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一周里,我周围人的生活都发生了戏剧性变化:
Tracy说Leo出轨,她正在报考MBA并且预备离婚;
冯楚楚跟她姐姐的前男友、我的老板Steven好上了;
而我的生活也有了突破性进展——我觉得沈晏,可能也有点喜欢我。
今年春节我们都留在北京,大年三十的下午,我跟沈晏在外面散步,街上的店面都关得差不多了,冷冷清清的,但我喜欢这种寥廓感。
我说这是我第一次在北京过年呢,你呢,你在国外是不是很多年没过春节了?
“也过,留学生包饺子写春联,有的还守在电视前看春晚。”
“你会想家吗?”
沈晏并不正面回答我:“我不是特别有仪式感的人。”
我猛地想起Tracy跟我说,沈晏初中就被送到省城去上学,住校,又到北京念大学,又出国读PhD,毕业后又从西部跑到东部教过两年书……
她最后总结说,我们沈老师,由内而外都是浪子。
我忍不住又悲观起来,小声叹了口气。
沈晏瞟了我一眼。
我解释说:“哦,我就是想到今年过年不回家,没有压岁钱拿了。”
沈晏噗嗤笑出来:“来,我给你发。”
“真的吗?那我明天再给你拜年,你记得要给红包啊!不许赖!”我蹦起来。
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小区门口了。
沈晏替我把围巾缠成一个死结,说去吧。
晚上我在洪瑜家吃年夜饭。
碍于我们仨的厨艺都很吓人,冯楚楚提议就吃火锅。
冯楚楚紧盯着计时器捞鹅肠,而我在思索我的爱情命运。
我跟洪瑜说,我问你个事儿。
“讲。”
我把我跟沈晏下午的对话复述了一遍,然后说:“沈晏会不会觉得我问他要红包特别没脸没皮啊?但我不是想要钱,我就是想顺理成章找他玩嘛。我怕他觉得我特别爱占男人小便宜……”
洪瑜笑出声来。
我闷闷不乐地瞪她。
洪瑜说男人倒确实不喜欢别人问他伸手要钱。那你明天就等他主动给你发红包吧,如果他不发,你也别提这事儿了——也不要心存芥蒂,给是惊喜,不给是正常。
我手机不断在振动,是不同的人的拜年消息。
我坐在沙发上给复制粘贴给他们回复吉利话,冯楚楚坐在我边上吃榛果巧克力。
她说你不给沈老师发新年快乐吗?还是要等到0点再发?
“不了。”我摇头:“他今天下午刚跟我说,他不是太有仪式感的人。”
过了会我又补充一句:“而且给他0点发,他就会知道我特别在意他了。再说了,搞不好有一群女的给他0点发祝福,我不要挤在里面。还有,如果他明天白天再回我,我会一直等着,等着的滋味很难受的。”
冯楚楚说你就是想太多了,想发就发,不要老想着别人怎么想,你自己痛快了就行,你要把难题抛给别人。
我起身,说我困了,我想睡觉。
但我又不想除夕夜孤零零一个人,我问冯楚楚说,我晚上跟你一起睡,行吗?
我洗了个热水澡,把消息设成静音,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就看到冯楚楚不满的脸:“我还以为你跟我一起睡,会跟我聊很多心事呢,结果我回到房间怎么都喊不醒你了。”
我一边系好睡袍,一边看手机,密密麻麻的全是消息,然后我看到了沈晏的,昨天晚上11:36,他跟我说:“《巴黎烧了吗》还挺好看的。”
那是我随口推荐给他的书。
“啊!!!!!”我尖叫起来。
冯楚楚懵住了。
我一手抓着手机,一手摇晃冯楚楚的肩膀:“沈晏昨天晚上找我聊天了。”
冯楚楚痛心疾首道:“你现在后悔睡太早了吧。”
我突然间胃口都变好了,我一边冲麦片一边跟冯楚楚说:“我以为他昨天晚上忙着回复一群莺莺燕燕没空理我呢,结果他主动找我了……我怀疑他有点喜欢我。”
冯楚楚说:“自信点,把有点去掉。”
我回复沈晏一个表情包,过了十分钟,又补了一句:“没想到咱俩阅读品位那么相近。”
然后我又陷入了焦灼的等待。
为了打发时间,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关心冯楚楚的约会进度。
“Steven结过一次婚,不过他没有多说他前妻,反倒偶尔提起他的一个前女友,说她聪明、有主见,Steven说他们俩分手前,他提议说可以分别约会其他人,过一个月冷静下,再想想彼此是不是最好的选择。
他也给她做过一张约会Excel表格。
一个月后Steven约前女友吃饭,前女友说自己从投资机构跳去被投公司,开始创业了,太忙了,没空,于是俩人就断了。”
我怔怔地看着她。
冯楚楚眼睛亮晶晶的,她说:“你知道吗,我又有点吃醋,又蛮……看得起那个前女友的,是个狠角色。”
我心说那可不。
我又随手划开手机看,沈晏回我了,他说你怎么睡那么早。
我当然不能讲自己九曲十八弯的心路历程,我尽量回复地淡淡的:“我这人也没什么仪式感,就睡过去了。”
过了两分钟,沈晏发来一个转账,他说:“新年快乐。”
又说:”平平安安。”
过一会又跳出来一句:“开开心心。”
我的尖叫声把洪瑜吵醒了,她睡眼惺忪地出来,我拽住她,把我跟沈晏的聊天记录朗读了一遍。
洪瑜说:“转了多少钱?”
“不重要。”
我跟洪瑜一遍遍确认:“你说他是不是喜欢我?”
洪瑜说你先去把垃圾倒一下,家里一股昨天的火锅味,下次不许再在我家吃这种东西。
我拿着垃圾袋推开楼道里沉重的消防门。
洪瑜小区倒垃圾特别难,垃圾桶在消防门背后,但如果消防门关上了,从里面是开不开的,所以我要一只脚抵着消防门,然后费劲地扔垃圾。
突然有人帮我扶住了门,我以为是冯楚楚,头也没抬,等我扔完垃圾回身,发现是个陌生男人,连忙道谢,他说你是新搬进来的吗,没见过你。
我说我来朋友家玩。
他点头,他说我叫Quentin,我说呀,是拉丁文,有个很著名的导演也叫这个。
他说嗯。Quentin穿着连帽衫和运动短裤,下巴上冒着一点胡茬,但一点都不妨碍他的洁净感。
我再次道谢,说新年快乐,他耸耸肩:“很高兴能认识一个新朋友。”
我回到洪瑜家,问冯楚楚说,反正你也闲着没事,你要跟我一起包馄饨吗?
冯楚楚立马拒绝:“我的手是用来敲键盘写小说的,君子远庖厨,我不爱干家务。”
那我就自己来。
我要给沈晏包馄饨吃。
洪瑜也拒绝参与这种低效率的家务活动,不过她捏着咖啡杯悠悠地说:“你前男友们真是没赶上好时候,你居然也有今天。”
我不理她,我给沈晏拍了我包馄饨的照片发过去,我说我是第一次包,不过馅跟皮都是买的……应该吃了没事。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说:“我把包得难看的自己留下,包得好的给你。”
门铃响了,是Quentin。
他说:“……我刚才忘了问,你方便给我微信吗?”
Quentin很好。
我们聊了会天,他看的都是豆瓣评分9分以上的电影;看他朋友圈,每一张照片都足以去ins上当全职时尚博主;很会赞美女人,对话结束前他说:“你衣品很好,你的披肩上的小别针选得跟你很搭。”
而沈晏在我说完那句话后,不理我了。
第三天,Quentin说你要来我家玩吗?
我想就在隔壁,去逛逛也好。他家简直像一个小型的精美博物馆,整面墙被他刷成墨绿色,客厅墙壁上挂了一幅巨大的油画,玄关上摆着雕塑,茶几上养着绣球花,以及堆了一些画册和时尚杂志。我小心翼翼地在沙发上坐下,他说你喝咖啡吗?
我说好,谢谢。
Quentin给我现磨了咖啡,摆到我面前。
我喝了一口,随手把杯子搁到茶几上。
他挑了挑眉毛,说:“我有点强迫症,咖啡杯一定放到杯托上。不过你随意。”
我忙不迭把杯子摆对位置。
我说你年纪轻轻怎么这么……我想说有钱,最后置换成了一个相对文雅的词:“生活优渥。”
“我是策展人,有一个自己的画廊。”
“哦哦。”
Quentin给我介绍他家里的每一件艺术品的来历,有的是他从欧洲背回来的,有的是他挖掘的画家专门为他画的……不知为什么,我有点坐立不安,我不知道你们会不会有这种感觉,Quentin太精致了,搞得我很紧张。
Quentin问我说:“恕我冒昧,你……现在有固定男友吗?”
我摆摆手,何止没有固定男友,短期也没有。
Quentin说:“你觉得我怎么样?”
我瞪大眼睛,这仅是我们俩第二次见面。
Quentin坐到我这一侧的沙发来,我赶紧挪屁股后退,他说:“不不不,babe你别紧张,我不会对你动手动脚的……我决不会。”
电光火石间,我明白了什么。
Quentin说:“我父母对我一切满意,除了……性取向。我需要一个妻子。跟我在一起,你不必担心失去自由,我们可以保有各自的情人,你可以住在这,我们会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的。我们财务独立,偶尔可以结伴出游,我会是很好的旅行搭档……”
Quentin最后总结说:“相信我,最好的婚姻状态,也不过如此。”
我有一刹那心动于这个offer。
我轻声问:“那如果我碰上……特别喜欢的人呢?”
“你们可以恋爱呀,”Quentin说:“婚姻是反人性的,为什么要把喜欢的人拖进婚姻里。多可怕。恋爱的火花至多两三年就消失了,到时候你们两两相对,觉得面目可憎,却碍于孩子或客观原因不能轻易离婚……How pathetic!(多么可悲)”
我有点茫然地看向他。
“Babe,为爱情而结婚,就像妄想封存一束火焰。注定是要失望的。”
我想跟洪瑜汇报下这个场面。
这事太超出我的知识范畴了。
但我打开微信,看到了沈晏的消息。
他说:“这几天我看了好多遍那句话。你这人啊,傻乎乎的。你弄得我不知道说什么了。”
我立刻回:“我喜欢你……但你别慌,我就是没事干包点馄饨,它只是馄饨,不代表什么。”
沈晏发来一个省略号,然后他说,那我来找你拿馄饨好不好,你在哪呢,我看你朋友圈发的照片,你在你朋友家是吗?
我起身,遗憾地看向Quentin。
我觉得他说得并非没有道理。
这间房子,应该是无数女孩的理想。
但不是我的。
我还想要爱情。
我还想碰碰看运气。
爱情听起来比恐怖片还吓人。但我想要。人生像鬼影森森的房子,总要靠燃烧点什么来点亮。所以我不忍心看小小的火焰熄灭。
Quentin说,我们真的可以是好搭档的……不过他还是给了我一个拥抱,说不信邪的女孩,祝你好运。
离开Quentin家,沈晏给我发了张照片,是一大束蔫了吧唧的玫瑰花,旁边还站立着一个缩成一团的小女孩,他说大冷天的看到楼下有人卖花,我觉得怪不容易的,就全买了。
我说我怎么感觉你主要是为了让这小女孩高兴。
沈晏说,买花能让两个女孩开心,多么值得。
“啊!!!!!!!!”
我的尖叫声响彻洪瑜家的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