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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乐章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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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是一种很委屈的感情。一旦有了这种感情,你会变得不再爱自己。
  
  *********
  
  如果说分手那晚裴诗对森川光还有一点点情分与愧疚,直至这一刻,也完全被摧毁得烟消云散——是啊,其实这才符合他的作风不是么。她怎么会这么天真地认为,分手之后他就会变回最开始自己不了解的他?其实,听见森川光最后那句话,她差一点就直接挂断了电话,但再回想酒宴上夏承司和自己的对话,她又有些不确定了。
  那天晚上,趁没人留意的时候,夏承司把她带到了一个角落里,说:“阿诗,有一些事我想和你确认一下。”
  “你说。”
  “你知道彦玲是被谋杀的么?”
  “什么……”她不由捂住嘴,后面的惊叹声也被夜风的呜咽吞咽下去,“她不是车祸遇难吗?”
  “她死去那个晚上给我发了一封邮件。当时她的时间大概不多,所以只传了一份文件的照片。这之后半个小时,她就车祸死亡了,你不觉得有些巧合么?”
  “她发了什么给你?”
  “森川光的出生证明。”
  裴诗忽然想起,森川光曾经告诉过她,他的父亲并不是日本人,当时他对此非常好奇,所以才会被外公惩罚,失去了双眼的光明。就连对自己的亲外孙都如此狠毒,如果是外人,必定会毫不犹豫地除掉。她低头想了片刻,又说:“那个出生证明上写了什么?彦玲为什么会发现它?”
  “看来你也不知道这件事,那以后我再告诉你。”夏承司回头看了看宴会厅,确定没有人留意到他们在谈话,迅速说道,“其实我一直怀疑,GoldenBill的董事长也是森川组杀的。”
  虽然在知道GoldenBill事件之后,裴诗已经下定决心要离开森川光,但这件事她始终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裴曲。森川光确实很爱她,但组内的事他也是身不由己,所以她会尽自己最大努力封住嘴,以免惹祸上身。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夏承司,她却有一种无条件的信任,她几乎没怎么思考就点了点头:“对。”
  “果真如此。”夏承司看上去毫不意外,“其实,我找你过来,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见她点头,他继续说道,“明天白天我会打一个电话给你,你能来公司陪我演一出戏么?”
  “怎么演?”
  “从你进入盛夏开始,森川组就在你身上安置了窃听器,所以,你在我身边听见的所有公司机密,都被他们偷去了。这也是为什么他们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使我们走投无路的原因。”看见裴诗越来越诧异的表情,夏承司拍拍她的肩,“我不知道那个窃听器在哪里,可能在衣服上,也可能在你的随身物品里。所以,明天你穿着第一次面试的那套衣服过来,把你工作时用到的物品和文件也都带上。”
  “等等,你怎么知道这个窃听器是在我的身上,而不是在公司内部?”
  “因为他们窃取的全部都是你还在盛夏时的资料。他们对你离职后的机密一无所知。”
  “那……你又怎么知道这个窃听器在我身上,而不是我透露给他们的?”
  “开始我的确不是很确定。我不认为你会做这样的事,但你是森川光的女朋友,所以任何可能都是有的。但就在刚才,森川光告诉了我一件画蛇添足的事。”
  “他说了什么?”
  “他告诉我,这一次盛夏的失败,是因为你泄露了他们的资料。”
  “什么!”裴诗不由拔高了音量,然后立即用手盖住自己的嘴。夏承司更是直接将她搂过来,用大手盖住她嘴上的手,低下头,压低了声音说道:“小声。”
  她飞快点点头。直到完全确认她恢复平静,夏承司才放开她。她耳根有点发烫,无奈地说:“他竟然这样说我?你信么?”
  “如果他不这么说,我还真不敢确定。但听了他这么一说,我立刻就知道他在说假话。”
  裴诗皱了皱眉,觉得自己的脑子快不够用了:“……为什么?”
  “你觉得森川光的自尊心强么?”
  裴诗点点头。
  “你觉得他是那种会浪费时间讲无意义话题的人么?”
  裴诗摇摇头。
  “来跟我宣布你背叛过我,这对他有什么好处么?”
  裴诗摇摇头。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你在宴会上救我,他吃醋了。但他却不直接找你,这不是刚好证明了一件事么,你和他也不是一国的。”
  裴诗细细想下来,只觉得夏二公子果真名不虚传,脑子聪明得有点可怕。但是,他这样清醒地分析着局势,却又令她莫名有一点受打击。她挺了挺背脊,让自己看上去毫不在意:“帮你,对我也没有任何好处。”
  “我知道你们俩现在还在一起,你在感情上肯定会更偏心森川光一些。但Mori这一回的收购是恶意的,如果他们不收购盛夏,这对他们本身毫无影响。可盛夏一到他们的手里,却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失业。当然,这个请求也不是无偿的。我会请媒体帮你宣传你的音乐事业,你可以看了推广效果再决定要不要帮忙……”
  “没事,我会帮你。”她打断了他的话,又喃喃道,“你给的条件很好。”
  他那么聪明,不知道能否听出来,她说的后面那句话也是画蛇添足。她抬头看了看他,他的轮廓在夜晚比白天还要分明,他刚才捂住她嘴唇的时候,手腕的香水气息还在她鼻息间徘徊。可不管他用什么样的香水,总是会混着他本身淡淡的香气。
  其实,想帮他,就跟对他的信任一样,没有什么条件。
  
  *********
  
  那之后,夏承司确实做了不少事来抵御Mori的收购。这几天两个公司的交战如此激烈,导致经济商业爱好者们就像热爱八点档的大妈看见了最狗血的韩剧一样,恨不得把所有新闻的每一个字都背下来,储存到他们脑内的经典案例中。可不管盛夏多么顽强抵抗,到底还是没能扛下来。
  这一战,夏承司最终还是输了。裴诗是无论如何都不想回到森川光身边的,但她也知道,夏承司现在肯定不好受。所以,哪怕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她还是好声好气地对电话那一头的森川光说:“给我一个月时间考虑可以么?”
  “当然。”
  本来想就这样挂掉电话,但心里憋着一股气,怎么都令她开心不起来。她苦笑着说:“其实,你应该知道,我的人生目标不是服务哪一个男人,我还有很多事想要去做。把我强绑在身边,你觉得我会开心么?”
  “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也知道自由对你的意义有多重大,所以,我就更无法接受你为其他男人牺牲这么多。”森川光在那边大约沉默了两三秒,“小诗,我知道,我不是好人,但我是真的喜欢你。你若能成为我的妻子,那我会变成这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够了。我不想听。”
  “……我等你的答复。”
  挂了电话,裴诗的心情复杂极了。她不觉得夏承司能接受她去做这种交换。但如果夏承司同意她这么做,恐怕这对她打击会是空前绝后的。细想了许久,她终于自己考虑这件事,不去和夏承司商量。现在,只要听一听他的声音就够了。她拨通了他的电话。但直到忙音响起,对方都没有接听。同一天,她又试了七八次,但直到晚上也没有任何应答。到第二天,夏承司的电话已经变成了关机状态。
  他就这样一直消失了一个星期。起初她还忧心忡忡,以为是森川组又对夏承司做了什么事,她甚至去打电话质问森川光。森川光却好像对此完全不知情。一周后,她在报纸上看见夏娜和柯泽将于10月30日举办婚礼,于是又打电话去问柯泽夏承司的下落。柯泽说,夏承司去了美国,大概两周后会回来。
  她又等了两周。夏承司还是没回来。眼见和森川光约定的期限越来越近,她每天都度日如年,坐立不安。到只剩两天的时候,她在家里来回踱步,几乎快要把自己逼疯。其实认真想想,这个男人出国没有告诉过她,两个人甚至连朋友都不算了,她为什么还要这么在意他呢?几个月以后,“皇家古典乐之夜”就可以把她的音乐是也推到全新的高峰,她究竟是哪里不对了,才会去考虑森川光的条件?越想越觉得不对,理性告诉自己,已经不可以再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了。现在要做的事,就是发短信给森川光,跟他说再见,然后全心全意练习小提琴……
  可是,拿出手机,她最终发出的消息,却是给夏承司的:“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我有事要跟你说。”刚一发出去,她就缩在床上,抱着自己的双膝哭了出来。
  真是太委屈了。自从喜欢上这个男人,她已经变得不再爱自己。明明知道他不会回,却依然会做这种傻事。
  可是,几分钟过后,手机却响了起来。她接过手机看了一眼,上面竟然出现了“夏承司”三个字。
  “我回来了。”接通电话以后,还不等她说话,他已率先说道,“我在你家楼下。”
  裴诗披上外套,连拖鞋都没换掉,就摔门冲下楼去。这一天起了大雾,远处的街道传来嘈杂的声音,她家楼下却是全然寂静犹如修道院一般。朦胧的天气中,夏承司的车正停在对面。她擦了擦眼角残留的泪水,大步往对面冲,谁知一辆自行车叮铃铃地从墙角拐过来,差点把她撞到地上。她往后跌了一步,却有一只手从后面抓住她的胳膊。她陡然转过头去。
  夏承司站在她身后,里面穿着黑色的西装和长裤,深灰色的长风衣倒扣在颈项间。原以为是这身打扮令他看上去格外瘦长,但仔细观察过他的脸部,她才发现这不是错觉,他的双颊已经凹陷下去,脸部的轮廓深陷得让她心疼。
  “怎么这么不小心……”他没说下去,反倒是看向她的脸。她的左脸眉骨到脸颊有一道细细的疤痕,是上次小提琴独弦演奏留下来的。当时被琴弦伤得那么重,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但这一刻,却已经哭得眼睛都红肿起来。他伸手摸了摸她的眼角,触碰到了那一寸湿润,瞬间紧锁了眉间。
  “我应该早点回你消息,对不起。”他温柔地擦去她的眼泪。
  她嘴唇抖了抖,扑到他的怀里,用尽所有的力量去抱住他。她听见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然后身体也被他紧紧搂住。他的力气比她大多了,这个拥抱令两个人的骨骼都有些发疼。可是,没有人放手,也没有人说话。他们口中吐出单薄的白气,像是香烟一样袅袅升入空中。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才一起上楼。他在她家客厅沙发上坐下,说道:“我这个月去美国了,还是谈公司的事情。今天早上才回来。”
  “那谈得怎样呢?”
  “现在还不知道结果。不过,就这个月Mori接管盛夏集团以后,问题其实有很多,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关注新闻。”
  裴诗老老实实地摇头,她对森川氏的经营模式一点也不好奇。夏承司拿出手机,打开邮箱,拿给她看。裴诗接过来,发现那是一个盛夏员工发给夏承司的信:“少董,虽然当初您叫我跟着黄金降落伞计划离职,但跟着夏总这么多年,我还是没忍心放下盛夏。您可能已经听说了,现在盛夏内部负债严重,Mori大幅度裁员,我也成为了其中一个。最近,太太已经开始跟我闹离婚了,儿子还在上高中,变得比以前还自闭。我妈听说这些消息,前几天病危,走了。唉,我这把岁数,都是一条脚踩进棺材的人了,还那么意气用事,结果弄得妻离子散,真后悔当初没有听您的。如果您有意开新公司,一定不要忘了还有一把老骨头随时待命……”
  看见裴诗表情变得沉重,夏承司把手机拿回来:“像这样的人,还有很多。所以,现在盛夏才是真的摇摇欲坠了。”
  “你才刚回国,就先别想这些了。”裴诗拍拍他的肩,转身走向厨房,“我去帮你弄点水果吧,你要是累,可以靠在这里休息一下。”
  “阿诗。”他唤住她。
  “嗯?”她转过头来。
  “我和韩悦悦分手了。”
  她呆了一下,掩饰住自己内心复杂的情绪:“哦,是最近吗?”
  “不,很早以前。”他往后靠了一些,“我只是告诉你一下。你不用管我,去忙吧。”
  她点点头,往里面走去,但心情却有些乱了。他们竟然分手了,是为什么呢?他又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件事?她晃了晃脑袋。自己在想什么,这种时刻居然还在关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可是,他们真的分了吗?那夏承司现在是单身了?他为什么一下飞机就来找她?他会不会对自己……
  她又用力晃晃脑袋——不准想了!不准想了!
  裴诗不知道,其实夏承司一直在注视着她,看她在厨房里跑来跑去为他倒茶、准备水果的背影:她在菜板上用小小的水果刀把橙子切成两半,去尾,沿橙子内部把果肉挖出来,把尾反着放回橙皮里做成一个小碗,然后精细地把橙子分成四部分,放回橙皮小碗中。她快速而熟练地重复着这个动作,把它们小心地放回碗里。然后,继续开始切苹果……至始至终,他漠然的视线没有从她身上移开,也没有做出任何动作,发出一点声音,但是,眼神却越来越坚定。
  这个月在美国终于想明白的事,也更加确定了。
  ——阿诗,就这样吧。
  “等等……我记得你以前好像说过,你不喜欢吃甜的东西,对吧?”裴诗转过头来,从远远的地方眺望他。
  “对。”他冷静地答道。
  ——我不是没有理智,也不是不清醒。相反,我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楚自己要做什么。
  “那苹果呢?苹果可以吃吗?”她举着两颗圆溜溜的苹果,疑惑地看着他。
  “可以。”
  ——所以,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一切,我愿意承担所有的责任。
  “确定?我家苹果特别甜哦。”像是在威胁他一样,她晃了晃苹果。
  “确定。”
  ——世俗的眼光,背德的报应,你的恨意,我都愿意承担。
  她好像心情好了很多,嘴角还是往下撇着,像是很认真在做事,眼角却弯了起来。她像是在自己的小天地里玩耍的孩子,“笃笃笃笃”地挥着水果刀,切得兴高采烈。最后,她把所有水果摆在精致的盘子里,插满了牙签,端出来放在夏承司面前:“你先吃点东西,其它事我们晚点说。”
  “嗯。”他拿起一块苹果,放到口里,囫囵吞枣地把它吃下去。
  ——是你的兄长又如何。不允许在一起又如何。
  ——这些我都不在乎。
  “纸巾在这里。”她把钢琴上的纸巾盒拿下来,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然后在他身边坐下来,认真地观察他的表情,“是不是太甜了?看你没怎么嚼就吞了……”
  “你尝尝看吧。”
  “哦……”
  她在他旁边坐下来,也拿起一块苹果,但脸却被他掰了过去。还没时间问他做什么,嘴唇已经被他吻住。由于受惊过度,手中的苹果掉在了地上,她往后退了一些,但身后就是墙壁,再无路可逃,她的肩膀缩了起来。他这回却毫不退让,把她整个人揽过来抱在怀中,声音沙哑而专注,几乎是从喉咙里直接喘出来的:“……阿诗,不要逃。”然后垂下头,交替含着她的上下唇,温柔缓慢地吸吮。
  她的脑神经一阵阵麻痹,身体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空,只剩心脏暴躁地跳动着,几乎就要破膛而出。她不敢给出回应,并不是因为不喜欢,只是感到害怕。可是,他松软的嘴唇每在她唇上停留一秒,她的理性就会迅速消失一秒。
  到最后,她还是被打败了。心跳已经无法承受,她脸颊泛红,终于微微张开了嘴,小心地触碰他的舌尖。她听见,他的呼吸变得更加粗重了,他的体温也越来越高。然而,得到她的回应,他不但没有得到缓解,反而更加放肆地,深深地吻了下去……
  ——阿诗,我不在乎自己是否会受到惩罚。
  ——我唯一在乎的是,在你最终哭泣着离开之前,我是否能让你每天都能幸福地微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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