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赵渝胸骨断裂,初初接好,生怕颠簸触动伤处,耶律菩萨奴又寻了几根粗枝固定在赵渝胸前背后,用布条扎好,然后才看向莫研。
“你来背她!”
莫研倒是没二话,上前就把赵渝负在身后,无奈山势陡峭,饶得她轻功虽佳,可负人而行也得大打折扣。她背着赵渝勉力往上爬去,却是看得底下的耶律菩萨奴连连皱眉。
直到莫研脚下一个打滑,手忙脚乱地抓住旁边的树,又差点把背上的赵渝甩下,他才上前稳稳托住赵渝,将她从莫研背上接了过来。
“难得公主大难不死,若是死在你手上也太冤了。”他面无表情道。
依莫研本来的性格,听了这话,免不了要顶撞他几句,但此刻公主全赖他所救治,他又肯背着公主回营,感激尚且来不及,便是他再刻薄些,她也能笑颜以对。
看她满脸陪笑,耶律菩萨奴冷冷地哼了哼,也懒得再说她,负着赵渝往上行去。他的功夫要高出莫研许多,莫研徒手攀爬,竟也落在他身后。
不多时,两人便回到了坡顶,莫研牵过马来,想将赵渝驮在马上,被耶律菩萨奴狠瞪了一眼。
“她胸骨断裂,怎经得起马匹颠簸。”
“那你一直背着公主?徒步的话,此地距离大营只怕有三四日路程。”莫研担忧赵渝身子难以支撑,就算是耶律菩萨奴轻功卓绝,但背负一人,且身处密林,轻功难以施展不说,要连续急奔两三日亦不太可能。
“走山路回大营起码要四五日,我们先从南面下山,到附近的小镇找药材,同时租马车回大营。”
“这样是不是绕远?”
“路虽长些,但比起走山路要快,而且她的伤也可以在镇上稍作处理上药。”
他虽说得有理,可莫研仍有些犹豫,舍近求远究竟是否可行,若是公主有失又该如何是好。
“殿下应该距离此处不会太远,若我们先去找他,是不是……”
话未说完,便被耶律菩萨奴冷笑着打断:“殿下嗜猎,众所周知,前年太后抱恙,殿下且半月方返,你觉得在殿下心中,公主与太后,孰轻孰重?”
莫研挠挠耳根,想想耶律洪基确实是靠不住,倒不如听耶律菩萨奴的话,先从南边下山再说,横竖下了山行事便方便得多。
“那我们还是先下山吧,你带路!”
耶律菩萨奴不再多语,仰头看了看枝叶间隙中的星光,辨别下方向,又侧头细听下赵渝的呼吸声,才举步往前行去。莫研舍不得将马匹留在深山中,虽然麻烦,却仍然牵着它,紧紧跟在他身后。
一直行到天亮时分,两人才稍作歇息。莫研给仍在昏迷中的赵渝喂了些水,耶律菩萨奴又在附近寻来草药,用石头捣得稀烂,命莫研替赵渝敷上。
莫研敷药时,他又寻来几枚不知名的鲜红浆果,递给莫研,让她挤出汁水来给赵渝服下。
举起果子对着日光左看右看,那果子圆润光滑,晶莹剔透,甚是惹人喜爱,莫研好奇问道:“这是什么果子?”
“怎么,怕有毒?”耶律菩萨奴远远地坐在石上,拿着块乳酪羊饼一口一口地干啃,冷然道。
和此人还是不说话为妙,莫研暗自撇撇嘴,将果汁滴入赵渝口中,轻托起她颈部,助她咽下。
刚喂完,就听见耶律菩萨奴起身道:“走吧,天黑前说不定就能到山脚了。”
“……我还没吃呢。”莫研提醒他,她一直忙着给赵渝喂水敷药,又喂果子,连烙饼也顾不上啃一口,倒是见他在旁吃了个饱。
耶律菩萨奴扫了她一眼:“你连边走边吃都不会么?”
“……会。”莫研只得道。
这日一直走到天色暗沉,才总算是到了山脚下,两人皆是徒步而行,途中只休息过两三次给赵渝喂水。莫研见耶律菩萨奴将公主稳稳负在身上静静行了这么许久,心中甚是钦佩,之前对此人的不满亦烟消云散。
耶律菩萨奴深喘了口气,暗中咬牙,将重心移至右腿,让左腿稍稍放松。他负着赵渝疾行了一天一夜的山路,着实有些疲惫。
莫研在旁见他脸色微微发白,不由道:“不如让我来背一会,你可以歇歇。”
“往东南再行三里地,就有小镇。”
淡淡说罢,他便继续往东南方向行去,莫研无法,只得跟上。
平地较之山路,自然是好走许多,行了一段,远远地已能看见小镇隐隐的黑影,耶律菩萨奴本想发力疾奔,怎奈发力瞬间突感左腿巨痛,脚一软,险些跌到,咬着牙硬是站稳身体,赵渝仍旧稳稳地被他负在背上。
“怎么了,你不舒服?”莫研关切问道。
左腿处传来的钻心剧痛令他几乎说不出话来,直挺挺地立在原地,因疼痛而扭曲的面容骇得莫研一时不敢开口。
过了半晌,才听见他极低地哑声道:“我必须歇一下,你扶公主下来。”
“好。”
不知道他究竟出了什么事,莫研只看到他脸色差到极点,一听此言,忙不迭把公主自他背上扶下来。
耶律菩萨奴当即席地坐下,开始运功打坐……
虽不明白他何处受伤,但也知运功之时不可上前打扰,莫研只得呆在一旁,给赵渝喂喂水,时不时地望向耶律菩萨奴。马匹百无聊赖地啃着草,草丛中蛐蛐叫声响亮。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耶律菩萨奴才长吐口气,将置于胸前的双手放下。
莫研刚欲开口询问,他便对她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微微侧耳,似乎听见了什么奇怪的声音。学他的模样细听,可除了蛐蛐的叫声,和马儿嚼草的声响,莫研并未听到其他动静。
“有人在附近。”他朝她低低道,“就在你左侧二十步左右。”
莫研伸长脖子朝左边望去,月光下,草茂繁密,并未看见任何人:“没人啊!”
“这么重的呼吸声你都听不到。”他不耐道,“你过去看看,不用担心,那人气息不稳,一定是受了重伤。”
被他说得心中好奇,莫研遂轻轻放下赵渝,起身拨开杂草,蹑手蹑脚地朝草丛深处一步一步探去。走了莫约十七八步,果然见到一人面朝下伏在草中,契丹衣袍装扮,露在外的手背呈紫黑色,甚是怖人。
既然耶律菩萨奴还能听得见呼吸声,起码此人还活着。莫研蹑足上前,想试着将那人翻过身来。猛然间那人所着的契丹衣袍下一方熟悉的衣角,瞬间撞入她的眼中,手脚霎时冰冷一片……
“大哥!”
耶律菩萨奴听见莫研这声惊叫,心中一震,也顾不得左腿,急掠过来,正看见莫研将地上的人抱起,那人虽然发须散乱面色紫黑,却仍旧看得出正是展昭无疑。
“大哥,大哥,大哥……”
不明白展昭怎么会身中剧毒躺在此处,对毒物不甚了解的莫研虽然极力想镇定心神,查看大哥的伤势,可解展昭衣衫的手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着。
展昭中毒的状况一映入眼中,耶律菩萨奴顿时升起一股寒意:这毒,毒性之霸道,自己与它共处这么久,最是熟悉不过了。
“让开!他身上有毒针!”他来不及多想,一把推开莫研,随即自己动手剥开展昭衣衫……
除了被毒针射中,展昭胸口处还有一处刀伤,从伤口处可看出用刀手法十分拙劣,多半是个外行。展昭中毒后能撑住性命到至今,想来还得多谢这一刀。此伤虽令他失血过多,却也恰恰替他放掉了不少毒血,使他不至于中毒太深。
中毒针之处,由于毒性过强的原因,周遭肌肤反而微微泛出白光,莫研屏住呼吸,月华如水,她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展昭究竟中了多少毒针。
“这针如此歹毒!大哥怎么会……”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展昭明明是去了铁骑营,怎么会身中剧毒躺在此地,而且身上还是辽人平民打扮。
耶律菩萨奴略略一扫,落入眼中的大概有十二、三针,大部分都打在展昭右半边胸前,还不算太糟糕,比起上次打在他自己身上的针少了一半。
“你扶好他,我替他把毒针逼出来!”他沉声道。
饶得心乱如麻,莫研也知道当务之急是须得逼出展昭体内的毒,二话不说便扶着展昭让他盘膝坐下,背朝向耶律菩萨奴。
耶律菩萨奴调息片刻,双手贴上展昭后背,生怕他此时体弱,先将内力缓缓输入他体内,大约过了半晌,才猛然发力,展昭身上的十几支毒针激射而出,落入旁边的草丛。展昭的身子随之前倾,莫研急忙扶住他,见他呕出几大口鲜血,血皆呈暗黑色,人却仍在昏迷之中。
“大哥他……毒针逼了出来,他就不会有事了,对吧?”她尽力镇定自己,沉声问耶律菩萨奴。
方才那一击,似乎耗去耶律菩萨奴不少气力,他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白,低低道:“不一定,此毒霸道得很,要逼出不易。”
紧紧地搂住展昭,莫研咬咬嘴唇:“就算不易,我也一定要救大哥。”
闻言,耶律菩萨奴盯住她片刻,面上浮现出难得一见的淡淡笑意。
“你居然还幸灾乐祸?”莫研怒瞪他。
“他们两人现在都动不了,而且以展昭目前的状况,回大营难免会迎来他人猜疑,也不能住客栈。待天亮后,你先到城里小镇租间房子布置好,再租一辆马车到这里来接我们。”
虽然是在差遣自己做事,但听他所言有理,莫研亦没有异议,只问道:“是否还需要买什么药材么?这小镇上,解毒的药材只怕难找。”
“他所中之毒根本无药可解。”
莫研闻言,几乎要跳起来,双目紧紧盯住他:“怎么会无药可解,你认得这种毒?”
“三年前,我曾有一位朋友身中此毒……”耶律菩萨奴的脸隐在月光的阴影之中,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他……死了?”莫研颤声问道。此时,她的一只手就紧紧贴在展昭胸口处,感觉着他的心跳。展昭在她怀中,呼吸轻得若有似无。
耶律菩萨奴却不答,平平道:“我亲眼看着他试遍各种药材,甚至连大辽皇宫珍藏的药材也一一服下,结果毒还是解不了。”
“后来呢?”莫研只想知道此人死没死。
“后来他就认命了。”
“死了?”
耶律菩萨奴似乎轻轻笑了笑,然后才道:“没有。”
莫研顿时松了口气,喜道:“那么还是有办法解的!”
他却又摇了摇头:“无法可解,只是好在他功夫还算不错,硬是把毒压了下来,拖得一日是一日。不过,我瞧他是拖不过明年冬天了。”
虽听他如此说,莫研却没有气馁:“总是能找到法子的。我师父曾说,天底下的东西,都是一物降一物。有毒药自然就会有解毒的方子。”
“那我问你,鹤顶红可有解药?”耶律菩萨奴冷哼。
莫研语塞,半晌才道:“我想,终归是有的,只是还未找着而已。”
他干脆仰头大笑起来,笑声在空荡荡的旷野上份外清晰响亮,半晌才停歇,转向莫研笑道:“展昭找了你这么个傻丫头,倒还真是走运!只可怜我,不知道哪一年才能等到我小媳妇。”
见他言语轻狂,与寻常判若两人,莫研皱眉,暗自心道:“难不成此人也中了什么毒,以至性情大变,当真奇怪。”
似乎看出她心中疑惑,转瞬间,耶律菩萨奴翻书一般,腾地又换回了原本那张冷漠的脸,不再理会莫研,起身将赵渝背至近处柔软草丛中躺下,他自己便在原地运功调息起来。
莫研低头看向怀中展昭,轻轻挪了挪身子,让他枕在自己腿上。展昭双目紧闭,虽在昏迷之中,却仍看得出他忍受着巨大的苦楚,眉头紧紧打着皱,她在上轻轻抚了抚,怔怔着就要堕下泪来,忙又强自忍住。
“大哥不会有事的,我哭什么!真是没出息!”她暗自骂了自己一句。
见展昭头发蓬乱打结,想他素性喜洁,莫研便掏出随身的碧玉梳子,替他梳理起头发。她的手极轻极缓,再纠结的发丝,也慢慢地解开、梳通,生怕弄痛展昭一星半点……耶律菩萨奴本是合目养神,其间睁眼,见到莫研专心致志地在替展昭梳头,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复阖眼休息。
待将头发全部梳理好,莫研用发带替他整整齐齐地束起。再用绢帕沾了水,细细地擦净他的脸,看着他英俊迫人的眉目慢慢显现出来,唇角才柔柔地泛出一丝笑意。
此时的天边,已蒙蒙地泛出白光。
耶律菩萨奴给的银两不少,莫研在小镇中以最快的速度租下了一处小院,又将多许了房东银两,央他在一个时辰之内替她打扫干净,再差人置齐物件,大到桌椅板凳、床铺被褥,小到锅碗瓢盆、油盐酱醋都要置办齐整。房东见莫研出手却大方得很,笑逐颜开,当下便爽快答应。
接着莫研又赶忙上街去租了配有帘幔的马车,驾车到城外将他们三人接来。
小院中仅有两屋再带一小屋当灶房,自然没什么麻烦就分配好了,赵渝与展昭各自伤重,两人各住一屋。至于自己与耶律菩萨奴,莫研倒没想过睡哪里,反正床褥都有,随便在地上一铺便可以了。
由于耶律菩萨奴不愿露面,只管给赵渝和展昭疗伤,买菜买药的事情全都落在莫研一人身上,加上烧饭做菜洗衣,纵然她担心展昭担心得要命,却总是难以时时守在他身边。
先熬了些米粥,她端了一碗到展昭屋内,看耶律菩萨奴仍在给大哥运功疗伤,只得悄然退出来,将粥端到赵渝屋内。赵渝胸前和腿上的伤都已重新换过药,小镇上虽药材有限,但此处打猎的人多,跌打骨折的药材倒是常年必备的。
赵渝昏昏沉沉地发着烧,意识模糊,莫研半扶起她,勉强喂她吃了些米汤进去,又烧了热水替她擦了身子,重新换过干净的衣衫。
在院中将一大盆换下的众人衣衫都洗净、晾上,虽然没什么胃口,但莫研自己还是盛了碗粥急匆匆地吞咽下去,再守到展昭门边等着……
又等了半个时辰,才见耶律菩萨奴缓步走出来,脸色憔悴,显是功力耗损甚巨。
“大哥他……”莫研满心担忧,却也不知道该怎么问。
“再过得一个时辰,他大概就能转醒。”耶律菩萨奴淡淡道:“相对我朋友而言,他中的毒还算是轻,我想先试着把他的毒凝到一处,也能能逼出来也不一定。”
莫研闻言,喜不自禁道:“真的能把毒逼出来?”
“那就得看他的造化了。”他走向灶屋,问道,“……肚子饿了,可有饭菜?”
“有有有,我这就给你炒几个小菜。”莫研口中连声应道,眼睛却直往展昭屋内探去。
看她模样,耶律菩萨奴不耐烦道:“急什么,他还得过一个时辰方能转醒,你赶紧做菜去。对了,公主醒了没有?”
莫研恋恋不舍地折回身子,随手拔了几根原来屋主种在院子角落的小葱,快步走进灶屋,声音从里面夹着油烟飘出来:“公主还没醒,我给她喂了点米汤喝下,不过她好像又发起烧来了。”
耶律菩萨奴拧眉,发烧就意味着伤口已经发炎,自己虽然已经拼命赶路,终究还是无法避免。他本来已经要进灶屋,又转身朝赵渝屋内走去。
过了半晌,莫研炒好三道香味四溢的小菜,在灶屋小桌上摆好,探头欲叫耶律菩萨奴来吃饭,却并未在院中看见他,找了一圈才发现他仍在赵渝房中。身旁放着才打上来的一桶井水,他正浸湿绢帕敷在赵渝额上……
这人看上去虽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做起事来倒真是细心。想来他饿时自然会去灶屋找吃的,莫研也不唤他,一溜烟跑去展昭所住之屋。
到了门口便放缓脚步,莫研轻手轻脚走进去,入目处展昭静静卧在床上,阳光自窗口洒入,映着她再熟悉不过的眉目。让人大概由于之前耶律菩萨奴为展昭凝毒的原因,四肢及面容上的紫黑都褪得淡了些,莫研看了不免心中暗喜,恨不得立时就把耶律菩萨奴再拖回来,让他大展神功,今日就把展大哥身上的毒全逼出来才好。
莫研搬了块凳子,在他床边坐下,怔怔地看着他,等着他醒过来。连着两夜未睡,加上奔波劳累,此时的她早已疲惫不堪,不知不觉间靠着床边浅浅睡去。
待莫研再醒来时,屋内已是一片昏暗。
初初醒来,她的脑子尚是糊里糊涂,不解周围如何是暗黑的,心中只记挂着展昭,下意识伸手探向床上:“大哥,大哥!”
有人抓住她的手,温柔地握住,同时一个声音传过来:“小七,我在这里!”
“大哥!你醒了。”双目堪堪适应黑暗,莫研看见展昭半靠在床上,含笑注视着自己。
展昭微笑着点点头。其实他早就醒了,只是想莫研能多睡一会,故而一直未唤她。
“大哥,你……”她心中本来有千百个问题要等着展昭醒来问他,可到了此刻,却又觉得那些问题一点都不重要,眼睛只紧紧地盯住他。
“你身子可还难受?”
“还好。”
“伤口疼得厉害么?”
“还好。”
“你饿不饿?我去热碗米粥来。”
“我吃过了。”他微笑道,“你不用忙。”
“副使大人说你中了很厉害的毒药,和他的一个朋友一样,他朋友还活着呢。他说有法子先将毒凝到一起,再把毒逼出来。所以你莫要担心。”
知道她急急地要自己宽心,展昭又含笑着点点头,还在莫研睡觉之时,耶律菩萨奴也已来过,所以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也都已知晓。
“大哥……”莫研其实很想抱住他,可是展昭胸口有伤,她又怕碰到他的伤口。
知道她这些日子不易,又有很多事情是必须瞒着她,展昭心中对她愧疚甚多,将她小手合在掌中,柔声安慰她:“我没事,你莫要怕。”
莫研点点头,烦恼地挠挠耳根,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我知道,我只是想……大哥,我们现在就成亲,好不好?”
展昭怔住,在这种状况之下,叫他如何能答应。
“我想,等我伤好……”他缓缓道。
莫研打断他的话:“大哥,你曾经答应过我,从铁骑营回来便和我成亲,是不是?”
“是,可是我现在……”
“虽然我不知道你究竟是去了哪里,可现在你总算回来了……”想起昨夜见到他的情形,她眼圈红了红,用力咬咬嘴唇,硬是把眼泪再逼了回去,“除非你反悔了,不想和我成亲了。”
“小七,我没有反悔,只是我想等伤养好之后再成亲不迟。”
“我师姐和姐夫成亲时,我姐夫的病也没有好,是不是?”她直直地看着他,昏暗中的双眸亮得出奇。
展昭语塞。
耶律菩萨奴斜倚在窗边,从这里能看见莫研刚刚掩上院门出去,她是被他打发出去买菜买药的。又过了片刻,他才转头望向半靠在床上的展昭,似笑非笑道:
“你答应她了?”
展昭怔了一下,才明白他所指何事,轻摇了下头,淡淡笑道:“还没有。”
“难得有这么个小媳妇对你死心塌地的,你就娶了她吧,我在旁边干看着都替你着急。”
“我眼下这状况,如何能谈婚事。”展昭摇摇头,不欲再谈此事:“大哥,此间都是自己人,你可想将你的真实身份告知她们?”
闻言,耶律菩萨奴,也就是海东青,不置可否:“告诉她们毫无用处,反添麻烦。再说他日还得相见,若是她们一时失察,露出马脚来,我岂非是自讨苦吃。”
见他不愿,展昭自然不会勉强,知道此事仍旧不可告诉莫研,她若问起,自己还须得想法子与她解释才行。眼下,他心中沉甸甸压着的,却是另一件事:
“可惜我始终没有看到那女子的面容。”此行功败垂成,终未能查出叛国者的身份,展昭心忧不已。
耶律菩萨奴静默片刻,走到桌旁倒了杯水递给展昭,朝他笑道:“来日方长,咱们慢慢再想办法。”
展昭知道他是在宽慰自己,摇头道:“方夫人已死,这条线一断,要再接起来,已然不易。”
那日他与方夫人缠斗在一起,旁边的蒙面女子伺机发射针筒,因她不是习武之人,对针筒又不甚熟悉,发射之时,大多数毒针都打在了方夫人身上。展昭中的毒针虽不多,但因针上毒性霸道,虽他已当即护住心脉,却无法阻止毒性蔓延,四肢发麻僵硬,如死人一般动也动不了。那蒙面女人恐他不死,又拔出匕首在他胸前补上一刀,方才离去。大概是天意,恰恰是这一刀,放出许多毒血,救了他的性命。他醒后,见旁边的方夫人早已断气,从她身上也找不到解药,他强提口气,骑了马往伏虎林方向而来,勉力行至天黑,终是无力再支撑,滚落马背,昏迷在草丛之中。
“你小子能在那针筒下捡回这条命回来就不错了!眼下莫想那些烦心事,好好养伤。”耶律菩萨奴拍拍他肩膀。
展昭勉强微笑:“我内力修为不济大哥,要压下这毒只怕不易。”
“怕什么!有大哥我在,我先想法子看能不能逼出来,实在不行……”他略顿了顿,转而又爽朗笑道:“反正我有法子,你放心便是!”
虽只是一顿,展昭微愣,电光火石间却已明白他所说之意,不由地心中大震,急忙道:“大哥,展昭的命微不足道。若是因此害大哥伤残或是丧命,展昭宁可自行了断。”
瞧他着急的模样,耶律菩萨奴胸中暖意滚滚,口中却嘲笑道:“急什么急什么!跟老包呆久了你,这么迂!你这毒还没那么严重,放心吧。……对了,我还得去隔壁看看公主醒了没有。你自己休息一下,切忌莫要运功,我已将你心脉经络悉数打通,你一运功,毒入心脉,可就回天乏术了。”
展昭点头,又问道:“公主伤势可无碍?”
“还有点发烧,她的伤不是什么大事,断了几根骨头而已,发烧是寻常事,和你比起来,不过是小菜一碟。”他轻巧道,“加上你那小媳妇照顾地不错,过些日子回了大营,找些宫里养生之药再好好调养调养就行了。”
“多谢大哥,此番若非大哥在,公主险矣。”
耶律菩萨奴不在意地摆摆手,起身往门外走去,走了一半,又停住脚步,转头笑道:“听大哥一句话,和小媳妇把事办了,免得日后想起来后悔。”
展昭闻言,只是微微笑着微垂下头,不知在想什么。
莫研回来时候,两手提得全是东西,左手菜篮里满满的菜,右手居然拎着一笼子的鸽子,粗粗数去足有七八只。
“我叫你买一只鸽子回来熬汤,你买这么多做什么?”耶律菩萨奴听到院门动静,自赵渝房中出来,盯着她手中的笼子奇道。
“多买些,养着也好,每日还有鸽子蛋可以吃,多好。”莫研笑眯眯道。
耶律菩萨奴瞧她简直就是一副在这里过日子的模样,只顾摇头,不再多言,转身复进屋去,声音传过来:“公主醒了,你做完饭记得过来替她换药。”
“哦……”
莫研口中应着,人已走到展昭屋半开的窗前,朝里探去:“大哥,你饿不饿?”
瞧她笑脸如花,展昭微笑着摇摇头:“我还不饿,你先进来歇歇再做饭也不迟。”
“好。”
话音未落,莫研已绕到门口,转瞬就出现在他面前。
“大哥,你猜我买了什么!”她放下篮子,从里面掏摸了一会,摸出一样东西,手背在身后,笑盈盈地瞅着他。
“是什么?”展昭笑问道。
“你猜猜呀!”
“簪子?”
“不对。”
“脂粉?”她的心思千奇百怪,展昭着实想不到,只知往女儿家物件上猜。
“不对不对。”她的头摇地象拨浪鼓一样,神情愈发得意。
展昭笑道:“我猜不到。”
莫研得意洋洋地从身后缓缓伸出手来,手中赫然是一对描金龙凤红烛。
一见此物,展昭当即呆住……
“我找了好久,才找到这么一对。”莫研亲亲热热地挨着他坐下,献宝一样道,“落了好多灰,像是有些年头了,我在店里把灰都抹干净,你看喜不喜欢?”
说不出别的话,展昭只能说:“喜欢。”
“我也喜欢得很。”莫研喜滋滋道。
“你……”展昭欲言又止,“你当真……”
“嗯?”
他迟疑了片刻,还是问道:“你……这蜡烛,你准备什么时候用?”
“当然今晚就用。”莫研想当然道。
“……”
这是个完全没有料到的回答,展昭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
“莫姑娘,公主唤你。”
耶律菩萨奴鬼魅一般出现在门口,猛地出声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啊!公主怎么了?大哥,我去去就来。”莫研忙起身,把红烛往展昭手中一放,就急急忙忙地奔出去了。
耶律菩萨奴半靠在门槛上,目光落在展昭手中的红烛上,嘴角顿时透出一丝促狭的笑。
“看不出这丫头还挺合我口味的,越是大事越干脆利落。”他压低声音,低沉沉地笑道。
展昭摇头笑笑,他此时是一个头两个大,自己伤势未稳,可不知该如何向莫研推托才不会伤她的心。
“怕什么!男子汉大丈夫还怕成亲。”耶律菩萨奴幸灾乐祸地踱过来,头一低,凑上前低道,“莫非你是怕有伤在身,不能洞房?”
展昭俊脸立红,心中知他是故意拿自己开心:“大哥何必取笑我,替我想个法子才是。”
“这种好事,我求都求不来,你老弟居然还往外推。”
“我身中巨毒,若是此时成亲,万一……岂非是害她一生。”展昭低低叹道。
闻言,耶律菩萨奴褪去笑意,目光落在窗外院中的鸽笼上,半晌才道:“我想,她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才更想要与你成亲。”
“我何尝不知……”展昭沉声道,“所以我就更不能答应她。”
听见莫研脚步声已步出赵渝所住之屋,耶律菩萨奴再不多语,快步走了出去。
莫研替赵渝换下一身汗湿的衣裳,抱到院中放入木盆内,抓紧时间洗出来晾上。再赶着去炖汤熬粥。粥熬好,炒几个清淡的菜,留好饭菜放在桌上给耶律菩萨奴吃。其他的盛在托盘中给展昭端去,陪着他吃完,收拾好出来。再将熬好的鸽子汤盛出,端到赵渝房中喂她喝下。喂完赵渝出来,自己马马虎虎地把剩菜剩饭吃完,收拾好碗筷,再抓了把米去喂鸽子。
“咕咕咕咕咕……”她蹲在鸽子笼前,逗弄着其中最胖的一只。
耶律菩萨奴慢吞吞地踱过来,亦在她旁边看了半日鸽子,突然没头没脑道:“你当真今夜要和展昭成亲?展昭那身子,说不定连……拜天地都不成。”他本想说“连洞房都不成”,话到嘴边,生生又给咽了回去。
莫研奇怪地转头望他:“那就不拜天地,有什么关系呢。”
“不拜天地,那还算什么成亲。你以为点两根蜡烛就是成亲了?”
“我二哥哥说,那些都是庸人弄出来的繁文缛节,两个人成亲原就是两个人的事,何必又拜天又拜地,还要拜什么长辈,都是多此一举的事情。”
被她抢白一通,还被说成庸人,耶律菩萨奴冷哼道:“既然如此,你还买红烛做什么,岂非也是多此一举。”
没想到他也看到那对龙凤红烛了,莫研脸微微泛红:“我觉得红烛很喜气,让人看着心里就欢喜,所以就特地买了一对。”
耶律菩萨奴没话说,抬头瞥了眼展昭屋内,忍不住又问道:“什么东西都没有,你究竟……打算怎么成亲?”
“成亲又不需要多少东西,”莫研直起腰来,奇道,“两个人住到一块,不就是成亲了么?”
他总算有点了解她的想法了:“你的意思是说今晚……”
“今晚我和展大哥一个屋。”
莫研脸红扑扑的,却是欢喜大于羞涩。
耶律菩萨奴无言走开,心中暗道:老弟,我本想尽力阻扰,可她根本无招无式,我无从挡起,你还是认命吧。
夜色将沉,莫研忙完灶间里的事,又烧了一大锅热水。因赵渝喜洁,替她换过药后,莫研又给她擦过身子换身衣衫。
“大哥!你也擦擦身子,换身衣裳吧。”
她端了热气升腾的铜盆进展昭屋内,朝他笑道。
“好,你放在凳子上,我自己来。”展昭微微探过身子,牵扯到胸口的伤,疼痛难忍,眉头禁不住皱了皱。
莫研放下铜盆,急道:“你别动,万一伤口裂开怎么办。”
“……那,你还是劳烦副使大人过来吧。”
“这点小事,麻烦他做什么,我来就行了。”
她边说边上前,展昭还未及反应,她手一伸已开始解他的衣衫。展昭本就仅着深衣,解下来便是赤膊,他虽待莫研不同别个,但像是这般赤膊相见,要似她那样坦坦然然他也做不到。
莫研倒未想太多,目光落在他伤口上,眉头皱了皱,咬牙切齿道:“下手这么狠,我定饶不了她。”转身拧了布巾,在展昭背上细细擦拭,也不敢用大劲。
展昭本来心中又是温暖又是尴尬,猛然听见她自言自语的话,自相遇以来莫研从未问过自己遇险之事,如何谈得上去找人报仇。他想了想方觉不妙,转首问道:“你方才说饶不了谁?”
“自然是伤你的人。”
“你知道是谁?”
“肯定和绣庄的方夫人脱不了关系。”莫研缓缓道,“你虽不愿告诉我,可看你身上中的毒,难道我还猜不出来么。”她低头复拧了一把,开始擦他的肩膀胳膊。
“小七,我不说,是因为此事关系太大,还不到能说的时候。你可会恼我?”
“我若恼你,你会说么?”她笑着反问他。
此时窗外细细沙沙作响,下起雨来,展昭听着雨声,涩然一笑,摇摇头。
停下手,莫研偏头瞧了他半晌,突然笑着凑上前亲了亲他的唇,道:“我自然不会恼你。我知道,这些事你不得不瞒着,心中定比我还难受,所以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恼你。”
“小七……”展昭望着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半晌才道:“你也莫要去找方夫人报仇,她已经死了。”
“死了?你杀了她?”
“不是我,”展昭按住她的手,“总之此事尚未了结,你千万不可莽撞行事。”
“哦。”
莫研只得应了,重新拧了热巾,弯下身子,低着头替他擦拭前胸。
她发丝轻轻在他胸前撩过,少女体香萦绕在鼻端,弄得展昭又酥又痒,又觉方才她嘴唇的余温似乎尚在唇边,不由心驰神荡。他受伤后本就定力大减,加上莫研又是自己深爱之人,一时间竟不能自持,伸手搂她入怀,向她脖颈中亲去。
“大哥,蜡烛还没点上呢……”
莫研被他亲得迷迷瞪瞪,身子软软地靠着他,口中低低喃喃,不由自主地亲回去。
雨声淅淅沥沥,下得愈发大起来,似乎除了雨声就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两人意乱情迷,缠缠绵绵,不知不觉间展昭愈亲愈低,而莫研领口渐松,他的手抚上她的肩头,滑入衣衫之中……莫研只觉浑身无力,伸手攀住他,不慎正碰上他胸前伤口。
疼痛闪电般传遍四肢百骸,展昭忍痛闷哼一声,神志骤然清醒了过来,连忙推开莫研,又伸手替她掩好衣衫。
“对不起,我……”展昭顾不得疼痛,伸手扯过衣衫急急穿起来,暗自对自己的轻狂举动懊恼不已。
被他推开,莫研有些失落,却也心疼着展昭的伤,道:“大哥,等你伤好了,你再像这般亲我,好不好?我心里喜欢得很。”
展昭心中感动,握了她的手,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对了,那对蜡烛!”莫研笑盈盈地跳起身,点上红烛。展昭本欲开口阻止,看着她因这几日劳累而消瘦的身形,终是未能说出口。
莫研点好,小心翼翼地摆到背风处,回首朝展昭笑道:“大哥,好看么?”
“好看。”展昭微笑,带着淡淡的苦涩。
莫研嫣然一笑,正欲回他身旁,突然听见耶律菩萨奴自隔壁屋传来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清晰地送入耳中:
“下雨了,还不出来收衣裳!”
雨沿着屋檐流下来,在窗前形成一道水帘,耶律菩萨奴立在窗前,自喊完那一嗓子,他就一直静静地站在那里。看见莫研箭一样冲出来收衣裳,又飞快地跑了回去,尚能看见莫研的身影在晃动,似乎是抱了被衾铺在地上。他们屋内的烛光暖暖地透出来,在雨夜中显得份外明亮。
耶律菩萨奴暗自叹了口气,复坐回椅子上,手边亦没有热茶,便随意持杯发呆。幸而赵渝住的这屋隔着里间和外间,否则今夜只怕自己就得在灶房呆一晚了。
卧在里头的赵渝因白日里睡得多了,现下反而睡意全无,又因胸骨受伤,故而也不能半靠在床上,只能直直地躺着,听着窗外雨声淙淙。
耶律菩萨奴喊那嗓子时,她自然是听见了,那时她才惊觉在与自己同在一屋的不是莫研而是他。莫研奔到院中的脚步溅着水花,她也听见了,可之后这个脚步声并未进屋,她又等了许久,始终未听见莫研进屋的声响,心中不由又恼又羞,自己尚是未嫁之身,暗骂莫研如何能将自己与另一男人独处。
赵渝尚在发呆,突然听见近处传来滴水声,循声望去,才发觉屋顶有处地方开始漏水,偏偏很不巧的,雨水正滴在她的脚边。她僵卧在床,动弹不得,又不愿唤耶律菩萨奴进来,心中暗暗叫苦,只能盼着雨快些停才好。
天不从她愿,雨非但没有要停的趋势,反而越下越大。不多时,她的脚边被衾已经濡湿了一大滩,丝丝冰凉渗入体内,她虽然看不见,却也能感觉到凉意一直蔓延到了小腿伤口处。
看来是没法再忍耐下去了,她轻咬下嘴唇,小小声道:“耶律大人,你能进来一下吗?”
说罢,她等了一会,外头静悄悄的没动静。
她只好略提高声音:“耶律大人,你在外面吗?”
仍旧没人进来,外头静悄悄的,就像没人一样。
没法子了,赵渝深吸口气,亮着嗓子喊道:“有人在外面吗?”
这下,外间终于有动静了,帘子被掀开,耶律菩萨奴探了个头进来,漠然问道:“公主有事?”
“屋顶漏雨。”与他不会有多余的话,赵渝尽量简明扼要道。
他抬头扫了眼屋顶,再低头瞧向被衾,面容一沉:“被子全都湿了,怎得早不说?”其实之间赵渝两遍叫唤,他都听见了,只是若应声而入,未免显得自己过于关切,故而特地装成第三遍时才听见。此时见到被褥湿透,又恰在伤腿的位置,他忍不住就想出言相责。
赵渝紧抿着唇不说话,微垂的眼中隐隐有光华闪动,自小在宫中娇生惯养的她何尝受过这个:身受重伤不能动弹,流落荒野小镇,住在漏雨的破屋之中,这些都是她从前想也未曾想过的事情,现在加上还要被一个契丹人训斥,她心中的委屈忍也忍不住地涌出来。
尽管烛光昏暗,耶律菩萨奴还是看见了她眼中打着转的泪花,为了不让它落下来给大家平添尴尬,他硬生生把到了嘴边讥讽的话咽了回去。
“伤口不能沾水,我再替你换一次药。”平平的语气。
赵渝很想说请他把莫研叫过来,可是耶律菩萨奴一闪身又出去了,抱了他自己的被衾进来铺在地上,然后将赵渝抱起放上去。
“床湿成这样,不能睡了,还请公主今晚委屈一下。”他面无表情道。
赵渝轻点下头,表示睡地上也不打紧,犹豫了一下仍是问道:“嗯……莫研在哪里?”
耶律菩萨奴本已伸出手来,准备替她换药,闻言又停下手:“她今晚和展昭成亲,你要我去叫她么?”
突闻此事,赵渝不禁吃惊:“她和展昭成亲?展护卫不是受了重伤么?”
“他是伤得很重,”他顿了顿,才道:“所以,我想这就是她一定要和展昭成亲的缘故。”
闻言,赵渝久久未语,心中波澜起伏:这几日来,自己一直躺在床上自怜自哀,莫研在身畔来来往往,端茶送水换药换衫,自己却完全没有留意过她。展昭是她心爱之人,不明不白地受了重伤,她的心里也不知如何担忧,自己竟是连安慰都未曾安慰过她。难得她竟有如此勇气,在此时此地与展昭成亲。此时方才察觉,自己虽然贵为公主,可却是比不上她。
“公主,可否要唤她过来。”
耶律菩萨奴耐心地等着她怔怔出了半日神,才又开口问道。
赵渝摇摇头:“不,别唤她,就让他们安安静静地呆着吧。”她在心中叹了口气,相比起他们,自己能为他们做得竟如此之少。
耶律菩萨奴默然不语,低下头开始解开包扎她腿部的布条,替她换药。他毕竟是男子,手脚自是比莫研要重许多,阵阵疼痛如波涛般涌上来,她苍白着脸,死死地咬着嘴唇,生怕自己痛呼出声。像是察觉到什么,他的手略停,不动声色地瞥了她,雷声滚滚从屋顶碾过,闪电间或将屋内照得煞白,她毫无血色的脸映入眼中。他暗叹口气,动作转而轻柔。
又是一道闪电劈下来,紧随着便是一声炸雷,声响巨大,雨也随之愈发大起来,噼里啪啦的落雨声将屋子密密地包裹起来……
因白日极累,莫研睡起觉来也颇沉,尽管巨雷就在近处炸响,但她也只是低低咕哝了一声,扯着被子蒙住头接着睡去。
倒是展昭被惊醒,此时屋中油灯虽灭,那两根红烛虽仍旧燃着,烛泪低垂,火光明亮。他半撑起身子,探头望了望地上的莫研,忍不住低低叹了口气……
屋子漏雨,莫研半边身子的被衾早已湿透,难得的是她居然无知无觉径自熟睡,倒真是不容易。
“小七,小七……”他轻声唤她。
他声音自然比不上雷声震耳欲聋,莫研却腾地一下坐了起来,惊望着道:“大哥,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我没事。”展昭忙柔声道,“这屋子漏雨,你看看,你的被子是不是湿了?”
“……”
莫研这才低头摸了摸被子,果然是湿的,她懊恼地抬头望了望屋顶,还好,就自己这处漏雨。“这破屋子,明日我得找房东好好说道一番。”她倦倦地打了哈欠,又挠挠耳根,将被子掉了个头,居然就准备躺下去接着睡了。
展昭暗叹口气,又把她唤起来:“小七,看看身上衣衫湿了没有,莫要着凉了。还要,被衾都湿了,如何能再睡的。”
“衣衫还好,就湿了肩膀一部分。”莫研不在意道。
“快些换了。”展昭催着她。
“哦。”
她只好起身取来干净衣衫,刚想要换衣裳,突然愣了一下,望着展昭,脸唰得红了:“大哥,你把脸别过去好不好?”
其实不用她说,展昭早已要转开头去,只是听她一说,他不由脸也有些微微泛红,口中催道:“快些换了,莫要受凉。”
莫研应了,红着脸飞快地换了衣衫。
被衾湿了不能再睡,她随手拿了件袍子权当被子来盖,和衣一滚,便躺了下去。
展昭见了,不禁心疼,想不了许多,自然而然道:“小七,地上凉得很,你上床来睡。”
莫研却有些犹豫:“可是,你的伤……”
“不碍事,你睡在右侧便是。”他胸口的伤在左侧。
“……好。”
莫研爬上床来,挨着展昭躺下,她的手在被衾中与他的手交握着。两人就这样静静躺着,听着窗外的暴雨狂雷,心中均是一般平安喜乐。
良久、良久……
莫研轻声道:“大哥,你睡着了吗?”
展昭亦轻声答道:“还没有。”
“大哥。”
“嗯?”
“成亲真好。”
“……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