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有料到,沈大小姐真的很快就和许奎林打得火热,两人的身影频频出现在舞厅、咖啡厅、电影院,每次轮到许奎林当值的时候,沈白露就会拎着起司蛋糕出现,两人边吃边聊,士兵们都躲得远远的,怕扰了他们的好事。许奎林沉浸在美人在侧的幸福中,沈白露的美貌和家族背景都让他满意,他甚至悄悄打算好了求婚。关山月送妻儿赴台湾前与他的一番谈话更让许奎林感觉备受赏识,他更加起劲地研究起保密局每一个人的档案,他需要找出那个中共卧底,为自己未来在台湾的仕途添上重重的一笔。一切都在许奎林的算计之中,然而,他却没有算出仅仅在几天后的一个夜晚,他本来青云直上的命运就突然坠入地狱。那个晚上发生的事情,许奎林被关押在望龙门看守所时回想起来依然历历在目。邱映霞的车意外失灵,出了车祸住院,许奎林被急召代替她去枣子湾值守,当晚餐送来时,他心里闪过一丝疑惑,虽然还是平常叫的那家饭店,伙计却换成了一个生面孔。那伙计应答自如,饭菜又可口清爽,实在看不出什么破绽,许奎林仔细盘问了几句,便打发他走了。他惦记着他的沈小姐,吃了几口他平常喜欢的两样小菜,就去打电话,等他把爱意缠绵的电话打完,走回值班室,就察觉情况异常,桌上杯盘狠精,十几个士兵已经趴着躺着沉沉昏睡。许奎林神经瞬间绷紧,他连忙拿起电话拨号,却发现值班室电话线已经被切断。许奎林虽知此时故人可能已经潜入别堅,但为了涅槃计划,他不得不硬看头皮拔枪跑向楼上书房。
书房里整齐依旧,只是那洞开的保险箱让他头皮一炸,此时门外一阵跑步声和打斗声让许奎林顾不上细看,拔腿追去。追到别堅后门的许奎林只看见两具士兵的尸体,两个身形迅捷的人影一闪而过,一辆黑色轿车绝尘而去。此时的许奎林已经别无选择,他只能钻进自己的车,追着黑色轿车而去。当他追着黑色轿车来到江边时,空空的车里并没有人影,涅槃计划书被丢弃在后座上。许奎林手伸向涅架计划书时,后脑一记重击让他瞬间失去意识。醒来后的许奎林已经是戴着手铐在罗家湾19号的办公室里,谢冬天、陈浅、老汤、吴若男都冷冷地盯着他:“涅槃计划书呢?”
那一刻,许奎林才意识到自己跌人了一个布置周密的圈套中,他被发现是在城门设卡处的一辆马车上,藏在干草堆中,当士兵们按例准备搜查马车时,赶马车的车夫突然拔枪射击,然后混人混乱的人群逃走,而被查获的许奎林已经换了老百姓的衣服,浑身没有伤痕,腰间的枪射出的子弹也和枣子湾别壁中射死那两个士兵的相同。一切证据都指向许奎林盗走了涅槃计划书并想潜逃。最可怕的是,在随后对许奎林公寓的搜查中,搜出了来源不明的大额支票和一张去香港的机票。
保密局上下都相信变色龙般的许奎林想窃取涅架计划投降中共,叛变一次的人绝对会叛变第二次。谢冬天和陈浅看过所有证据后,下令将许奎林暂时关押,等待关区长回来处置。“我是冤枉的!我要见关区长!”许奎林狂喊着被拖进了望龙门看守所,被丢进了一个关押过刚刚被枪杀的爱国人士的牢房,地上的斑斑血迹让他恐惧。许奎林颓然坐在墙角,蜷缩起身子啃着指甲,他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从头到尾把十几个小时里的每一个细节都仔细梳理一遍。他知道,即使所有人都抛弃了他,关山月一定还会来见他,而那是他唯一活命的机会。
许奎林的猜测没有错。飞机刚刚在九龙坡机场降落,关山月一钻进轿车就吩咐哑巴直接开往望龙门看守所。
“您是要亲自审问狸猫?”哑巴小心翼翼地问。
“关了四十八小时了,狸猫也该想明白了,如果被逼上绝路了,他还不能分析出谁是埋在我们保密局里的钉子,那他就是一只没有用处的死猫了!”关山月悠悠地说,随即闭上了眼睛养神,手指却轻轻地拨动着手腕上的一串紫檀木佛珠。
许奎林被带进审讯室时差点直接跪在关山月面前,他哽咽了一声:“区长,我······我冤枉。”
关山月点点头,笑眯眯地示意他坐下,随即让哑巴给他松开了手铐,送上了一杯咖啡。
关山月瞧着许奎林如饮甘露般喝着那杯咖啡,眼神瞬间变得冷酷:“喝吧,提提神,然后告诉我,你都想明白了什么。”
许奎林放下杯子,直视着关山月:“区长,您锁在书房保险箱里那份涅槃计划书是假的!那是您的鱼饵,为的是钓出潜伏在我们内部的那个内鬼。您那天邀请到枣子湾别墅的人都在您的怀疑范围内,这是您的第一计。您早就知道只要涅槃计划一出现,共党必定坐不住,必定会有所行动,您特意送夫人去台湾也就是为了给共产党一个行动的机会,因为只有敌人动了,我们才能发现他们。这是第二计。”
关山月哈哈一笑:“聪明,不枉我栽培你一场。那么,说说,整件事里谁最可疑?”
许奎林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半晌才斟酌着开口:“区长,那天晚上本来是邱处长值守,可是她的车却意外被撞,撞车的人也没抓到,显然这是一场阴谋,为的就是让我来顶班值守。后来,晚餐的饭菜送来了,却换了伙计,结果饭菜里面下了药,所有的守卫都晕了,唯独我没晕倒。接着就是,故意引我去追赶,留下空车打晕我,再把我藏在马车上,造成我逃跑的假象。这一系列的事件,安排得很巧妙,盗走了涅槃计划书,成功把盗窃涅槃计划书的罪名安在我的头上。有一个人,从表面上看,她绝对不可能来枣子湾别墅盗走计划书,可我仔细分析了每一个细节,恰恰是她,从您家宴那天开始,就露出了破绽。”
“谁?”关山月的身子微微前倾,盯住了许奎林那双闪烁不定的眼睛,“调查报告我看了,那天晚上邱映霞在医院包扎伤口,老汤陪着她,陈浅和吴若男在吴将军家里陪吴夫人吃饭,谢冬天回了住处,还有其他几个处长,也都有人证。你说的难道是她?”许奎林心中微微一震,他没想到关山月已经猜到了答案。
“就是她,只有她在家宴那天故意制造摩擦引起混乱,又在别墅断电后整整十五分钟不知去向。只有她才知道我不会和其他兄弟一起去吃辣,只会单独吃那盘炒笋干,而那盘炒笋干里恰恰没有放迷药。只有她,去过我家做客,能在前一天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我家,藏好支票和那张去香港的机票。而整个保密局,谁也不会怀疑她,谁也不会去调查她,因为她的家族实在太显赫,她没有任何理由加入共党。区长,我目前只有猜测和推断,并没有证据,可是如果您允许我去深入调查她,一周,只要一周,我相信我会找到突破口,甚至从她身上挖出飞天。您愿意赌一把吗?”
关山月阴沉地一笑:“许科长,我们俩还真是不谋而合。在全局每个人的背景调查中,我也注意到了她,这次在台湾见到了她表哥,她表哥说,她十九岁在北平女子师范大学时,跟一个写马列主义文章的副教授关系很亲密,大学最后一年,她突然休学离开大学,曾有一年行踪不明。后来,她却突然回来了,只说是跟男友回老家住了一年又分手了,回来之后性情大变,开始生活奢侈,注重打扮,并且考进了浙江女子警官学校,又因为她家里和戴老板的关系很密切,毕业就直接进人了军统机要室。前阵子她家族成员都纷纷逃离大陆,而唯独她却放弃了一次次能够离开重庆的机会,这实在不像一个头脑简单只爱玩乐的女人会做的事。现在,我授权你去秘密调查她,给你十天。十天内给我找到证据,我们撤退的时间越来越近,涅槃计划完全展开之前,必须拔出共党扎在我们心口的这根刺!”
“是!”许奎林一阵狂喜,他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心里对那个自己曾经心生爱慕的女子生出一股切齿的恨意,“敢利用我?用不了几天,我会让你向我颤抖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