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卖完煎饼,沈韶光趁着日光不太盛,沿街逛逛,买些杂货菜蔬,顺便问问租铺子的事。
崇贤坊的生意似乎确实好做,因为店铺转租率和转卖率很低,沈韶光转了一圈,并没得到什么旺铺出租信息,反倒买了个人。
这人,沈韶光不算陌生,米粮铺子的阿柳。
阿柳虽名叫“柳”,却没什么婀娜招展的风姿,是个高高胖胖的丫头,约莫十四五岁,略憨,走路时地板砰砰地响,一只手能拎起多半口袋粮食,沈韶光时常看她在米粮店搬运倒腾粮食。
“夯婢子,蠢笨如牛,光知道吃!打死你算了!”米粮店主人娘子掐着婢子腰间的嫩肉,恨恨地骂道。
婢子嘟着脸,不躲不闪任她掐。
米粮店娘子越发生气了,“还甩脸子!你是给谁看?你又不是那小妖精,打量那老妖鬼能给你撑腰?”越骂越气,干脆拿墙角的扫把朝着婢子一顿乱打。
婢子缩肩拱背捂着头脸任她打。
沈韶光看不下去,上前劝解。
米粮店娘子停下手,气喘吁吁地给沈韶光称江米,婢子看一眼沈韶光,低着头,捡刚才撒出来的一点豆子。
沈韶光买完米,去隔壁买菜蔬,打探这个叫阿柳的婢子。
“她家郎君纳了家里的另一个婢子阿香,徐娘子心里不痛快,就拿这憨婢子出气。”菜蔬店娘子一句话掀了邻居的底子。
“看这婢子怪可怜的。”沈韶光把话题引回来。
“可不是?前几年江南水灾,奴隶商人从那边贩运来的,徐娘子贪便宜买了两个,原指望有个使唤婢子,长大了还能多卖些钱,如今一个让她家郎君占了,这一个越长越憨,人也不机灵,哪里卖得上价钱?阿徐这桩买卖正经是赔了。”
“可我看这婢子挺勤快啊。”
“阿徐眼睛里可看不着!”菜蔬店娘子嗤笑。
沈韶光拎着菜蔬出来,看米粮店娘子不在,只那阿柳在店门口蹲着啃黍米蒸饼。
“你适才怎么不躲呢?” 奴婢是人形资产,小米粮店娘子算计到骨头里,断不会把自己的“资产”打伤打死的,躲一躲,还能少挨两下。
婢子看一眼沈韶光,嘟囔道:“早打完,早吃饭。”
“……”这个理由竟让沈韶光没法辩驳。
沈韶光突然就做了一个决定,“我若买了你,你愿意吗?”
婢子停住啃饼的嘴,瞪大眼睛打量沈韶光,“给饭吃吗?”
“管饱。”
婢子点头,“好!”
沈韶光点头,“吃吧,我去找你家主人。”
这店铺是前店后宅,连着三间屋舍和一个小院,沈韶光拍拍院门。
适才那米粮店娘子出来,笑问,“小娘子还要买些什么米粮?”
“却不为米粮而来。不知外间看店那婢子,娘子卖不卖?”沈韶光直言来意。
本以为砸到手里了,没想到会有人问津,米粮店娘子有点控制不住笑容,嘴上说的却不一样,“这婢子我从小看到大,着实有些不舍。”
沈韶光懒得跟她演戏,“既如此,那儿便不夺娘子所爱了。”说着点下头,转身便走。
沈韶光走出十几步,那米粮店娘子看沈韶光真是要走,连忙喊住,“小娘子,小娘子——”
讨价还价这事,比拼的就是耐性和火候。沈韶光笑着回头,“娘子有何事体?”
“小娘子留步,我们还能再商议商议。”
沈韶光点头,站在那里不动,等着米粮店娘子自己走近,方笑道,“娘子愿意割爱了?”
米粮店娘子讪笑。
“不知索价几何?”
米粮店娘子在这场买卖中已是失了先机,怕走了沈韶光这冤大头,并不敢报得太高,“既蒙小娘子看上,便三千钱吧。”
沈韶光并不说贵,只笑道,“今年先旱后雨,年成不好,待回头收秋税,城外不知道多少卖儿卖女的呢。”
沈韶光顺嘴危言耸听,米粮店娘子却当了真,毕竟当初两个婢子便是荒年的时候便宜买的。况且她还打着主意,卖了现在两个大的,转手买两个小的使唤,只是这回要挑好了。
两人一番讨价还价,终于以二两银子的价钱成交。沈韶光回去取了钱,并坚持去官府办了买卖公契,然后沈韶光便对跟在自己后面的小婢子笑道,“跟我走吧。”
沈韶光顺便给她买些日用、铺盖,又买了两套简单成衣,她穿得太也不像样,自己的衣服她又穿不上。
回去先简单吃了饭,然后便洗澡洗头一通洗涮,换了新衣,终于收拾出了个样子来。自己的人自己看着好,沈韶光觉得这丫头拾掇拾掇,还挺清秀的。
阿柳也对她傻笑,又道,“小娘子做得汤饼真好吃。”
“……”这是还惦记着刚才的晚饭呢,沈韶光点点头,“有眼光!”
阿柳又笑,半晌,突然道,“小娘子给我取个名吧。”
沈韶光诧异地挑眉看她。
“跟了小娘子,我就不是徐娘子家的阿柳了。”
看着小婢子认真的样子,沈韶光笑了,“便叫阿圆吧。圆圆的脸,多喜兴!”
阿圆笑着点头。
有了阿圆,沈韶光轻松不少,往常搬个炉子,沈韶光累得龇牙咧嘴,现在阿圆轻轻松松就搬到小车上;往常熬酸梅汤,没人打水烧火,现在沈韶光只管灶上的精细活;往常擂打糍粑,累得手疼,现在阿圆简直不知疲倦,盯着手里黏黏的糍粑和拌好的豆沙馅儿,眼睛冒光。
沈韶光也终于可以略微拓展一下业务了,提前蒸好的粽子,做好的糍糕,熬好的酸梅饮子,都摆到了坊门口。阿圆虽不会做,但能收钱,而且算数竟然很好,大约是当时在米粮店练出来的,沈韶光觉得自己捡到了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