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一日三餐的日子,过得飞快。
迟稚涵觉得真的只是一眨眼,就已经过去了八天,她八天没有出过门,所有的社交都是通过电话或者视频解决,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准备菜单上。
对面提供的菜单很有规律,中餐和晚餐通常都是一荤一素两菜一汤,夜宵都是中式面点。
点餐的人对吃很有研究,八天时间,没有重复过一个菜名,而且不管是口味营养还是搭配的外观,都是极好的。
这份工作,比想象中的轻松太多,她甚至不用动脑子想菜单,只要按照菜单上要求的做出来就行,唯一烦恼的,就是只有一件事,八天了,她没有收到过任何和口味有关的反馈。
每日送饭菜时递过来的纸条,都是裁剪了一半的A4纸,纸张上都只有菜名。
作为厨师,自己做的饭菜收不到任何评价是一件非常煎熬的事情,迟稚涵在第八天晚上送夜宵的时候,拉响了铃铛,抿着嘴站在原地,等着那扇小窗被推开,等着里面伸出了一只修长苍白的手拿走放在隔板上的蒸笼。
那只手的手指上还一如既往的沾染着一些奇怪的颜料颜色。
“蒸笼里面有六个灌汤包。”迟稚涵突然出声,然后看到那只手僵在原地。
大半夜的,荒郊野外只有这么一幢房子,那扇红漆大门的窗口里,停着一只惨白的毫无血色的手,手指尖甚至还有隐隐约约的暗红色颜料,画面很瘆人。
所以迟稚涵莫名的有些紧张,脑子里闪过了吸血鬼三个字,然后被自己老土的想象力气笑。
“刚出笼的,吃的时候要小心烫。”她硬着头皮继续,那只手仍然一动不动,“另外我自己煮了小馄饨,你如果要的话,我可以回去盛一碗给你。”
放了六个小灌汤包的蒸笼,其实有点重。
所以那只悬空的手在僵直了片刻后,开始肉眼可见的发抖。
迟稚涵放弃自己想要避免唐突做的努力,决定还是长话短说。
“……我就是想问问,这几天做的菜是否合您的胃口。”终于把自己想要问的问出口,迟稚涵松了口气,为自己,也为了那只看起来就要抖脱臼的手。
她似乎还是唐突了,虽然问的问题非常的理所当然。
因为那只手终于有了反应,迅速的把手里的蒸笼放回隔板,然后啪的一声,关上了那扇窗。
……
…………
迟稚涵呆若木鸡。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看错了,为什么会觉得对门的这位老板刚才是落荒而逃。
连灌汤包都不要了……
昨天菜单上特意注明的不要皮冻做的灌汤包,她特意熬了一个下午的高汤,打肉馅的时候折腾了很久才做出来的皮薄如纸的鸡汁灌汤包。
就这样被丢在了隔板上。
她就是问了一句合不合胃口,还特意用了您,并没有很凶啊……
就算很凶,也不至于被吓成这样……
他是老板,给钱的那个啊……
而且!她真的!没有很凶啊!
……那现在要怎么办?
若无其事的拿着灌汤包回房间,自己搭配着小馄饨吃光?
这样会不会第二天就被扫地出门。
迟稚涵咬牙,艰难的决定还是再拉一次铃铛试试,这一次她一定会假装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只是一如既往的沉默的放好餐点。
她人还没有动,门上的小窗就突然打开了,那只手迅速的丢出了一团东西,然后更为迅速的拿走了蒸笼,啪的一声,又关上了。
……
…………
她真的没有看错,对门的这位老板,就是在怕她。
她……只是问了一句合不合胃口……
风中凌乱的迟稚涵默默的弯腰,捡起地上被他扔出来的东西。
是一个纸团子,这次不是A4纸,而是一般的餐巾纸,被揉成了一团,还带着点莫名其妙的湿意。
迟稚涵手顿了一下,眉心微皱。
真的不是她想法龌蹉,大半夜的一个独居男人扔出了一张揉成一团的看起来像是用过的餐巾纸,是个人都会犹疑。
幸好,她看到了上面的字。
仍然皱着眉,把这张隐隐约约的透着不知道是汗渍还是水渍的餐巾纸摊平,上面写了很多字,但是大部分被划掉了,只留下了一行相对能看清楚的。
字迹因为慌乱有些潦草,但还是能看得出,和平日里给她菜单的是同一个人的笔记。
迟稚涵辨认了一下,最开头的三个字,应该是“很好吃”。
她心底汗了一下。
然后继续辨认,后面的字被水渍泡开,辨认了半天,居然是:“我也想要一碗小馄饨”。
……
抛掉荒谬感,迟稚涵拿着这张餐巾纸迟疑了一下。
刚才的状况,其实完全可以隔着门对话,但是对方却选择了这样的方式。
传纸条,拒绝电话,拒绝一切现代化的交流方式。
对门的这个人,难道是上了年纪的聋哑人?
不对,他能听到她说话。
那么,只是无法开口说话?声带功能性障碍?
迟稚涵心里因为这样的猜测有了恻隐之心,也难怪,她突然开口就能吓着他,也难怪,坚持一定要用纸条来传递信息。
对门的,只是一个因为无法开口说话不愿意和人交流的可怜人罢了,估计还上了年纪,所以更加的自闭。
她今天还真的是唐突了。
迅速的跑回房间拿了一张便签纸,迟稚涵在做了齐家私厨后第一次回了纸条,声情并茂的,充分的表达了自己作为员工的热情。
先是热情洋溢的感谢他喜欢自己做的饭菜,一句话加了四五个笑脸符号,然后让他先吃灌汤包,她马上去下馄饨。
写完之后看了一遍,又加了一句,绝对不放猪油的馄饨。
对门的人不爱吃猪油,迟稚涵在第三天就知道了,他的口味其实很好琢磨,不爱吃的东西不多。
所以那天那道面试题,可能只是因为他不喜欢吃猪油而已。
并不是刁难。
写完后就冲出门,拉了拉铃铛。
窗口开了一小条缝隙,迟稚涵迅速的把纸条塞了进去。
那一瞬间,她心跳加速。
虽然对面住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独居男人,但是这样古老原始的方式,居然让她找到了点读书时期给校草塞情书的忐忑。
那张纸条最后没有任何回复。
迟稚涵端着热气腾腾的馄饨再次拉响铃铛的时候,他们两个已经完全恢复到了之前的行为模式。
安静,有序。
迟稚涵再也没有提过那天晚上的事,这样的隐疾一定是不足为外人道的,她无意去碰触他的伤疤。
只是做菜的时候又多加了几分真心,甚至考虑到上了年纪的人的肠胃,她还尽量的把不容易消化的肉类炖到酥烂。
然后第十天,向来只有菜单的纸条上多了一段话。
上面赫然写着:
监控摄像头有收音效果,你在客厅和厨房打电话的时候,监控都能十分清晰的收音。这件事本来应该尽早告知,但是因为家里很少会有这样热闹的声音,我私自多听了几天,在此表示十分抱歉。
以后你仍然可以在客厅和厨房接电话,我无意窥探你的隐私,只是想要家里多一些声音。
……
迟稚涵低着头看完纸条,心底默数了五下,然后抬头,拧着眉对着摄像头鄙视了一下,咧嘴一笑,做出了一个OK的手势。
完全是大大咧咧无所谓的样子。
之后仍然一切如常。
做完三餐回房间后,迟稚涵拿出手机给齐宁发了一条微信,附上了那张纸条的照片。
摄像头有收音效果这件事,她在当私厨的第三天一大早,就知道了。
那天早上八点,她收到一条银行入账通知,一个陌生的账号给她打了十万块钱。
这不是一笔小数目,第二天做完阳春面后困到不行的迟稚涵瞬间清醒,接着,齐宁的电话就拨了进来。
齐宁在电话里的声音清冷权威,提到摄像头有收音效果的时候,丝毫没有愧疚和心虚的情绪。
她提出了匪夷所思的要求,让迟稚涵每天视频和电话的时候尽量在客厅和厨房接,并且一定要说一些轻松的话题。
任职期间,摄像头范围内不能流露出任何负面情绪。
十万块钱是定金,如果做得好,她会帮迟稚涵还清所有的债务。
然后迟稚涵拒绝了。
她坚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身价,齐宁开出的价格,比她该有的身价高出太多,事出反常必有妖,她不想不明不白的接下这样的任务,她需要知道原因。
然而齐宁并没有给迟稚涵原因。
她加了码。
哪怕过了一周,迟稚涵仍然记得那个早晨齐宁在电话里的声线。
稳定。
势在必得。
她说:“迟小姐,如果你能接下这件事,我可以帮你找到你的妈妈。”
迟稚涵相信她做得到,以齐家的财力,做这件事只是举手之劳。
所以接下来的几天,她严格遵守齐宁的要求,客厅和厨房欢声笑语,但是独自一人的时候,迟稚涵心里会开始不安。
她似乎卷进了奇怪的事件中,她从头到尾无知无觉,可是却莫名的越卷越深。
作者有话要说: 齐程:为什么……会变成上了年纪的,有聋哑症状的独居老人?
老映:……你回想一下你从出场到现在都做了些什么……
齐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