爹爹吧。
爹爹也是个热爱笔墨之人。
这?么想着,她下了马车,就直奔兰坯的院子。
兰坯和沈瑶恰巧都在,一?个看书,一?个喝茶。
看?见兰言诗风尘仆仆地进来了,“哟,记得要看?爹娘了?”沈瑶打趣道。
“爹爹,我方才出去了一?趟,得了幅画,觉得您肯定会?喜欢,特意赠给您。”
沈瑶以为她这?是知道了兰坯被停职的消息,特意要哄他开心,心里赞赏,女儿终于懂事了。
“你又出门了?”兰坯放下书,问她。
“田嬷嬷和王嬷嬷都陪着我去了,我办完事就回来了。”
她这么说,兰坯也没继续责怪,“拿来给爹瞧瞧。”
兰言诗屁颠屁颠地将画呈了过去,兰坯是个识货的人,一?眼就认出了这?是顾恺之真迹,他虽然画技不精,但?是是个爱画之人,心里很是喜欢。
“多谢娉娉。”
兰言诗听到自家爹爹对她道谢,连忙摆手,“爹爹您喜欢就好。”
“这?画的真迹已经遗失了百年之久,你是从哪找到的?”兰坯问她。
“我去了趟山水阁,那的老板送我的。”兰言诗没发现兰坯脸色的变化,继续道:“娘,那老板叫李蒟,您认得吗?他说您对他有恩,于是将这?画赠给了我。”
“还回去。”兰坯言语严厉,吓着了兰言诗,爹爹分明很喜欢的,怎么忽然变了脸色。
“你听你爹的。”沈瑶也埋怨地嗔了兰言诗一?眼。
“可是……”
兰坯冷哼了一?声,撩了衣袍离开了这?屋子,留下了兰言诗和沈瑶大眼瞪小眼。
“娘,爹这是怎么了?”
“我跟你说不清!你呀你!你个小东西,娘改天再找你算账。”说罢,沈瑶追了出去。
王嬷嬷也?没想到啊,分明说是给皇帝准备的寿礼,转眼就送给了兰大人,她要是知道,她早就拦住了。
“嬷嬷,这?是?”
王嬷嬷想了想,决定提点一下自己的小主子,“姑娘,您以后还是别和山水斋有接触了。”
“为何?”兰言诗猜到了一?个答案:“难道李叔叔得罪过爹爹?”
“唉。”王嬷嬷叹了口气,“我们公主,也?就是你娘,在认识兰大人之前,在公主府中养了好些幕僚,那位李蒟,是最得你娘心意的那位。”
她这么说,兰言诗就懂了,情敌!
怪不得她爹爹暴跳如雷。
可是这都过去多少年了,他爹的醋劲还这?么大,有趣!
-
渐入夜晚,程国公府,一?扇门后。
莫烟终于等到了程迦。
程迦方才去向程佑也?禀告宁见春逃跑的消息,一?去就是一个时辰。
莫烟看?见他家主子,眉梢多了一?道鞭痕,连忙低下头。
“主子,您有两封信笺。”
莫烟压低了声音道:“一?份是从兰府来的,一?份是从天外霞坊来的。”
“给我。”
程迦接过信,塞进了胸口衣襟处。
等回了自己的房间,他才拿出。
此时已到了晚上,但?他的房间内只点了一?支蜡烛,那灯火太过微弱,不足以照亮这?整间屋子。
他拆开第一封信。
兰府的。
兰亭昭的信很简洁,他一?眼就能读完,但?他将那封信握了很久,很久......
他白净的手背上,青筋凸起,像是生气到不可抑制,但?是最终忍住。
这?就是你最近做任务一直拖延,不愿归来的原因吗,阿释。
阿释,你我兄弟一?场,兄长不想对你出手,你明白吗。
但?是你不可以,再靠近她了。
和她一起沐浴阳光,谈笑风生,触及她的美好,是他的权力,是他甘愿背负这?一?切重担的原因。
别逼哥哥向你拔刀。
他将那信,放在火苗上,最终,它在他的手上,被火焰吞噬,变成了几片灰烬。
他又拆开了第二封信。
柳云霞写的。
他看?到信上头的内容,眸光颤动。
柳云霞告诉他,她今日特地出门的目的,是为了买一幅天下最好的山水画,要在不久后的宫宴上,送给自己喜欢的世家哥哥。
柳云霞还说了,无论自己怎样试问,她都不肯将世家哥哥的姓名告诉她,虽然她对那哥哥也不甚了解,却愿意全心全意相信他,还护短呢。
除此之外,就连尼姑庵挖尸、又挑了哪些饰品一?并写上。
程迦匆匆扫过下面的事,他所有的注意都放在第一?件事上。
她喜欢的世家哥哥,是谁,要将天底下最好的画送给他。
他有个不可思议的猜想,难道,那人是自己吗……
他不愿意相信。
喜欢,是她亲口所说的吗。他怀疑,因为自从上次柳云霞送信来后,他给她一些?报酬,这?让他很难不怀疑,柳云霞是为了讨好自己,随口乱编的。
自己日思夜想的,也?对自己,心生喜欢。
他需要确认。
反复确认。
除非她亲口告诉他。
“莫烟,你去山水斋打听一下,今日她去买走了哪幅画。”
“是。”
第二张纸,他孤坐于桌前,直到惨白的蜡烛快要燃尽,才将那纸烧掉。
记载了她今日所做的一?切的纸,变成了灰烬,无人能查。
“主子,她拿了两幅,一?幅是顾恺之的《庐山图》,一?幅是展子虔的《游春图》。”
“下去吧。”
“是。”
等莫烟离开,他仍然孤坐于桌前。
他的房间很冷清,冬日里没有燃烧任何取暖的炭火,他能忍受这?寒冷,这?很好,能让他保持清醒,时刻提醒自己的处境。
他没有办法靠近她,太多的眼睛盯着程府,天家的,对家的。
但?这?并不代表,他要彻底远离她。
钱财,是权力中最低级的一?环。
他暗中购置了许多商铺,供给她,她喜欢吃的,她喜欢穿的,喜欢玩的,虽然不能立刻靠近她,但?这?并不妨碍他将她捧在掌心,视为明珠,宠着她长大。
他做事小心谨慎,但?骨子里桀骜不驯,笃定了日后自己会?夺取最至高的权力。
终有一?天,他会?牵起她的手,让她站在自己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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