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朋友,叫强子。他是北京本地人,早先是朝阳区那片的一个混混,被我修理过几次。之后算是重回正道,他和我关系不错,一直觉得是我把他从绝路上揪了回来。
后来强子开始做生意,做得还挺红火,在国内好多地方都办了厂子。我俩再见面,还是因为一个案子,我去搞调查,去了他厂里,那天他刚好在。
停职的这段时间,不知道强子从哪儿打听到了我被停职这件事情,忽然给我打了个电话。
“刘哥你别急,不就是个停职嘛,这破刑警不干也好。你得往好了想,钱不是事儿,需要我随时准备给你。欸对了,刘哥,我给你找个活儿吧!”
“啊?”
“你还能挣钱。”
“强子你别闹,我能干啥啊,你还不知道我啊,给人当保镖行,破案也行,别的全不行。”
“就是破案!”
“破案?破什么案?我现在停职呢!”
“我知道,就因为你停职,你这不才有时间嘛!你上班我上哪儿逮你去啊!”
“我停职本来就不能办案,尤其还是私人关系这种……”
“你先听我把事儿说了。要不是走投无路,他也没寻思找侦探。我一朋友,老婆让人给杀了,警察现在怀疑他,他得自证清白。”
“啊?”
“哎哟喂,你等着啊,我让他联系你。他出30万。”
“不是强子你等会儿,这都哪儿焊哪儿啊?不行啊,我跟你说,绝对不行。收钱更不行!有规定!”
“咱们见面谈,等我电话。”
在工体的许仙楼,我见到了强子的朋友刘铭。这儿的神仙鸡特别好吃,但需要提前预约。强子之前请我来吃过,我赞不绝口,所以我估计他是特意约的这儿。
刘铭年纪也就是30岁出头的样子,坐在我对面儿,一脸萎靡不振。胡子得三四天没刮了,脸颊有垮塌的迹象,让这个本就清瘦的男人看起来更加病态,也因着这病恹恹的模样,原本俊俏的脸蛋都被淹没了。
“来来来,都别拘束。”强子张罗着给我俩倒水。
刘铭拿过水杯浅浅抿了一口,润润唇,开始给我讲述事情的原委。
上礼拜日,正在开会的刘铭接到了警方的电话,说发现了他太太的遗体。他是两个礼拜前去派出所报备太太失踪的。刘铭去认尸,确认死亡的女性正是他失踪的太太。他太太被发现死在下水道里,让人割了喉。这个下水道在哪儿呢?在马驹房一花圃地里头,这地儿可以说人迹罕至,相当偏僻。判断的死亡时间是他太太失踪后一周左右。
警方为什么怀疑是刘铭所为呢?他怎么就从受害人家属变成了嫌疑犯?这还要从开头说起。刘铭去派出所报案太太失踪是因为当晚他到家,发现太太没在,一般来说这个时间她都已经上床休息了。刘铭十分纳闷,去厨房的饮水机处接水时,他发现料理台上是准备了一半的晚餐食材,而下面地板上有滴溅的血迹,再一抬头,抽油烟机的角儿上也有血迹。咔啦,刘铭手里的水杯就掉在了地上,他顾不得收拾,箭一样窜出去就直奔派出所了。
当夜刑警队就上门来取证了,提取血液样本,采集室内痕迹,调取物业监控录像,等等一系列行动。
根据监控显示,刘铭的太太最后出入单元门禁是傍晚六点半左右,手里提着环保袋,从环保袋里钻出的芹菜正是她为晚餐准备的食材之一。前前后后,也没有可疑人出入。等于说,一个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再出现的时候,已经成为了几十公里之外下水道里的那具遗体。
警方对这起失踪伤害案始终毫无头绪,起先怀疑是不是绑架。为什么怀疑绑架呢?因为刘铭很有钱。这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从事互联网创业,已经到了C轮融资的阶段。根据抽油烟机一角的血痕以及地板上的飞溅痕迹,警方判断受害人应该是被人按着撞上去,出血程度远不至于毙命。可绑匪的电话没等来,倒是等来了尸体。
负责侦办这起案件的警察是赵大力。我们同期,我俩关系还行,我对他的查案逻辑相当了解。面对这类案件,大力有个口头禅——丈夫,总是丈夫。你不能说他偏激,这话不是没根据,确实许多妻子被害案兜兜转转凶手头衔最终落在丈夫身上。这也不难理解。实际上,朝夕相处的夫妻,最容易对彼此产生杀意,因为亲密的背面有个词叫作禁锢。我们曾经侦办过一起案件,那是个夏天,有人报警说邻居家传出恶臭,我们登门调查,门一打开一大股尸臭扑面而来。
我们一闻就知道。刑警的鼻子特别灵,不说尸臭,就一个人打旁边儿走过,他吸冰毒你闻得出来,她卖淫你也闻得出来,这都是经验。厨房里有个大冰柜,尸臭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冰柜这么一掀开,嘿,里面儿的尸体高度腐败了。为什么呀,因为停电了,冰柜里原本冻着的尸体就化了。预付电就是有这么个问题,一停电,你自己得去手动合闸,你不合,就一直处于停电状态。
死者是丈夫,杀人的是妻子。两人相携过了大半辈子,某天惯常的鸡毛蒜皮的争执中,妻子正洗碗,丈夫把她给说急了,她拿着手里厚重的沙拉碗就失手把丈夫打死了。我问她打死人的时候是不是慌了,不知道怎么办了才把丈夫放进冰柜里。她的回答是:没有,我特别平静,觉得他终于可以不在我耳边叨逼叨了,也想过分尸,觉得麻烦,就放在了冰柜里。我们是在海关截获她的,她刚从泰国旅游回来。
停电是她意料之外的事儿。杀死丈夫后,她一直心安理得地过自己喜欢的生活,并一直冒领丈夫的退休金。可怕吗?可怕。你杀只鸡都下不去手,却能草率地把伴侣杀了。原因也很简单,鸡没招你没惹你,伴侣却会一次次在无意间触碰到你反感的开关。
这事儿背后更叫我毛骨悚然的是,邻居闻到臭味报警之前,根本没意识到常打照面儿的老头儿已经消失半年多了。我们就是这么麻木且冷漠地面对陌生人,甚至可以冷血地杀死那个曾最亲密的人。
赵大力乐于照着这个方向查,也真叫他查出了证据。在刘铭的浏览记录里,有许多关键词是这样的——杀妻、买凶杀人、如何不露痕迹地叫一个人消失等等。更糟糕的是,他的百度账号登录过买凶杀人贴吧,他的QQ号上有跟杀手交流的记录,甚至,他的银行账单上有大额不明支出。
我看着对面情绪激动的刘铭,他反复对我说着——可我没有啊,那急到心里的模样,真不像装的。
强子说:我能替小兄弟作保,他不是这样的人。我心说,强子,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我抓过那么多人,你想不到的太多了。
“你跟你太太感情怎么样?”我问刘铭。
“很好啊,她是我大学同学,我一路创业她都支持我。”他说得不打磕绊,却不蕴含感情,就像是背书流利却不知诗词背后所以然的感觉。
我点点头。这案子里面,肯定还有事儿,这委实调动起了我的好奇心。
这时刘铭递给我一张卡,说:“这里面是10万的预付款,等您把案子查清还我清白,我再一次性支付尾款20万。真的谢谢您了。”
“欸欸欸,这可使不得。”我说着推开他的手,看向强子,“我不是跟你说了嘛,我帮着查查没问题,但钱绝对不能要。”
强子讪笑:“刘哥你拿着吧,你看你也停了职,不能帮着白查案子,你就权当刘铭一点心意。”
“你要这么说,我就不敢帮这个忙了。我帮他,是因为你找我,咱俩这是情分。这钱,我再缺我不能收,收了性质就变了。为朋友我打擦边球可以,但违纪的事儿咱不能干。”
“刘哥。”
“我真要用大钱,我管强子你借,咱们一码归一码。还是说你不想借我钱啦?”我笑着揶揄道。
我态度坚决,反倒让刘铭跟强子有点儿尴尬。但没办法。我是缺钱,我是委委屈屈让人停职了,但我一天不离职,我一天就是警察。是警察,就得守规矩。这个事儿我本来就不应该查,但我碍于情分得查,那查归查,查案子也不是为了钱。假使刘铭真是冤枉的,我介入调查,能早日还他清白,也算是给我们警察这一称谓长面子。不放过一个坏人,不冤枉一个好人,这是我当刑警之初警训对我们的教诲。
晚上回家之后,我跟婷婷说这几天要查个案子,就先不跑黑车了,婷婷问,你都停职了还查什么案子?
我打心底里不敢说实话,说了婷婷非跟我翻脸不可,又得说我亲疏不分,又得骂我“狐朋狗友”。可是这案子强子出面跟我说,我推辞不掉是一方面,再者,当警察搞刑侦,确实是上瘾的。我停职这么长时间,瘾给勾起来,也是戒不掉。
我姐那天刚好给我家送点东西,也听到了我说的话,她说,子承你这样儿行吗?你本来就停职接受调查,现在又掺和查案?我愁得不知道怎么说,这会儿婷婷白了我一眼,说:你是瘾又上来了。姐你甭搭理他,让他自生自灭去吧,他就跟抽大烟似的,查案有瘾!
嗨,还是媳妇最贴心,婷婷这么说,里外就是一个意思,你爱咋咋的吧,我不管了。
之后我给徒弟们打了个电话,旁敲侧击了解一下刘铭的案子。
“那女人死得叫一个惨啊,割喉!浑身是血!”李昱刚说的时候特别激动,“是在下水道发现尸体的,赵老师坚持认为是死者丈夫下的手。”
我继续问道:“还有没有其他线索?”
李昱刚给我发了一张现场照片,说刘铭媳妇遇害时候现场没留下手机,法医尸检没有性交痕迹,确定肯定百分之百一定,因为她还是处女。我登时就晕菜了,啥玩意儿?他说刘哥你惊了吧,法医把这结论也转给赵老师了,赵老师也惊了。
刘铭媳妇怎么会是处女?这夫妻俩从上大学就搞对象,姑娘再保守也不能够结婚后还守身如玉吧?不合逻辑啊!不用想,赵大力肯定又得把刘铭叫走去问话。
我让强子跟刘铭联系了一下,果不其然,人被请到警局喝茶去了。我提出要上刘铭家看看,强子说刘铭表示没问题,让我直接过去,说楼道鞋柜下的脚垫里有备用钥匙。
于是我开上车,自己就往刘铭他家奔去。路上我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个案子不太对劲。
假设就是刘铭买凶杀人,甭管啥原因吧,夫妻想干掉对方的原因10万种也打不住。那他干吗要报警?
难道是为了谎称妻子失踪?
这说不通,在明明知道妻子死了的情况下。饭没做完,抽油机上有撞痕,地板上有血迹。我试问,他先把这些都处理掉,等个一两周再去报警,是不是更合适?
而且如果是他买凶杀人,为什么不处理掉浏览痕迹,不删除杀手跟他的交易记录,不想好借口怎么解释账户上的大额支出?他可是个互联网从业人员,获得C轮融资的创业好手儿,这俩身份说明啥?说明这人双商都高。这么个人,想杀妻,有一万种方式可以掩饰,但他丝毫不加以掩饰。
而且还有一个问题,如果刘铭妻子真的是在家中遇害,可现场残留的血迹和割喉可对不上号。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事儿只有一个解释,就是杀人凶手在刘铭家里绑架了他的妻子,然后拖到另一个地方割喉杀人,又弃尸下水道。
到了月季园小区,我先绕着小区转了一圈,不算消防通道一共仨门,前后门出车进车都有门卫,侧门供居民进出方便,门留得不大,出入没人管着。
第二关是单元门禁,倒不是说门紧闭打不开,是大堂里坐着一物业人员。我一进去就被他拦住了。我跟他说,警察查案的,他倒是没太多想,想必大力他们没少来。
到了刘铭他家那层楼,我在楼道里站定,四下张望。往左往右都可以走。我先往右边去了,相对两扇楼道门后,分别是两户人家。等于一整层楼,一共就四户人家。户型肯定够大,倒真衬得起社会名流。
回到电梯前,我点了支烟,边抽边往立式垃圾桶兼烟灰缸里弹烟灰,猛地一回头,发现墙上其实有俩垃圾道,由于是暗门,为达到美观目的,所以真挺隐蔽。推开看看,深不见底,倒没什么异味。
我捻灭烟,摁了电梯等着。乘电梯直达一楼大堂,我去跟物业小伙子询问垃圾道的排布走向,他很配合工作,从计算机里调了平面图出来,我又按着平面图找垃圾道去了。
垃圾道最后通向垃圾存放处,没什么可疑的,肯定没人能顺着垃圾道爬上去,别说爬上去,滑下来都难,比较狭窄。除非你把人肢解了。
回到刘铭他家门口,备用钥匙我已经从刘铭说的地儿找见了,挺好找。这把钥匙坎儿新!我估计自打这锁安上,就基本没用过。
我仔细看了看锁头,没有破损的痕迹,应该没人动过手脚。
用钥匙把门打开,家里挺整齐,看得出来主人爱干净。而且恐怕更爱干净的人,是刘铭。他媳妇不在有阵子了,这房间仍旧是一尘不染。
我带了鲁米诺试剂跟紫外线灯。去到厨房,我打开紫外线灯,能看到鲁米诺反应,血液滴落的地点跟刘明说的不差分毫,油烟机角上、地板上。血液痕迹不多。关了灯,我摁开油烟机,点了支烟。
跟屋里走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可疑痕迹,都收拾过了,现场调查组肯定也取样完毕了。
但是,我跟这家里,就没看见结婚照。
他们卧室床头,挂了幅画儿,也不知道画的是什么,后现代那种。按理说应该挂结婚照啊!反正跟这屋儿里,我就没见过刘铭跟他媳妇都长啥样儿。
不对劲。
种种证据指向刘铭买凶杀妻,也正是因为他妻子失踪一周后真被杀了,他才不可疑。凶手在这屋儿里把她杀了最简便,避人耳目嘛。哪怕勉强解释为:为避免留下痕迹,凶手决定绑走再杀,但这太可能节外生枝了,其实真不妥。退一万步,他也可以在户外伏击刘铭媳妇啊,那不是更简便?更尤其,怎么也没道理当下不杀,养胖了再杀,又不是杀猪。
而刘铭媳妇经过法医检验,确实是在失踪一周后才被杀的。我刚才也摸排清楚了,哪怕是凶手可以顺着地下车库上来,并成功躲过摄像头,再高难度押着刘铭媳妇离开,他最终也得通过收费处,不能保证收费处的人就在打盹。一个杀手,他应该怎么做?就地杀害,处理尸体,更精明些,利用垃圾道,截肢抛弃再回收。可他不,他非要高难度把人绑走且养她一个礼拜再杀,疯了呀!一点儿合理之处都没有!
我的思路有点儿打结,总觉得真相呼之欲出。当所有出路都走不通,那就是时候换个方向了。不能再集中在“绑走”这个情况上了,它就像个烟雾弹,让人辨不清方向。
就在这时,刘铭家对面那户推开了楼道门,是个女的,30岁上下的年纪,她探出头来看着我。
“你是……警察?”
“啊,对啊。”
“他们家到底怎么了?”女士战战兢兢地问,“都来过好几拨警察了。”
瞬间,我的脑门像是被人攥住了,“你怎么知道来过好几拨?”这都不是好几拨的事儿了,她怎么知道我们在?这栋楼隔音不是一般地好,她不可能听得见。
我看到这位女士脸都拧巴了。她嘴唇抖动,声音也跟着发颤,“那个……那个……我们家有实时监控……”
什么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就是了。
原原本本看完监控,我当时就蒙了。我本来想帮人破案昭雪沉冤的,反倒是证明了赵大力的判断是对的……
监控里都有些什么呢?
案发当晚,刘铭媳妇买菜回家后不久,有个穿黑色面包羽绒服、工装裤,脚踩军靴、戴着手套,看起来身材矮壮的男人出现在了对门的监控镜头里。他从刘铭家出来,手上提了个整理袋,就搬家时候用的那种大型编织整理袋,而后蹲身熟稔地放回了备用钥匙,最后关上刘铭家这一侧的楼门,消失在了监控里。妥妥的搬尸场景。
我的头脑飞速运转着。
对面人家在自家楼道门上安装了针孔监控,也不是为别的,为安全。他们家先生由于工作原因要世界各地出差经常离家,家里就是老婆跟丈母娘一块儿带孩子。有一天,娘俩儿带娃去公园散步回来,发现自家门口放了一听可乐。这让娘俩有些匪夷所思,无端端的,怎么会冒出一罐可乐呢?拿起来,并非空罐,而是沉甸甸的一罐。她俩怎么想怎么觉得奇怪。当妈的说,别是谁在里面下了药要拐孩子吧?闺女听了能不怕吗?当晚就找了保全公司,请人来安装了视频监控。
回到刘铭妻子的这个案子,录像中的犯罪嫌疑人明显知道这屋子的备用钥匙在哪儿,所以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屋袭击刘铭妻子。
可他是怎么知道备用钥匙这回事儿的,除非真是刘铭花钱雇凶!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说不通的地方。我把录像反过来倒过去看了好几遍,忽然发现了一个之前一直忽略的问题。
录像当中,犯罪嫌疑人的身材比较矮,我给他做了一下身高分析,估计也就是一米六七的样子。但我忽略了一点,他穿的靴子差不多就有五厘米!
刨去这五厘米,他的实际身高也就是一米六二。我又从录像里看了看刘铭妻子的身高,差不多也是一米六二……
他俩一样高?
或者,一个一米六二的男人能够把另一个一米六二的女人塞到麻袋里,然后就这么提溜走了?
答案显而易见。
是刘铭妻子自编自导了一场刘铭雇凶杀害自己的好戏,只不过,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最后她真的死了,却是死于割喉。
之所以这么推断,并不是凭空猜测。该小区年初时多户人家遭遇盗窃,结合对门章女士发现自家门口有人放可乐罐踩点的情况,可以推测是个有组织,有预谋的盗窃团伙所为。出于安全防范意识,章女士给自家安装了针孔监控,等于刘铭他家正处于章女士探头的监控区域内,这也是为什么章女士选择针孔探头,她不希望对门以暴露隐私为名阻止自己安装摄像头。
那么问题来了,刘铭和他媳妇两人是否知道对门人家安装了摄像头呢?我肯定刘铭是不知道的,如果他知道,媳妇失踪时他就会跟警方反映情况,要求警方调取对门人家的监控录像,寻找妻子的线索。
另一方面,我们假设刘铭知道,也确是刘铭买凶杀妻,那么他必然不会冒险让杀手上门杀人,因为监控会把杀手记录下来,躲得过电梯间的监控,也躲不过章女士的针孔探头,妻子失踪了比妻子被杀了,对买凶杀人的雇主来说明显是更好的结局。没有尸体,不能定案,这也是我说刘铭不会冒认尸体的原因,他犯不着。更何况,我相信大力同志的办案能力,死在下水道里的,一定就是刘铭媳妇。
那么刘铭媳妇是否知道章女士安装了监控呢?我认为她知道。如果她不知道,她就不会自己假扮杀手让对门监控拍到自己家被侵入继而凶手提着她的尸体,也就是大型整理袋出来的情形。为什么说杀手是她假扮的?刚才我做了两人身高的对比,百分百吻合,一个人易装不难,难的是改变身高。再者,死尸是非常沉重的。
一个人活着你抱起他,跟一个人死后你抱起他,后者沉重得让你不敢置信。凶手提着整理袋出来,并没有吃力的样子,显得很轻松,这说明里面并非尸体。结合我在卫生间发现大量血迹,至少凶手,也就是刘铭媳妇,是想给警察一个凶手杀人运尸的景象。这才有了最后她死在下水道里,而死亡时间是她失踪后一周,并非失踪当时就死亡的矛盾出现。
可是这一切都是我的假设,没有证据。
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李昱刚给我来了个电话,说他查了下死者的账单,发现其中有一笔数额较大的转账支出,收款方是个人。这个收款人的居住地引起了我的注意。它在哪儿呢?在红旗村。这个红旗村情况十分复杂,外地务工人员、流动人口密集集中,很多村民改建了房屋,私搭乱建,就是为了出租盈利。坦白说,你住进这地儿,就犹如大海中的一粒沙,俗话说得好,要藏一片叶子,就藏在森林里。尤其,这个红旗村,就在发现死者尸体那地方东边儿一点。
我立马就去找到了这个收款人,不出所料,是个房东。要不是我拿着刘铭媳妇的照片跟他询问这姑娘在哪儿,他都不知道这位房客已经失踪了。这就是红旗村的租住现状。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我跟他走到正房背后搭建的简易房,爬上二楼,房东给我开了房门。
屋内陈设极其简单,一张床、一个书桌、一个简易衣柜、一台电视。租住时间是她失踪前两周。我声称自己是刘铭媳妇的姑表亲,拉着房东抽烟唠嗑,房东说她交了一个季度的房租,她本来就想缴一个月的,房东没同意。
此外,我没找到任何电子设备,她的手机不在,倒是在简易衣柜里翻出了“凶手”的衣服。跟我们在监控里看到的一模一样,黑色面包式短羽绒服、工装裤、军靴,一应俱全。包括那只编织袋。我估计,床上那只枕头以及那条被子搞不好就是当时装在编织袋内的物品。我都拍视频取证了。决定性的证据是,我发现了刘铭媳妇的皮夹,里面有她的身份证,以及一张日期为她遇害后两天出发的长途车票。
到这里基本上证据确凿,就是刘铭妻子自编自导了一场好戏。
但她为什么还是死了?
在我查到这里不久,警方也查了过来。赵大力带着我那俩徒弟风风火火地赶来了,一看我也在这儿,一下子就蒙了。
李昱刚早就知道我在这里,毕竟是他给我的消息,所以笑嘻嘻地和我打招呼,还说想死师父了。
赵大力就没那么客气了,一听说我是受到刘铭所托查案,顿时就来了脾气,“他就是那个雇凶杀人的,你还帮他查案。”
我懒得解释,直接把我查到的所有信息都给了他们。赵大力看完之后,眉头皱得那叫一个紧,他开始以为这里就是杀人凶手的藏身地点,他杀害刘铭妻子之后,就假用人家的身份证来这里租了个房子。
但大力忽略了太多不合常理的疑点,直到我告诉他,刘铭妻子就是录像里绑架了她自己的那个人,大力才总算转过弯来。
事情到了这儿就不归我管了,否则就算是越权。
我和刘铭约了个地方见面,把我查到的这些写成一份报告给了他,这算是我的老习惯了,毕竟报告相对口述要更客观一些。
刘铭细致地阅读着我交给他的调查报告,起先的如释重负渐渐荡然无存,最后他抬起头时,脸上透露出愤怒以及不可置信:“她陷害我?”
这让我怎么回答呢?
“她为什么要陷害我?”
刘铭的妻子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警方也对此满头雾水,但我心中有一个小小的猜想,只是无从证实。
我喝了口红茶,润了润唇舌:“我冒昧问你一个问题。”我现在不是警察,他也当然不是我追捕的逃犯,这在措辞上就要客气些。
“你问。”
“说实话,你在外面是不是有小三了?”
刘铭显然有些犹豫,“没有……”
我循循诱导:“我会给你保密,你说实话就好。”
刘铭虽然不说话,但我却从他的表情读到了很多信息。他绝对有婚外情,但却难以说出口,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直觉忽然提醒我……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我犹豫再三,还是把心中的猜测说了出来,“你是不是同性恋?”
坐在我对面儿的刘铭一瞬间僵住了,继而脸部的肌肉微微抖动。他什么都不需要回答我了,答案不言自明。
这社会有个群体叫同妻,顾名思义,同性恋者的妻子。在男同性恋周围,有一个更加弱势隐秘的群体,就是同妻。她们生活在边缘,被流言蜚语打压,为孩子忍辱负重,不敢大声申诉,数量庞大,年龄各异。同妻不仅不能得到性生活上的满足,还要遭受冷落、漠视、家庭暴力、性病和艾滋病的威胁。中国的男同性恋中,90%在社会舆论的压力下选择了婚姻,而他们的配偶大多数对此一无所知。
最新调查报告显示:中国有1600万以上的同妻,超九成受过家庭暴力,其中38.7%遭受肢体暴力,15%遭受严重家庭暴力,37.6%遭受家庭冷暴力。这是我查资料得知的情况。至于刘铭跟他媳妇之间具体属于哪种我不知道,但从刘铭媳妇的行为来看,这件事对她的身心造成了严重伤害。杀意。对。虽然刘铭媳妇是受害者,但真正产生杀意的也正是她。她想杀了他,所以才伪装自己被买凶杀人。
“没关系,你不想说可以不说,你让我来调查案件,虽然我还没有解开你妻子被杀之谜,但你请我调查以证明自己清白这事儿也算了结了。给你的这份调查报告我也交给了警方,这也能帮助他们摆脱目前的困局,更早调查出你妻子的死因。当然,这件事我也还会跟进……”
刘铭打断了我,“你不用再跟进了,我一点儿都不想知道她是怎么死的了。也许就是报应吧。她这么害我,人在做,天在看。”
我听他这么说心里相当不是滋味,“她固然有她的不对,可你也不能这么说她啊。”
刘铭突然十分激愤,以一句“你知道我的苦楚吗,就在这儿扮演上帝?”开始了他的控诉。
据刘铭说,他和太太相识于大学校园,那时他已知晓自己和其他男孩的不同,并深深为之苦恼。是太太先追求他的,他起先并不同意,但太太坚持,也是真心实意喜欢他,他就决定试着像其他人那样谈女友。这一谈就是几年,两人平平稳稳。后来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双方父母催促是一方面,他创业交际应酬多需要太太陪伴是另一方面,时机合适,就把婚给结了。
不料,新婚之夜,夫妻行房,刘铭过不了心理上那道坎,硬是办不成事,搞得两人都很尴尬。太太以为他是太紧张,努力安慰,之后也尝试过几回,但都不成功。渐渐的,夫妻俩就冷淡了下来。刘铭心里有愧疚,就对太太格外体恤,太太心里有怨气,对他也不似从前那般热络了。
去年,刘铭还提议俩人去做试管婴儿,夫妻俩的感情明显有所缓和。刘铭的原话是——我真的对她特别好,她找工作不顺利,我说我养你;她喜欢逛街买买买,我全部都满足;她说要月亮我都不摘星星糊弄她。我知道我自身原因对她有亏欠,但除了那方面我确实不行,我别的,该身为丈夫的责任我都尽到了。
我不愿意拆穿他,但我忍不住拆穿他。我说你要是真如自己所言问心无愧,一心一意扑在你媳妇身上,她也不会得知你隐藏的秘密进而迸发出杀意。做人丈夫也不是你所以为的只要满足了物质生活就没毛病,夫妻夫妻,相互扶持,彼此分享,精神比物质更重要。我不是说那事儿不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心跟心是不是贴着。你把心贴到别人身上去了,跟别人灵肉交缠到一起了,我试问换作你,你愿意当被豢养的、无足轻重、只供赏玩的金丝雀吗?再者,你失败的地儿不仅仅是哄不好媳妇,另外一个人,你视作伴侣的人,天天跟你搞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他就心甘情愿吗?
你前脚跟他你侬我侬,后脚进门去扮演人家丈夫,你真觉得这团火你包得住是吗?今天你妻子要陷害你,明天可能你伴侣也想杀了你。真不是我说你,你偷着乐吧,你还能喘着气儿坐我对面儿给自己歌功颂德,假装自己高尚无邪。你也许是个好商人,但绝不是个问心无愧的好人。你挣多少钱,也不会真快乐,你的钱都是给你铲事儿用的。
你怎么不敢跟警察说你账户大额转账的去向?你怕说了,查出你这些个事儿来你更不好收场。一个爱你的人死了,你无动于衷;另一个爱你的人为你忍辱负重,你还甘之如饴;你叫人冤枉了,你倒是急了,不惜重金自证清白。你除了在乎你自己,你还在乎谁啊?
这不是性取向的问题,这是自私的问题!
我和刘铭不欢而散,他要给我钱,但我一分没要。
嫌脏!
刘铭媳妇的案子后来也破了,凶手也抓到了,就住在那片附近。偶然看见刘铭妻子打扮得好看,琢磨着她肯定有钱,然后就下了死手。
这一系列案件落下帷幕,我给刘铭发了个微信,告诉了他后续案情,也就是他媳妇的死因。他只回了我一个表情,就是夏新亮纠正我那不是微笑那是冷漠的呵呵那表情。倒是听强子说,他给他媳妇的丧礼办得风光体面。我搞不懂他是贯会做表面功夫,还是对她最恶毒的报复。毕竟,我活着你死了,是最大的嘲讽。
大约一周后,也可能是四五天,我停职停得对日子概念特别模糊。我收到李昱刚给我发的邮件,是张照片,照片上拍了张明信片。我点击大图,看上面写的文字。
是时西北多海风,
我曾此处同诸生。
要唤麻姑同一醉,
你可知我心独痴。
死生容易如反掌。
我看不懂,毕竟我没文化。但收件地址我是认识的,我去过,刘铭家嘛。
我问:啥玩意儿,看不懂。
李昱刚回:不重要,是首藏头诗。
我再看一遍,哦,可不是嘛——是、我、要、你、死。
李昱刚跟着又发来一条短信:这是熊猫慢递。你肯定不知道,毕竟你是老年人。它是个写明信片给未来的自己的店铺,也就是说,你写好,可以指定店家二十年或者三十年后再寄出。
我回他:那等于说,刘铭媳妇把遗书存这儿了。
李昱刚回:是恨意。我刚嘱咐店主,一定要保管好,到时按时寄出。
我回:你也够讨厌。干吗呢?不忙我也找你凑凑热闹,我也想给我媳妇写一封明信片。
李昱刚回:我讨厌也架不住你无聊,我发定位给你。
给媳妇写点啥好呢?我一路开车一路想。我这种大老粗,搞情调这玩意儿,真心不拿手。
最后,我在明信片上只写了四个字:阖家欢乐。
过完春节,强子又要离开北京了。我跟我们另外一朋友李晓宇去机场送他。相聚离别,总觉得聚少离多,可能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吧。说实话挺舍不得,但这个舍不得是心的羁绊,平时各忙各的肯定不像小时候似的成天混一起。都说人害怕长大,这话我觉得没毛病,长大了,你最深切的体会是——人在命中,身不由己。
“你丫应该打表。”坐在后座的李晓宇呵呵乐着揶揄我。
“土老帽儿,这叫打表吗?这叫计费。”强子明贬暗褒,敲锣边儿。
我说:“你俩别一唱一和了,我能怎么办,妻儿老小总得养活吧?单位不给发工资了,我不跑车怎么挣钱?”
“你这就叫穷疯了,你说你干点儿啥不行,非要干刑警?”
李晓宇要点根烟,我赶紧呵斥他,“说话就20年了。你别跟我车上抽烟,一会儿送完强子我还拉活儿呢。”
“你说你这点儿出息。”李晓宇把烟放回了烟盒里。
“贱骨头呗。‘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说正经的。”强子侧脸看向我,“你这停职啥时候算一站啊?”
“我哪儿知道啊,等组织意见呗。反正也不是头一回了。”
到机场我把车往边儿上一停,帮强子拿行李。强子不叫送了,说也没法停车,这点儿东西他拿得了,可我跟李晓宇坚持要送他,我说强子车你甭管,我往这儿一扔就它了,送你才几分钟啊。李晓宇撇嘴:听听,这口气,真是警察当惯了,霸气!我给了他后脑勺一下儿,跟着他俩从6号门进去了。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看着强子过了安检,我内心有点儿失落。不承想,我脚丫子还没抬起来,强子又回来了。真是刚要走,他又跑过来了,说你俩别走别走,给我买本书去,我刚想起带来那本没几页就看完了。
这会儿我身边闪过一个人去。那张脸,一下进入了我的记忆检索系统。眼熟,真的是眼熟,干我们这行,记忆力是基本技能之一。
他应该是孙海兴。我看过到照片,我觉得就是他,但不是十分确定。
孙海兴是谁?朝鲜族一杀人在逃的大哥。这是怎么个案子呢?孙海兴经营着一家叫阿里郎的夜总会,有天,一个客人闹酒,他过去给人家捅了,捅了之后从四楼给扔了下来,然后警方就通缉这个人了。这事儿过去了四五年,人始终没有抓到。这案子虽然不是我搞的,但是我知道这个案子也知道这个人,从照片当中看到过这个人。
现下,我不敢确定,但我又觉得是他。李晓宇给强子买书去了,等我再叫他过来帮我忙,说不准孙海兴就跑了。我心说给他干了吧,先干了再说,然后我就上去了。
我过去一拍他的肩,用熟络的语气问:“孙哥,您这是准备干吗去啊?”
孙海兴一愣,肯定在想我是谁。社会人士人脉广,见的人多,他铁定是不好意思问我到底是谁,索性蒙着跟我聊起天来了:“回国呀。”没意义的答案最能掩饰懵圈,等于随便抛个引子,往下聊找记忆。
我瞥了眼他手上的护照,顺着他聊:“嘿呦,您身份怎么变成韩国的了?”
“嗨,花钱就给办呗。”
他也不知道我是谁,随便聊了个四五句,我倒是确定他就是孙海兴了。怪不得死活找不见这人呢,就没在国境线内。好家伙,这回不抓他,下回就不知道上哪儿抓他了。
确定是他了,三下五除二我就上了。由于是搞摔跤出身的,我出手快,他也是没准备,毕竟前一秒我俩还老熟人似的聊天儿呢,直接就让我放地下了。放地下之后,一掐脖子,干了,我想起来我并没有铐子,停职呢;解鞋带吧,一扫视,穿的是套脚鞋。咋办?没辙啊,解裤腰带吧,我就把裤腰带给抽出来了。
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我长出一口气,这顺利让我长出一口气。但下一秒,不对了,我感觉到了视线,不止一双。也对,孙海兴这样的大哥,出门身边不可能不带几个小弟。我用眼角余光去收集信息,发现旁边儿至少有三四个人准备对我动手。
我一边控制着孙海兴,一边扫视周围的群众。我有一个很好的习惯,不能让背后有人。前面有人没关系,我可以躲、可以跑、可以跟他干,但是后背要有人就不行了。我掉转身体,让这仨人处于我视线范围之内。这仨肯定是他小弟,视线交汇我就知道。
我这儿按着他,面对他这些小弟,属于一个人孤军奋战。而且说实话,赢面儿真不大。当时机场有其他人围上来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围过来很多人。李晓宇拎着塑料袋也过来了,他脸上是大写的懵逼。
我大喊:“李晓宇,赶紧过来帮忙来!”
李晓宇平时是干吗的呢?摔跤队的教练,搞体育的。
“赶紧,先帮我按人。注意把你枪管好了!”
他也是机灵,“我操!你抓啦!等我叫大部队增援,稳住!”
我配合他:“把他们赶紧叫过来!”
一瞧我们这阵仗,我对面这仨人没敢动不说,都开始撤步了。
这时候我手快,把孙海兴给系上了,就一两分钟的事儿。
紧跟着,机场的巡逻民警也跑过来了。鬼马聪明如李晓宇,跑开就去找机场的巡逻民警了。及时雨啊!讲真,如果他们不赶过来的话,一旦这仨人反应过来,动手抢人,我真就没有办法了。我又不是超级英雄,没三头六臂和以一敌三的本事。
出来机场外面,我那破车正要被拉走,李晓宇条件反射地喊:“别拖!别拖!是我们的车!”
跟着,我们旁边儿一个巡逻民警大喊:“停停停,自己人自己人!”
嘿,好家伙,我真赚了,车帮我拦下来了。我是违章停车。
李晓宇上了驾驶席,探身给我推开后车门,我直接把孙海兴推上了车,并隔着车窗感谢机场的巡警,真诚而又热烈。
“你这他妈什么情况啊?”驶离机场,李晓宇问我,然后他一拍大腿,“干了!强子的书!”
我们一路狂奔到局里,看门大爷见我从车窗里露头,人都蒙了:“刘队,您不是停职呢吗?”
“李大爷,你给夏新亮或者李昱刚打电话,老蔡也行!”
孙海兴脸都黑了,他准熬头疯了——一个停职警察,一个人徒手,把他给抓了。
夏新亮在队上呢,跟大院儿里看见我捆着孙海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刘哥……您这是……”
“老蔡没在啊?这是他的逃犯!”
我看见夏新亮捂脸了。
把孙海兴关进看守室,等老蔡回来的工夫,我把前前后后的情况给夏新亮讲了一下。
夏新亮听我原原本本讲完,五官都错位了,“刘哥,您胆子不是一般大。一没枪二没铐子,徒手抓一个杀人在逃的黑老大回来。您这是把他小弟忽悠了,要没忽悠成呢?把你打成筛子都有可能!”
我呵呵讪笑。说真的,这会儿坐在队里,我回忆当时的情景,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勇猛。但转脸一想,停职没停职,我也是警察嘛,或者说,干了半辈子警察。既然是警察,抓坏蛋是应该的,看到有机会,几秒钟,你绝对不会放过机会。隗哥曾训诫我:子承,干咱们这行,一定要知道抓住机会,机会,往往就几秒钟的事儿,错过就永远没有了。
我的血液里,流淌的,就是职业精神,这甚至已经成为了条件反射。我解释不了我的行为,硬要说,就是条件反射。
低头看看表,这时间,强子已经飞在天上了。他真是注定要把那本行将看完的书再看一遍了。
一个礼拜后,我接到领导电话,我复职了。
坐在领导办公室喝茶,领导是这么说的:我感觉你一直没闲着啊,又是抓连环杀人犯,又是抓在逃黑老大,我都想跟上面申请给你补发工资了。
狠狠挨了一顿弯酸。
但我们领导我知道,为了给我争取复职,他不知道出了多大力气。
捏着手里的警徽,我的内心无比平静。
我想,我注定就得吃这碗饭。
这碗饭即是穷、累、苦,除了罪犯,一天二十四小时别想见着我人。
对于我复职,婷婷意见大了去了,表示出极大的不满,说你干点儿啥不成,开车都比干刑警强!当初一脚踢开你的是他们,一个电话叫你走的还是他们,你干这么多年,你混着啥了?官儿官儿当不上,兵兵当不好,挣着卖白菜的钱,操着卖白粉儿的心!我也算看出来了,你不死工作岗位上不算完!
婷婷越说越来气,我赶紧跟她说点笑话,好不容易把她逗笑了。
她气消了,眼泪就开始往下掉,问我:“你说你图个啥?非要当刑警,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
我龇牙咧嘴笑着跟她说:“放心吧,我会注意安全的。再说了,干了半辈子刑警,我也干不来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