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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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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正在家里收东西,铺的地上都是,结果他妈妈就来了,当时那个表情啊,没法形容。”

蒋晓鲁趴在床上,给常佳讲自己失业之后被段瑞突然袭击的糗事。

“还穿着睡衣呢,她站在楼下,就要上来。”现在提起来,蒋晓鲁还心有余悸。

常佳享受着精油按摩,闭着眼:“宁小诚他妈看着挺有素质的,不会也搞恶婆婆去家里找茬这一套吧?”

蒋晓鲁怏怏:“不是,那天她路过,知道我爱吃枣泥糕,顺道买了想送来,以为家里没人,想放到门口隔间,谁知道家里窗户开着,抓个正着。”

常佳问:“看你待业在家不高兴了?”

“没有,坐了五分钟,说了几句话就走了,还说我工作累,能借着这次机会好好休息。”蒋晓鲁闷闷不乐:“越这样我越觉得过不去,总想快点找工作。你不知道宁小诚那副嚣张嘴脸——”

蒋晓鲁忿忿。

段瑞是个很强势的老太太,但是道行也很高,这点宁小诚是真继承了他母亲,有什么不高兴从来不表现在脸上,很宽容,总让人摸不透,那微笑里透着对你的纵容,但就是让人觉得很羞愧。

“这是你自己这么想,人家那是家教,是涵养,是大度。我半夜要是睡的好好地,被你蹬醒了,不打你算心情好。”常佳舒服地哎了一声,跟按摩师说:“再往左一点,我这段时间加班,肩膀不舒服。”

“你像吴井那号儿人,跟他八字没一撇呢,就对你管东管西,跟人家说两句话都恨不得问清楚对方祖宗八代,还让他妈妈直接杀到我们单位来考察我。”常佳一提起吴井就烦,眉头紧锁:“你说他怎么永远自我感觉良好呢。”

“你不是就喜欢有自信的男人吗。”蒋晓鲁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糊着厚厚面膜。

“是自信,不是自负,男人一旦自负就讨人厌了。”常佳有着自己选择伴侣的标准,且相当严格:“我从来没想过找这样儿的。”

一个吊儿郎当,且抱着混吃等死过日子的男人。出其不意地给你惊吓,以为你会开心,实则只会让你更厌恶他。

“哎,你不觉得吴井其实骨子里有点浪漫情怀吗?”蒋晓鲁枕着手臂侧头,笑嘻嘻的。“挺英俊的,还给你送花儿呢。”

“一个研究室的研究员儿,好好琢磨历史得了,不安分。”常佳咕哝了一句,忽然冒出一个想法:“晓鲁,要不你来考公务员得了,有个铁饭碗,至少稳定,不操心。”

“你还当我才毕业呢?”蒋晓鲁翻了个白眼,“那时候你为了考翻译处,吃了多少苦,我现在想想都害怕。”

她和常佳合租过一段时间,也是因为合租才认识的。

那时候常佳为了能在考试中拔尖,大半夜穿着棉袄蹲在阳台上背语法和专业词汇,她说的还不是英语,蒋晓鲁刚跟她在一起住的时候,半夜起来上厕所,听见她嘴里叽哩哇啦地还闭着眼,蹲在墙角里,差点没给蒋晓鲁吓出毛病。

提起以前的事情,常佳哈哈大笑,笑够了,又苦涩起来:“当时吃的苦,现在都想不起来了。”

现在能记得的,都是日复一日的加班,奔波,睁眼就要思考自己在哪里的疲惫。

“晓鲁,你还能记得以前的时候吗?”

蒋晓鲁闭着眼直哼哼,唇角微翘:“能啊,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哪一件我都记得。”

“所以你活的比我轻松啊,也比我自在。”常佳发自内心的舒了一口气,“你现在的生活状态是多少人渴望的,可你仍然不知足,说明你心里还有追求,有追求就是好的,别那日子过的一眼看不见头,这就坏了。”

蒋晓鲁倏地睁开眼。

像是被提了个醒似的。

从美容院出来,常佳要回单位加班,蒋晓鲁要去约好的地方面试,两个女人齐齐戴上墨镜,拉开车门,给对方吹了声口哨。

“常秘,加班辛苦,还望忍气吞声。”

“蒋总,生存不易,祝你面试顺利。”

清脆地咯咯笑,蒋晓鲁走了。

那天晚上一怒之下蒋晓鲁抱着枕头去了客房,小摩擦,倒是也不至于非得冷战,就是想置气,真伤心也不是伤心宁小诚被她踢醒之后的说话语气,而是他那句“不就一破工作吗?”

呸!瞧不起谁啊。他越是这么说,蒋晓鲁就越想干出点事业来。

倒也没僵持多长时间,第二天蒋晓鲁醒的时候,就发现躺在卧室里了,她还纳闷,头发乱蓬蓬地坐在床上,仰头望着宁小诚:“我怎么睡这儿了?”

“你自己过来的啊。”宁小诚也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目光纯良:“大半夜你闭着眼睛就来了,非钻我被窝,说你冷,让我抱你。”

说的真哪,蒋晓鲁差点信了他的邪!

“不可能——”蒋晓鲁掀开被子,跑到门口,狐疑地看看客房,又看看他。

宁小诚面色坦然,接受她目光的质问。

看着看着,俩人又都憋不住笑了。

还不是他深夜潜伏到客房,看她缩成一团儿的可怜样,下手无声又迅速,直接给扛回去了。

以前觉得蒋晓鲁肉乎乎沉甸甸,背着还挺吃力,现在轻车熟路,抱她的时候,她在睡梦里还蛮习惯,下意识往他脖子上靠,用鼻尖蹭。

鼻尖冰凉。

她憨睡的时候可比醒着招人疼多了,脸压着,嘴唇半张,眉眼弯弯,又沉静,有时候累了还能听见呼吸声。

宁小诚说她打呼噜她还不承认,脸半红,总悻悻狡辩。

在车上,蒋晓鲁还照了照镜子,镜子里的人儿不自觉带着微笑,她心情终于一改阴霾,晴朗起来。

……

去面试那家公司名为资产管理公司,外商投资企业,刚成立不到一个月,正在起步阶段,蒋晓鲁应聘的是资产风险评估职位,月薪丰厚,另有项目奖金,竞争者众多。

面试官是个女人,高级财务分析师,很专业。

“蒋小姐,你也知道,我们起步规模包括最开始投资人的决定,都是小范围内精英模式的团队,一共十几个人,所以在选择合作伙伴上要慎重,我个人很欣赏你的能力,但是所有竞争参与面试者的资料要传到我香港老板那里,由他决定。”

蒋晓鲁其实心里很急切,但是为了不让对方感觉到,故作镇静:“好的,谢谢您。”

“另外我们这份工作可能需要频繁出差,主要地点是广州,上海,还有香港,您的婚姻情况包括生育情况也是我们考虑范围内。”

“我结婚了,但是不打算要孩子。”蒋晓鲁直言不讳:“短期内不会。”

面试官露出微笑,握手相送:“期待有机会再见。”

蒋晓鲁是最后一个面试的,财务官办事很利落,迅速整理了当天五个人的资料交给助手:“马上传真到华总那里,让他有空看一下,如果没有合适人选,招聘广告不要撤。”

“是。”助手步履匆匆走到传真间。

一杯咖啡甚至都还没喝完,助手又回来了,这次手里只拿了一个人的资料。

财务官很惊讶:“这么快,是都不满意吗?”

助手把蒋晓鲁的简历拍到桌面上,手指敲了敲:“华总说用她,不再另聘。”

“看来——”财务官挑了挑眉,端详了一下蒋晓鲁:“华总也爱美人。”

……

蒋晓鲁面试出来,回了杜蕙心那里,给郑昕带了点衣服,她在机场迟迟见不到面,蒋晓鲁干脆送过去。

杜蕙心还留她吃了顿晚饭。

下楼的时候顺手递给蒋晓鲁一包垃圾让她带下去。

蒋晓鲁拎着垃圾,站在垃圾桶一米开外,抡圆了胳膊:“嘿——”

桶盖被打翻,应声而入,蒋晓鲁嘿嘿笑了两声,她是个很能从生活小事里找乐趣的人。

拐个弯,看见李潮灿父母并排坐在花坛上,彼此埋怨着,潮灿的爸爸面带不悦。

蒋晓鲁和他们打招呼:“阿姨,叔叔,你俩出来遛弯儿啊?”

李潮灿妈妈陈淑芳是个性格非常好的女人,见了蒋晓鲁慈眉善目的:“哎,晓鲁,你看我这是老糊涂了,你李叔正数落我呢。”

“怎么了?”蒋晓鲁关切上前:“我能帮忙吗?”

“嗨,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楼道灯泡不亮了,你李叔站在门口拧,让我给他帮把手的功夫,我这一出门,顺手就把门给带上了,这不——”陈淑芳笑呵呵:“老两口谁也没拿钥匙,被锁在外面了,兜里还没带钱,你李叔着急回去看球,正不痛快呢。”

蒋晓鲁还以为怎么了:“嗨,您俩去我家看呗。等潮灿回来给你送钥匙。”

“潮灿今天值班离不开,这两天工作忙,有案子,我让这老倔驴跟我坐公交去他单位拿一趟,正跟我生气呢,说什么也不去。”

“怎么去,一分钱都没揣。”潮灿爸爸瞪了妻子一眼,背着手。

陈淑芳嗔怪:“啧,守着街坊邻居还能连个车钱都没有?”

“哦——”蒋晓鲁个热心肠,嘴比脑子快:“那这样,我一会儿开车去潮灿单位帮您拿钥匙,您先和叔叔家里坐,来回也就半个小时,别再外头冻着。”

“这怎么好意思。”潮灿爸爸连忙正色:“我就是和你陈阿姨生气,还能麻烦你,快回家吧,我们老两口自己想辙。”

“别。”蒋晓鲁说做就做,拿出手机递给陈淑芳:“您别拿我当外人,先给潮灿打电话跟他说一声,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正好这时候我回家也堵车。现在这天气冻人不冻水,别给您吹坏了。”

陈淑芳脸微红,看着潮灿爸爸,接过蒋晓鲁手机:“那咱就麻烦晓鲁一趟?”

给李潮灿打了电话,他一听蒋晓鲁要来,蹦的八丈高,连连答应。

送了陈淑芳老两口去家里喝茶,蒋晓鲁往李潮灿所在的分局赶。

分局刑侦队办公室,李潮灿多动症似的一遍一遍擦着桌子。同事看不下去了,啐他:“潮灿,再擦,抹布都漏了。”

“怎么那么不爱干净啊。”李潮灿脱了警服,只穿了一件蓝色衬衫,卷着袖子:“你这让领导来看,什么影响。”

“咱们这屋里永远没有干净时候。”同事抽着烟,搭着脚:“烟熏火燎的,甭擦。”

门外有人敲门,都穿着便服,同事掐了烟,一跃而起:“潮灿我走了啊。”

最近有大案,他们蹲守了很长时间,今天要出动抓捕嫌疑人,留李潮灿一个人值班,万一有个大事小情的,能让他跟着经侦的兄弟帮忙。不至于连个处理紧急情况的人都没有。

李潮灿正悠哉悠哉等着蒋晓鲁来拿钥匙呢。

忽然桌上电话响了。

一般这部电话都是对公布置任务的,李潮灿心里一沉,迅速接起来:“喂?”

管区有人报案,女人遭到家暴,反抗不成,丈夫精神崩溃,持刀威胁对方,按理说这事儿应该管区派出所去,轮不上他们分局刑警队,但是小区离他们这特别近,步行也就五分钟,怕出现重大伤人事故,派出所特地打电话来求帮忙。

李潮灿是个飞毛腿,一听有任务什么都忘了,拎起外套就往外跑,下楼的时候还拽了两个人一起去。

跑了老远,忽然想起来钥匙没留在收发室,还揣在兜里,一拍脑袋。可是再回去也来不及了,这人命关天呢,也不知道什么情况,让蒋晓鲁等等就等等吧。

蒋晓鲁在车里一坐坐了二十分钟,打李潮灿手机也不接,实在按耐不住,去敲了收发室的窗户。

“大爷,您知道李潮灿在哪儿吗?”

大爷穿着墨兰夹克,抖了抖报纸:“你是谁啊?”

“我是他邻居,他父母忘带钥匙了,进不去家门,托我来拿一趟。”

“哦。”大爷戒备心放下,透过玻璃小窗口打量了一下蒋晓鲁:“潮灿临时接警,出案子去了,就在附近不远,你等等吧。”

于是,蒋晓鲁又百无聊赖的坐在车里等。

天已经黑了,路灯亮起来,蒋晓鲁听着听着歌,忽然想起给应该给宁小诚打个电话,手机还没拨出号码,忽然呼啦啦从分局里面涌出十几个警察。

蒋晓鲁哪里见过这场面,忙打开车窗探头看热闹,只听在前头的人说。

“快,快,联系救护车没有?”

“联系了!”

“李潮灿伤成什么样?”

“不知道,好像挺严重,被捅了好几刀——”

蒋晓鲁一听,手哆嗦着,莽撞开门下车拉住一个警察,问:“李潮灿怎么了?”

警察着急要往事发地赶,也没顾上蒋晓鲁,烦躁连说:“出事儿了出事儿了!”

蒋晓鲁原地慌张站了几秒,忽然掉头发动汽车,跟着他们出警的人一起走。

凌乱陈旧的小区花园中央,人围着人,不停地对里面指指点点。

有警察维持秩序,给前来支援的同事让路,蒋晓鲁无声无息跟在他们身后,透过人群中层层的包围圈——

蒋晓鲁忽然觉得耳鸣,头疼欲裂。

人群中还在议论。

“本来都抓着了,那个警察拿铐子,手一松,没防备,正好用刀把前面这个伤了。”

“啧啧啧,听说捅了三刀呢。人抓着了吗?”

“那不前头车里坐着呢吗。捅完腿都软了,直接瘫在地上了。”

“造孽哟,自己家里的事情,可惜了这么年轻的小伙子。”

李潮灿蜷缩在地上,右眼鲜红糜烂,血肉模糊,已经失去了知觉。昏黄路灯照着的地面上,干涸的红色凝结,大面积在老砖道上漾开,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让一让——”

维护秩序的民警往后推了推蒋晓鲁,示意她后站,不要靠近。

手刚碰到蒋晓鲁,蒋晓鲁忽然挣脱人群,疯了似地冲进去,一把抱起李潮灿,托着他的头。

血温热,糊了她满手。

像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倒在脚下般绝望,夹杂着恐惧。

一声凄厉哭喊:“潮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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