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阿释太过分了!”
这日清晨,兰言诗正坐在屋中用膳,温热的山药百合粥下肚,口齿留香,惬意舒服,蜜心气鼓鼓地跑来,向她告状。
她又吃了一勺粥,不咸不淡地问:“怎么啦?”
“我早上做完了手里的活,想着他为保护小姐,命都快丢了,于是好心去帮他换药,结果他拒绝了,不许我碰他的腿,还将?凶巴巴地将我赶了出来!”
“他这人是这样的,一向将?人的好心当成?驴肝肺,既然他不需要,你也别体恤他。”兰言诗安抚着蜜心,“至于换药,他会自己会的。”
“要不是看在小姐的份上,谁管他死活。”蜜心嘟囔了一声。
“他的腿伤要静养三个月,心儿,这些日子他的日常起居还是要你费心照看着。”
“心儿知道怎么做了。”
这时穿着橘色小袄子的蜜果来报,说是夫人来了,兰言诗将?将?站起身,沈瑶已经雷厉风行地进了屋,她目光扫视了一眼兰言诗的屋子,没看见那家丁,才算放心。
“娉娉,身体如何了?”
她看到桌上摆着山药百合粥,还有五绺鸡丝一碟、泥额芬白糕一品、还有两三道小菜,胃口看起来不错,女儿能吃,她才安心。
“无碍了。”这几日娘亲天天往她院子里跑,她觉得很奇怪,“娘别担心,女儿身体很好,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良心的小东西,旁人家都是女儿天天去找娘亲,哪像咱家,都是娘亲找女儿。”沈瑶妩媚的眼梢嗔怪着兰言诗,“不过娘今日前来,还真是有事。”
“再过十日,就是陛下生辰了,你记得提前做好准备,把那日要穿的戴的,先准备好,至于贺礼,随便去库房挑件稀罕的应付过去就是了。”
费尽心思讨皇帝欢心,这事他们家从未做过。
“好。”兰言诗这些日子经历了太多事,每日的行程被塞得满满当当,将?皇帝寿辰这事给忘记了,在前世,这日子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我知道了,娘亲,我会好好准备,绝不给您丢人!”
沈瑶刮了刮她的鼻子,宠溺道:“我女儿,往那里一站,就是洛阳城里最美的人,怎会丢人。”
娘亲夸她,她开心地将脑袋搁在沈瑶的肩头蹭啊蹭,“娘亲才是最美的,最美的。”
沈瑶抚摸着她的脑袋,开口问:“对了,娉娉,有件事娘想问问你。”
“什么?”
“你那日为何会出现在绿云巷?”
沈瑶问得突然,兰言诗沉默了半晌,虚心地答:“书院的台阶太多,女儿爬累了,车行到一半肚子饿地咕噜咕噜响,嘴馋了想吃点甜食,恰好路过那处……娘,我也不知道,那些人从哪里冒出来的。”
兰言诗拉着沈瑶的袖子撒娇。
她并不知道,南亭侯将?她去过密室的事向兰坯托盘而出,无论她是如何知道密室,又?如何知道名册,绝对不是一句恰好那样简单。
沈瑶知道女儿在说谎,没有当面揭穿她。
说到底,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兰坯。
娉娉不知道南亭侯已经被人劫走,也不知道她爹爹因此被停职在家……其实这样也好,沈瑶不喜欢兰坯忙起案子人就失踪,这样陪着家里人,算是难得。
“你最近就乖乖呆在家里,知道了吗?”
兰言诗乖巧地点头答应。
等沈瑶走了以后,蜜果跑来对兰言诗说:“小姐,今日好暖和呀,来跟蜜果一起到院子里晒太阳吧!”
“果儿先去,我一会儿就来。”
兰言诗把蜜心蜜果支出屋子,从梨花木柜中找出了一幅画,她轻轻打开,专注地看着画中身穿苏梅色长袍的少女,怀里抱着只浑圆的白色小狐狸,将?那天的她画得栩栩如生。
一个清浅的笑容不知觉中在嘴角绽开。
四?下无人,她看着这画,低声叫了声:“漱滟哥哥”。
在书院时,听见宁妍玉肆无忌惮地,一声又一声叫他“漱滟哥哥”,她觉得好刺耳,但心里又?好羡慕,她也想管他叫“漱滟哥哥”,而不是世子,那称呼又客套又?疏离,她不喜欢,但她找不到契机。
前世,她和他少有见面的机会,一年,一次,两次?
每年年末,皇帝寿辰的宫宴上倒是能见上一回,隔着人海,她用眼角的余光,将?他望了又?望,眸光在不相干的人身上跳跃,为了掩饰自己的心思。
这回重?生以后,她和他的接触莫名多了很多,这是意外的惊喜。
而且,程迦对她的态度,不再像前世那样推拒排斥……她心中有一棵芽,他用温柔的眼神看着自己时,那棵细芽在悄然中萌动长大。
这次宫宴,她想还给他一幅画。
报答他解围之恩;
感谢他赠画之情。
兰言诗将?程迦给她的画收起来时,并未发现微开一角的窗外?,蜜果将?程释给磨了出屋,如今正坐在院中晒太阳,程释一边扔着花生米,蜜果四?处跑着去用嘴接,他挑了个好位置坐着,眼角的余光刚刚好能看见她屋内的情况,她对着一幅画傻笑了半天,什么画,竟然让人如此开心,他生出几分好奇心。
“蜜果!你做什么呢!”蜜心看到自己妹妹,围在程释身边,像只小狗一样,连忙喝止。
兰言诗在屋中听到了他们的声音,也好奇地走了出来,凑个热闹。
“我在跟阿释哥哥玩呢。”蜜果人小鬼大,“这院子里属阿释哥哥对我最好,不仅帮果果搬椅子搬重东西,还陪果果玩,阿释哥哥长得还那么美,我长大了要嫁给阿释哥哥。”
“你说什么呢?这话谁教你的?”才多大,就要嫁人,怕是跟府里嘴碎的老婆子学的,蜜心被小丫头气个够呛,跑着要上去抓人,蜜果怎会乖乖就范,让她去抓,两人便围着不能动弹的程释原地绕圈。
“姐姐你这么凶,将?来嫁不出哦。”
“死丫头!”
兰言诗看着她们将?程释围着,他表情无奈,像是在强忍着不悦,她觉得这画面有趣,坐在一旁的栏杆处,忍俊不禁,笑了出来。
程释本来觉得被两个叽叽喳喳的人围着,很厌烦,但瞧见她笑了,那笑如春风,灿若星河,他忽然转变了想法,这吵闹,还是能忍的。
这时守门的嬷嬷来禀告,说二小姐来了,兰言诗收起了笑容。
妙邈?来找她做什么。
兰亭昭和程迦有个约定。
要将?程释在兰府中的情况记下给他。
这些天她一直留心着香积院的情况,听说他差点要截掉腿,后来又保住了,方才她走到院子门口时,听见院子里一片欢声笑语,好不热闹啊,但她人一出现,院子里的动静都停止了,看来完全将她当成?外?人。
“姐姐,你们在晒太阳吗?”阳光洒在这院子里,让青苔都变得可爱几分。
“妙邈,今日怎么有空来看我?”兰言诗审视着兰亭昭,依她对妹妹的了解,她必定怀有目的,才会来找她。
“我听说救了姐姐性命的那位……公子”兰亭昭换了个对程释的称呼,“醒来了,于是特地吩咐厨房炖了乌鸡人参汤,给他补补身子。”
妙邈对程释,关心?
她嘴上说着要给阿释补身子,但所?有人都没听出她言语中任何的关心之?意。
在她眼里,程释是个无名小卒,连假装的关心都懒得去演了。
“你有心了。”
“姐姐,你可欠了这美人公子一个天大的人情呢,你打算怎么报答他呢?”兰亭昭笑眯眯地问她。
程释自兰亭昭进来之后,眼神变得冷冷的,眼眸中皆是警戒和敌意,一旁的蜜果瞅了一眼,被他这模样吓到,往蜜心身后躲了躲。
“妙邈,你心思细腻,照顾人也比旁人要仔细,不如你帮姐姐一个忙,将?阿释接到你院子照料一阵子,替姐姐还了这个天大人情,如何?”
兰亭昭听了有些意外,但,这主意也未尝不可,如此她也不必日日往兰言诗院子里跑了。
“妙邈愿意,子鱼,你去叫两个小厮来,把公子抬回去。”
她答应得很快,这倒让兰言诗感到意外,这并非她本意,原本说出来是为了堵她的嘴,谁想到她一下子就同意了。
兰言诗下意识去看程释的表情,见他正一脸幽怨地看着自己,好似被一个被抛弃的孩子,但她这话都说出去了,拿什么理由收回来。
蜜心看懂了自己主子的凝固的表情,知道这并非她家小姐本意,只是跟二小姐斗嘴罢了,她开口提醒兰言诗道:“小姐,医师说这几日阿释的伤口还未稳定,不能轻易移动的,万一扯裂了伤口,一切心血白费,得不偿失。”
“嗯。”兰言诗点点头,对兰亭昭道:“既然如此,你过几天再来接人。”
“行啊,我随时都能接他走,就等姐姐发话。”
直到兰亭昭走出香积院,程释的目光都牢牢盯着她。
“主子,你真要把我给她?”
如果他没记错,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倒也不是……”兰言诗心虚地答了一声,随意找了个理由,转身溜回屋中。
关上门,阻断了那灼灼目光,才算松了口气。
那头,兰亭昭回房后,拿出了程迦交给她金箔纸,想了想,程迦关心这人的情况,那她就往好了写,于是提笔写道:
程释无恙,左腿保住。
他救了姐姐性命,已从下人成了上等宾。
姐姐待他很好,三餐饮食自不必说,今日天气回暖,日光明媚,二人一齐坐在庭院中晒太阳,小院中笑声不断,和乐融融,就连姐姐的婢女,也不拿他当外?人。
勿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