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骄傲的人会互相欣赏,却没办法长久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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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诗被夏承司折磨得很惨。因为,不论在家怎么翻箱倒柜,她都找不到夏承司送自己的生日贺卡。她一脸愧疚地向他道歉,他倒是欣然接受了。只是,不论她怎么追问他写了什么内容,他都只会回她一个典型的夏二公子式冷笑:“商品弄坏了可以申请维修,但弄丢商品后能再找商家要么?”这男人的职业病是已经病入膏肓了吗?她被他弄得哭笑不得:“那我再买一份总可以?”夏承司从善如流地答道:“全球唯一限量版。”她还是无比好奇上面写了什么。但那之后,不管她如何软硬兼施,他都完全不予理睬。不过,这也是和夏承司在一起之后,她唯一感到非常不爽的事。除此之外,一切都很完美。
本来她是处于最悠闲的创作期,但自从决定参加皇家古典音乐之夜的独奏之后,她就减少了作曲的数量,每天练习小提琴的时间增到了十二个小时。在音乐之夜需要演奏曲子有两首,第一首是任意时期的炫技曲,第二首是自己创作的乐曲。她选了萨拉萨蒂的《那瓦拉霍达舞曲》和她自己的《夜神协奏曲》,然后开始马不停蹄地练习起来。
裴曲已经很勤快了,几乎一天都在外面教学生、为乐团伴奏或举行小型演出,但每天还是会定时被裴诗格外响亮的空弦声吵醒。每天晚上,他也会被装上□□的小提琴声吵得睡不着觉。而且,裴诗的练琴方式是高效率很高且不顾听者感受,既是说,她很少从头好好演奏到尾。如果有一个颤音她拉得不够好,她就会一直重复这个小节一百次,再练下一个有缺陷的小节。而且,练习快速换把位时的滑音,也像是女鬼的呜咽一样缠着裴曲不放……这种毫无美感的机械化练习方式,让裴诗的卧室听上去就像一个坏掉的大号收音机,也让裴曲充分感受到了小提琴家和他们邻居的辛苦。但他从来都不是会向人抱怨的人,所以,直到裴诗发现他精神衰弱,他都没有对她的琴声提出一点不满。
发现弟弟失眠以后,裴诗觉得无比愧疚,于是每天晚上9点以后,又开始把琴和琴架搬到洗手间去练习,然后每次出来都会和以前一样,因为缺氧累得趴在床上无法行动。但是,她却非常享受这样的生活,因为所有的辛苦都只是身体上的。每次休息的时候,她都会发短信骚扰一下夏承司,只要看见他简短的回复,所有的疲劳好像都瞬间消失不见了。因为两个人都很忙碌,平时他们见面的时间并不多,但一到周末,他就会来接她出去放松一下。
这个周末阳光明媚,大地温暖,裴诗和夏承司约好一起去公园散步。到了公园里的石桥,裴诗心情很好,靠在柱子上,和夏承司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忽然间,有个幼儿园老师带着一群四五岁的小朋友出现在他们前方不远处,那一群小孩精力无限,声音格外清脆吵闹,不过是一对小男孩和小女孩,都可以绕着老师一直原地绕着追打一百圈。发现夏承司越来越心不在焉了,裴诗朝着他视线的方向看去,终于明白他是在盯着那些小孩,而且注意力特别集中。
“在看那些孩子?”裴诗用手臂碰了碰他。
“没有。”
显而易见地,他在撒谎。因为,她发现有个小女孩正朝他们的方向看过来,并且歪着脑袋锁定了目标,一直盯着夏承司看。两个人对望了片刻,小女孩突然拿着手里的洋娃娃,“呀呀呀”地大叫着,欢乐地朝他冲过来。夏承司的脸色比平时白了一些,身体也更僵硬了,仿佛是在面对一个会吞没地球的庞然怪兽一样。终于,那个小女孩冲到他面前,但没有刹住脚,撞到夏承司的膝盖,跌倒在了地上。
看见他的反应,裴诗已经觉得很奇怪了。这时,小女孩的洋娃娃被摔出几米以外,她自己的裙子也弄得脏兮兮的,好在穿得比较厚的毛裤袜,最多只是磕疼了,没有流血。她好像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垂头望着地上,眨了几下眼睛。谁知,夏承司站在原地,也一点动作都没有。
“是你自己来撞的。”夏承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冷地丢出这句话,“你最好别哭。”
本来小女孩只是在发呆,听见夏承司这样说话,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对上他冰凉的视线,揉了揉眼睛,呜呜地哭了起来。靠着美貌吸引来了小女孩的夏二公子,似乎还是被讨厌了。而再看看夏承司,裴诗从来没见过他这么手足无措的模样。每多听见小女孩用细嫩的声音哭一秒,他头顶的天好像就又崩裂了一块。他用手捂住额头,还是用命令的语气对小女孩说道:“站起来,别哭。不哭的意思你懂么。”
小女孩停了两秒钟,换了一口气,发挥了肺活量的极限大哭出来。直至这一刻,裴诗终于在厨艺、音痴后发现了夏承司的第三个巨大弱点。她对夏承司做了一个“嘘”的动作:“你先别说话,好不好?”然后蹲下来,轻轻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小妹妹,你的娃娃快要被别人抢走了哦。”
小女孩愣了一下,朝着娃娃的方向看过去,哭得更心碎了:“可是,我摔了,呜呜呜呜……”
“摔了很疼是吧?肯定没法跑这么远,那怎么办呢?”裴诗佯装为难地想了半天,“这样,姐姐帮你把娃娃拿过来好不好?”
小女孩委屈地点头:“好……”
“但是,我们要做个条件交换。你先站起来,我才帮你拿娃娃。好不好?”见小女孩再次点头,她伸出小指,“来,打勾勾。”
小女孩伸出细细短短的小指,和裴诗勾了一下。裴诗在她耳边小声说:“这个大哥哥很可怕,不要在他身边待太久哦。”她站起来,放慢动作走过去,把娃娃拾起来。等她再度转过身时,小女孩已经站在她的身后,伸手拽住她的裤腿,好像真的被夏承司吓到了。
把洋娃娃还给小女孩后没多久,忙得焦头烂额的幼儿园老师总算抽出空,把小女孩接走了,顺便还谢过了裴诗。回到夏承司身边,裴诗竟从他眼中看出了可以称之为敬佩的感情。都是有兄弟姐妹的人,夏承司怎么可以如此不擅长哄小孩子?她在心中暗自同情夏娜,随后笑了出来:“刚才你真是太逊了。”
“阿诗,我要请你帮个忙。”夏承司异常认真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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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夏承司带着裴诗去了一个朋友的家里做客。对方是个性格孤僻的西方中年男子,发福的轮廓与掉了一半的头发并没有掩饰住他曾经英俊潇洒的痕迹。在来之前,夏承司就向她介绍了他的背景:他叫Oscar,四十三岁,瑞典人。他是德国著名房地产开发企业总裁,太太是中国人。他们有一个女儿和两个儿子,年龄都没超过七岁。可惜四年前,太太去世了,从那以后他没有再婚,孩子变成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亲人。只要一有空,他都会带着孩子回来适应环境,让他们学习中式文化习俗。
Oscar带着裴诗和夏承司参观了一下他们的别墅,然后在客厅里招待他们。他们家修得十分古老且豪华,客厅看上去就像是日不落帝国时期的私人舞厅,墙上挂着勃鲁盖尔色彩浓艳的《绞刑架下的舞蹈》,落地窗前还放置着一架雪白的三角钢琴。望着眼前三个活泼可爱的混血小朋友,再看看夏承司刻意让自己不站太远的样子,裴诗总算明白这几天他强调“客户棘手”的原因了。她很配合地坐下来陪那些孩子玩,也很快得到了他们的喜爱。就连最调皮捣蛋的大儿子,在她面前也略微害羞地背着手,有些别扭地转来转去。
这时候Oscar有急事需要外出,夏承司本来想带裴诗离开,但Oscar看见他们和自己孩子相处这么融洽,特例恳请他们留下来吃饭,并承诺一个小时之内回来。他离开以后,裴诗朝夏承司招招手:“你过来看看,小孩子其实非常可爱。”
夏承司走过来在她旁边坐下,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Louis C.K.曾经说过一句话,当时我就觉得很赞同。现在看着这些孩子,我更加确定那是金句——Boys fuck things up; Girls are fucked up. That\\\\\\\\\\\\’s the difference.”
“你才fucked up。”裴诗面无表情地斜眼看着他,“你小声点,他们如果听懂就惨了。”
“放心,他们听不懂。他们只会瑞典语和中文。”
“大姐姐,你来陪我玩过家家嘛。”Oscar的女儿拉扯着裴诗的衣角,可怜巴巴地说道,“只有弟弟陪我玩过家家,哥哥只喜欢玩游击战,所以我和弟弟经常玩得好无聊……”
“好的,那我和Sushi也一起陪你玩过家家好吗?”
“Sushi?那是谁呀?”
“Sushi?”夏承司看了看那两个小男孩,“他们一个叫Max,一个叫Lucas。”
“Sushi就是寿司呀。”裴诗弯着眼睛对他笑了笑,“昨天我和小曲去日本料理,看到寿司的时候立刻就想到你了。你不是不让我叫你夏先生吗?那就叫Sushi好了。”
夏承司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排圆滚滚的寿司,他俨然说道:“这名字也不行。”
谁知,裴诗直接无视他,对小女儿说道:“那你想扮演什么呢?”
“我要扮妈妈,弟弟扮爸爸。大姐姐扮宝宝。”
弟弟乖乖地靠过来坐在姐姐身边。她又指了指夏承司:“大哥哥也扮宝宝。”
“这游戏我不玩。”夏承司想都不想就站了起来,“阿诗,这里交给你了,我去陪Max打枪战。”
事实说明,夏承司确实只能靠外貌吸引小女孩。把小女儿逗哭以后,裴诗花了很长时间才把她哄回来。想到Oscar出来看见这个场景的反应,夏承司只有勉强自己坐下来,叹了一声:“开始吧。”
“宝贝女儿,这是妈妈给你煲的汤,你快趁热喝喝,看看味道怎么样?”姐姐拿着一个塑料小碗,往里面倒了许多雪碧,放在裴诗面前。
“老婆老婆,我也要喝啊。”弟弟楚楚可怜地望着姐姐。
“这里没有你的份!先把闺女伺候好了再说吧!”
扮到此处,裴诗终于明白为什么她要让弟弟当爸爸了,因为好欺负。裴诗端起小碗喝了一口雪碧,笑逐颜开地说:“妈妈,汤真好喝。”
“这里是哥哥的,这里才是爸爸的。”姐姐分别为夏承司和弟弟盛好汤,看他们享受过自己的“厨艺”,就拉起弟弟的手,一副温柔贤惠的模样,“老公,家里没有菜了,你陪我出去买点菜吧。”
“姐,我们是不是应该先买了菜再做饭啊?顺序好像错了……”
“老公,我比你小,你怎么可以叫我姐呢!”姐姐完全入戏,拽着他的小胳膊就往院子里拖,“我们快走,不然太阳就要下山了,孩子们在家会害怕的。”
弟弟无奈地抓抓脑袋,硬着头皮对夏承司说道:“那、那……儿子,你在家里要照顾好妹妹哦,不要欺负她。”
夏承司用一张扑克脸对着他们。见姐姐诶转过头看着他们,裴诗赶紧靠近夏承司,握住他的手摇了摇,配合演戏:“哥哥,听见爸爸说的了吗?你要照顾好我哦,不要欺负我。”
“知道了。”
姐弟俩手牵着手欢乐地出去了。夏承司把裴诗拽到自己怀里:“你看,人家小孩子都知道要叫自己男人‘老公’,你管我叫什么来着?”
“Sushi,你不觉得这个名字很可爱吗?”
“我是快三十岁的男人,不要可爱的名字。”
“那就叫寿司好了。”
“还不听话?”他捏住她的脸蛋,“换个名字,否则我要在这里惩罚你了。”
意识到两个人的距离过分靠近,裴诗推了推他的胸口:“快放开,一会儿Oscar过来看到就不好了。而且,我们在玩家家酒啊,你现在是我哥哥,你想让小朋友们看见哥哥亲妹妹吗?”
“哥哥亲妹妹,也不是什么错。”
“小时候是可以亲一下脸啦,但长大就不可以了。”说到这里,裴诗狐疑地看着他,“等等,你不会告诉我,现在你还在亲夏娜吧?”
“怎么可能。就是小时候我也没亲过她。”他在她的唇上轻吻了一下,“但是,如果是你,我就什么都不介意。”
“那当然了,我又不是你妹妹。”
“如果你是呢?你还会和我在一起么?”
“那肯定不会啊。”
“就算是我,你也不会考虑么?”夏承司声音低低的,就像是从海底深处打捞出来的一样,“不是让你思考裴曲或者其他兄弟姐妹的可能性。如果只是我,你会考虑不顾旁人的眼光,和我在一起么?”
裴诗一头雾水地看着他。夏承司从来不是那种喜欢废话的人。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肯定有自己的目的与意义。怎么到了今天,他居然像个初恋的孩子一样,问这种毫无任何意义的的问题?但既然他都这样问了,她还是认真地思考了许久,最终摇了摇头:“不会考虑。这不是旁人眼光的问题。法律不允许,兄妹发生关系也很恶心。”
最后两个字让夏承司沉默了半晌。但他看上去还是很平静,就像是在讨论学术问题一样:“近亲不能结婚,原因就是生的孩子可能是畸形儿。那如果不要孩子呢?那和同性恋就没有什么区别了吧。只是世俗眼光的问题。”
“夏承司,你是哪里不对了?”裴诗皱眉看着他,“你自己是有妹妹的人,怎么会去想这种奇怪的问题?你的意思是,如果我和你有血缘关系,你还是会和我在一起?”
整个房间里只剩下了冰冷的沉默。窗子大大地敞开,飘舞的秋风抚摸着窗帘,不时发出海鸥抖动翅膀般的声音。夏承司虽然没有说话,眼中却没有透露出半点犹豫。他的眼眸非常迷人,却也危险,仿佛藏匿着一只忧郁而压抑的野兽。他的迟疑,也好像只是不愿去吓唬她。但是,他最后还是说了一个字:
“会。”
裴诗明显感到自己的背脊不受控制地震了一下,一如灵魂被什么东西控制了一秒。望着他的双眼,她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沦陷……不行,本能告诉她,她不能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那还真龌龊。”她甩开他的手,心情变得非常糟糕,“谢天谢地,我们只是普通情侣。不然,我还真受不了这种变态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