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九~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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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九章人性的弱点(上)

侯卫东满脑子都是非典。从资料中得知了香港淘大花园的事,此时听到了李晶嘶哑的声音,心里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上,道:“你怎么了,病了吗。”

李晶刚从睡梦中惊醒,道:“昨天晚上带着孩子去学游泳,嗓子不太舒服。”

侯卫东提高了声音,甚至有些严历,道:“你不要命了,现在是什么时候,非典闹得这么凶,死了不少人,你还带着孩子们到公众场合,这几天别出门,勤洗手,戴口罩,你住的地方与淘大花园不远,淘大已经被封了,你难道不知道吗?”

“我还真的不知道,淘大花园怎么了?”

“那里非典爆发,被隔离了。”

3月19日。一名非典患者到香港淘大花园E座其弟住处,期间使用过厕所;3月26日,淘大花园有7人患非典,28日增加到63人,31日激增至213人,4月15日已达321人。鉴于疫情的严重性,香港政府不得不对对淘大花园发出“家居隔离令”。

检验发现,SARS病人的尿液和粪便中都有大量病毒,而且病毒在粪便中可以存活60小时以上。当第一例感染者造访住在淘大花园的亲戚,并多次使用厕所时,带着病毒的水雾就飘到共用一条下水管的各层同号码的公寓内,使得其中的居民感染。这些居民再通过共用电梯,将病毒传给不共用下水管的其它编号公寓中的居民,这些居民感染后同样通过下水管道将病毒传入其它楼层同号码的公寓内。

李晶这才反应过来,咯咯笑了起来道:“猴子,听到你责怪,我心里很甜蜜,这说明你心里还有我们。”

“我是认真的,你别开玩笑,必须按我说的做。”

李晶的笑声格外轻脆,道:“别担心,SARS刚刚在香港出现的时候,我就和丑丑兄弟来到了美国这边,这边没有事,你自己要小心。”她哆了一下:“刚睡沉,就被你吵醒了,你要陪我。”

侯卫东长舒了一口气。道:“你在那边,这我就放心了。”随即他声音又提高了,道:“你和小丑丑到了美国,应该给我说一声,害得我白担心一场。”

李晶这才安静了下来,道:“我是故意不给你说,这样做是有理由的。”

侯卫东安静地听着李晶低语。

“我这人从小就独立,你在不在身边都没有太大的关系,可是,我们的两个儿子还小,父亲不在身边,也是人生的一种缺失,我想做的是让两个儿子人格独立,让他们品性端正,让他们幸福成长,所以,我有很多事情都没有给你说,但是我的终极目标是让两个孩子都成了和他父亲一样的男子汉。”

这一番话,李晶经过了深思熟虑,并非随口而言,她爱极了两个健康可爱且调皮的小家伙。爱之深,谋之远,她要让这两个孩子人格健全。

侯卫东没有想到李晶想得这么深,沉默良久,道:“母爱永远是传大的,我对不住你们娘俩,很惭愧。”

李晶道:“不要这样说,跟你好,我就知道这个结果,而且这个结果也不错,满世界任我来去,感觉蛮好,我喜欢。”

她能开创精工集团这一番事业,除了时势造英雄这个大因素之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因素,就是从小经历过磨难而形成的洞察力和情商,这两样正是她事业成功的基础,她爱着侯卫东,此时却选择了一条对双方都最好的方式。

侯卫东身有重任,也就没有过多的儿女态,道:“我不多说了,一切保重,岭西已经出现了非典病例,沙州是劳务输出大省,在疫区工作的人很我我,如今都在返乡,我还得坚守住阵地。”

放下电话,侯卫东还是半天没有回过神来,李晶太独立了。独立得让他感到心痛,而自己除了心痛,基本上不能多做什么。

闷坐了一会,他果断地就将儿女情长扔在一边,把晏春平叫了过来,道:“我们马上到沙州大学,你给校办联系一下,我要听关于防止非典的工作汇报。”

小车到了校门,被校保卫处保卫和白大褂医务人员拦住了,晏春平坐在副驾驶室,把窗户摇了下来,道:“侯市长来沙州大学检查工作,刚才给校办联系了。”他说完这话,就用眼光看着沙州大学的检查人员。

保卫处胡处长闻言走了出来,他见车内确实坐着侯卫东,站在窗边,为难地道:“侯市长,学校下了死命令,凡是进校的车都必须登记并接受医务人员检查。”

侯卫东对沙州大学的布置甚是满意,推开车门,下了车,道:“胡处长做得很好,在这非常时期。不管是谁,都不能坏了规矩。”

胡处长笑道:“还是侯市长理解人,要是换了其他领导,说不定已经生气了。”

“胡处长,你是我的老领导了,别客气。”

侯卫东在沙州大学读书之时,当过学生纠察队的副队长,就是胡处长的直接部下,两人甚为熟悉,此时侯卫东一飞冲天,成为了沙州副市长。而胡处长仍然是保卫处的胡处长,只是,十年时间,往日颇为英挺的胡处长已经有了暮气,肚子挺了出来,脸皮的肉也开始松弛了。

检查完毕,侯卫东来到了校办,沙州大学段校长已经在楼前迎接。

侯卫东快走两步,道:“段校长,不敢当啊,我可是你的学生。”

段校长主动与侯卫东握了手,笑道:“卫东不仅是沙州大学的学生,也是沙州市副市长,今天你是以公事而来,我当然执以公礼,如果你是以学生身份到我家里,那我就坐着等你进门。”

一边闲聊,两人一边朝办公室里走,进了屋,侯卫东应直奔主题,道:“今天是为了非典而来,想听一听沙州大学的布置。”说了这话,他的脸色不由得严肃起来。

段校长与侯卫东相对而坐,他把眼镜取了下来,放在桌上,道:“不仅市委市政府重视抗击非典,教育部接连发相关文件,现在,全校上下已经高度重视,充分行动起来。”

侯卫东点头道:“刚才我进校,也作了登记,进行了检查,胡处长坚守岗位,值得表扬。”又道:“学校是人群聚居区,非典的传染性强,若是出了事,后果不堪设想。必须要有强硬的具体措施,有必要之时则须采取断然手段。”

刚才校办接到电话以后,校办主任特地向段校长作了汇报,段校长安排道:“侯市长是来检查非典的准备工作,我们不应该给他开绿灯,开了绿灯,反而是违纪,你打电话让门守照常检查,不能轻易放进校门。”

此时听到侯卫东表扬胡处长,段校长就笑了笑,然后开始了汇报,道:“自从非典疫情发生以后,校党委行政高度重视,多次开会,制度了细致的措施……”

“隔离是预防传染病最有效的途径,从昨天日下午5时起,沙州大学已经开始限制进入校园人员,并从4月20日起正式实行凭学生证、工作证、离退休证进入校门制度,家属和确实需要进入学校的人员要到居委会办理家属出入证和临时出入证……”

“在校内,各学生宿舍楼门口,团委、学生会组织学生值班守控,防止非本楼人员进入;对食堂就餐、浴室洗澡等,也实行检查制度。其他一系列措施包括:全校学生餐厅为学生熬中药预防药汤,免费供应……”

侯卫东仔细听了报告,脸上露出了笑容,等到段校长讲完,道:“按照市委安排,由我到沙州与县委县政府一起抗击非典。希望学校及时向益杨防典办通报情况,有什么要紧事情,还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

他笑道:“有段校长坐镇沙州大学,我就放心了。”

沙州大学工作细致,这让侯卫东心情放松了不少,出了校门,他吩咐道:“我们到几个交通要道去看一看。”

益杨城里有六条公路通往沙州及各乡镇,侯卫东首先来到了高速路口,见到了已经设立了检查组,医护人员、公安和交通人员联合开展检查,他没有下车,坐在车上看了一会,然后道:“走吧,到另外几个道口。”

这一圈走下来,侯卫东的心又悬了起来,六个道口,有四个有检查组,还有两个道口空无一人。

他给县委书记蔡恒打了电话,讲了看到了情况,道:“防止非典必须要万无一失,做好了九十九件事,只要有一件事情没有做好,出了后果也是灾难性的。”

蔡恒放下电话,火冒三丈,把县委常委、办公室主任桂刚叫了过来,道:“你到各个道口去检查没有,怎么有两个道口没有还没有设置检查组。”

桂刚有些奇怪地道:“下午我又召集几个部门开了会,要求他们必须马上派出检查组,应该没有问题。”

蔡恒怒道:“马上准备车辆,我们到现场去看一看。”

在外面转了一圈,侯卫东在五点钟回到了县委办,他对晏春平道:“你给县交通局秦飞跃联系一下,让他给我回电话。”

此时,秦飞跃还有些酒意,电话铃声响起,他没有听到。

第七百二十章人性的弱点(中)

益杨县交通局长秦飞跃是侯卫东多年的老友。当时在青林镇之时,镇长秦飞跃对侯卫东表达了某种善意,两人关系还是挺不错。此时到了刺刀见血的关键时期,侯卫东眼见着秦飞跃要犯错,还是伸手准备拉他一把。

“你给交通局办公室打电话,让他务必给我打电话。”侯卫东向晏春平发出了指令。

晏春平性格酷似其父亲,也是眼眨眉毛动的角色,闻听侯卫东之言,明白了侯卫东与秦飞跃关系不一般,他拿出电话,给交通局办公室打通了电话:“我是市政府办公室秘书晏春平,请秦局长接电话,侯市长要找他。”

办公室的人知道秦飞跃关着门在办公室里休息,有些为难,耍了一个滑头,道:“秦局长不在,我马上联系他,再给你汇报。”

晏春平用词便严历起来,道:“请你务必打到秦局长,回电话回来。”

办公室几个人商量了一会,还是去敲了门。秦飞跃睡得昏沉沉的,听到敲门声不停,骂了一句:“这些人也太不懂事了。”打开门时,脸色不太好看。

听说是侯卫东找,秦飞跃的脸色这才缓和,道:“我知道了。”说完,转身又把办公室的门关掉。

转眼间,秦飞跃笑哈哈给侯卫东回了电话,道:“卫东市长,我是飞跃,有什么指示。”

侯卫东没有给秦飞跃好脸色,道:“我问你,为什么有两个交通道口没有你的人,务必在半个小时之内给我派人去,其他部门你少管,至少你的人要派去。”

秦飞跃酒醒了一半,道:“我的人手确实不够,抽了不少人了。”

侯卫东打断了他的话:“非典就是战争,必须严肃纪律,一丝不苟地执行命令,你别撞枪口上,这是要处理人的。”

秦飞跃明白了侯卫东的意思,酒基本上全醒了,不迭声地道:“我知道了,马上就安排。”放下电话,秦飞跃大步走出了门,对办公室道:“通知所有一、二级办公室到办公室开会。十分钟必须来。”

在交通局二级班子会上,秦飞跃拍了桌子,道:“从领导带头,全部带队到检查组去,谁怕死不去,先交辞职书,大家一个一个地表态,办公室的,做好会议记录,别东张西望。”

侯卫东给秦飞跃打了招呼以后,又四处转了转,这才回到了县委办公室。

晚上七点,县委会议室,公安、武警、交通、学校、卫生、商业、建委、开发区等重点部门一把手,所有镇乡的书记,准时到齐。

当蔡恒征求侯卫东意见之时,侯卫东道:“先到沙州大学和重点部位去实地看一看,然后再来听汇报谈要求。”

几分钟后,县委丰田中巴客车开到了楼下,侯卫东、蔡恒等人鱼贯而下,大家坐在中巴车上。不少人都是一边下楼一边小声地打电话布置工作。

侯卫东知道打电话的人是在了解情况或者是在下达补救指示,他没有点破大家,检查工作并不是目的,只是一种手段,顺利地抗击非典才是最高目标。

现实生活中,有太多人将手段与目标弄拧了,教训下级成为了乐趣,促进工作反而放在其次的位置上。

到了沙州大学的大门,胡处长亲自讲解了防典措施,现场检查了一辆进校的小车。

看完了沙议大学的措施,侯卫东道:“沙州大学是全县抗击非典的重要部位,大家看到了,他们的工作做得很细致,根据县委部署,全县构筑了四道防线,第一道防线就是把好入口关,下面我们到全县的四个道口去看一看。”

秦飞跃此时的酒已经完全醒了,他跟着大部队行动,心里很是踏实,经过下午的紧急布置,六个道口都有交通局领导和执法人员。

看着几位面容严肃的领导,他暗道:“侯卫东还是不错,提前给我打了招呼,否则今天要出洋相。”

到了头两个道口,一切正常,工作组都在岗位上,到了第三个道口,里面有当地镇政府的工作人员、医护人员和交通执法人员,但是公安人员不在岗。

蔡恒看着公安局长李剑勇。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以前当过政法委书记,当时李剑勇还是刑警大队的大队长,业务精,却不是原局长游宏的嫡系,他在公安局的成长过程与蔡恒的升职高度一致,此时面对着蔡恒的发问,他有些尴尬,挺直的腰板,报告道:“脱岗是严重违纪,局里将严肃处理,一定不会姑息。”

蔡恒并不愿意深究,口气却很严历,道:“把处理结果报给县委。”

后面的三个道口,有两个道口没有医护人员,更有一个最偏僻的道口,除了交通局派有人员以外,公安、医疗、当地镇政府都没有人到位。

回到了会议室之时,一行人看着侯卫东铁青的脸色,都感觉风雨欲来风满楼。

李剑勇在当刑警大队之时,由于上青林的案子与侯卫东多有矛盾,他现在看着副市长侯卫东,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当年那位分管综合治理工作的青林镇副镇长,“早知侯卫东能当副市长。当年就和他搞好关系,现在又多了一个靠山,现在临时抱佛脚也晚了。”

晚上的会由蔡恒主讲,他的讲话格外严历,会议做出了两条决定:一是由纪委、组织部、县委办组成联合小组,对今天检查缺岗人员进行调查和谈话,然后根据调查和谈话结果做出处理结果,二是卫生、公安和李渡镇主要负责人向县委作检查,由县委通报批评。

会议结束,侯卫东还在办公室看最新的传真,蔡恒、高宁和卫生局局长一起走了进来。

卫生局李局长是这几年提拔起来的。侯卫东并不认识,他一脸愁容地跟在书记和县长身后,进了门,坐在椅子上低头不说话。

高宁道:“侯市长,卫生局李局长反映了一些情况,我觉得苗头不太对。”

侯卫东恰好看到最新文件有关于对岭西医院护士的处分文件,闻言很是敏感,道:“有什么情况?”

李局长以前与祝焱夫人蒋玉新在一个办公室,同为副院长,虽然没有与侯卫东直接接触过,却是久仰大名,只是当前他心急如焚,顾不得攀关系,道:“听说香港和广东都有护士死于非典,因此,有些护士不愿意参加检查,更有甚者,宁愿不要工作也不参加检查组,今天有一个站的护士就辞职了。”

侯卫东把文件递给了蔡恒,道:“你先看看这份最新传真。”

这是一份转自广东的文件:4月19日中午,某市沙镇卫生院组织接诊一名发高烧病人,当班护士怕被传染擅自离开卫生院,直到下班时才返回。该病人后被确诊患流感。林汝华因擅离职守、临危退缩被开除公职。

还有一份转发自福建的文件:某市两位机关干部在非典防治工作中擅离岗位案,某镇中心卫生院护士、医生不服从非典防治工作安排案等四起典型案件。

另有转发四川、湖北的违纪案件。

看完文件,蔡恒又将文件递给了高宁。

侯卫东明确表态:“我请示了市委,凡是在抗非工作出现的违纪违规行为,一律严惩,具体来说,不服从安排的人员,经说服教育仍然不到岗,可以给予行政处分,严重者开除公职。”他加重了语气:“如果触及法律,则依法行事,绝不手软。”

李局长暗道:“如果染了病,命都没有了,给一个处分谁又在意。”

侯卫东心里也想到了这一层,道:“除了硬的一手。我们必须还得有软的一手,一是在社会是普及抗非典知识,消除人们的恐慌心理,二是要制定政策,比如参加的抗非的乡镇干部、医护人员,可以优先调进城,优先提干,蔡书记,这方面你是行家,要在明天拿出一个具体的奖励措施,三是在全社会营造一个抗击非典光荣的氛围。只有软硬结合,才能达到效果。”

布置完工作,已是晚上九点,侯卫东这才回到了县委招待所,刚刚静下来休息一会,接到了小佳的电话。

“我看了传真文件,目前各地都有护士、医生和工作人员牺牲在工作岗位上,你别傻乎乎地冲到第一线。”

侯卫东很理解小佳的心情,道:“我是益杨县抗击非典的主官,我不到一线,怎么能带动其他人,说一套做一套,这种事我做不出来。”

小佳生气地道:“我不想要英雄,只想要一个活着的健康老公,小囝囝也不想要英雄,只想要一个老爸,我宁愿你不当副市长。”

侯卫东笑道:“我是在办公室动嘴巴,又不在第一线,能有什么危险,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如果副市长都染了病,沙州情况就危急了,这是我最不愿意发生的事情。”

“你别避重就轻,我给你说的都是真心话,不管你当不当官,有没有钱,我只要活着的老公。”小佳说着就眼泪婆娑。

侯卫东刚才还在办公室始用各种政策调动各方力量投入到抗击非典的战斗之中,此时小佳又提出不能上一线的请求,这是一对矛盾,小佳的请求从家庭来说是合理的,可是侯卫东的职业道德又不允许他成为逃兵。

人性的弱点与光辉,只有在最紧急的情况之下才能显现真面目。

第七百二十一章人性的弱点(下)

侯卫东与小佳通了电话以后。就将小佳的叮嘱抛在了一边,抗击非典不是请客吃饭,稍有处置不慎,就有可能酿成大祸,他明知在第一线接触返乡人员有风险,也必须要求工作人员担负起责任。

他静思良久,又给蔡恒打了电话,道:“战争年代,大家不怕死,主要是有一种社会氛围,大家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如今抗击非典也是一场战争,我们要在社会上营造一种众志成城抗击非典的浓烈社会氛围,消除恐惧感,增加信心,这样才能激励一线的工作人员。”

县委书记蔡恒此时也正有这种考虑,道:“我正在办公室与桂刚谈论此事,明天把宣传方案报过来,请侯市长审一审。”

侯卫东客气地道:“好,明天一大早就送过来。蔡书记这一段时间辛苦了,晚上睡一下好觉,明天我们一早就碰头。”

他作为沙州副市长,到益杨来指挥抗击非典,还是很注重发挥县委和县政府的作用,毕竟他是强龙,而真正决定县里干部命运的还是县委书记和县长这些地头蛇,如果不能获得这两人的支持,工作将会被动。

如何发挥强龙的作用,这就是一个综合的因素,侯卫东和蔡恒等人心里其实都有一个清晰的界限,很微妙,但是互相又能够感受到。

在县委的办公室,蔡恒和桂刚已经把正事谈完,两人点燃了香烟,开始闲聊。

桂刚感慨挺多,道:“我第一次见到侯卫东的时候,他还在青林镇当办事员,什么职务都没有,一个白兵,跟着秦飞跃一起到马市长办公室汇报工作,后来他跳票当了副镇长而没有受到处理,我们都没有想到他这么历害,十年时间就成了副市长。”

蔡恒道:“我倒是早看出他是个人才,他给祝焱当秘书以后,被祝焱派去联络公、检、法,手法就干净利落。这一次到县里来指挥抗击非典。我又实实在在感受到他的工作风格和水准,他拿捏事情的分寸很好,能当了副市长,确非浪得虚名,看这个发展势头,他还有长大,就算进入省级班子也不困难。”

蔡恒和桂刚关系很不错,两人有了此共识,自然更加不会怠慢临场指挥的副市长。

一大早,蔡恒和桂刚亲自来到了县委招待所,陪着侯卫东共进了早餐。

侯卫东笑开玩笑道:“蔡书记,你日理万机,以后千万别过来陪我吃晚餐,不敢当啊。”

蔡恒拿着县委招待所出名的小包子,一口就吃掉了一个,道:“我反正也在吃饭,在早上与侯市长碰个面,然后白天跑现场,晚上再见面,时间就充裕得多。”

其实这也是侯卫东需要的工作节奏,此时蔡恒主动说了出来。正合他的心意。

吃过早饭,县委办主任桂刚拿出了宣传方案,向侯卫东作了报告。

“县里的宣传方案的口号是众志成城抗击非典,具体活动安排了八项,一是编印、制作、赠送一批防治非典的图书和音像制品;二是创建一批防治非典的示范企业、学校、社区和村镇;三是悬挂、张贴一批防治非典的标语和宣传画;四是制作、发布一批防治非典的公益广告;五是开展一系列依靠科学,战胜非典的科普宣传活动;六是推出一批防治非典的先进典型;七是创作一批反映抗击非典斗争的文艺作品;八是表彰一批在防治非典工作中涌现的先进集体和先进个人。”

“安排很细致,我赞成,提两点建议,一是领导重视虽然是老生常谈,但是不可否认,领导确实是牛鼻子,抓住了牛鼻子也就牵一发动全身,因此要在抗非中实行领导责任制,各地各单位一把负总责,事情办好了奖励,办碰了要拿话来说。”

“二是要拿出处理一批干部的魄力,不听指挥的干部,临阵脱逃的工作人员,必须受到惩处,奖惩分明,才能最大程度激励广大的干部群众。”

早餐聚会时间谈完,侯、蔡等人各自忙开了。

下午,县纪委书记刘凯拿过来对擅离岗位的两位卫生院医生的处理报告。

看见刘凯走进了办公室,侯卫东真的有些时空停滞的感觉,他在益杨工作之时是九三年,如今已是二00三年了,益杨各部门的头头脑脑基本上没有大的变化,只是有的副职变成了正职,有的人这个部门到了另一个部门。有部分人从实职变成了非领导职务。

但是核心部门的要职基本上还是由十年前的熟面孔所把持,刘凯十年前就是纪委排位第一的副书记,在办理土产公司案子中的表现可圈可点,十年之后,他还是朝前走了一步,成为了县纪委书记,只是从他斑白的双鬓,侯卫东知道他的仕途已经到达天花板了。

“刘书记,请坐。”侯卫东从椅子背后欠了身,与刘凯握了手。

晏春平跟随侯卫东日久,眼光灵敏得紧,见侯卫东抬了屁股,便知道此人关系尚可,连忙选了益杨毛峰,泡了茶,放在刘凯桌前。

看了报告,侯卫东干脆地道:“我没有意见,救死扶伤是医务人员的天职,临阵脱逃者不配当医生。”他加了一句:“蔡书记和县纪委的决定我都表示支持,只要事实清楚,我就是你们坚实的后盾。”

刘凯得到了口头支持,他仍然将那份处理报告送到侯卫东身边,道:“侯市长。你能否在报告上签字。”

由于让侯卫东签字不合符惯例,只是由于蔡恒担心以后开除公职的人数会很多,就想让侯卫东也承担一些责任,此事他不太好出面,就让刘凯来试一试,如果侯卫东签字,则很圆满,如果侯卫东不签字,也没有什么损失。

侯卫东拿起报告看了看,他稍作思考,在文件上签下同意两个字。在“侯卫东”这个名字前面,加上了“益杨抗非指挥长”的头衔。

作为副市长,他在益杨县委的文件上签字并不妥当,可是在非常时期,他作为“益杨抗非指挥长”签字就能说得过去。只要是为了公事,侯卫东素来不怕承担责任,他认为只要权力而不想承担任何责任则是官僚,只是承担责任而没有权力则是笨蛋。

蔡恒看到了侯卫东的签字,对刘凯道:“市里、县里都支持你,县纪委监察局不能下软蛋,应该处理的人一个不手软,这样,才能真正地保护大多数的干部职工。”

刘凯拿着报告出了门,将几个副书记叫到了一起,开除公职是极为严重的处罚,尽管纪委都是在做得罪人的事情,面临此事仍然感到了无比压力,最终被开除者的矛头不会对准高层领导,而是将愤怒倾向具体经办的人和机关。

不过,县里最高层已经下定了决心,纪委监察部门只能联合组织人事部门将处分进行到底。

营造众志成城的社会氛围与开除工职等手段结合起来,益杨的抗非工作得以有效地开展。

当然,在这个活动中,益杨县委县政府只是起到了组织者的作用,绝大部分干部职工在灾难来临之时的勇气,才是这个社会最宝贵的财富,他们在和平时期或许有这样那样的毛病,可是在千钧一发之时,我们民族的高贵品质还是从很多的内心深处涌现了出来。绵延数千年的文明,确实有其内在的生命力。

到了四月七日,岭西省发现了七例非典确认病例,消息传来,沙州的绝大多数商场都空空荡荡,街道上到处都是口罩。

从疫区返乡的人也是越来越多,全部被隔离在公共区域留置观察,益杨县的各项工作运转得很有效。

中午,侯卫东从医院回到了县委招待所。刚下车,就见到高长江和一个年轻女子站在了院子里。

见到了上青林的高长江,侯卫东上前握住了他的手,提高了声音,热情地道:“老乡长,好久没有见到你了,身体还是这么好,上楼坐。”

又回头对晏春平道:“让厨房多安排几个菜。”

再对高长江道:“这是我的秘书,就是晏道理的儿子,父子俩就是一个样子。”

侯卫东说话之时,眼光看了一眼旁边的年轻女子,心里琢磨,“高乡长这时来找我,多半是为了这个年轻女子,而在这个时间找上我,十有八九这个年轻女子就是被处理的护士。”

果然,寒暄完毕,高长江将侯卫东单独拉到了一边,道:“卫东老弟,老哥哥有一件事情要求你了。”

当年,没有上青林工作组组长高长江支持,侯卫东无法完成疯狂的修路计划,没有修路,侯卫东也就无法华丽地转身,因此,他从心里一直将高长江视为自己的长辈,很是尊敬,道:“老乡长,有事就尽管吩咐,千万别客气。”

十年时间,退休在家的高长江头发已经全白了,成了典型的白头翁,他坐在侯卫东对面,道:“跟我一起来的女娃儿,是我的侄女,她在县医院上班,刚刚被宣布开除了公职。”

侯卫东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高长江。

高长江满怀着希望地道:“我侄女去年才生了一对双胞胎,她这人胆子小,看到双胞胎女儿,又听到非典死了些护士,被吓住了,因此那天没有到岗位上,她还小,就是一天没有上班,给个处分就行了,直接开除公职,这也太重了。”

破人情关,是很早的课题,可是有些人情关,确实很难破除,侯卫东此时也面临着两难问题,破,还是不破,都是问题。

第七百二十二章隔离的时光(上)

侯卫东亲自给老乡长高长江继了水。又递了一枝烟过去,此时他已决定帮助老乡长,可是他首先打击的是高长江的期望值。

“高乡长,我们是老关系,就不给你打官腔了,如今全国都在抗击非典,好的典型和坏的典型都要抓,你的侄女恰好就成了坏典型,如今县纪委的文件已经出来了,木已成舟,你来晚了。”

高长江听到侯卫东一口就回绝了自己的请求,着急地道:“老弟市长,我这侄女才当妈妈,而且是双胞胎女儿,有些怕惧感是情有可原,现在一棒子把人打死了,总得给人改过自新的机会。”

“如果是在平常时期,这事就是小事一桩,可是现在是非常时期,这个非常时期不是说着玩的,卫生部长都被免职了。”

高长江被拒绝以后。感觉脸上挂不住了,可是想着侄女殷切的目光,尴尬地笑了笑,继续套交情,道:“老弟,我的侄女就是你的侄女,这事你无论如何也要帮忙,你现在是市长,这件事还不是小菜一碟。”

高长江是侯卫东进入仕途的老师,十年后再见面,侯卫东却觉得这个老师的心思在自己眼里如透明人一般,一方面,侯卫东离开青林山以后接触的都是沙州精华,一个赛一个的精明,另一方面,高长江退休以后成为退休老头,与社会也渐渐隔绝了,此消彼涨,侯卫东确实感觉在高长江面前是游刃有余。

他说了两句为难的话,然后话锋一转,道:“如果是其他人,此事只能如此,可是老乡长出面,我还得想些办法。”

高长江闻听此言,知道事情又有了希望,道:“请市长老弟一定要想想办法。”

“老乡长,先不忙。我要和你侄女谈一谈,先了解情况,然后再说下一步的事情。”

高长江侄女进了屋,坐在侯卫东面前颇有些局促不安,不敢看侯卫东的眼睛,手脚也没有搁处。

侯卫东也就没有再绕弯子,道:“你是什么学历?”

“什么?”由于事关自己的命远,且是第一次见到市领导,高长江侄女紧张得紧,没有听清楚侯卫东的问话。

高长江接话道:“她是在卫校读的书。”

侯卫东脸色郑重地道:“如今全国都在抗击非典,作为医务人员脱离岗位,就等同于战士在战场上临阵脱逃,错误是严肃的,县纪委已经出了通报,文件也是不可更改的。”

高长江侄女长得眉清目秀,是那种贤妻良母类型,被侯卫东此言弄懵了,不知如何应对。

“我有个主意,如今省里在办护士的大专班,你如果有兴趣就去读书,我可以给你报个名。毕业以后,你想回益杨也行,想留在沙州也可以。”

高长江侄女婿就在沙州东城区教书,两人分居两地,想了不少办法都不能团圆,此时受了处分,反而能读大专,又能到沙州医院工作,这完全是天上掉陷饼的事情。

两人走出门,高长江侄女脸若桃花,看着满街的口罩也不觉得刺眼,反而充满了幸福,道:“舅舅,这是真的吗?”

有了这个圆满的结果,高长江很有些意气昂扬,道:“当然是真的,侯卫东是沙州副市长,正儿八经的副厅级在职干部,办这些事情还不是小菜一碟。”他一边走,一边道:“侯卫东当初分到上青林的时候,什么都不懂,天天跟在我的后面,下村、修路、办石场,都是我为他参谋的,没有我也就没有他的今天,我的事情他能不帮吗。”

高长江侄女只顾得高兴,虽然觉得此话有些吹牛的成分,也没有说出来。

对于高长江侄女来说,这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如果没有高长江这一层关系,或许她就被开除了,此时有了侯卫东的关系,她就能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春。若按迷信的说法,这是高长江修来的善缘,让侄女免除了苦难。

对于侯卫东来说,这是一件小得很的事情,祝焱夫人蒋玉新现在到了省卫生厅工作,正好管着这一摊子事情,让她出面说句话,读个大专,在医院找个工作实在是小事。

高长江两人走出不久,县委办主任桂刚又过来请示,道:“省教育厅江副厅长要到沙州大学,要视察抗非工作,蔡书记让我来请示您,看您是否一起过去。”

“这个时候来视察工作,江厅长这是工作扎实。”侯卫东原本想说“江厅长这是添乱”,临时改口为“工作扎实”又道:“既然来了,也就是客人,也还是去陪一陪。”

来到了沙州大学,经过了检查。侯卫东这才到大学的小招与江厅长见了面,江厅长是出身于教育系统,挺有学者风度,这一次非典专门负责全省大学的抗非工作,才把岭西和铁州的学校走完,沙州是他的第三站。

在非典时期,大家心态都发生了变化,中午的一餐酒吃得就很含蓄,大家谈话的中心仍然围绕在抗击非典工作之上。

吃完午饭,江厅长没有休息,告辞而去。侯卫东来到沙州以后,一直住在县委招待所,虽然晏春平买了内外衣服,可是他上了小车以后,心里突然特别想回教授。

到了教授楼,侯卫东吩咐道:“小晏,你们先回招待所,下午三点来接我。”

刚上了楼,正在拿钥匙开门,隔壁的门却是吱地响了一声,侯卫东如有心灵感应一样,回头看着这道门。

郭兰推开门,抬头就看见了侯卫东,她并不惊讶,道:“你回来了。”

“你不是在上海,怎么回来了。”侯卫东上下打量了郭兰一眼,压抑着心中的喜悦。

“我妈摔了跤,小腿骨折,我飞回来照顾她,昨天回来的。”

“我这一段时间一直在益杨,负责指挥县里的抗非工作。”

郭兰抿嘴一笑,道:“我知道,报纸上写得清楚,你每天的活动都有益杨日报作记录。”在成津组织部当部长之时,郭兰表情经常是严肃的,此时站在门口轻松一笑,顿时让侯卫东感到如沐春风,略略上翘的鼻尖带着几分调皮。

“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怕打扰你工作。”

“到上海读书,你变年轻了。”

“真的吗?”郭兰又问道:“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我总觉得这里有人在等着我。”

郭兰脸微红,道:“我去买点吃的,一会就回来。”

进了门,侯卫东三步并两步就走到了阳台,站在阳台上,可以看到郭兰的身影,郭兰似乎知道楼上有人看她,回头看了一眼,笑了笑。这才走向商店。

“我有些累了,想睡一会,什么时候来接我,听我的电话。”等到郭兰背影消失在了树木中,侯卫东马上给晏春平打了电话。

经过前几天的紧张工作,益杨县的抗击气氛已经完全营造了出来,各项工作进展得比预计得还有顺利,岭西电视台还到益杨来进行了采访,侯卫东是副市长身份来推动益杨县的工作,应该来说比较成功。

至于益杨县具体的事情,还是得由县委县政府来操作,不是侯卫东的职责了。

侯卫东放响了音乐,将门虚掩着,只等佳人回来,他听到隔壁响起了开门声音,又过了一会,防盗门被轻轻推开了。

两个心灵和肉体都渴望着对方的人儿意外在抗击非典中相遇了,紧紧相拥在一起,嘴唇都急切地寻找着对方。过了良久,两人嘴唇才分开,侯卫东心情极佳,道:“现在是非典时期,接吻不利于抗击非典,你不怕非典吗?我可是天天在外面乱跑。”

郭兰凝神看着侯卫东的眼睛,道:“与你一起得非典,我不怕。”

侯卫东在欢欣的同时,在心灵深处却突然有些淡淡的忧伤,他只是抱紧了郭兰,将一具温润的身体紧紧抱在了怀里。

在晚上五点,晏春平给侯卫东打了电话,侯卫东道:“肠胃不太舒服,带点拉肚子的药。”他又特意叮嘱道:“我身体不舒服的事情,不要给蔡书记、高县长说,免得他们紧张。”

就在这天晚上,沙州大学西区突然出现了六例发热病人,有学生也有教师,在凌晨四点,段衡山接到了消息,立刻给沙州市委作了报告,同时给侯卫东打了电话。

侯卫东在睡梦中被惊醒,听了报告,他半天没有说话,道:“我正在沙州大学西区,教授楼,昨天陪着江厅长吃了饭,肠胃不舒服,就住在了西区。”

段衡山也苦笑道:“我也在西区,也住在教授楼,我们是楼上楼下。”

侯卫东果断地道:“我马上给蔡恒打电话,按照应急预案,立刻隔离西区,我和你就留在西区组织防疫工作。”

段衡山没有想到侯卫东会主动留在西区,他道:“侯市长你就别留在西区了,赶紧出去,趁消息还没有传开,我留在西区坚守,组织师生。”

“段校长,别说了,按预案办,没有人可以搞特殊,非典就是一场战争,我不能临阵脱逃。”

益杨沙州大学的疫情很快上报到了岭西省委省政府和沙州市委市政府,侯卫东亲自向省长朱建国报告了沙州大学西区的情况,听说侯卫东主动留在了疫区,朱建国连说了三声“好。”

凌晨五点,沙州大学西区完全封闭,大量身着防护服、全副武装的卫生人员开始进行全面消毒,浓重的消毒水味呛得人无法呼吸。

天亮以后,西区近千名老师和学生正在惶恐不安之时

在西区的停止使用的老广播室突然传出了声音:“西区的各位老师和学生,我是沙州市副市长侯卫东……我和段校长恰好都在西区,我们将与一千零五十六位同学老师一起共同渡过隔离时间……在西区将建立临时的党支部……我相信,胜利一定属于坚强的沙大人,我和段校长将与你们同在……”

郭兰站在阳台上,她看着湖光山色,听着空中飘来的广播声音,异常平静。

第七百二十三章隔离的时光(中)

在西区老旧的广播里。侯卫东作了动员讲话以后,他与段穿林一起朝音乐系办公室走去,两人就如平常散步一般,谈笑风声地行走在隔离区。

站在窗边、门口、路边惊恐的教职员工和学生们,见到了段校长和侯市长如此神态,也受到了感染,音乐系党总支书记主动跟在他们后面,朝办公室走去。

段衡山刚刚在办公室坐定,接到了郭兰的电话,道:“你家里有病人,用不着过来工作。”

郭兰坚持道:“我虽然在脱产读研,仍然是沙州大学的组织部长,我要求回到岗位上来。”

段衡山道:“那你过来吧,我们在音乐系办公室商量工作。”

侯卫东正在同音乐系党总支书记谈话,没有注意到段衡山的通话内容,当郭兰出现在音乐系办公室之时,他吓了一跳,随即又反应了过来:“郭兰是沙州大学的组织部长,这个时候正应该出现在这个地方。”

几人开了小会,很快做出了以下决定:

1.成立西区临时党支部,由侯卫东任临时党支部书记。负责隔离区的总体工作。

2.组织学生党员和学生骨干成立应急领导小组,段衡山出任组长,郭兰为副组长,音乐系总支书记出任办公室主任,下设饮食组、应急组、宣传组、卫生组,处理在隔离期间的一切具体事务工作,安排好学生的生活,做好学生的思想工作。

党支部和应急领导小组还有更具体的分工,侯卫东作为临时党支部负责人主要联系沙州市委市政府、协调相关单位,指挥益杨县委县政府,对隔离区进行有力支援。

校长段衡山作为应急小组负责人则搞好内部的工作,协调校党委和各级党组织在公寓外也全力采取各种措施稳定局面,协调配合,缓解了同学们的恐慌和烦躁情绪。

分工结束以后,郭兰来到了广播室里,将临时党支部和应急小组的职责向隔离区作了通报,读了段穿林亲自起草的倡仪书。

隔离区有一千多学生,还有五百教职工及家属,平时这些学生和教职工对学校当局都抱有深深的成见,对政府更是没有好感,冷嘲热讽还算轻的,甚至还有就差两个人的说法。此时到了最危急时刻,听到了广播里传来的临时党支部的倡仪书,顿时觉得找到了主心骨。

郭兰将倡仪书读完,悠扬的歌声响起以后,隔离区渐渐平静了下来。

在隔离区外,县委书记蔡恒、高宁等人心急如焚。一是因为沙州大学出现了数人同时高烧的疑性病例,这给益杨县委县政府增加了巨大的压力,二是副市长侯卫工阴差阳错地留在了沙州大学里,如果侯卫东在益杨出了事,他们两个地方官还真的有些说不过去。

接到了市委书记朱民生的电话,侯卫东很乐观地报告道:“朱书记,现在隔离区里师生的情绪稳定,我会和师生一起渡过14天的隔离区,但愿那几个疑似病人没有将被排除。”

朱民生万万没有想到侯卫东会被困在隔离区,不过这件坏事也变成了好事,由侯卫东在隔离区里面坐镇指挥,隔离区应该能够稳定平安,他鼓励道:“卫东,你要二十四小时保持手机畅通,我已经给蔡恒下了死命令,要随时听候你的指挥,要在人、财、物、医疗上给予最充分的保证。”

县委书记蔡恒始终打不通侯卫东的电话,连续拨打数次,他才接通了侯卫东的电话,道:“侯市长,根据你的要求。盒饭已经全部准备好了,还有一些书刊报纸,马上就送进来,您还有什么要求?”

侯卫东交待道:“蔡书记,我被困在学院里,正好与师生同甘共苦,你现在要集中精力抓好几道防线,坚决将非典控制住。”

刚刚结束了与蔡恒的通话,小佳的电话又打了进来,她语带着哭腔,道:“老公,你就在屋里呆着,隔离区的情况复杂,千万别逞能了,我宁愿你不当官,也要让你好好的活着。”

听着小佳的哭腔,侯卫东反过来安慰道:“隔离区有一千五百多人,目前除了几个疑似病例,没有其他人发热,我估计那几个人就是普通流行感冒,恰好遇到了非典,所以搞得大家紧张。”

小佳在电话里哭了出来,道:“我已经下了高速路口,等一会就要到学校来,我求求你了,别逞能了,一个人就在家里待着。”

侯卫东急了,提高了声音,道:“我给你说过了。你到益杨来起不了作用,反而让我担心,赶紧给我回去,别耍小孩子脾气,要理智一些。”

他见小佳不听话,马上又道:“我有事了,等会给你打过去。”

侯卫东打通了交通局秦飞跃的电话,道:“我老婆就要从高速路下道了,你让检查站的人把她堵住,不要让她到益杨来,如果两口子都染上了非典,我的小囝囝就成了孤儿了,这是绝对不行的。”

秦飞理解侯卫东,当即给检查组下达了明确指示,道:“侯市长在隔离区,不想让他爱人也到这里来,你们要用强硬的态度把她挡回去。”

接受任务的是交通局的执行大队长,他是老江湖了,笑道:“秦老板放心,拿起鸡毛当令箭,这帮小兔崽子玩得最熟悉,何况这一次确实有令箭。”

小佳刚到检查站,面前就来了一个警察和一个交通局执法队员。执法队员啪地敬礼,道:“接上级通知,任何车辆不能进益杨城,请同志先接受医务人员检查,然后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小佳礼貌地道:“同志,我是园林管理局副局长张小佳,侯卫东的爱人,想进城去,能不能放行。”

交通执法人员面无表情地道:“列宁没有证件都进不了门,我们更不敢违反规定,而且。我们正是执行侯市长的命令。”

小佳又给侯卫东打电话,未果,她只得给县长高宁打了电话,高宁道:“张局长,实话给你说了,这事侯市长打了招呼,坚决不放你进城,你也要理解侯市长的一片苦心,回家吧,等非典结束,我给你陪礼。”

她再给侯卫东打了电话,道:“侯卫东,你太狠心了,我恨你。”

侯卫东被小佳的真情感动了,道:“小佳,我们上有老,下有小,此时我已经在隔离区了,你千万别到这个危险地方来,回家以后,给我爸妈说清楚,别让他们别担心。”

好不容易劝住了小佳,侯卫东这才松了一口气。

小佳开着车返回沙州,在一座公路桥旁,她将车靠边停了下来,透过车窗正好可以看到益杨县城的全景,她看着沙州大学的方向,暗自祈祷:“老公千万别染病。”

校长段穿林坐在一边,听了侯卫东打的几个电话,道:“张小佳也是沙州学院毕业的吧,读大学谈恋爱,一般来说很难成功,象你们两人这种深厚感情确实少见。”

侯卫东昨日才与郭兰有过亲密接触,此时听到段穿林如此表扬,感觉怪怪的,他连忙岔开了话题,道:“吃了饭。这些饭盒子丢得到处都是,十四天隔离期满了,整个学校不成了垃圾堆,说不定要引起其他的病,我们组织一些党员干部和学生会的骨干,收一收垃圾。”

段穿林道:“只怕人员不太好组织。”

“现在隔离区喷洒了不少过氧乙酸,到目前也没有发现有发热现象,多戴几层口罩,应该没有大碍,凡是勇敢站出来的学生,以后在分配上给予照顾,凡是勇敢站出来教师,就作为重要骨干来培养。”

当骨干们被叫到西区操场之时,听到侯卫东主动带领大家收拾垃圾,大部分骨干都表示愿意为大家服务,但是仍然有少数人表示了拒绝。

段穿林看着离开的十来个教师和同志,轻声对郭兰道:“离开的学生就算了,凡是这一次离开的教师,你要把名字记下来,以后入党、提干、出国等优惠都别想了。”郭兰从小在学院长大,又当了一段时间的组织部门,将离开的教师记了下来。段穿林又道:“晚上,你和卫东市长都在我家里来吃饭,这一次隔离也有好处,可以让大家彻底将身外事放下来。”

紧张而忙碌的一天很快就结束了,这一天,大量身着防护服、全副武装的卫生人员不断地在校园里全面消毒,弄得整个西区如同沉泡在消毒药水之中,一千多被隔离的教职员工情绪稳定下来,也没有继续出现发烧症状。

广播中传出来轻柔的钢琴曲,在晚风中掠过湖面,飞过校园,钻进宿舍楼,回荡在同学耳中。很多年过去,提起2003年的隔离岁月,大家印象最深的就是过氧乙酸和飘在空中的音乐。

侯卫东、段穿林和郭兰都住在教授楼里,隔离区一天的工作结束,晚餐便在段穿林家里进行。

段夫人的冰箱里贮量丰富,还有不少腊制品,她做了六、七盘菜,色香味都还不错。段穿林开了一瓶茅台,道:“我平时不喝酒,今天就与卫东市长和郭兰喝一小杯。”

段夫人则拿了菜,给小佳母亲端了去。

“郭兰,你也别推,这一小杯酒也是消毒酒,你这个小姑娘今天很勇敢,这个组织部长没有白当,我很满意。”

郭兰作为应急小组副组长,一直在做具体事,把繁杂的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段穿林看在眼里,大为欣赏。

侯卫东此时心情颇为复杂,小佳驾车闯益杨的举动,让他即感动又惭愧,可是见到宁静、幽雅、勇敢的郭兰,他又欲罢不能,深陷其中。

第七百二十四章隔离的时光(下)

看着母亲睡下,郭兰道:“妈。你睡吧。”

郭教授夫人道:“兰兰,我不应该让你回来,你不回来,也就不会遇上了隔离了。”当西区被隔离以后,她心里很是焦虑,就如祥林嫂一样总是在口里念着这个话题。

郭兰为母亲理了理被角,安慰道:“上海还是一样在闹非典,得不得病是一个人的命,让保姆一个人照顾你,我是真的不放心,等到西区的隔离解除了,你跟着我到上海去,租一间房子,我们还是能在一起。”

郭夫人摇了摇头,道:“我不会离开沙州大学,也不会到上海去打扰你生活,你安心去学习,别担心我。”她与郭教授一辈子相濡以沫,从来没有分开过,在这间房子里,留着郭教授太多的气息。她不愿意离开这里到另外的陌生环境。

“那你先睡吧。”郭兰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寝室。

到了客厅,从市场上请来的保姆正在看电视,见郭兰出来,便仰着脸气鼓鼓地迎了过去,道:“大姐,我要讨个公道。”

郭兰见了保姆的神情,心里暗自奇怪,道:“年龄你比我大,就别叫大姐了,你直接叫我郭兰,有什么事吗?”

那保姆语气很是生硬,道:“这一次到你家来当保姆,现在学校被封了,我们都有可能染病,现在我怕得很。”

此时,郭兰只认为保姆是害怕,也没有往其他地方去想,安慰着保姆,道:“这种隔离就是保护措施,只要那几个发烧的同学退烧了,大家就没有事,或者说隔离了几天没有人发烧,大家也没事。”

保姆说的却是另一回事,她的声音很大:“我被关在学校,随时可以得传染病,现在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胸口闷得很,在你们家受了这么大的罪,你得加钱。”

郭兰就如正在喝水突然被呛了一口水,差点被憋住了,而保姆一直仰着头,勇敢地看着郭兰。

“你要加多少钱。”

那保姆在城里混惯了,乡村的纯朴早就丢在脑海外了,见郭兰一幅知识分子的模样,而知识分子脸皮薄,一般不会拒绝人,便开了海口,道:“隔离一天,总得加两百块钱工资,我这是提着脑壳来工作,给点买命钱。”

在2003年,郭兰工资涨了数次,又调到了大学,也不过一千五百多元,算起来一天就是50元,保姆的要价已是很高了。

郭兰在组织部门工作多年了,识人阅人的本领学了不少。尽管因为隔离而加钱并不是坏事,可是这个女人如此露骨的贪婪实在让人讨厌,她立即在心里做出了决定:“这个女人心不好,等到隔离解除,就将她解雇。”

口里道:“一天加两百太多了,一天最多加五十,这是最高价了,你比我的工资还要高。”

经过讨价还价,最后把价钱定在了隔离期间每天加一百元。

谈妥了价钱,保姆心满意足地坐在客厅里看连续剧,原本温馨无比的家,此时有了保姆在家而变得格外异常,郭兰进了里屋,郭夫人已经睡着了。

她在卫生间里悄悄给侯卫东打了电话,道:“我过来,保姆在家里,你把门虚掩一下。”侯卫东见过保姆,对她的印象不好,道:“你家的女保姆长着鹰钩鼻子,看上去很阴,当初怎么找了这么个人。”郭兰道:“我妈摔坏了,当时特别需要人,就没有来得及慢慢选,现在保姆不好找。”

打完电话,郭兰回到客厅坐了坐,然后特意拿起了体温表,对小保姆道:“我有事要出去,注意看着我妈,你也早些休息。”

保姆刚刚得到加工资的消息。眉开眼笑,道:“有我在家里,你一万个放心。”

郭兰拿着体温计出了门,总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出了门,并没有马上到侯卫东家里去,而是拿着手机站在猫眼看不到的地方。

果然,防盗门被打开了,保姆伸出头四下张望,郭兰假意在看手机,抬头对保姆道:“你也要出去吗?”

保姆忙道:“我不出去,不出去。”

郭兰拿着温度计朝楼上走,在楼上站了一会,才慢慢下来,楼梯是用的声控灯,她摄手摄脚而行,相信即使在猫眼里也不会看到。

两人拥抱了一会,郭兰才在耳边谈了保姆的事。

侯卫东安慰道:“现在请个好保姆很难,但是无论再难,你这个保姆都不能留,到时我给秦飞跃说一声,让他出面给你找一个保姆,他是地头蛇。找个人比你我都要方便。”

将落地灯调到微光,两人在黑暗中听了一会音乐,说了一会话,缠绵到了十一点,郭兰这才回了家,回家以后,她听见客房传来保姆的轻微鼾声。

洗了澡,睡在床上,郭兰没有睡意,想着家里的事,暗道:“女人不管再强。在家里没有男人,就真的没有主心骨。”翻来覆去,到晚上三点才终于入睡。

入睡以后,她做了一个梦,在梦中,她与侯卫东在一起吃早饭,说闲话,相亲相爱。

醒来以后,听见保姆在屋外用吴海方言不停地打电话,郭兰的梦镜便被无情地打碎,她睁着眼睛看了一会天花板,还是穿了衣服出了客厅。

保姆见郭兰出来,将电话挂断,打开冰箱看了看,道:“冰箱里只有这些材料,早饭吃啥子。”

郭兰道:“你想吃什么?”

保姆撇了撇嘴巴,道:“妈X的,非典真是烦人,想吃点包子都不能出去买,我吃了,下了碗面。”

听说保姆吃过了,郭兰道:“早饭你就别管了,我自己来做。”她给侯卫东打了电话,道:“我熬点瘦肉粥,你一起过来吃。”

到了八点半,侯卫东过来吃早餐,桌上是香气扑鼻的瘦内粥,另外就是馒头和榨菜,虽然很简单,吃起来格外的顺口。

保姆在郭兰面前是很是尖酸,可是她从郭夫人口中得知了侯卫东是沙州副市长,眼神马上就变了,又是拿筷子,又是端茶水,热情得紧。

侯卫东不愿意跟她一般见识,还是好方相对。

吃过饭,他道:“我昨晚写了一篇短文。算是对第一天工作的小结,表扬了一些同学,你到广播站去读给大家听,然后放些音乐,营造点安宁祥和的气氛。”

他和郭兰一起出了门,郭兰去了广播室,他则去临时党支部办公室。

还未到九点,校长段衡山、音乐系总支书记也来到了办公室,三人听着郭兰读完了短文,音乐系总支书记道:“这是郭兰写的吗,很能鼓舞士气。”段衡山则笑道:“这篇文章肯定是出自侯市长手笔,不是说郭兰写得不好,而是文字的气质是男士的。”

“是我写的,昨天晚上加了一个夜班。”侯卫东又笑道:“下午我们还播放一篇,这一篇应该是校长寄语了。”

三人正说着,侯卫东的手机响了起来。

省委办公厅赵东的声音传了过来:“卫东,我是赵东,钱书记要同你通话。”

侯卫东吃了一惊,连忙站了起来,道:“钱书记,您好,请您指示。”

钱国亮声音很洪亮,道:“我刚刚看了内参,你在隔离区里将工作组织得很好,党的支部就是要在最关键的时刻站出来,立得起,挺得住,能带领一千五百师生抗击非典,有你们这样的干部,作为省委书记,我感到很骄傲。”

省委书记钱国亮又询问了一些具体问题,这才挂断了电话。

侯卫东望着段衡山,道:“段校长,是省委钱书记的电话,他看了关于沙州大学隔离区的内参,这是穿林的大作吧。”

段衡山笑道:“这孩子的动作还挺快,昨夜我和他在电脑上聊了发生在隔离区的事情,没有料到这么快就上了内参。”说到这里,他微微仰着头,颇有些自得。

若是顺利地渡过了隔离区一事,则坏事变成了好事,可是若在隔离区里染上了非典,则省委书记的青睐也就是很镜中花水中月了。

侯卫东脑中闪过了数个念头,只是现在隔离区并没有发烧病人,他更倾向于考虑顺利渡地隔离区以后的事情。

研究完新一天的工作,侯卫东与段衡山又到西区去转了转,经过了昨天的考验,隔离区的工作已经走了正轨。随后,市委朱民生和市长宁玥分别打来了电话,询问了隔离区的具体情况。从话里话外,侯卫东判断出,朱民生和宁玥还不知道内参的事情。

想到省委书记亲自给小小的沙州副市长打电话,侯卫东暗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次隔离在省长和省委书记脑里都留下了印象,若无恙,此事就千值万值。”

在沙州,新月楼,早上七点,小佳正在睡梦之中,忽然传来门铃声音,而且持续不断。

自从侯卫东进了隔离区,小佳的神经就有些过敏,听到急促的站铃声,连忙穿了衣服出去开门。

门口站着两个穿着防护服的人和一位干部。

干部戴着厚口罩,说话不太利索,却站在防护服背后,道:“我是市抗非办的工作人员,请问你是园林管理局的张小佳副局长。”

“我是。”

“昨天在高速路上一辆长途汽车翻了车,你是否参加了抢救工作。”

“当时我正路过那里,参加了抢救工作。”

穿着防护服的人道:“长途汽车上有人发烧,你要接受隔离,请配合工作。”

第七百二十五章煎熬(上)

到了第二天上午。隔离区都很正常,段衡山一直悬着的心稍稍平静,道:“中午到我家去吃饭,家里还有些腊肉和腊鱼,是正宗的老山腊肉。”

侯卫东与段衡山都有相同的感觉,昨天是强撑着有说有笑,今天虽然没有解除警报,却轻松了不少。

这时,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老公,我被隔离了。”小佳的声音带着哭腔。

侯卫东猛地站了起来,道:“新月楼也被隔离了?”

小佳哭着道:“也算吧,但不是整体隔离,而只是将我们那个单元隔离了,昨天我来看你,回家的路上,恰好看到了一辆大客车翻车,我去帮忙转移伤者,谁知里面有一个疑似病人。”

“是疑似,还是确诊?你现在有什么症状吗?”

“现在还是疑似,我没有症状。”

侯卫东在屋里转来转去,道:“早知如此。还不如让你到益杨来,你没有回家里吧,家里被隔离没有?”

“昨天回家很累了,直接回家了,没有同其他人接触过,小囝囝没事,爸妈也没事。”

侯卫东心急如焚,不过此时他也是身不由已,强自镇定下来,安慰道:“家里什么都有,你也别太着急了,就当成一次休假,一定不会有事的,西区隔离区有六例疑似,现在一千五百人都过得好好的。”他恨不得马上长翅膀飞回沙州,可是他亦在隔离区里,只能心里着急,无法采取任何行动。

直到电话发热,侯卫东这才放下了电话,段衡山已经听出了是怎么一回事情,夫妻俩在不同地方几乎同时被隔离的情况,实在是没有听说过,他只能宽慰道:“卫东,吉人自有天相,你们夫妻俩都会没事。”

自己被隔离,侯卫东并没有太过着急,可是小佳被隔离。他便觉得急火攻心。隔离是铁的政策,他纵然着急,也无计可施。

郭兰从广播室回来,进门就见到了侯卫东正阴着脸在抽烟,而很少抽烟的段校长手里也夹着一枝烟。郭兰用手扇了扇空中的烟雾,开了一句玩笑:“好大的烟,没有听说抽烟可以防非典啊。”

侯卫东没有心情开玩笑,只是苦笑了笑。

“这事说来巧了,我确实听说抽烟的人很少得非典,抽烟的人的心肺都成了腊肉,腊肉当然不会得非典。”段衡山手里拿着烟,吸了一口,故意说些轻松的话来调节气氛。

侯卫东手机又响了起来,还是小佳的电话,他拿着电话,站到了窗边。

段衡山看了侯卫东的背影,低声对郭兰解释道:“侯卫东的爱人在沙州也被隔离了,她为了帮助翻车的旅客,与疑似病人接触过。”

郭兰吃了一惊,道:“张小佳也被隔离了,他家里人也被隔离了吗?”段衡山将烟摁灭。道:“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家里人被隔离了,卫东的心情肯定不太好。”

听到了这个消息,郭兰心被搅乱了,和侯卫东组成家庭,携手共渡人生,是人生的一大美事,听到了小佳与非典疑似接触,脑中禁不住浮现那个情景。

她马上暗自自责:“我怎么能这样想,太不道德了,怎么能有这么肮脏的想法。”

被困于西区以后,除了最初的惊慌以后,郭兰很快就沉浸于与侯卫东的共同生活之中,她甚至希望隔离生活能无限期的延长下去。

侯卫东站在窗边打了半个多小时的电话,郭兰偶尔能听到支言片语,她的情绪越来越低沉,比听到西区被隔离的消息更加沮丧。美丽的肥皂泡,被张小佳被隔离的消息轻易地击碎。

打完电话,侯卫东拿着略有些发烫的手机走了过来,坐下来,顺手又抽出一枝烟,默默地抽了起来。

中午,段衡山道:“郭兰就别做饭了,你和卫东都到我家里来吃饭,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非典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我和你们两家在一幢楼住了也有好多年了,这几年见面的时间还没有这几天的时间多,可以这样说,没有这一场非典。根本不可能让我们三人聚在一起喝酒吃饭。”

他有些感慨地道:“我和郭教授前后做邻居好多年,老郭还没有到我家去吃过饭。”

郭兰鼻子酸酸的,脸上表情多了一丝忧愁。

到了段家,郭兰进厨房去当帮手,侯卫东与段衡山坐在客厅里聊天,她一边与段夫人聊天,一边偷眼看着坐在客厅里的侯卫东,心思却是渐渐复杂了起来。

吃完午饭,下楼之时,侯卫东和郭兰各自来到了门口,两人对视一眼,郭兰打开了防盗门,温言道:“你也别多想,张小佳吉人自有天相,不会出事的。”

侯卫东心里牵挂着小佳的安危,心情不太好,就点了点头,道:“学校的事情都安排好了,下午就别出去了,隔离期间,还是尽量不要出去,小心驶得万年船。”

郭兰回到了寝室,见到保姆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打了招呼,进了里屋,站在床边,问道:“妈,感觉好些了吗?”

郭夫人道:“我没事,就是把你连累了。”她见到女儿,忍不住又当了一回祥林嫂。然后朝门外望了一眼,道:“这个保姆也太不象话了,你去上班以后,她就把电视打开,而且声音特别大。吵得烦死了。”

郭教授在世的时候,最喜欢安静的环境,在他的熏陶之下,家里总是一片和风细雨,除了钢琴声稍大以后,基本上没有特别大的声音。此时,屋外的电视正在放连续剧,连续剧里的人都不太正常,不管是男是女,都是一会哭一会笑,一会大吼一会大闹,将郭家的安静祥和气氛彻底颠覆,轻易地完成了对郭家的解构主义。

当郭兰沉着脸要出到客厅之时,郭夫人拉住了她,道:“你好好给她说,别吵架。”

郭兰原本就不是吵架的人,她到了客厅,尽管有意见,仍然对保姆客客气气地道:“陆大姐,你把电视声音关小一些,我妈要睡午觉。”

保姆不情不愿地拿起遥控器,将声音调小了几格,但是按照郭家的习惯,这个声音还是吵闹了一些。

“我妈睡眠不太好,声音还要小一些。”

保姆这下就不太高兴了,拿着遥控器就把声音关小了几格,等到郭兰离开,暗自嘀咕道:“保姆也是人,看电视都要来管,知识分子就是尖酸刻薄。”

郭兰装作没有听见保姆的话,走回房间时无意看了厨房一眼,只见厨房里放了不少未洗的碗,乱成一团糟。她楞了楞,回头看了保姆一眼,忍住气,走回了房间。

此时,她下定决心在隔离结束以后就解雇这位好吃懒做的保姆。同时也下定决心说服母亲跟随自己到上海去养病。

在第三天上午,侯卫东强打着精神在办公室商量事情,手机又响了起来,接通以后,传来了县委书记蔡恒兴奋的声音,道:“侯市长,报告一个好消息,送医院接受检查治疗的几位同学体温迅速恢复了正常,身体无其他不适,市防疫部门宣布解除了北三公寓的隔离,我和高县长马上过来,给你压惊。”

几乎在与此同时,段衡山也接到了电话。

两人同时放下电话,异口同声地道:“解除隔离了。”

很快,广播室里传来了郭兰的声音,随后西区的师生就涌向了校园,侯卫东站在办公室窗口看见了在校园内聚集的人群,取出手机,给郭兰打了电话。

“虽然隔离解除了,但是非典疫情仍然存在,你在广播里告知同学们,不要在操场上聚集,要依然做好防疫工作,要庆贺,等到了非典结束以后。”

郭兰稍稍组织了语言,将侯卫东的意思播放了出去。

侯卫东一边听着广播,一边就给省委办公厅赵东副主任打了电话,汇报了西区解除隔离,随后又给省政府郑秘书长打了电话,然后给朱民生、周昌全、祝焱等领导分别打了电话。

县委书记蔡恒坐着车直奔西区,这一段时间,由于西区被隔离,侯卫东陷在了里面,他天天接到沙州市级领导的电话,这些电话是关心、鼓励,同时也是压力,此时得到解除隔离的消息以后,便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亲自到学校来接侯卫东。

“感谢蔡书记,没有县委县政府的关心,隔离区的日子就不太好过。”段衡山所说是实,每天县政府采取了果断措施,保证的隔离区的生活。

客气了几句,蔡恒又侯卫东道:“侯市长,县委要开常务会,专题研究抗非之事,请你过去作指示。”

侯卫东转身与段衡山握了手,道:“段校长,在沙州大学被隔离的三天,让我终生难忘。”段衡山同样带着感情,道:“卫东,你在隔离区帮得很好,作为沙大的校长,我为有你这样的学生而骄傲。”

两辆小车驰离了校园,在电梯里,蔡恒道:“侯市长,听说张局长也被隔离了,她是为了抢救车祸伤员才与疑似病人接触,让人敬佩。”侯卫东摇了摇头,道:“早知会遇上这事,还不如让她到校园来,大家一起隔离算了。”蔡恒安慰道:“侯市长,没有事的,隔离就是一种预防。”

进了会议室,全体常委都站在门口,同时鼓掌,欢迎着侯卫东,会场上还挂着两幅标语:“热烈欢迎侯市长归来”“向侯市长学习,打赢抗非战役。”

在沙州,小佳接到了侯卫东电话,得知沙州大学解除了隔离,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晚上,沙州电视台播出了对沙州大学隔离区的专访,郭兰在专题上以沙州大学组织部长身份讲了话。

看着相貌端庄、气质高雅的郭兰面对着镜头侃侃而谈,小佳想起一件事:“郭兰和侯卫东是邻居,在整个隔离其间,他们两人就是在一起的。”

女人的直觉有些奇特,通过电视画面,小佳的心情突然有些别扭。

第七百二十六章煎熬(中)

小佳看了电视只是觉得别扭,还没有来得及深想,接到了母亲的电话,陈庆蓉心痛地责怪道:“你这人也是,侯卫东已经被隔离了,你还跑到益杨去做什么,太傻了。”又道:“想吃什么,妈给你弄。”

“你别过来,我没有胃口,而且冰箱里还有不少东西。”

陈庆蓉缓和了口气,叹息一声,道:“你也别担心了,我听说很多人隔离以后都没有事。”

挂断电话以后,小佳一个人坐在屋里发着呆。在客厅的显眼位置,放着一家三口的照片,侯卫东英俊挺拔,小囝囝乖巧可爱,这是她最爱的两个人,如果自己真的染上了非典,极有可能再也看不到这父女俩。

对生存的渴望之情大过了嫉妒之心。又经过母亲打岔,她的注意力集中在了非典与家庭之上,其彷徨而无助之感特别强烈,悲从心来,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掉。

侯卫东的电话又打了过来,“小佳,你现在感觉如何,我给你写了一封邮件,上面有非典潜伏期的典型症状,你看一看,对照一下。”

打开了电子邮件,这个邮件是由侯卫东依据防非资料整理的,主要是介绍非典潜伏期的基本情况:

“非典性肺炎潜伏期一般在4-10天,临床报告最短病例为1天,最长有20天,甚至有及个别病例达到28天。非典性肺炎在潜伏期内症状不明显,主要体现为轻微肌肉酸痛,易疲劳,有不稳定的低热,伴有乏力、嗜睡,全身有不适感……少数伴有咽痛,流涕等流感症状……进入发病期,发展为持续高热,出现咳嗽,偶有血丝痰,严重者出现呼吸困难……”

其实小佳在单位里也看过非典资料,当时只是一扫而过,此时被关在了家里。仔细阅读资料,就觉得喉咙痒了起来,并且总是想咳嗽,她对照着病情特点,越发觉得自己有了疑似病例的特点,便急急忙忙给侯卫东回了电话,说了自己的感受。

侯卫东也紧张,可是没有在小佳面前表现出来,安静地道:“小佳,你这是自己在吓自己,家里有体温计,你先量一量体温,如果确实温度升高,再说下一步的事情,而且即使温度升高以后,也有极大的可能就是普通发烧,音乐系几个学生现在全部都退烧了。”

“我还是害怕。”

“那我就回来陪你。”这是侯卫东多次提出的要求。

小佳断然拒绝道:“你不能过来,我们俩不能同时染病,我染了病,还有你来照顾小囝囝,哪果我们俩都得了病。小囝囝就是孤儿了,求求你,别过来,我能应付过来。”又道:“你回来我也不会开门。”

侯卫东知道小佳的观点是正确的,他沉默了一会,才道:“你可以在网上打麻将,斗地主,哪果我有时间,也上网和你一起斗地主。”

小佳被隔离的这一段时间,对小佳、侯卫东以及两边的大人来说,都是一种煎熬,侯卫东以张远征、陈庆蓉都恨不得帮着她被隔离,可是此事他们都帮不了忙,只能让小佳一个人去承受,害得这三人比小佳受到了更重的煎熬。

在西区隔离初期,由于处于特殊的环境与氛围,侯卫东和郭兰都很纵情于沙州大学教学楼的二人世界,心理上负担并不是太重,得知小佳被隔离以后,侯卫东和郭兰的情绪都发生了变化,两人只是在门口对望一眼以后,便各自走进了自家的房门,再也没有了隔离初期的纵情。

这也让郭兰受到了深深的煎熬,理智告诉她,小佳被隔离之时,若继续与侯卫东来往,是一件很不道德的事情,可是对感情和家庭生活的渴望让她辗转翻则,难以入眠。

当隔离取消以后。郭兰原本想将保姆解雇,只是想到非典并没有结束,此时让保姆回家,未免不太好,便忍住没有开这个口,她不想依靠保姆,在家里全心全意地照顾着母亲,以此来排遣心中的惆怅。

就在西区解除隔离和小佳被隔离之时,全国的抗非工作也在不断深入之中。

4月21日至4月底首都非典疫情严峻,最高一天新增病例达一百五十多人。4月24日首都中小学开始停课两周;对人民医院实行整体隔离。

5月1日经过八天的紧急筹建,首都第一家专门治疗非典的临时性传染病医院小汤山医院开始接收病人。此时军队支援北京的医护人员一千二百余人陆续到位。5月6日《工伤保险条例》颁布。据此,医务人员在救治患者的过程中感染非典应算做工伤。

5月8日中国部分高校表示,优先录取抗非典英雄子女。5月9日首都新增病例数首次减至五十以内;同日首都宣布,医务人员的感染比例已经呈明显下降趋势。从4月21日到5月1日,每天平均是15.81人。从5月2日开始到5月8日,平均每天6.3人。

益杨县的防非工作一直在有序开展,特别是西区解除隔离以后,全县信心大增,医护人员、公安民警、各类执法人员在克服恐惧以后,积极性主动性都大大提高。

在沙州,唯一出现非典型肺炎的案列就是高速路翻车客车上的回乡人员,小佳运气实在不佳,在高速路上救人。就恰好救到了有非典的客车。

她虽然没有什么症状,可是由于非典最长的潜伏期在二十八天,因此依然被隔离在家里,随着二十八天的时间接近,她的心里压力倒是小了,在电脑上打起了麻将。

5月9日,市长宁玥给侯卫东打了电话,道:“侯市长,益杨那边的工作差不多了,你什么时候回沙州来。”

侯卫东道:“宁市长,我还在参加省党校学习。党校给我打了几次打电话,返校的时间规定在5月15日。”

“还有六天时间你才返校,先回市里,我有事同你商量。”

“行,我今天就动身回沙州。”

宁玥笑道:“等到张小佳结束了隔离,我请你们夫妻俩好好地喝一杯,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们夫妻要是交好运的。”

她是属于作风强硬的女强人,可是面对的朱民生是积累了丰富工作经验的市委书记,他充分吸取了放任黄子堤带来的恶果,从人员调整到重大事项的决定,都按照前任周昌全的做法,采取了重大事项议事制度的办法,都紧紧地控制在自己的手上。

有了这一张大网,宁玥办起事来总是束手束脚,她在沙州势单力孤,纵然有背景,但是尚不能在沙州这盘棋上发挥作用,侯卫东等年轻的改革派,就是她需要利用的力量。朱民生会下棋,她同样也有下棋的能力。

侯卫东在沙州有不少耳目,对沙州政局心里雪亮,他年龄不大经历却很非富,见惯了党政一把手的明争暗斗。

党政一把手分设其实也是一种制度安排,在一个地区设立党政两个一把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在内部起着互相牵制和制衡的作用。只要两个一把手不违反原则,不严重影响当地发展,有些小矛盾就是很正常的。若搞成了某个人的一言堂或是两人矛盾冲突影响了工作,则此班子就为不合格。

对现实有了清醒而准确的认识以后,侯卫东在对待宁、朱两人的心态就很平和,甚至还有一种超越感。

5月9日中午,侯卫东在离开沙州这前,开车进了沙州大学。

郭兰听到屋外熟悉的汽车喇叭声,一颗心便跳将起来,几日的沉郁就如积雪碰上了春风。顿时开始融化了,她禁不住就朝阳台上走去,当脚步刚刚踏上了阳台,她又停了下来,暗道:“我是怎么了,就是一声喇叭,为什么这样激动。”

退回到寝室,她握着那柄精致的铜钥匙,心神不定地把玩着,自从在岭西收到了这枚铜钥匙,她就经常拿在手里,就如和尚拿着念珠,道长拿着拂尘,此时铜钥匙也有些光滑了。

“郭兰啊郭兰,你是有自尊的人,决不能甘于当小三,为了爱情,也应该离开侯卫东。”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声音。而另一个声音道:“这是你的爱情,爱一个就痛痛快快地爱,何必遮遮掩掩。”

两种想法正在脑海中博弈,放在桌上的电话铃声猛地响了起来,听到了侯卫东的声音,她又挣扎了一会,才道:“我等一会过来。”

找个借口,出了门,再拐进了侯卫东的家门。

两人在客厅里紧紧拥抱,过了良久,才分开。

“我要回沙州了。”

郭兰吸了吸鼻子,道:“我与学校联系了,学校要求等非典过去以后,就回学校。”

侯卫东一直回避着某个选择,他在郭兰的额头上亲了亲,深深地嗅了嗅她的味道。经过了非典的考验,他进行了深入的思考,就目前的状况来看,长期与郭兰保持暧昧的关系,是对郭兰最大的不公平。可是,他实在爱着郭兰,想到她躺在别人的怀抱,心里就要滴血。在理智与爱情面前,侯卫东也是深受着煎熬。

两人互相凝视着对方,久久不愿意转移开眼光。

当楼下汽车声响起之时,郭兰回到屋里,抹了眼泪,她已经用眼光表达了自己的心情和想法,相信侯卫东能看懂。

奥迪车驰上了高速路,将益杨丢在了身后,侯卫东没有回头,只是看着前方。

(第七百二十六章完)

第七百二十七章煎熬(下)

5月9日,侯卫东从益杨县返回了沙州。至此,他完成了在益杨县的使命,这一次决战益杨县,侯卫东被隔离,却先后与省委书记钱国亮两次通话,算是在钱书记脑中再次留下些印象,也算是大难不死的后福。尽管小佳还处于隔离期,而且客车上的疑似也被确诊,但是十来天没有任何症状,大家也得松了一口气,只盼着二十八天快一些到来。

此时,经过全国人民的共同努力,非典疫情得到了有效遏制:

5月15日小汤山非典定点医院第一批7名病人痊愈出院。

5月19日首都当日通报的新增确诊病例数首次降至个位,为7例;山西省首次没有新增临床诊断病例。

5月22日首都首批高三学生复课,体温超标者严禁入校。

5月29日首都新收治确诊非典病例首次降到零;当日确诊与疑似病例之和也首次降至个位数。

6月1日首都高校应届毕业生首批返校。

沙州,生活和工作秩序也逐步恢复正常,经过确诊的三例人死亡一人,另外两人痊愈出院。

小佳被隔离28天以后,有惊无险地解除了隔离,侯卫东带着小囝囝、还有陈庆蓉、张远征、侯永贵和刘光芬,都在门口等着,害得小佳也哭了鼻子。她被隔离之时心情不宁。无心饭食,出来之时,身材苗条了许多,又有了大学时代的体形,这让赵秀等几位麻友羡慕不已。

当天晚上,小佳与侯卫东做*以后,聊天到深夜,小佳突然想起了那日对郭兰的专访,道:“怎么那么巧,你和郭兰都被隔离了?”侯卫东道:“这叫做无巧不成书嘛,郭兰的母亲摔骨折了,她恰好回家照顾。”听了这个解释,小佳这才释然,不过,说者或许是无意,听着无有心,侯卫东却被这个话题弄得心情很不好,压抑了许多天。

在6月5日,侯卫东得到了通知,省党校正式恢复课程,在各地参加抗击非典的学员们务必按时返校。

郭兰这时也得到了复课通知,要求尽快返回校园。

拿到了通知,他去向市长宁玥辞行。宁玥道:“你有尚方宝剑,我只能放行,只是在党校学习的时候,要多思考企业改制的事情,马市长只是暂时代替你管一管。许多具体事情,你还得参加。”

侯卫东目前是未进常委的副市长,在沙州继续发展下去,很难有大的起色,此时渐生走出沙州的想法,当然,这个想法不能暴露在宁玥和朱民生面前,于是笑道:“宁市长,我还是那一句老话,你只要发话,我随时从岭西回来,就如这次抗击非典一样。”

“你安排个时间,我请你们两口子吃饭,两口子分别在不同地方被同时隔离,在全省干部中还是头一份,所以这个饭无论如何都得吃。”

“宁市长客气了。”

宁玥思路又回到国企改制上,她想起在省里听到了一些事,道:“最近首都理论界盯着国有企业改制的事,TCL被批了,还是格林柯尔董事长也被认为巧取豪夺了几家上市公司的资产,省里领导以此事的看法也有分歧。在这种情况下,你还能坚持原来的方案吗?”

侯卫东想了想,道:“理论界的争论,对我太遥远了,我的出发点和立足点就是解决实际问题,邓公那句话说得好,不管白猫黑猫,抓住老鼠才是好猫。”

宁玥不以为然地道:“理论界的争论最终要落实到具体的政策,发展到一定程度,理论界将为某些利益群体说话,这在国外已经是现实,在国内也有理论支配现实的传统,卫东年轻有为,前程远大,可是只埋头拉车,不抬头看路,这是行不通的。”

侯卫东对自己的情况也有深刻的认识:他是从最基层的上青林工作组起步,一步一步走到副厅级的岗位上,他没有在更高一层国家机关工作的经历,更注重实践能力,对理论动向注重不够,换句话说,他的政治敏感度还有所欠缺。而宁玥有家族背景,与高层多有接触,信息面要广泛得多,这是她与侯卫东的很大区别。

可是,政治敏感度也得在相应的位置才能发挥作用,级别不够之时,纵然鼻子比猎狗灵敏一万倍。也没有什么意义。

侯卫东没有与宁玥进行太深入的交流,道:“宁市长,这次到省党校学习,就是一个抬头看路的过程。”

结束了宁玥的谈话,侯卫东陷入了思考,暗自思考道:“宁玥说的话还是很有道理,职务越高,就更需要要政策水平,其实也更需要有人扶持,也需要跟领导,只靠实干,最多走到中层岗位,而到不了更高的领导岗位。”

山头,派系,在任何朝代都是存在的,这是一柄双刃剑,一荣俱荣,一毁俱毁。

侯卫东身上打着周昌全的印记,可是再往上走,周昌全的影响力也就迅速渐弱了,在岭西,要走上大市一把手的岗位,必须得有省委书记、省长的支持。

他琢磨道:“这一次非典与省委钱书记通了话。不知他有印象吗,如何才能真正地进入钱书记的视线?而赵东最大的作用是牵线,其本身并没有决定权。”

想来想去,侯卫东感到头痛,也没有明确的办法。

就在侯卫东感到头痛之时,另有一人也倍感煎熬,易中岭东窗事发以后,溜得飞快,到了广东以后潜伏一段时间以后,正在寻找出境的机会,非典疫情突如其来。广州全市从上到下都投入到抗击非典之中,街道办、居委会穿梭于各个社区,对于通辑犯易中岭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整个非典时期,他就如惊弓之鸟,备受煎熬。

进入了六月,学校开始返校,易中岭就想着悄悄回一趟岭西,这一次仓皇而逃,身上没有带多少现金,倒是带有银行卡,可是全部被冰结了。非典结束,他终于山穷水尽了,从当上了益杨土产公司经理以后,他就过上了资本家的生活,从来没有尝过没有钱的日子,如今在广州突然间成了提心吊胆的穷人,这让易中岭感到了苦不堪言。

他以前在沙州花天酒地之时,也想起过狡兔三窟的典故,在岭西秘密地置有房产,还藏着十来万现金,当时这些现金都是随手而放,根本没有瞧在眼里,没有想到这十来万现金就成了救急的钱。

易中岭换乘了好几趟客车,当在傍晚到达岭西以后,胡子拉喳,衣服也因为坐长途车而皱巴巴,下了车,步行远离了车站,然后在街道办要了一碗杂酱面,吃到杂酱面熟悉的味道,他猛然间想起了在沙州的好日子。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喝完了面汤,易中岭抹了抹油嘴巴,发出了感叹。

神不知鬼不觉回到了岭西,进入了小区。易中岭痛痛快快地冲了澡,这才恢复了人样。

易中岭躲进了岭西的小区以后,侯卫东也来到了岭西党校,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的生活。

他一直没有给郭兰打电话,也没有接到郭兰的电话。

6月24日世界卫生组织宣布,首都的非典型肺炎疫情明显缓和,已符合世卫组织有关标准,因此解除对首都的旅行警告,同时将首都从非典疫区名单中排除。这一决定从宣布当天开始生效。

岭西已经彻底从非典疫情走了出来,省委省政府举行了表彰大会,侯卫东被评为岭西省抗击非典先进,带着大红花参加了大会。

易中岭天天躲在房间里看电视,当他看到了侯卫东戴着大红花作为先进代表发言之时,顿时激起了潜藏在心底的仇恨,他如猎人盯着猎物,骂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侯卫东,如果你落在我的手里,一定让你尝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味道。”

看完电视,他搬了一张椅子,坐在阳台上看星星,看院子里的人来人往。忽然,在院子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他顿时就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院中的行人。

侯卫东将小车停在路边以后,一个人朝着郭兰的小家走去,在党校这二十来天,他对郭兰的思念一天都没有退潮,更加炽烈了起来,这天在外面陪着宁玥吃了晚饭以后,开着车经过了这个小区,他的车已经开过了小区,还是忍不住拐了一个大弯,开到了小区。

手里握着精致的铜钥匙,楼道上的灯光渐次地随着脚步声亮了起来,侯卫东将钥匙插入了钥匙孔,轻轻扭动,一次冰冷的铁门就打开了,另一个空间就向侯卫东畅开了怀抱。

每一扇门后面都有一个故事,或精彩,或平淡,但是写出来就是一个故事。

侯卫东打了客厅的灯,郭兰的影子和味道仍然飘浮在空中,用眼睛抓不住,只能用心来体会。

自从那天离开了益杨,他的心里就充满着更多的矛盾,他也不知道郭兰是否还会回到这间小屋,他也不知道与郭兰的感情到底能走向何处。

他在各个房间转来转去,看到了桌上放了一本唐诗简本,随手翻开,看到了一片树叶做成的书签,那一页是李商隐那首著名的《锦瑟》: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看到了书签,侯卫东知道郭兰读过这首诗,仔细体会意境,确实是只是当时已惘然。

在另一个窗口,有两道目光,易中岭死死看着对面的单元,可是对面单元的灯光有熄有亮,他很难判断出侯卫东是到的哪一个房间。

(第七百二十七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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