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予臣一动不动的任他咬着,过了好一会,才慢慢抱着蒋乐坐起来,用温暖的手掌在他后背反复摩挲。“…冷静一点,”他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擦蒋乐那张一塌糊涂的脸,看着蒋乐的神情像是在看着什么易碎的艺术品,既让他迷恋,又让他心惊胆战。
“嘘,别哭。爸爸在。”“别哭了,是我错了,”“爸爸向你道歉。”可是蒋乐却哭得更厉害了,抽噎着,弓着背,身体都蜷成了一团。“你…你要是还说要结…结婚,我就…就…”蒋予臣用拇指摩挲他的脸颊,他依稀想起来。
第一次遇见蒋乐时,小孩似乎也是哭得这么厉害。那是个春天。黑豹从山村辗转到一座小镇,后来又跳上一辆火车,来到了这个城市。
这座城市里有这么多人,他说着和他们一样的语言,吃着一样的食物,做着差不多的事情,可是他却觉得孤独。他不太懂得怎么和人相处,人类的巧言令色,他不了解,人类的圆滑世故,他半点学不来。先是被骗了钱,后来又差点被骗去一条命。他逐渐不再靠近人群。
四周高楼林立,人来车往,到处都是废气和噪音。他不属于这,但又不知道他到底属于哪里。他的心和他的口袋一样,穷困潦倒,空空如也。偶尔还是能赚到一些钱。
对他来说,几张纸片没什么用,唯一的好处是能拿去换酒。酒是好东西。怎么也喝不够,喝到眼前一片模糊时,会觉得脚下轻飘飘的,黑夜里,路灯的光晕看起来就像荒坡上的圆月。
只有那一抹熟悉的月光能让他稍稍心安。能让他蜷在桥洞里,渐渐入睡,做一个美梦。他生活在城市边缘,过得饥一顿饱一顿,常常和人干架,每次入睡之前,都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明天,然而,次日再睁开眼,或者再也睁不开眼,对那时的他来说。
其实也没多大的区别,直到有一天,他半夜惊醒,听见小孩的哭声。他摸黑找了过去。四、五岁大的人类小孩,被遗弃在钢筋参差的废楼里,在黑暗里发着抖,扯着嗓子地哭。
黑豹额头上的青筋突突地跳,被那尖利的哭声搅得心烦意乱。他走过去,伸出手,或许只是想捂住那张嘴。小孩却不哭了,怔怔看着他,半晌拉住他的手指。他也没有料到。就是那么小小一寸的,人类柔软的体温,竟然就此让他迷恋了一生。蒋乐像那时候一样,拉着他的手指,哭得悲怆。
“你…你还赶…赶我走吗…”蒋予臣叹了一口气。要是不能让这个小鬼开心。要是不能一直守着他,保护他,看他长大。
那,他活着又有什么意义。蒋予臣做了决定。他低头,反复在蒋乐湿漉漉的脸颊和嘴唇上啄吻。“不赶了,再也不赶了,”“别哭。”他说:“我不会结婚,我不结了,”他把蒋乐圈在怀里,又哄又亲。
终于让他哭得不那么厉害了,把人抱到浴室里,给他洗了个热水澡,拿毛巾仔仔细细擦干净了,再轻轻放进床褥里。蒋乐平躺在床上,抓着他的衣袖,自下而上看着他,眼圈还发着红。他哑着嗓子说:“你发誓,再也不会赶我走。”
蒋予臣说:“我发誓。”蒋乐看着他“你还爱我吗?”“爱。”“哪一种爱?”蒋乐眨了眨眼睛,又有泪水从他的眼角流下来。哪一种爱。蒋予臣无法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
他根本无法界定那些在胸腔里翻搅的感情。于是他遵从了本能。他们像恋人一样接吻,贪婪粗暴地索取对方,结果他的犬牙割伤了蒋乐的舌头。
分开后两人看着对方的眼睛,里面只有彼此的倒影。蒋予臣内心不再抗拒,两人自然而然地做了下去。漫长的前戏,他有足够的技巧和耐心,让蒋乐享受到他从未享受过的快感。
这是他完全占有他的一种方式。插入的那一刻,被火热的黏膜包覆住的心情和触感,简直无可比拟。蒋予臣给了蒋乐充分的时间来适应他的插入,他控制着节奏,缓慢地侵略撞击那具身体。
等到蒋乐开始发出邀请般的呻吟,才彻底放任自己沉迷在欲…望里,而一旦开始就无法停下。他把蒋乐压在身下狠狠操弄,听他急促地喘息呻吟,把他的尖叫堵在嗓子眼里,在他即将失神高…
潮时抓住他的下颔,逼迫那双流泪的眼睛看向自己。蒋乐几次被插弄到昏迷,蒋予臣也在他身体里射过一次,但这不够。他无法满足。
他打破和走出了自己给自己设下许久的牢笼,终于能一尝夙愿,就像干渴多时的人终于喝到第一口水,一心只想讨要更多,哪里会觉得满足。
身体无比契合,整个过程都是极致的享受,好像他们天生就该属于彼此,这一刻,蒋乐是他的,他也是蒋乐的。性…爱不过是两个生命体之间暂时的交集和连接,仅止于这一刻。
蒋予臣却为此激动得微微发抖,几乎流泪。等他终于从蒋乐身体里抽出来,小孩只虚弱地哼了一声,就立刻昏睡了过去。他不停吻他,抱着他去清洗身体。蒋乐靠在他怀里,偶尔睁眼,疲惫迷茫地看他一会,又很快再次睡着。
他一身内出血的淤痕,胸膛小腹上都是干涸的体液。蒋予臣放轻了动作,用柔软的湿毛巾擦拭他整个身体,又在他每一寸光裸的皮肤上轻吻。
他跪在浴缸旁,拉着蒋乐的手,眉头紧皱。这个忍耐了大半生的男人,从没这么内疚过。但也从没这么满足过。明明死期将近,他却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觉得自己活得这么真实,这么鲜活。
蒋予臣搂着蒋乐睡了一会,又在半夜里突然惊醒。他又做了那个梦。一时半会再也无法入睡。在黑暗里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翻身下床,走到客厅,给胡莉打了个电话。“我不想结婚了,”胡莉一时没反应过来“啊?”“不结了。”
胡莉觉得这个人简直不可理喻,张口结舌一会,才问:“药呢,你不要了?”等了半天,只听见蒋予臣说:“嗯。”胡莉一时心火上头,简直要对着手机破口大骂“你发什么疯?”“我连投资商都找好了!医院这边中午才开了会,做了三份方案…”“刚联系好药厂,约好明天和他们张主任吃饭…”
“就差一步,你跟我说你不结了?!”胡莉只觉得胸口郁结,深吸一口气,说:“蒋予臣,我希望你理智点,重新想想。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业界再没有第二批人肯做这种试验。你要还想活得长点,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说完,她耐下心来,等着对方投降认输,但等了半天,听筒那头只有那男人平静地呼吸声,最后蒋予臣说:“那药能做就做,不能也就算了,”说完他挂了电话。
胡莉听着听筒里传来的盲音,怔忪半晌,忽然狠狠把手机扔了出去。半夜三更,尹文博被一通电话吵醒。他睡得非常浅,甚至在铃声响起之前,就被屏幕亮起的光亮惊醒。尹文博从床上坐起来,把长发拨到脑后,接起手机。
“喂。”他稍微坐直了一点,皱起眉头。“你决定了吗。”“…”“嗯。”他想说点什么,但又知道说什么都没用。蒋予臣太平静了,一点不像一个刚给自己判了死刑的人。
他想得很明白,并且在做这种决定之前,已经做好准备去承受一切。尹文博问:“蒋乐那边…你准备什么都不说?”
“他不用知道。”“他应该知道,万一你…”蒋予臣布置好该布置的,嘱托了该嘱托的,而后说:“只有这个,我不想让他知道。”尹文博感到无话可说。“我明白了。”
蒋予臣挂了电话,在黑暗的客厅里静静坐着,眉头紧蹙。他有一个秘密。这个秘密意味着结束,背负和忍耐。不能向人倾诉。更无法乞求谁的谅解。
不能让蒋乐知道,永远也不能让他知道。过去他必需隐瞒,未来,蒋乐如果能一无所知,那也最好。蒋乐太偏执,又太脆弱,经不起一点伤害。
如果可以,蒋乐这一生里,可能会遭遇的大小灾难伤害,他都愿意一概揽在自己身上。他皮粗肉糙,受了伤虽然会觉得疼,但尚且可以忍受,而伤在蒋乐身上,感受却大不一样。
他眼里的蒋乐是什么都比不上的。那么鲜活美好,脆弱天真的生命,而像他这样的异变种,没有亲友,没有牵挂,走到哪,哪都容不下他。来处不可追,去处不可寻,这种找不到意义,又无依无凭的生命,比浮游更轻,更渺小。
睁开眼,看得再远,走得再长,世界于他而言也只是一片黑暗。他睡在桥洞下,睡在废楼里,许多次半夜惊醒,只觉得寒冷,麻木,生无可恋,直到遇见蒋乐。
蒋予臣一个人坐在客厅里,不知回想起什么,紧蹙的眉头舒展开了一些,嘴角甚至像是要勾出一个笑。
蒋乐从一个温暖而安心的梦境里醒来。天还黑着,身边的床铺却空了,他没摸到那让他安心的温度,茫然了一会,伸手拧开床头台灯“蒋予臣?”
蒋予臣朝声音的方向抬起头。卧室那边亮起一圈昏黄的,温暖的光晕。他坐在沙发上,直到蒋乐又叫了他一声,声音里带了两分惊惶,他才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背,站起来,朝那里走过去。“我在。”【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