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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异蛾虫铺天盖地的朝苗寨飞来,速度极快,灰色翅膀将正飘落的雪花扇动,莹粉混着雪片漫天飞扬,一时间天空灰蒙成片,好似连天光都被遮住了一般!

 苗寨里尖锐哨声此起彼伏,门楼上方传来数人迅疾上楼的脚步声,小伙朝叶航两人示警后身子倏地缩回木格之内,随即一旁楼塔上的木窗被人用力推开,一个年约双十的娇美女子出现在木窗内,只见她身穿肩袖襟边精绣花鸟的黑色右衽上衣,吊绣花围腰,头顶挽鬓,上插银花,五官明媚娇艳不可方物,叶航一瞥之下呆愣了瞬息,被他牵住的阿离也顿下身形,微微抬起了被黑色帽兜遮挡住的脸朝女子看去。

 那女子并未理会二人,只神色凝重地盯着顷刻间就要飞至苗寨上空的虫群,双手横于胸前交叉,十指大张,反复快速地抖动起来,她尖细手指嫩白得像初春的无暇玉笋,甲尖擦着艳红花汁,两只玉腕纤秀白皙,上面各缠了一排带着精致银铃的镯子,手臂抖动间,银铃震响,叮铃铃的清脆铃声立刻压下了前方虫群的嗡嗡之声!

 叶航惊愕不过一瞬,随即反应过来拉起阿离就要朝不远处的林子跑去!

 毒虫来袭,场景诡异,虽不知大冬日的为何会有这么怪异的事发生,但他知道这会儿守门的苗人肯定是不会让莫名和毒虫同时出现的他们进去了!

 谁知阿离不但一动不动还反手拉了他一下,见阿离苍白面容上神色莫名,叶航立刻停下了脚步,这时楼塔上的年轻女子双眼微闭,红唇开阖,念起了难以听懂的字音,身子也像筛箕般的抖动起来,像是进入了一种扶乱冥行的非常状况,随着银铃之声愈加急促,嗡声四起,叶航看见无数身带黑线的细腰黄峰不断自那木窗中飞出,成群盘旋飞舞于黑色门楼上空,忽而成团,忽而又排成一线,似在布阵一般!

 来袭的毒蛾已黑压压地飞至了山脚处,近得几乎可以看清那翅膀上扇落的莹蓝毒粉,这边半空中盘旋的细腰黄蜂数量明显不及,楼塔上年轻女子身上清脆铃声愈加急促,发鬓边亦渗出了点点汗珠,眼见两边虫群就要相遇,阿离突然微微一动冰凉小手倏地自叶航掌中滑出,提步朝蛾群飞来的方向走去!

 叶航不知阿离要作甚,但他知道阿离既然能这样迎上去必然是有因,虽然心中惊愕却也没有伸手去拉她,只看着她单薄背影暗暗担心她还未痊愈的身子,楼塔上正严阵以待的苗人见状却惊呼起来,那正在念词的年轻女子听见族人惊呼不由皱眉睁眼,看见正不闪不避朝毒蛾迎上的瘦小身影时也忍不住“咦?”了一声!

 门外这一男一女是何来历?怎的见到遮天蔽日的毒虫也不尖叫闪躲?难道他们不知那毒粉只要沾上丁点肌肤就会中毒溃烂?

 只见阿离向前掠了几步后,肩部一抖,将叶航披在她身上的黑色外套抖落于一旁,露出里面一身黑裳的单薄身子,见状叶航已知阿离是要出手助苗人拦住虫群了,想到她刚刚恢复了点元气的身体,心中不由一阵心疼,忍不住上前两步站至阿离身后以便随时出手相助,这时阿离已脚尖点地在地上沿一不规则图形踩踏起来,同时忽地伸手,左右两边食指中指间各夹着一张墨绿符纸,只见她苍白手腕微微一引,那两张符纸‘呼—’的一下熊熊燃起!

 然后阿离将符纸向空中一弹——

 ‘啪——’地一声,半空中爆开无数火星!

 “…风行火涨…聚星成焰!”点点星火在空中飞舞飘动,阿离唇中念出咒语,双手高举十指弹动,结出焰火密印!

 “轰”地一声,布在她上方的无数火星爆开,喷出光焰万道,半空中,一道熊熊燃烧的火墙冲天而起,接着四周狂风突起,骇飓怒呜,急焚的光焰被风势一带登时更炽烈数偌,罡飓怒号,红焰轰发,烈火飞扬,直卷袭来的毒蛾黑云!

 来势汹汹的蛾群被这焰火一卷,“轰——”地一下焚烧起来!

 火势随着焚着的蛾群蔓延开来,后面毒蛾收势不住,依旧不断朝竖起的火墙扑来,真真应了那句“飞蛾扑火”的老话,而虫身只要一沾着火头,立即就‘刷’的通身着火!一时间,蛾群犹如身置烘炉,五脏齐焚,转眼间就被焚成了炭灰,半空中黑气冲天,无数被烧焦的毒蛾带着未熄的星火扑哧坠落,不一会地上便密密麻麻落满了厚厚一层还冒着黑烟的焦臭虫尸,令人作呕的恶臭扑鼻而来!

 弥漫黑烟中,阿离突然右手一震,腕间红线“咻——”一声朝空中正要逃离的几只蛾虫飞去,红线目标灼灼,直击其中一只全身通红,指头大小的蛾虫!

 那虫子甚是机灵,忽而向上冲起避开了红线转而朝林中逃去,阿离唇瓣微动,红线瞬时加速呼地一下飞出将那虫子卷住,然后咻地飞回阿离掌上。

 只见阿离苍白若腊月雪的掌心中间,突地就多了一只个头小小却全身闪着红光的蛾虫,红白相衬间,那托着小虫的皓皓小手柔白得比春未夏初的落瓣鲜花还要令人心动,叶航急上前,细细看了一下阿离的脸色,见她虽脸色发白,但气息还算平稳,方放下心来。

 而门楼上方的一众苗人,早已被方才那火烧毒蛾的一幕惊住,哪里还说得出话来?那年轻女子见到转过身来的阿离后,更是瞠大了双目,连自己放出的蜂群没了进攻指令后开始乱飞也没注意到,这时一个精悍青年赶到楼塔上,见到下方并肩而立的叶航两人后惊喜不已,右手握拳在胸口捶了一下后朝天高举,用苗语大喊了一声——

 “开门!迎贵宾!”

 ******

 古老神秘的苗寨大门缓缓打开,雷里耶大笑着冲下塔楼,紧紧拥抱了一下叶航后,又朝阿离行了一个俯身礼,然后带着两人在一派芦笙芒筒的欢奏声中沿寨中石板大道走进了苗寨,芦笙高亢,芒筒激昂,米酒甜香,石板道的两边排起了百丈队列迎接远方的贵客,

 雷里耶的阿妹,也就是先前用银铃控蜂的那个年轻女子雷铃儿,自接过阿离递交给她的蛊蛾母虫后,便一直跟在哥哥身后,一会皱眉一会咬唇的看着前方那个瘦弱少女的背影,漂亮的大眼里尽是好奇不已。

 这个叫阿离的汉人小姑娘好厉害,看着年纪这么小,又瘦又弱,可一出手就帮他们抓回了被人偷走的母蛊,让人不服气都不行,而且…她生得跟自己好像还有几分相像呢…

 走在前面的阿离忽然回头看了正胡思乱想的雷灵儿一眼,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唇角浮出淡淡笑意。

 “咳咳咳——”见鬼了,这小姑娘怎么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被抓包的雷铃儿俏脸一红,扭头假装咳嗽起来,然后,她再不敢盯着阿离后背了,只低下头乖乖跟着哥哥一道,引着两位贵客朝苗寨中心位置走去。

 苗寨倚山而建,一条清溪穿寨而过,溪河两边架空的吊脚楼层层叠叠又连绵成片,飞檐跷角,在薄薄积雪间半遮半掩,一座座旧式的石拱桥将溪水两岸相连,古老的石碾和筒车在水力的带动下,咕咕噜噜的地旋转着,阶沿、坪场、寨路全是方方正正的青石板铺就,平整石面上洒落着片片飞雪,黄昏中更显古朴优雅,一派远古氛围。

 雷里耶带着叶航和阿离沿清溪一侧的石路穿过苗寨,沿路以苗语介绍着各处,叶航听不懂苗语,雷玲儿便用极生疏的汉语帮哥哥解说,而阿离则不言不语,只目光清然地打量着所经各处,不一会,几人便行到了寨子半山处的雷里耶家。

 一栋明显高大过其它苗居的3层木楼巍然屹立于半山上,木楼架空而立,上实下虚,封火墙,雕花窗,黑麟瓦,三面都半空悬出雕刻着各种图案的木质悬空走廊,对着大山的那面廊下摆着造型奇特的美人靠,站在廊间往远处一望,初雪妖娆,风景甚美,带着寒意的山间气息沁人心肺。

 一进雷里耶给他们安排的宽阔大屋,叶航便将身上装了尸骨的大背包取下,小心地放在了屋子朝阳处,然后起身向雷里耶说出自己两人这一趟来苗寨的目的,因言语不通,他说一句,雷玲儿就只能结结巴巴地转述一句,这时站在宽大木窗处神色寂然的阿离突然回头,张嘴朝雷里耶说出了一串苗语,见阿离原来会说苗语,叶航松了一口气,雷里耶也惊喜万分,听完阿离的话后,他怔了一下,微蹙眉头看向阿妹,一旁的雷玲儿抿唇低头,面上露出了极为难的神情。

 贵客远道而来,且还未进门就帮了他们一个大忙,她和哥哥本应倾力相待,但没想到他们所来竟是为了寨姥饲养的母蛊,蛊苗一派自古传女不传男,她是年轻一辈修习蛊术的佼佼者,进洞去见寨姥的机会比旁人都多,但那老人家脾气古怪,几十年都没离开过秘洞,几只母蛊看得比自家性命还重要,便是今日阿离姑娘帮忙抓回了那只母蛊,老人家也不一定会舍得借出另一只,所以两位贵客的要求,她还真是不敢一口应承下来…

 细想了一下后,雷玲儿朝阿离微微额首,道自己一会儿就去秘洞求见寨姥,尽全力帮他们求得母蛊,阿离目光柔和地看了一眼面前大方爽朗的兄妹两人后,唇角浮起笑意,伸手取出一物递向雷玲儿。

 那是一只造型古怪,分翠玉,靛蓝,闪金的三色镯子,每节色都有一金丝织成的红眼小蛇缠绕在上,蛇头阔口尖牙,伸首朝外,做工精致,栩栩如生,阿离将镯子轻轻放在雷玲儿手中,然后淡淡说了一句苗语。

 雷玲儿惊愕看向阿离,只觉得这小姑娘口气未免托大,寨姥是何等身份?蛊苗一族视作神人的寨姥,怎可能会因她拿出的一个镯子就亲自出山来见她?

 但不知为何,看着对方深黑幽秘的眼瞳,她又觉得仿佛本该如此,一时间,竟说不出任何委婉相拒的话来了…

 ******

 雷玲儿很快带着收回来红色毒蛾还有那只镯子离开小楼赶去山洞里求见寨姥,离开前,她穿过宽阔走廊转到另一侧的客房,看了一下里面人的伤势后方笑盈盈地离开。

 见叶航两人都面带疲色,雷里耶也很快下楼去安排今晚的长桌宴,留出时间让两人小憩,待他离开后,叶航才除下身上的衣衫,盘膝坐在光亮地板上让阿离查看他因背包中尸骨阴气所蚀已麻木得没有知觉的背部。

 衣衫脱开,他线条精悍的后背肌肤已是一片黑中带青,隐隐带着腐气,触手十分寒凉,察觉到阿离抚在自己背上的手顿住不动,叶航回头朝她安抚一笑,眼中尽是温柔,两人早已心意相通,无需多说什么就已明白对方意思,阿离知晓叶航是在说她的阿娘亦是他的阿娘,背骨是他分内之事,心中不由暖意连连,有些酸涩,又有些微甜,全是数百年来从未尝过的莫名滋味。

 烧符化水后,她抿唇垂眼,挽袖将符水轻轻擦在叶航背上的青黑伤处,很快,擦了符水的地方冒出淡淡白烟,不多久,那些青黑之处开始变浅,渐渐恢复成了原来的麦色肌肤,叶航唇角含笑,享受着后背柔软小手的温柔抚弄,丝毫感觉不到自己后背处的疼痛…

 “要不要先休息一下?”处理完伤势后,叶航穿好衣裳回身将阿离揽入怀中,轻声问道。

 阿离摇了摇头,“我们去那处看一看可好?”她指了指门外宽大的走廊处,叶航自是依她,牵起她冰白无温的小手朝楼外长廊走去。

 宽阔长廊很是整洁干净,板壁全用桐油反复涂抹,风吹日晒下依旧乌黑发亮,栏杆上雕着亚字格图案,十分精美,这处吊脚楼建在半山,向下一望整个苗寨尽收眼底,此时暮色已渐苍茫,四周群山怀抱,暗色天幕下群峰皆空,极目养眼,倏倏飞雪随风纷洒,犹如仙女自天界飘洒下的细纱,叶航将阿离拢在身前,同她一起静静细赏这人间仙境。

 岁月正静好,长廊的最边处却突然传来“嘎吱——”一声刺响,一年轻男子挠着乱发推开木门,懒洋洋地走到栏杆处,双手插兜看向外面正在飘雪的天幕,察觉到另一边廊下有人,他扭头看去准备打个招呼,谁知这一看,他张开的嘴竟合不拢了,且还有愈张愈大之势,半响,他怪声大叫——

 “老,老大?你,你,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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