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叶航进了林子深处,四周雾气深浓方向不明,无奈之下老勇只能坐回先前的那块石头处等着,只见他一边手里紧紧握着胸口处用虎牙做成的辟邪符,一边竖着耳朵提着心眼不时观察着四周,生怕哪个角落的竹子缝隙间又突然出现一双血红眼睛,那警惕性,比去边境打埋伏抓逃犯的时候还高,所以看到叶航从林子深处走出来时,他真是松了好大一口气。
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老勇只觉得自己里面衬衣都汗湿了一片,被风一吹冷得直打哆嗦,忍不住伸手拍了叶航一巴掌,没好气的冲他埋怨,“下次可不能把队友丢下一个人进了!”
这家伙,居然就这么单枪匹马的进了那么诡异的林子!如果等到凌晨他都还没出来,天亮以后警察搜山要搜的可就不是疑犯而是他了。
叶航也没想到老勇居然没有先离开而是一直原地等他,心下感动,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表示感谢,疲惫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微笑。
老勇这才发现叶航身上的警服已被蹭得不成样子,手上脸上也多了几道血痕,一身狼狈不说,眼底还尽是颓然之色。
想起先前突然抓走可怖小鬼的神秘红线,还有叶航追去之前那句奇怪的问话,老勇迟疑着问道,“刚才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叶航心中怅然,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自己的心情,只捡着大概说了一下。
老勇听了只半张着嘴,半天才回过神来,“你是说…里面先是有一对母子鬼?然后又被你认识的那人收掉了?”
见叶航点头,老勇狠狠拍了一下自己脑袋,懊恼自己刚才怎么没跟上去见识一下奇门异术,然后又小心翼翼的问,“你那朋友,真是阴家人?”
叶航摇摇头,不再多说,见他这模样,老勇眼珠一转已大概猜出那红线的主人就是先前叶航要找的人,只是不知为何没有跟着叶航一起出来。
又一阵冷风吹过,老勇被吹得鼻涕都快流出来了,这鬼林子不是聊天的地儿,他也不再多问,只招呼着叶航赶紧先离开。
叶航点点头,收拾起纷乱心思跟他沿着来路往回走,两人脚步匆匆,很快就出了这片竹林。
一出竹林就没了那灰色浓雾,老勇直呼邪门,叶航想起刚才阿离提到那凶犯可能走了别的岔道,便沿路又细看了一遍,结果从先前岔道口那条小径往灌木丛里搜的时候,还真是发现了疑犯穿行过的痕迹,只是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看见灌木上小刺勾住的几丝肉眼可见的布料纤维时,老勇忍不住老脸一红,暗悔自己先前搜查得太不仔细,白白让那犯人走脱不算,还中了人家的计被引入那鬼林子里受了一番惊吓。
叶航望着前方一片手电也照不进的浓腻黑色,知道自己和老勇已经错失了抓人先机,现下两人一个满心惆怅一个暗生悔意,已没了先前进入山坳时的那种冷静和气势,再继续进去寻人只怕是危险重重,只能等天亮以后调派足够的警力和警犬进山搜索才是最佳抓捕方案。
两人商量过后便出了山坳,一直在外等待的阿明小柯等人见两人安全出来都是大喜过望,要知道等人的这段时间里,那老农没少念叨这山坳坳里面的种种吓人传说。
这会离天亮还有好几个钟,老勇叫人带着警犬守在谷口,剩下的人便准备在老农山脚下的旧木楼借住一宿,农村夜晚熄灯熄得早,一行人沿着小路走处山坳,只见原本就不大的小村已是黑灯瞎火冷冷清清,只偶尔能听见两声狗吠。
山脚下只住了零零散散几户人家,一脸黝黑的老农手忙脚乱地将这群警察带进自家的两层小木楼,然后扯着嗓门把已睡下的婆娘叫起做饭。
难得家里能来这么多客人,还是来抓坏人的人民警察,两夫妇自是卯足了劲来接待几人,穷沟沟里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便把堆在厨房的花生,苞谷,土豆,地瓜,牛干巴全都搬了出来,不一会便煮了一大桌热气腾腾的饭菜,堆了一小面盆的酸笋五花肉香得让人直咽口水,苦籽果和小米辣冲菜看了就让人舌尖泛辣,清淡的瓜尖汤碧绿清爽,还有火灰堆里刨出黑如炭坨的牛干巴越嚼越香,这一顿迟来的晚饭吃得小柯和阿明直打饱嗝,满足得几乎快热泪盈眶。
吃饱了饭,叶航几人稍作洗漱便上二楼房间休息了,老农能提供的休息场所实在是算不上好,他和老勇睡的这间房里只有一张坐上去就“吱嘎”作响险象环生的竹笆床,两人相视苦笑了一下,着实担心这一睡就把好客老乡家的床给睡塌掉,尽管那地板上有许多无法清除的嚼槟榔芦子人吐出来的红兮兮的污迹,两人还是把床褥搬到地板上和衣打起了地铺。
下半夜,楼栏外黑沉沉的夜空传来几声惊雷划过几道雪亮的闪电,随后雨水接踵而至,屋顶被大雨拍打着发出一片哗哗声响,空气中很快传来一股泥土的腥气,空荡荡的房间里寒气更加刺骨起来,叶航本就睡不着,这会更是没了半点睡意,干脆起身轻轻走到了门外栏杆处,望着外面一片朦胧雨幕思绪万千起来。
不知道阿离是不是还在那山谷中,这么大的雨,她是不是也一样睡不着?
“跟我一起只会害了你”她的这句话让他不知所以。
他不知道阿离为什么会这么说,但他有一种阿离其实并不讨厌自己,甚至对自己还有种说不出的关心的直觉。
默默想了一会后,叶航将心中的沮丧压下,暗暗决定不管阿离是因为什么原因要走,等办完这个案子他就继续去找她,问清楚,为什么会那样说…
冻雨夹着冷风飘进二楼走廊,他叹了口气伸手抹去脸上的雨水准备回屋里休息,这时天空中几道闪电划过,照亮楼外的景象,他向来眼力好,又是站在二楼,刚好能看见远处地势较低的另一户农家后院里,一人正淋着大雨忙不迭地用几张大块的塑料布搭在猪圈新砌的厚厚围墙上,隔着雨幕,叶航勉强能看清是个腰身臃肿,手脚粗大的矮个妇人。
这妇人便是淋着雨动作也很麻利,几下便弄好了塑料布,末了走到院子一角的木棚里,将灶上的大锅拎起反转过来扣在了围墙上以免大风把塑料布吹走,闪电过后叶航也看不清那小院的景象了,想着那妇女都已搞定了应该也不需要自己去帮忙,便摇摇头回了房间,在老勇闪电霹雳都盖不住的悠长呼噜声中朦胧歇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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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幽深山谷中,同样浅眠的清瘦少女正被几声轻响惊醒。
被她挂在洞口折成风铃样的符纸先前在狂风吹进时都没有丝毫动静,这会却突然发出了轻响,这响声并不悦耳,细听还有些暗沉,一声接着一声,似在急着告之她什么事情一样。
阿离一下就从棉布上坐起,绷着瘦削的背脊仔细听了一下,然后翻身而起开始收拾东西。
她的东西本就没几样,全部放进大棉布中将四角打结便成了一个小包袱,一旁同样被惊醒的黑猫一声不出乖巧地守在洞口。
“他们追来了,我们得先离开。”阿离拎起包袱,摸了摸黑猫的脑袋,抿唇弯腰将它抱起。
一拨开遮住洞口的大片枝叶雨水就“哗”的一声泼了下来,她撑开手中的青黑雨伞片刻不停地往洞外走去,雨水哗啦啦的砸在伞面上,但却不能沾湿她的半点衣裳,走到洞外的大树底下,见先前放在各处的符纸已被雨水浸湿不能再用,她微微皱了皱眉,转身朝着深谷方向离去。
半空中电闪连连,雷鸣不已,雨如银网密集而下,在山谷间慢慢汇集成流,枯水的小溪这会变成了奔腾小河,阿离怀抱黑猫,穿着布鞋的脚在林间乱石块上快速踩过,一刻不停往前奔去。
来到一处平坦山坡处时,她突然停了下来。
蒙蒙雨雾中,忽听三长二短的尖啸,宛若狼嚎犬吠,但仔细听去,却像厉鬼夜哭,十分尖森刺耳,阿离微微闭眼,撑着雨伞的手捏紧又放开,然后冷冷说了一句——
“出来罢。”
张眼的时候,几道黑影自雨中斜飞落地,闪电划过,照亮这几道黑影的模样,只见其中四个眼白赤紫露在外面的肌肤腐烂发臭,似人非人似鬼非鬼,另一个肤色青灰比死人还像死人的中年男子面无表情的朝阿离弯了弯腰,刺声道,“您是自己跟我回去,还是要我出手相请?”
阿离不语,只慢慢将雨伞收起,那黑猫呲牙弓背从她怀中跃下挡在她身前,只可惜那一身油亮毛发被雨水打湿无法竖直,少了许多气势。
中年男人心知眼前这个清瘦少女乃是阴家数百年来的一个禁忌,也是唯一一个得了长生的阴家人,数代阴家家主无不以寻到她为毕生目标,她消失了多少年,阴家就寻了她多少年!
要不是先前那块阴家暗符里养的小鬼察觉到了她的气息,阴家人还追查不到她的行踪,而现在,她就这么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只要把她抓回去,兴许就能破解她为何能一直生而不死,这对常年跟阴鬼打交道而阳寿不长,世世代代追寻长生之术的阴家人来说,简直是登天般的诱惑!
这样想着,中年男人眼中闪过无比贪婪之色,虽然知道先前几拨人都折在了对方手中,但这个诱惑实在太大让他无法抗拒!于是他也不再啰嗦,只后退半步眯眼挤掉眼皮上的雨水,双手结印控制身后的四个活死人摆开了阵法。
泼天大雨中,四道黑影迅疾将中间瘦弱少女围住,而那少女静静立在雨中,任凭那雨水淋得她满头满脸,然后,她细瘦手指间抖出一条红线,身前,只伏低一只碧眼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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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森堂屋内,插在香炉中的一根本命香突然自行从中间断掉,负手站立在香炉前的惨白青年狭长眼底闪过一丝异色,轻笑一声甩袖而出,径自朝着屋后走去。
穿过一条幽长石道,他来到一处巨大殿室,几步跨上青石台阶后,他进入厚石建成,圆顶无窗阴气森森的空旷祠堂,然后走到上厅安置神龛之处,俯身跪低,恭恭敬敬磕完头后轻声开口,“老祖宗,派去的人又折了一拨,不如让我亲自去一趟罢。”
整个大殿静谧无声,幽幽暗暗的神龛深处,一张枯瘦的嘴慢慢张开,露出青黄牙骨,一道嘶哑老声回荡在大殿间——
“没…时间了…,去…把她…带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愉快亲亲们~~母亲节快乐,祝看文的亲都有个HAPPY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