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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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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乔停了一瞬, 飞快关窗,被魏俨一掌给撑住,身形敏捷如猿,已顺窗而入, 停在了她的面前。

月光流泻而下,落在他身后的窗台上,描出了一个身形轮廓,他的面容却如月的背面, 隐没于完全的暗影里。

只剩一双眼睛,闪着微微的暗光。

身后忽然起了“啊——”的一声惊叫。

魏俨一个箭步过去, 一掌而下, 刚惊醒爬坐起来的春娘闷哼了一声,一头又倒了回去。

魏俨击昏春娘,走到烛台前, 点亮了烛火,慢慢地转过身。

他穿了身青色的寻常汉人衣裳, 数年未见, 除了蓄留短短髭须,脸容和小乔记忆中的差不多。

只是从头到脚透出的那种感觉, 却不大相同了。

小乔在他的身上, 仿佛嗅到了一种头狼的嗜血气息。

见他双目闪闪落向自己,她的心口砰砰地跳, 全身绷的紧紧, 戒备地盯着他, 慢慢地后退,将还熟睡中的腓腓护在了身后。

魏俨视线扫过她身后的那张小床,目光微微一动。

“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他开口道,声音低沉。

电光火石之间,小乔放弃了开口叫人的念头。

这间屋里只有自己和腓腓,再加个被他一掌击昏了的春娘。

即便她此刻张口大呼叫来了人,倘若魏俨存心不良,要对自己或腓腓不利,于他而言,也是易如反掌。

她慢慢地镇定了下来。

“你意欲为何?”她直接问。

她并没问他如何进来的。

贾偲虽安排巡逻护卫,但以魏俨的身手,加上他对魏府环境的熟悉,以夜色掩护避过巡逻闯入内院,并非不能之事。

魏俨没有作声,两道目光再次投在她的身上,注视着她,双目一眨不眨。

细细凉风从窗牖里里渗进,掠动灯火,摇曳着昏黄的烛火,他的目光也似随之明灭不定。

在她的面庞上停驻了片刻,沿着脖颈,慢慢下落。

小乔身上还只穿着方才睡觉的一件薄薄月白衫子,领口微敞,露出了一段光洁胜雪的玉颈。

她转身,从床头衣架上拿了件浅紫衣裳裹身,包的严严实实,低头系好衣带,转身重新面对着他。

“我该唤你为何?长兄?抑或匈奴渐将王呼屠昆?”

她冷淡的目光投向了他。

单于王帐之下,除了左右贤王、左右日逐王外,又设左右渐将王,共六人,成六角之势。

魏俨去匈奴的数年间,展露峥嵘,又助他祖父老单于征服盘踞葱岭多年的匈奴宿敌东胡人,杀东胡王,尽得民众和畜产,此一仗还救了老单于,避过一支原本透他胸口而入的弓弩,得老单于的赏识,破格被封右渐将王,领原本东胡葱岭的属地。

数个月前,小乔有回去北屋,仆妇见她来,自不像外人那般通报。小乔进屋时,在门口无意听到徐夫人和钟媪谈及魏俨,正好说到此事。

当时徐夫人的口吻,既是思念,又似带了隐忧。

魏俨唇角微微一扯,慢慢朝着小床走来,最后停在小床边,微微俯身下去。

“这便是你和二弟的女儿?”

他端详酣睡中的腓腓。

“真美……像极了你……”

他凝视着腓腓,低低地道,慢慢伸手,似乎想碰触腓腓的面颊。

“魏俨!”

小乔蓦地提声。

“你深更半夜闯入内院,无礼我便不和你计较。我知你必有所图,你到底意欲为何?”

魏俨的手停住了,慢慢收回,转过身来,朝着小乔一步步地走了过去。

小乔没有后退。

魏俨最后停在了她的面前,两人相距,不过一臂之隔。

近的他似闻到了来自于她的一股若有似无的幽香。

“你不怕我?”

他定定地望着她,眸光渐渐仿佛迷离,神色古怪。

小乔冷笑:“这里是我家,我为何怕你?你虽仗着熟识方位避过了贾偲所设的岗哨闯到这里,只是你莫忘了,此处君侯府邸!我若喊一声,倘你还能全身而退,这个魏字,往后便可倒写了!”

魏俨默然片刻,目光渐渐清明,忽道:“你所言没错,我来,确是有事。”

他顿了一瞬:“刘琰遣使者来王帐,许诺以河套之地,换单于铁骑攻袭南下,缓他琅琊之急。单于倒未必拿他之言当一回事,只他已年迈,日益老朽,一生唯一遗憾,便是未能将从他手中所失的河套再次夺回,是以被说动,不日,便要借这机会,三十万铁骑尽数南下,对云中白登上谷三地发动突袭……”

河套括湟水、洮水、桑乾河等流域,自古水草丰美土地肥沃,数百年来,从北方匈奴兴起之后,河套便成匈奴的觊觎之地。

老单于这辈子最大的成就之一,便是在他二十多岁刚继任单于的时候,以雷霆铁血之姿,从刘姓汉室的手中夺走了河套,叫匈奴人南下牧马放羊了二十年。

后魏劭祖父镇守北方,经数次大战,夺回被占的河套。最近的这二十年间,单于虽数次意图再攻河套,但一直受阻,纵然铁骑踏平西域东胡,心中难免也意不平。

小乔脸色大变。

魏俨抬举左手至面前,看了眼自己那只戴了截乌铁套的小指。

“当初我离开魏家之前,曾断指起誓,外祖母在世一日,我便不杀汉人一丁一口。我虽一卑鄙无耻之徒,但立过的誓,还是记得。此次南下突袭,我不请战。”

他的目光,落于她失了血色的一张娇美容颜之上:“我当日既辞了魏家归于匈奴,如今便是匈奴之人。即便不请战,今日本也不该报讯。只是外祖母于我,终究有抚育之恩。是以我来传讯,和魏家的抚育之恩作一个了断,从今往后,我再不是汉人,便如你方才所言,我乃匈奴人呼屠昆。”

床上春娘方才被击后颈晕厥,渐渐也快苏醒,发出了几声含糊的□□。

魏俨深深看了小乔一眼,转身疾步往他方才翻入的那扇窗户走去,翻窗而出。

小乔回过了神儿,追了上去,冲着月光下那团身影道:“自你离去,祖母一直思念。你既来报讯,何以不亲见祖母向她禀告?”

见前头背影稍稍一顿,随即继续朝前,一个错眼,便消失在了夜色里。

春娘终于苏醒,猛地坐了起来,环顾一周,见房里点着灯,小乔正在窗前,看起来并无异样,松了口气,揉着依旧疼痛不已的后颈,□□道:“女君方才和人说话?我方才睡梦之中,仿似也看到房里进来了个黑影,正要叫,就不知道了……我这是做梦,还是出了事?”

小乔转身,提笔匆忙写了封信。

片刻后,贾偲便急匆匆赶来,道:“女君突然唤我,可有吩咐?”

小乔将信交给他:“火速去金龙寺交给老夫人!片刻也不能耽误!”

……

天刚蒙蒙亮,徐夫人便从金龙寺回来了。

一回来,小乔立刻跟入,将昨夜魏俨来报讯的经过说了一遍。

自然,略过了前头,只提他报讯内容。

徐夫人不语,只闭目而坐。

片刻后,奉命留守渔阳的雷炎带了两偏将和数名裨将,匆匆赶到。

除了边境各军镇,魏劭于雁门和范阳,也各留有五千驻军。

徐夫人安排调兵遣将,完毕后,道:“以流星马知照云中白登上谷三地守将,严加防范,若匈奴来袭,务必死守,等援军的到来,其余各军镇相互呼应,有消息立刻通报到我这里!”

雷炎得令,带人匆匆离去。

一行人走后,徐夫人凝思片刻,忽然咳嗽个不停。

一旁钟媪急忙递帕,又抚揉她的后背。

自从那年相继出了魏俨和投毒事后,徐夫人的身体便大不如前了。

小乔忙倒了一盏温水,等徐夫人咳完,递奉上去。

徐夫人喝了一口水,放盏,等喘息稍平,对小乔微笑道:“莫怕。一早已经传信给劭儿,很快便能回兵。匈奴铁骑虽来势汹汹,但我魏家儿郎也是身经百战,必能过的了这一关!”

一旁钟媪神色凝重。

小乔问:“祖母,夫君最快回兵,需要多久?”

徐夫人沉吟了下:“以精兵简行,消息递到后,半个月。”

“也就说,至少二十日。祖母,以十万守军对匈奴三十万铁骑,再加雁门和范阳留守军力,即便死守,恐怕也将是一场艰难恶战。”

徐夫人独目看向她:“你有话说?”

小乔跪到了她的身前。

“祖母,若是向湟水一带的羌兵借援,赶到这里,大约多少天?”

“最多十日……”徐夫人蓦地抬眼:“你的意思?”

“何不火速去向卑禾羌人借兵来援?我料只要开口,原旺族长定会出兵。羌人勇猛善战,不逊匈奴,若肯来援,即便不能打退匈奴,至少也能帮助守军顶到夫君回兵。”

徐夫人心里其实十分清楚,以十几万的守军,想抵住匈奴三十万铁骑,坚守二十余天,困难确实不小。

一切尽力罢了,以求将损失减少到最小。

方才她对小乔那么说,也是以安慰她居多。

在徐夫人的心里,已经想好,为稳妥起见,尽快先送她母女离开渔阳。

忽然听到这个建议,心中也是微微激动,点头道:“此法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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