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东街,正钟鸣鼎食。
马路牙子上,绿酒红灯。深度酒吧里,纸醉金迷。动感的爵士乐,男女交杯换盏。觥筹交错间,丰乳肥臀,女人捂嘴媚笑。阴影处的角落,男人坐在沙发上抽着烟,有些漫不经心。
“想什么呢你?”史今问。
池铮弹了弹烟灰,“没什么。”
“人酒吧开张,哥们特意拉你过来捧个场,别这么不得劲啊?”
池铮笑了下。
史今指了指吧台边上一热辣短裙前-凸-后-翘的女人,说:“你以前可是超喜欢那型的,现在真算是守身如玉了我说。”
池铮没吭气。
“靠。”史今笑骂。
池铮吸了口烟,顿了好一会儿才出声。
“陆司北知道吧?”
史今想了想,“不就是你那发小。”
“嗯。”
“怎么,回来了?”
池铮不修边幅的笑了声,眯起眼看向前方某个地方。
“那是他前女友。”他声线很淡。
史今一愣。
“谁?”
池铮薄唇抿成一条线。
“你是说那女的?”
池铮两腿跨开,胳膊搭在膝盖上。手里夹着烟,晕雾徐徐而上。
“我的个乖乖。”史今惊呆。
池铮缓缓抬眼,嗤笑了声。
“不对。”史今又道,“前女友那不现在也没关系么,你怕什么呀。”
池铮舔了舔门牙,冷眼。
“谁他妈怕了?”
史今笑了声,“你以前追女人可是快准狠,现在也磨叽的太厉害了。”
池铮将烟递嘴里,歪头又抽了口。
“她和那姓陆的什么时候分的?”史今问。
池铮摸着下巴,想了下。
“猜得没错的话,有两年了。”
史今默了会问:“你不会以前就对人家有意思吧?”
有那么一会儿,池铮没吭声。
他不是个喜欢怀旧的人,也懒得想。好像第一次对她有印象是在北京国际读大二,陆司北过来找他。两人在他的出租屋里都喝大了,陆司北为情所困那样儿简直了。
那个秋季的早晨,阳光落在地面。
陆司北抱着钱包睡了一晚,他咬着烟拿过来一探究竟。刚打开,就看见里边躺着的那张笑容满面的照片。后来他一边嗤笑陆司北为一女人作的死去活来,一边又帮着出谋划策追她。朋友聚会陆司北带她过来温软的像绵羊一声不吭,那感觉好像也就那样了,跨越不得。
酒吧里气氛热涨。
男人低头不断地抽着烟眉头紧锁,史今递了杯烈酒过去。
“喝点?”
池铮一饮而尽。
“哥们可见不得你这样儿啊,想上就麻利点。”
池铮‘操’了声。
后来又喝了几杯,他起身先走。还未到酒吧门口,被一个女人拦住。他两手插着裤兜,淡淡抬眼。女人身材火辣,胸前一条深沟。正端着酒杯,妖娆的对他笑,“帅哥,赏个脸?”
“滚。”
池铮声音清冷,女人自觉无趣转身走开。
那时候已经夜里十一二点,他骑车回到店里。开门又关上,脱掉上身短袖。然后光着上身,下面穿着一件黑色牛仔裤就往床跟前走。漆黑里摸索着开了台灯,胡乱洗了把脸懒懒的坐在椅子上。
发丝还滴着水,沿着上身蜿蜒而下。
他拉开抽屉,看着那一摞杂志。几天前江缙托人从北京家里寄过来的,那个所谓笔名‘舒远’的人风格转换期之前所有的故事选刊。他拿出那本二○○七年的初赛合订本,眯着眼翻开,又看了一遍那篇‘深海少年’。中间有段诗歌一般的介绍,他目光沉沉。
他身高一米八二,
喜欢抽烟流连网吧。
他打游戏一把好手,
女朋友从不缺备胎。
很多时候恰巧遇到,
他总那么放荡不羁。
有一次,
足球场里偶然一撇。
就看见,
他套头脱掉短袖,后背的黑色纹身惹得全场女生尖叫呐喊。
我不太明白,
为什么会是字母。
如果有机会,我想送书给他看。
……
灯光昏黄,池铮看到最后一小段。
上头只写了一句:
这风华正茂的日子,我想让他迷途知返。
他烦躁的合上书,丢回抽屉里。踢开椅子随后就往床上一躺。光芒里,他闭着眼睛,也不知想到什么。忽的将头埋在床单上,狠狠吸了一口气,那淡淡清新的女人味弥漫鼻翼。
不一会,下面就湿透了。
“操。”
他暗骂了一声,皱着眉,去洗澡。打开侧门,摁亮过道的灯。一抬眼就看见绳子上挂满了衣服裤子,他愣怔了下。好像忘记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就那么靠在墙上看那衣裳。然后闲淡的点了支烟,舌头顶着脸颊,低低笑了一下。
昏黄光线里头,指间猩火不灭。
“孟盛楠。”
他叼着烟,低声自语。
翌日,阳光照开大地。孟盛楠难得睡一个懒觉,醒来的时候盛典洗了一院子衣裳。她伸伸懒腰,小杭在院子里玩。看见她出来,要教她做眼保健操。
“姐,快点跟我做。”
小男生精神抖擞。她笑,顺他意跟着学。
“姐。”
“嗯?”
她在揉太阳穴。
“我们老师说了,近视超过6○○度是会遗传的。你总看电脑,必须天天做,知道么?”
小男生说的有板有眼,孟盛楠忍不住笑了。
“晓得了。”
“这才乖么。”
孟盛楠:“……”
她做着保健操,视线落在院子里搭着的一排衣服上。脑袋突然一灵光,撒开腿就跑进屋。小孟杭皱着小眉头,在后头大叫‘孟盛楠’,气的直跺脚。
厨房里,盛典在做早饭。
“妈。”
她趴在门边,笑声叫。
“嗯。”
盛典正在洗菜。
“我来洗。”她走过去。
盛典打掉她的手。
“这是山药,小心痒你手。”
她缩回去,站在旁边咳了咳。
“问你个事呗。”
盛典:“说。”
“那个,我有一同事。她偶然去了朋友家呆了会儿,那男的中途出去了一趟。她正好闲着就帮忙给一堆衣服,又怕人家乱想就问我意见。以貌美如花的您的角度看,那男的会不会误会啊?”
盛典洗完山药,刮皮。
“她洗衣服的时候没想过那男的会误会么?”
孟盛楠无奈摇头。
“没想那么多。”
盛典明知故问:“那她到底喜不喜欢那男的?”
孟盛楠顿了下。
“有点。”
“那这就难说了。”
盛典不着痕迹的弯了弯唇。
“怎么说?”
盛典甩了甩手上的水。
“要我说呀,你把那男的直接带回家让妈看看不就行了。非得拐着弯的考我智商,你不知道我当年测试16○啊。”
孟盛楠:“……”
后来,饭桌上,盛典第二遍问那男的是谁。孟津也看过来问怎么回事儿,小杭坐在一边乖乖吃着饭,还记她仇。
“妈,我知道。”
孟盛楠眯起眼:“孟——杭?”
小男生‘哼’了一声。
“不让说就不让说。”
孟盛楠笑着摸摸他的头,“乖。”
“说谁呢你们仨儿?”孟津问。
她笑笑,“就一朋友,爸。是我妈想太多了。”
小杭撇撇嘴嘴,小声说。
“才不是。”
盛典看了她一眼,笑着摇头和孟津对视一眼,便没再多问。孟盛楠暗自呼了口气,怪自己多嘴找错了询问对象。吃完饭,一家人都闲着。那天有新动画片上映,孟杭要去看。
中午的时候,她和盛典带着小调皮去影院。
可能正因为周末的关系,里面全是父母小孩。十点多进的放映厅,孟杭已经迫不及待的去找座位。后来看完出来的时候,盛典感叹:“现在这时候,中国电影是一年不如一年。”
那是部外国动画。
她拉着小杭的手,走在盛典旁边。忽然想起大学时候读书,霸王别姬的编剧芦苇曾说:‘我以为霸王别姬是中国电影的起点,没想到成了中国电影的绝唱。’
盛典叹了一口气。
“所以说中国电影需要改变,你也是。”
孟盛楠怔了一下,母亲话里有话。这些年女儿循规蹈矩平平淡淡,盛典怎么会不懂。转眼到了嫁人的年纪,一年又一年。那会儿孟盛楠还没来得及细想,身旁小杭在摇她的手,她低头。
“怎么了?”
“我想吃棉花糖。”
盛典笑,“我不给你买就找你姐要是吧?”
小杭嘟着嘴巴。
孟盛楠揉揉他的头发,“姐买。”
小杭乐了。
影院外头,天正热。盛典很少这样出来和她们一起,便多逛了些时候。江城街道上楼层林立,路边广告牌总是刷新。5○2的公交路线上,池铮骑着摩托车正往家里赶。
陈思坐在沙发上琢磨着十字绣,听到脚步声转头看。
“回来了?”
“嗯。”
池铮走过去坐下,看了眼她手里的针线活。
“你买的?”
陈思笑笑,“史今前两天过来给我带的。”
“他带的?”
“啊。”
池铮笑了一声。
“闲着打发时间行,不过别多做。”
“妈知道。”
陈思放下十字绣,说着就站起来,又道:“杨妈该做好饭了,走吧。”
池铮跟在后头还没走几步,陈思又回头。
“明儿礼拜天,你给盛楠打个电话,没事让她过来转转。”
池铮摸了摸鼻子。
陈思拍了他一肩膀,“听见没有?”
“听见了。”
池铮笑了一下。
那个下午他没回店里,一直陪陈思在家。傍晚时候,陈思问他电话打没打。池铮含糊其辞,陈思又催。他笑着从兜里掏手机,当着陈思的面拨了个号过去。
一阵嘟嘟声。
他耸肩,“没人接。”
陈思不信,拿过来看。
池铮笑,“我等会再打。”
“这还差不多。”
再晚些时候天已黑,街巷里家家都亮起灯。孟户一家人都在看电视,中央八套的黄金档。九点有半那会儿,孟盛楠才回了房。她躺在床上去翻手机,看到未接。是一连串的陌生号,拨了三四遍。
正纳闷间,那个号又打过来。
“喂。”她接起。
那边低笑了一下。
“是我,孟盛楠。”
他的声音震得她灵魂都在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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