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砚北住的是个高档小区,陌生车牌进不去,姜妍只好将他放在了小区门口。
“那……下次见。”
徐砚北解开安全带,侧身看她,唇角带着抹揶揄的笑:“记住我们今天刚见过,下次可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了。”
姜妍嘴一抽,死去的记忆突然开始攻击她,只能仓促的挥手赶人。徐砚北下了车,细心的嘱咐她开车注意安全。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姜妍视线渐渐变得模糊。那时候的她好像也经常这样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可他却从没有回过头。
姜妍眼里闪过一抹失落,正准备发动车子,徐砚北却又突然调转了脚步,屈指敲窗。
“等一下。”
姜妍停下动作,有些懵:“怎么了?”
“是这样的……” 徐砚北看起来有些欲言又止,犹豫半晌才道:“我朋友送了我只小猫,但它一见我就叫得撕心裂肺的,不知道是不是不喜欢我,你能帮我看看吗?”
“猫?”看猫肯定要去家里,姜妍有些犹豫:“会不会不太方便?”
徐砚北神情苦恼:“我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又没时间带它去宠物店,身边也没有个养猫的朋友,听说女孩子比较讨小动物喜欢。”
姜妍还是沉默。
女孩子比较讨小动物喜欢的话,他找自己未婚妻来看看不就行了?
“没事,”徐砚北悠悠的叹了口气,笑容里带了丝善解人意:“你要是不方便就算了。”
他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姜妍也不好再拒绝:“那……就去看看吧。”
徐砚北现在住的是套一百九十平的大平层,还是他高考完那年他妈送的高考礼物,装修也是好几年前流行的风格。但他高考完就被送出国了,房子虽然有人定期打扫,但终究还是没什么生活气息。直到徐砚北回来,这里才迎来它真正的主人。
“喵~”
他们刚一进门一只纯白毛色的小猫就叫着奔了过来,一边叫一边顺着徐砚北裤脚就往上爬,可爱得很。
姜妍将小猫从徐砚北裤子上扒了下来,笑道:“你多虑了,这明明就是很喜欢你啊。”
“是吗?”徐砚北给姜妍拿了双全新的男士拖鞋,还是有些奇怪:“可是它为什么总是叫,总是抓我呢?”
姜妍有些无奈:“喜欢你才会总想找机会和你亲近啊。”
“原来是这样。”徐砚北一副受教了的表情,喃喃自语:“喜欢才会找机会亲近啊。”
小猫对于陌生的气息好像有些抵触,一直在挣扎,姜妍被转移了注意,低头逗弄:“小白,你多大了?跟阿姨家里的小黄看着差不多大诶。”
白猫叫小白,黄猫叫小黄。
可真会取名字。
“它不会说话。”
姜妍:“……”
她当然知道动物不会讲话!
她逗猫的时间,徐砚北已经去厨房取了个冰袋,瞥见她脸上的红肿,表情顿时变得有些阴沉。
姜妍一抬头就看见他这表情,有些奇怪。
“怎么了?”
徐砚北反应过来,收敛了表情,将冰袋递给她:“冰敷一下。”
姜妍摸了摸发热的脸,没想到他还记着这件事,眼神有些动容:“谢谢。”
李文君那一下力气不小,冰袋一放上去就疼得姜妍“嘶!”了声,徐砚北还未来得及细想,刚一听见她的吃痛声就已经夺过了她手里的冰袋。
“我帮你吧。”
姜妍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在她身边坐下了。徐砚北动作轻柔,眼神认真,两人距离很近,近到几乎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空气变得稀薄,姜妍突然就有些心虚,下意识夺过冰袋:“那个……我自己来吧。”
徐砚北手在空中顿了两秒,而后往旁边坐了些,抱过在沙发上捣乱的小猫,专心逗弄起来。
直到冰敷完,徐砚北将猫放她怀里,随口道:“以后遇见这种不讲理的人,自己注意一点,打不过就跑。”
他是在……关心自己?
姜妍总觉得气氛有些怪异,假咳一声,将冰袋放在了桌几上:“那个……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姜妍跟小白告了别,将他的拖鞋放回鞋柜,这才注意到他鞋柜里居然连一双女士拖鞋都没有。
“怎么了?”
“没,”姜妍收回思绪,关上鞋柜,嘱咐他:“小白还小,你多点耐心。”
在阳台目送人出了大门,徐砚北终于接听了不断震动的手机,语气很是不善:“说。”
顾宸作死作惯了,根本不怕他,一上来就直入主题:“你是不是对微微那闺蜜有意思?在你心里住了好几年的不会就是她吧?你们以前见过?”
面对他的一连串问题,徐砚北回答得十分干脆利落:“关你屁事!”
“……”顾宸沉默片刻:“我就知道,吃烧烤的时候就发现你不对劲了,看见人家还巴巴的过去接,今天看见人家被为难,饭都没吃就英雄救美去了,说说吧,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一句一个勾搭,搞得全世界人都跟他一样,徐砚北没工夫跟他浪费时间,干脆利落的挂了电话。
他这边刚一挂断,电话又再次打进来了。
张臻声音恭敬:“徐总,彭如海辞职了。”
“他做的事在我们手里握着,要想安然就只有这一条路,”徐砚北并不意外,嘱咐他:“你找人盯着他,免得狗急跳墙。”
“好的徐总。”
那天后两人有段时间没再见面,偶尔因为装修而联系也是在手机上交流。姜妍忙得脚不沾地,每天回到家洗完澡倒头就睡,白微微约了她好几次都没约成功,终于受不了,在她休息这天堵上门了。
在翻遍冰箱都没找到什么可吃的之后白微微终于奔溃了,这过的什么日子啊。她提了瓶矿泉水,进屋看到床上的人,嫌弃的直皱眉:“还不起来?”
姜妍懒懒的嗯了声,声音还带着未睡醒的朦胧:“你干嘛来了?”
“还干嘛来了!”白微微气极:“你这段时间就跟蒸发了一样,不来看看万一你被卖了没人数钱怎么办?”
她说着“唰!”的一声拉开了窗帘,洒进来的阳光有些刺眼,姜妍抱着被子翻了个身,丝绸睡衣肩带从肩上掉落,露出白皙的肩膀,睡衣之下,若隐若现的雪白十分诱人。
白微微眼神顿时就亮了,飞快在她胸前抓了一把,然后飞快跑出房间躲过飞过来的枕头,声音都是色眯眯的:“赶紧起床,我去买菜做饭。”
听见关门声,姜妍终于艰难的睁开了眼。楼下邻居家的狗一直在叫,姜妍打开窗户冲那大黄狗龇了龇牙,成功勾得大黄狗叫得更大声。不远处就有个超市,白微微没多久就回来了,从零食到蔬菜水果,她买了整整两大袋。
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唠叨:“你呀,能不能对自己好点,这年纪轻轻的一姑娘,怎么活得这么糙呢?”
姜妍靠着橱柜看她忙活,神情恹恹的,透着股对生活的满不在乎:“我觉得挺好的呀。”
关上冰箱,白微微双手抱胸看着她:“冰箱里除了矿泉水就剩盒半个月前的酸奶,和半盒快要变成金针菇干的金针菇,厨房储物柜里全是各种口味的泡面酸辣粉,你这日子是人过的吗?”
“你不懂,”姜妍操着一张清丽的脸,吹牛都不打草稿:“我们小仙女都是喝露水的。”
“是是是!”白微微一边洗菜,一边毫不客气的拆台:“仙女还喜欢吃泡面。”
“……”
白微微很快做好了三菜一汤,吃完饭,姜妍被白微微推进房间:“赶紧的,换衣服,化妆,出去玩。”
姜妍不想动,她只想做条咸鱼:“我想休息。”
“最好的休息就是运动。”
姜妍反驳:“最好的休息就是躺着一动不动。”
懒得听她的歪理,白微微直接给她找了衣服,下了死命令:“给你半小时。”
说是出门玩,其实白微微就是想带她出门散散心,真出来了也就是商场随便逛逛。在白微微一通买买买后,两人找了家甜品店坐了下来。
白微微喝了口咖啡,抬眼瞥了眼对面无精打采正在发呆的女人:“妍妍。”
窗外一家三口牵着手路过,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姜妍眼神控制不住的落在他们的笑容上,闻言转过了头,眼神里带着若隐若现的羡慕:“怎么了?”
白微微打量她神色,试探性的开口:“我有个朋友,长相帅气,气宇轩昂,风度翩翩,事业有成……”
姜妍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全世界好词都要放他身上了吧,怎么?比你那荷尔蒙还好?”
“这不是一码事。”白微微神色认真:“说真的,以前的就算了,但这人我认识很久了,各方面条件都很不错,你要不就去见见吧。”
姜妍正打算拒绝,又被她一通数落堵了回去。
“你说说你,年纪轻轻,如花的年纪,不谈恋爱多浪费时间啊。”
不谈恋爱就是浪费时间?
哪来的谬论!
白微微叹了口气:“况且你不也说想开启新生活吗?那就得勇敢迈出第一步啊。我实在不想看到你这么迷迷糊糊的过日子了,屋里一片冷清,天天冷锅冷灶的,孤孤单单冷冷清清可怜兮兮的……”
这已经不是白微微第一次要给她介绍对象了,每次都要数落她半天。但姜妍现在只想回家休息,终于认命的点了点头:“那就见见吧。”
没想到她这次答应得这么利落,白微微还有些惊喜。生怕她反悔似的,立马就开始联系人安排好了时间。
“还有一件事。”白微微安排好时间后又把视线转移到她身上:“这段时间一直没找到机会问你,你和那徐砚北不止客户和设计师的关系吧?”
她见过那么多形形色色的人,怎么可能这点眼力见都没有。
姜妍反应了两秒,有些不太想提这个,干脆装没听见:“你说什么?”
白微微哪能猜不透她的想法,这演戏痕迹也太重了,不过她既然不想说,那她也不想勉强她。
回到家,姜妍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浮现起白微微的话。
-你和徐砚北不止客户和设计师的关系吧?
当然不是。
姜妍叹了口气。
他们之间还是暗恋者与被暗恋者的关系。
徐砚北这段时间也没有闲着,他收拾了彭如海,但公司裙带关系严重,牵一发而动全身,倒是给他制造了些麻烦。
顾宸喝了口佛跳墙,享受的眯起了眼,随口道:“这下在公司应该算是高枕无忧了吧?”
徐砚北是下班被两人直接从公司门口架过来的,身上还穿着一丝不苟的西装。西装款式看起来很简单,但无论是布料还是设计都透露出小心机,更显得他整个人身材颀长,肩宽腰瘦,总引得路过的小姑娘往他身上瞟。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他不习惯束缚,随意的拉开领带,将衬衣解开两颗扣子,定制西装外套被他随意搭在椅子上,颇有两分衣冠禽兽斯文败类的味道:“不怕他们折腾,我反倒更怕公司像一潭死水,折腾不起来,那才真是没救了。”
徐氏集团最初是由徐砚北爷爷创立的,也在那时候达到顶峰。但徐砚北父亲是个热爱艺术的,在商业上并没有那么大的能力,这些年徐氏看着如日中天,其实已经渐渐在走下坡路了。于是徐开阳夫妇便有意让儿子与周氏千金联姻,以此获得更大的发展。
但这并不是徐砚北的意愿。
“行了,好不容易忙完,现在别跟我提工作。”他看向突然沉默下来的顾宸:“看什么呢你?”
顾宸指了指他后面,一脸的看好戏:“遇见熟人了。”
“谁呀?”上次的饭局林遥之不在,所以并不认识姜妍,他观察片刻后得出结论:“看这样子……像是在相亲。”
徐砚北当然看出来了,一看两人就是专门拾掇过的,看起来都不熟,脸上的笑礼貌又疏离,不是相亲就只能是旧情人重逢了。
林遥之不动声色看了眼徐砚北,心里也隐隐有了猜测:“不去打个招呼?”
徐砚北已经转过了身,看起来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打扰人家约会干嘛。”
他看着面无波澜,实际上放杯子的动静却并不小,引得旁边那桌的客人都往这看了两眼。顾宸林遥之交换了个眼神,都有些看好戏的意思。
白微微这两天不停在姜妍身边嘀咕,倒是把男人基本情况介绍清楚了。
楚檐,三十二岁,出生于标准的书香世家,大学语文教师。
但这样家庭教养出来的孩子就有一点不好,太过于循规蹈矩恪守成规了。姜妍从小就怵老师,在他面前每说一句话都要细细斟酌才能开口,生怕对方会纠她的错。
二十分钟后姜妍终于受不了了,委婉表示:“楚先生,其实您可以不用称呼我为姜小姐的,或许我们可以像朋友一样,自在一点相处的。”
楚檐似乎也有些拘束,听她这么说也笑了:“那姜小姐也叫我名字吧,别一口一个楚先生了,我这人不太会说话,有什么让你不自在的地方,希望你能直白的告诉我。”
姜妍从善如流说好。
两人都不是话多的,偶尔想起什么就说一句,大部分时候都很沉默,与其说是相亲,倒不如说更像两个多年未见,关系生疏了却又不得不一起吃饭应酬的朋友。
“姜妍,”终于在饭局快要结束之时男人似乎终于想起了今天的主题:“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经过一顿饭的功夫,两人也算是认识了,姜妍也自在多了,从善如流的点头:“你问。”
“你对婚姻是怎么看的?”
对婚姻怎么没看?
姜妍擦嘴的动作顿住了,虽然偶尔深夜的时候她也会幻想有个人陪在身边,让她不至于觉得人生无望,但平心而论,她从没想过要结婚。
“不好意思。”姜妍如实照说:“我没什么看法。”
楚檐真不愧是老师,察言观色的功夫一流,闻言立马就换了个问题:“那我能问问你心目中的婚姻是什么样的吗?”
混乱,肮脏,争吵,血腥。
姜妍眼里的平静渐渐消逝,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淡淡的厌恶。
“楚先生。”姜妍唇角的笑淡了些:“我朋友说您非常优秀,您也确实很优秀,但我并不觉得相亲就是谈婚论嫁,现在谈婚姻……”
“说实话,我有些不能接受。”
不止现在,或许也包括未来。
“不好意思。”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变了脸,但楚檐也知道是自己说的话让她不开心了,满含歉意的笑了笑:“是我考虑不周。”
姜妍有些挫败:“是我的问题。”
看她情绪不好,楚檐识趣的没再提这个话题,讲了些上课的小趣事。
“说起来今天上完课在教室给学生答疑,听见两个姑娘讨论关于爱情的看法,有兴趣听听吗?”
“关于爱情的看法?”
知道他在调节气氛,姜妍倒也配合。
楚檐双手扣在一起,想起来还觉得有趣:“一个姑娘说爱情就应该勇敢去争取,等是等不来入室抢劫的爱情的,只会等来人老珠黄的自己。”
“另一个姑娘说这种需要费尽心思才能获得的东西不是爱情,既然争取能争取得到,也迟早会被别人争取去。”
“关于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爱情观,你怎么看?”
姜妍从没和人讨论过这种话题,也起了点兴趣,喝了口水,沉吟几秒才开口:“我可能跟第二种爱情观比较像吧。”
楚檐有些意外:“我以为你会冠冕堂皇的说两种都有其道理呢。”
“确实如此。”姜妍笑得很柔和,神情认真:“我只是觉得属于你的自然是你的,强求不来,反之亦然,强求的终究留不住。”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话音落下,楚檐没有接话,眼神却有些奇怪。姜妍顺着他视线看去,就看到了身后的徐砚北。
人与人的缘分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可能你们共处于一个小空间,却素不相识,可哪天偶然遇见一次后好像就经常能遇见了。
姜妍对这种一而再再而三的偶遇已经习惯了,她落落大方,微笑着颔首:“好巧。”
徐砚北衬衣下摆收在西装裤里,正拿着块手帕在擦手,看起来随性又优雅,从这个角度看,他脸部线条更加流畅,垂眼看她之时莫名多了两分暧昧的感觉。
半个月没见,她声音里带着丝熟稔,徐砚北把对面的男人打量完了才点了点头:“嗯。”
他这回应不咸不淡,姜妍怔了怔。
怎么感觉他情绪不太好呢。
这顿饭没吃多久,姜妍后半程明显有些心不在焉,楚檐似乎也看出了点什么,但并未多言。
“认识你很开心。”楚檐风度翩翩,试探性的开口:“那下次见?”
“好。”姜妍落落大方:“下次喊上微微,我请你们吃饭。”
楚檐自然听懂她的言外之意了,虽然有些遗憾但也没多做纠缠:“下次见。”
姜妍一边往车子走去 ,一边掏钥匙,却猝不及防掏了个空,这才想起来她随手把钥匙放在了桌上。刚一转身,徐砚北迎面走来,朝她伸出了手:“给。”
是她的钥匙。
“谢谢,那个——”
见他要走,姜妍来不及思考就喊住了他,待人回头她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时僵在了原地。
徐砚北顿了顿,又转过身,转了下戒指,不经意的问:“和男朋友约会啊?”
“不是,”姜妍下意识解释:“我闺蜜介绍的相亲对象,我本来不想来的,但——”
“你不是刚分手吗?”
姜妍顿住了:“什么?”
徐砚北看着她,眸色深沉:“你打的电话,说不喜欢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