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二章命(上)
“市公安局刑警支队捣毁了一个传销窝点,意外地抓住了当年益杨检察院投毒杀人案的主犯苟勇,据交待,是易中岭指使他投毒……”得知此消息以后,市委政法委书记洪昂刚上班就来到了朱民生办公室,报告了广东抓获了犯罪嫌疑人苟勇的案子。
“很好,案子破得很漂亮,办案民警应该立***。”朱民生尽管夸了一句,却保持着典型的冷脸冷面,道:“你急急忙忙过来找我,就是向我报告这件刑事案子。”
洪昂这才道出了向市委书记报告的原因:“犯罪嫌疑人易中岭以前是益杨土产公司经理,后来在沙州从事建筑行业,生意做得挺大,此人现在是省市两级人大代表,在沙州很有影响。”
作为政法委书记,他与黄子.堤和朱民生都没有大矛盾,从感情上来讲,他与黄子堤的关系还不错,与朱民生关系更加冷淡一些。这是朱民生性格使然,也与朱民生初到沙州的人事调整有关系。
朱民生低头看了一会文件,抬起.头来,淡淡地道:“我们办案的原则是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这和是不是人大代表没有关系,人大代表犯了罪仍然要受到法律制裁,只要注意相关程序就行了。”
洪昂暗道:“黄子堤与易中岭的.关系在沙州圈内不是秘密,我不相信朱民生会不清楚,如果真不了解,他是笨蛋加失职,如果了解,他心中到底是什么想法?”
琢磨了一会,洪昂干脆把事情放在桌面上,道:“易中.岭在沙州从事房地产,与政府不少官员熟悉,我听到小道消息,据说易中岭和黄市长关系不错,此案涉及易中岭,我担心牵涉广,甚至牵涉到某些领导,所以必须向市委作一个汇报。”
朱民生认真地看了洪昂一眼,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政法机关不必顾忌庸俗的社会关系,有法必依,执法必严,这八个字才是你们应该考虑的,我表个态,易中岭案,不管涉及到哪一个人都要查下去。”
他补充了一句,道:“小道消息都不靠谱,我们不能.凭着小道消息来办事,更不能凭小道消息来猜测我们的领导。”
朱民生会是如.此坚决的态度,倒让洪昂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应该说的话他都说了,他的职责了也就尽到了。
走出房门,洪昂就给公安局长老粟打电话,电话还未打通,老粟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刚刚把易中岭放出公安局,他就跑了。”老粟气喘吁吁,还有些气急败坏。
洪昂有些急了,提高了声音,道:“这么重要的嫌疑人怎么就放了?若是让易中岭跑了,你要负全部责任。”
公安局长老粟与朱民生和黄子堤关系都不错,最近一段时间,与黄子堤越走越近,平时见面对政法委书记洪昂很是尊敬,但是这种尊敬只是表面现象,在内心深处,政法委书记的份量并不足以让他俯首贴耳。
“昨天晚上得到消息以后,我们高度重视,将易中岭限制在了局里,一大早,市政府办公室给局办打了电话,提醒我们说,易中岭是省市两级人大代表,其代表资格没有被撤消之前,不能限制其人身自由。”
洪昂有些委屈地道:“这是法律规定,而且省人大已经打来电话询问此事,既然省人大和市政府都发了话,我得执行啊。”
“无论如何,你得想办法让易中岭留在公安局,直到按程序取消人大代表资格以后,再采取措施。”
“易中岭已经离开公安局了。”
洪昂早就意识到此事复杂,但是听说公安局将易中岭放了,还是让他大吃了一惊,道:“这是杀人大案,此时案情有了重大突破,怎么能放人,朱书记高度关注此案,等会你直接向朱书记报告。”
老粟听洪昂语气是少见的严肃,解释道:“局里考虑到案情特殊,派出便衣进行监控,随时可以控制易中岭。”
洪昂态度强硬地道:“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公安局必须将易中岭控制住,这是命令,出了事情我负责。”
洪昂与挂了电话以后,又觉得不对,便又回到了朱民生办公室。
朱民生见到洪昂又回来了,道:“还是那件事情吗?”前两天,他接到通知来到了省纪委,省委副书记、纪委书记高祥林找他谈了一次话,将省纪委对沙州暗查情况向他交了底,在暗查中,黄子堤在经济上存在着较大问题,主要反映在土地问题上,经省委同意,已经准备暂时将黄子堤调离沙州。正因为此,朱民生对于这个偶发案件采取了彻查的态度。
朱民生很有自信地笑道:“放了就放了,易中岭就是压在五指下的猴子,能跑到哪里去。”他心里暗道:“公安局长的人选太重要了,老粟显然有倾向性,应该动一动了。”在沙州三年多时间,他渡过了最艰难的时间,此时权力基本掌握在他的手里,如果换掉了黄子堤,他将拥有更大的控制权。
易中岭在半夜被带进了公安局,有黄子堤这位大市长撑腰,他原先还满不在乎,很快就有公安内部人员将苟勇在广东被抓捕的消息带进了公安局,他万万没有料到苟勇没有死,更没有想到这个猥亵的家伙居然成了传销团伙的重要头目,他先是觉得好笑,很快就变成了恐惧,奋斗了近三十年,已经踏入了新时代的上流社会,却即将毁灭。
这个睛天霹雳的消息让易中岭浑身发抖,不过,他也算是久历江湖的历害人物,有了以前在益杨检察院的经验,这些年来刻意在沙州公检法中结交了许多朋友,因此,很快有内部人将消息传给了刘坤。
这一年多时间,刘坤也从易中岭手里得到了太多好处,他和侯卫东一样是学法律出身,若是易中岭翻船,他是什么后果自然十分清楚,上窜下跳十分卖力。
上午,当市政府正在召开办公会时,刘坤心急如焚,好不容易等到市政府散了会,刘坤便前脚跟后脚来到了公安局,他拿着省人大的传真,找到了老粟,道:“黄市长的意思,还是按省人大的指示办,先解决了代表资格问题,然后才能限制人身自由,这是硬道理。”
刘坤是黄子堤的身边人,经常帮着黄子堤传话,而且黄子堤在早上也说过类似的话,老粟不疑有假,口里仍然道:“这可是益杨检察院的杀人案,易中岭有重大嫌疑,就这样放人,不太妥当吧。”
刘坤道:“黄市长提出了明确要求,就算出了什么事情,也怪不到粟局头上,现在公安局里只有苟勇一个人的口供,根本没有旁证,法律重证据不重口供,省人大的要求还是有道理的。”
他坐在老粟对面,笑眯眯地又道:“黄市长还等着我回话。”
老粟想了想,道:“那就按照黄市长指示办。”他见刘坤没有走的意思,便又走出了房门,找到了分管副局长,简略地讲了前因后果,道:“我们得有两手准备,易中岭走出公安局大门,但是不能脱离我们的视线,必须得有人二十四小时盯着,确保随时可以将他收进网,这一点很重要,由你全权负责。”
安排妥当,这才将易中岭放了出来。
易中岭走出了公安局大门,看着外面的蓝天白云,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尽管只在里面呆了一晚上,而且还有内部人照顾,没有吃苦,他还是真切地感到了自由的可贵。
他步行走了一段路,这才上了自己的车,在车上,他拿过司机的手机,与刘坤通了电话。
“我是冒用了黄市长的指示,这才把你放出来,苟勇此时已经在飞机上了,你赶紧离开沙州,越远越好。”益杨检察院纵火案发生之时,刘坤也在益杨,对此事是心知肚明,他知道易中岭难脱干系。
易中岭也是狠角色,他琢磨了一会,道:“那我就离开了,山水有相逢,到时我在同你联系。”
在别墅里,易中岭麻利地收拾了现金和存折,至于诺大的家产,他只能留给人民政府了。
一个小时以后,三辆小车同时开出了别墅,转眼间就消息在了沙州的车流之中。
沙州公安局已经安排了两名警员监控易中岭,这两位民警接到任务以后,并没有太在意,就如寻常的监控任务一般,开着车来到易中岭家门口,此时被三辆小车搞了个措手不及,当他们反应过来,发动车辆追了上去,只能远远地见到了车尾,三辆小车很快分开,易中岭所坐的那辆车已经成***地甩掉了监控民警。
接到了易中岭失控的电话,老粟被惊得跳了起来,既然易中岭精心设计了逃跑路线,那就意味着百分之一百有问题,他抓起电话,要求全市布控,同时派人搜查易中岭别墅。
放易中岭出去,这里面有人大代表身份的原因,也有证据不足的因素,更主要的原因他是为了讨好黄子堤。另一方面,老粟是办案高手,自信心很强,他派出了几组警察监控易中岭,满以为随时可以控制易中岭。
那料到易中岭大大狡猾,居然采用了美国大片中才能见到的手法,给沙州的本土警察上了生动的一课,沙州警察立即全体出动,在全市范围内追查易中岭,易中岭如一粒水珠落入沙漠之中,再也不见了踪影。
黄子堤听了老粟的汇报,暗自奇怪,心道:“刘坤这人还有些胆色,关键时候能办事,我以前还是小看了他,不过,如果挺过了这一关,也不会再用刘坤了。”想到易中岭脱困,他的心情稍振,在电话里没有揭穿刘坤假传圣旨,而是帮着他掩饰,道:“省人大有批示,我们按规矩办事,出了事也有人兜底,别担心,天塌不下来。”
黄子堤知道易中岭随时会被抓回来,他回到家里,将自己的钱全部给了儿子黄二,让他赶紧出国,此时,他已经打定了出国就再也不回沙州的决心。
“蠢才,真是自毁长城。”周昌全很快得知了此事,想起了侯卫东多次提到黄子堤和易中岭交往过密,又回想了一些细节,心里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情,顿时在办公室发了脾气,黄子堤是他一手提起来的,论嫡系程度并不亚于侯卫东,出了这种事,让他即生气又觉得惋惜。
朱民生得此了易中岭逃脱,他给白包公高祥林打了电话,讲述了事情的全过程。省委副书记,纪委书记高祥林此时下定了决心,道:“黄子堤在沙州工作时间较长了,有必要进行轮岗,这一次全省要进行届中调整,你作为市委书记,要有所准备。”
刘坤得知易中岭逃掉以后,在办公室呆呆地坐了一个多小时,然后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里,抱着女朋友谷枝一阵痛哭,谷枝对刘坤的事情一点都不知情,此时正在喜滋滋地筹备婚礼,见刘坤痛哭的样子,还以为在单位受了委屈,连忙抱着他温柔在劝解。
“别哭了,出了什么事,出了再大的事情,我们可以找黄市长,别哭嘛。”谷枝抱紧了刘坤,亲了亲他湿辘辘的脸。看着温柔的女朋友,温馨的家庭,刘坤哭得更历害了,他的悔恨如雨水一般铺天盖地。
侯卫东听说此事,吃惊倒是吃惊,却并不着急,此案到了这种程度,他相信易中岭落网就是迟早之事,他先后给祝焱和周昌全打了电话,将前因后果讲得清楚。
打了这两个电话,耿耿于怀的十年心结就此放下,易中岭在侯卫东心中成了过去式。
(第七百零二章完)
第七百零三章命(中)
易中岭在公安的眼皮底下失踪,引起了一场风波。
省里相关人员来到省人大了解情况,省人大的同志听了案情很是惊讶,却并不惊慌,道:“根据法律法规,对县级以上的各级人民代表大会代表,如果采取法律规定的其他限制人身自由的措施,应当经该级人民代表大会主席团或者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许可,易中岭是省人大代表,他被限制人身自由,沙州没有报到省人大来吧,我们询问此事,也是依法行事,如果不询问就是失职。”
来者道:“案件特殊,为了防止易中岭潜逃,因此在当天晚上就限制了他的人身自由。”
省人大的同志道:“如果沙州同志在办案之时同时向省人大报告,就不会造成现在的书面,不注重程序是办案机关的通病,以后要吸取教训。”
来者被一句话顶到了墙边,解释道:“为案的时候是深夜,没有及时报告省人大也是情有可原,当天是谁向省人大报告?这个电话很重要。”
省人大的同志不冷不淡地道:“这是什么意思,谁向省人大报告此事很重要吗?我认为关键问题是没有按程序就限制省人大代表是不是事实?易中岭是市人大代表,办案人员向市人大报告没有?没有嘛,这就是违反了办案程序,程序正义也是正义,违反了就是犯错。”(程序正义是什么意思?还是按原文打吧)
第一次交锋磨了嘴皮子,无果。
第二次省纪委领导找到了人大领导,通过来电显示,查出了报告情况的电话号码是公用电话,就在公安局外面的公用电话,再一追查,是易中岭的妻子打的这个电话。
于是,易中岭妻子被带到了公安局,当时接到了侯卫国电话以后,刑警支队一边报告分管副局长,一边就将易中岭带到了公安局,不久以后,易中岭妻子就接到了内部人通风报信的电话。
公安局长老粟在局党委会上讲了情况:“易中岭老婆早就跟易中岭分居了,她这么快就知道了准确消息,公安队伍中有内鬼,必须严查。”话虽然如此说,可是真要查内鬼,也不是一件简单事,包括侯卫国在内都是心有怀疑,却是终究不能马上拿到证据。
潜逃在外的易中岭,就成为了益杨检察院纵火案、投毒杀人案等一系列事情的关键。
在朱民生的明确指示下,沙州公安局动用了能够动用的所有高科技手段,成立了专案组,对易中岭进行全国范围内的追查,只是人海茫茫,易中岭不动存折,不打电话,斩断了以前社会关系的联系,因此,刑警支队长侯卫国率着专案组四处追踪,却苦无进展。
对于侯卫东来说,这件事倒是一个机会。
此时,第一批国有企业改制实施得很是顺利,绢纺厂也开始清产核资,沙州农用车厂与岭西汽车厂也签了联营协议,另外,在南部新区,四大班子办公室已经修到了二楼,沙州学院新校区开始紧锣密鼓地抓紧修建,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在推动工作的同时,侯卫东敏感地意识到沙州政局或许将有变化,也就多次来到岭西,先后与周昌全、陈曙光、蒙宁、吴英等人见了面,又想办法约省委办公厅赵东副主任吃了饭。
转眼就到了2002年的十二月三十日,在水陆空餐厅里热气腾腾,侯卫东坐在上席,杨柳、泰小红、晏春平、杜兵、温红围坐在一起,任林渡是主人,满面春风地招呼着众人。
在座诸人年龄长者侯卫东也不过三十二岁,最小者晏春平刚刚二十出头,统称得上年轻人,只是里面有一位是副市长,还有两位市委市政府办公室的工作人员,一位是省委组织部的科长,这次聚会也就有了官味,大家尽管谈笑风声,不知不觉中还是围绕着侯卫东在开展话题。
任林渡也邀请了郭兰,只是郭兰正在准备为来年的考研作准备,到上海去了,她的导师是复旦大学教授,与父亲是大学同学,郭兰将考他的研究生。
“侯市长,感谢你的帮助。”
这一次任林渡得偿心愿,而且不是一般的心愿,他从信访办副主任被任命为驻首都办事处主任,级别提了一级,职务也比原来更加实惠,更加有发展前途,今天是聚会,也是饯行。
侯卫东问道:“杨柳,你到市委时间也不短了,现在还是正科级,什么时候再上一个台阶。”
任林渡附和着道:“宁书记分管组织,杨柳跟着她应该很有发展前途,争取早日升到副处级,再放出去也就是一方诸侯了。”
杨柳倒是比以前洒脱了许多,道:“我不是当官的料,能走多远就走多远,顺其自然,我是女孩子,只有年轻时还有些仕途追求,现在满了三十岁,家庭和睦才是第一位的。”
说来说去,大家就提到了最近发生在沙州的易中岭案子。
泰小红如今是做企业,从另一个角度对易中岭了解得很多:“易中岭在沙州最牛,别人拿不到的地他能拿到,别人办不成的事他能办成,什么原因,还不是黄子堤在后面撑腰。”她倒是快人快语,道:“若不是侯卫东在南部新区搞了一个交易平台,我估计南部新区油水厚的工程也要被易中岭垄断。”
侯卫东不愿意轻易谈论黄子堤,不过听一听这些年轻新锐的看法,也有好处,因此并没有阻止谈话向这个方向进行。
任林渡嘴快,他本人也意识到这个缺点,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难易,喝得几杯酒,加上在座诸人都是老同学老朋友,就道:“刘坤这人和易中岭关系也好得很,我听朋友说,这一次易中岭被关在公安局之时,是刘坤亲自去督阵,现在易中岭跑了,刘坤尽管是代表黄子堤,颜面上也不好看。”
杜兵给侯卫东当过秘书,在其身上学到不少本领,在省委组织部很快就站稳了脚跟,如今已经从电教室调到了省委组织部办公室工作,是很有希望的后备干部。在临行前,他无意间得知了沙州的一些人事调动,他为人沉稳,只是听着众人的议论。
晏春平见到杜兵,心时就充满了漏*点,暗道:“杜兵以前也就是县里的小干部,现在能到省委组织部工作,全靠了侯卫东,杜兵能有好前程,我也应该有。”他与杜兵并不熟悉,借着今天这个场合,不断地向着杜兵敬酒,说着些亲热话。
这一顿酒喝完,侯卫东叫上了杜兵,两人一边散步一边聊天。
“小辉工作调动办好没有?”
“省里新成立了国资管理局,新近从各部门调了些人,小辉趁着这个机会,调到了国资局。”
聊了一会相互的近况,侯卫东问道:“我看你似有话说,是不是近期沙州有人事调整?”
杜兵有些惊讶地笑道:“到底是老领导,我有什么心事都瞒不住你,只是这事我也只是偶尔听到,或许是谬传。”
“你比以前稳重了。”
杜兵嘿嘿笑了笑,道:“老领导说得不错,我列席参加了部务会,黄子堤将于近期调到省农业厅当副厅长,享受正厅级待遇。”
一切都在侯卫东的猜想之中,省纪委在沙州暗访了一个多月,此时调黄子堤到农业厅,就有些意味深长了,极有可能是查到了黄子堤什么问题,然后采用了调虎离山之计,等到黄子堤离开了沙州,熟读部门就可以从容调查。
“谁来沙州当市长?”
“现在还未定下来,有争议。”
侯卫东此时已经做了些准备,只是事情进展得并不是太顺利,沙州是岭西全省的第三大市,市委书记和市长的位置就很受看重,没有省里主要领导点头,从外围入手基本上没有希望。
以前他为了接近蒙艺,费尽了脑筋,花了不少精力,这才刚刚打入了蒙艺的圈子,汤刚热,蒙艺却调到了中央,现在省委省政府的主要领导与副市长侯卫东隔了一层关系,如果要达到以前的关系,将是一场新的长征。(蒙艺是哪位?难道就是蒙豪放?)
步入了新月楼大厅,侯卫东突然觉得心里有些累,心道:“官无止境,一级一级往上爬,何日才是个尽头。”
这种心境,从参加工作以来还很少有过,往日皆是一心想着向上发展,今天却觉得仕途就如人的欲望,永远都没有尽头。
到了家里,女儿小囝囝正在一本正经地画画,小佳在擦着地板,见着侯卫东,道:“为了这个正处级,任林渡奋斗了十年,总算得偿所愿。”
侯卫东坐在女儿旁边,嗅了嗅发梢的香味,看着充满童趣的画,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小佳坐在了侯卫东身边,道:“爸现在还被返聘到厂里,厂里与岭西汽车厂联营以后,爸也得回家,今天他来找了我,说是还要到厂里去。”
张远征被返聘到厂里以后,工资很高,而且他在厂里很受尊重,无论走到哪个车间都被人称为“侯工”,他在厂里工作了几十年,只有退休后才获得了荣誉,因此很想继续工作下去。
侯卫东道:“以前沙州农用车厂属于市属企业,朱言兵是有求于我,如今成了岭西汽车厂的车间,我说话不一定管用,我的建议是最好别去上班了,既然退了休,就在家里享福,何乐而不为。”
小佳道:“恐怕我爸觉得在工厂上班才是享福,你这个当女婿的,还是要满足老丈人的愿望。”
对于侯卫东来说,这事是小事,他就道:“朱厂长很会处理关系,他到了岭西厂,也会将这些关系进透,如果想留爸爸,自然会留,不会让我开口,如果需要我开口中,那不留也罢。”
小佳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道:“我再劝劝他,别去上班了,实在想做事,我们送他几台车床,他自己去当厂长。”
侯卫东道:“算了,火佛煤矿都被人查了几次,现在又开一家机械厂,你的想法是让爸消遣,可是在别人眼里就是经商办企业,而且恰好是我分管的范围内。”
小佳把头依在了侯卫东肩膀上,道:“听小道消息,黄子堤与易中岭一起搞了许多钱,要进监狱,当官是高危行业,这几年沙州干部进监狱的也不在少数,刘传达副市长、财政局老方。”她数了数道:“至少有十来人了,我们现在也不缺钱,知足常乐,你也别太在意仕途上的升迁。”
第七百零四章命(下)
转眼间过了元旦,2003年昂首挺胸地来了。
新年来第一起震动沙州官场的消息就是市长易人:“黄子堤调到了省农业厅任副厅长,市委副书记宁玥出任代理市长。”宁玥成为了代理市长,意味着市委副书记的位置便空了出来,于是,凡是符合条件的官员们便动起了脑筋,而符合条件的官员挺多,因此竞争也是异常激烈。
第二起震动沙州官场或者说是震动岭西官场之事也与黄子堤有关,元旦刚过,黄子堤就到省农业厅报到,他在沙州当市长之时万众瞩目,一举一动都受人关注,但是到了农业厅,他不过是排名第四的副厅长,权力减小,受关注度更小。
从当市委秘书长开始一进到省农业厅副厅长,他苦心积累了接近八百来万财富,其中六百万是来自副书记和市长期间,而易中岭的钱占了一半以上,当易中岭外逃之时,黄子堤已经知道东窗事发是迟早之事,将钱转移到儿子的公司,儿子黄二在元旦期间出了国,他也计划跟着就出国。
黄子堤到农业厅报到以后,便立刻请了病假,厅里都知道从实职市长到农业厅担任第四副厅长意味着什么,对他带有几分同情,只以为他是在闹情绪,丝毫没有想到黄子堤的真实意图。
黄子堤早就办好了假身份证,再利用假身份证办到了真护照,南下广州以后,经香港到了斐济共和国,然后与妻子、女儿和儿子顺利会师于加拿大。
在元旦过了半个多月,黄子堤还没有来上班,厅长想起了此事,道:“黄厅长的病情如何?”
厅里的人这才去联系黄子堤,结果始终没有音信,又过了半个月,在一月份,仍然无法联系上黄子堤,厅里这才引起重视,苦寻无果后上报了省委省政府,黄子堤出逃之事这才大白于岭西。
省委高层对于此事极为震怒,省委书记钱国亮一直挺稳重,罕见地拍了桌子,指示道:“黄子堤外逃在省内造成了极为恶劣的影响,一定要想办法将黄子堤递解回国。”
相关机构得到批示以后,按照省委钱书记的指示,紧锣密鼓地开始了工作,由于易中岭和黄子堤关系密切,因此抓捕易中岭的工作也纳入了省公安厅的重点工作之中。
在黄子堤离开沙州之前,刘坤被安排在东城区担任副区长,在黄子堤即将调离的背景之下,这也算是很不错的安排了。
刘坤在东城区副区长的位置上刚刚通过区人大党委会了,便发生了黄子堤外逃一事,听到此事顿时失魂落落魄,关在办公室里直到天黑,这才出了办公室,他步行来到了姐姐家里。
季海洋正在和刘莉聊天,他们两人恰好谈到了这个话题,刘莉的丈夫在当市财政局长,是黄子堤的大钱袋子,而弟弟在给黄子堤当秘书,此时黄子堤外逃,受到最大冲击的恰好是刘莉这一家人。
“老公,我现在怕得很,你实话给我说,黄子堤倒了,你会不会有事?”刘莉如受了惊的小马,依在沙发的角落里。
季海洋与刘莉的夫妻关系挺好,他爱怜地看着自己这位温柔聪明的妻子,道:“我小时候看过小兵张嘎,里面有一句话——别看今天蹦得欢,小心明天拉清单,我一直印象深刻,当了财政局长看着威风,其实也是坐在火药桶上,前任老孔就是教训,我一切按规定办,晚上睡得着觉,你就放心吧。”
这个话题刘莉已经问过数次,她再一次听到了老公的回答,这才安下心来,不过很快又把担心放在了弟弟身上,道:“你说刘坤会不会有事?”
季海洋对这个问题倒不好回答,对于这个小舅子,他的看法并不太好,在他内心深处,觉得刘坤十有八九会陷在了黄子堤的案子之中。
正说着,刘坤就在外面敲门了,他的表情如上次失恋一般,甚至更糟糕,如行尸走肉一般进了门,坐在客厅里不说话。
刘莉和季海洋对视了一眼,季海洋点了点头,刘莉道:“刘坤,你这是怎么一回事?是不是与黄子堤有牵连?”
刘坤双手叉在头发里,额头抵在桌子上不说话。
季海洋一语中的,道:“你是不是拿了易中岭的钱,拿了多少?”
“我没有拿多少,前后给了二十多万。”刘坤脸上表情有些变形,带着哭腔道:“这个社会不公平,侯卫东赚大把大把的钱,开着奥迪车,住着好房子,还一样当官,我工作十年,就拿了三十万,我只拿了三十万。”
季海洋道:“侯卫东这一年收到不少检举信,是你写的吧?”
刘坤道:“有几封是我写的,但是还有其他人也在写,他这人什么都想占着,哪里有这样的好事。”
刘莉听说刘坤收了易中岭三十万,火气顿时就上来了,怒道:“你管好自己的事就行了,侯卫东要当官要发财这是他的本事,管你什么屁事,你有本事就不违法也当官发财。”
“你嫁了财政局长,当然不知道没有钱是什么滋味,我现在副处级,才涨了工资,也就是一千四百多块,这点钱够花吗?”
刘坤与刘莉是两姐弟,但是两人性格截然不同,刘坤像妈妈,刘莉像爸爸,而爸爸的性格明显比妈妈的要好,两姐弟从小到大都在争吵。
“你除了工资,给黄子堤当秘书,每年也要收不少红包,这种灰色收入也不少,比起同样的副处级你的待遇够优厚了,怎么还想着弄钱。”
“我是男人,哪个男人不想有钱,凭什么侯卫东就应该有钱,我就应该吃苦,当年我们寝室,蒋大力有钱是他做生意赚的,侯卫东有钱就完完全全是依靠权力来的。”
刘莉被气急了,道:“侯卫东和你一起毕业,他分到了青林镇,我看他当时就是穷光蛋,他有什么权利去找钱。”
两姐弟又争论了起来,在争论中,刘坤暂时忘记了痛苦。
季海洋听了一会,终于开始发话了,道:“你们两姐弟也别吵了,先考虑最现实的问题。”他坐在刘坤的对面,道:“刘坤,你打算怎么办?”
刘坤摇了摇头,道:“我脑子乱得很,不知道怎么办?”
季海洋很客观地帮着他分析,道:“其实你最应该关心的不是黄子堤,而是易中岭,对不对?”
“对。”
“如果易中岭一直没有被捉到,或者已经死了,你不完全没事了,对不对?”
“对。”
“但是你认为这两种情况的机率是多大,我听说是省委钱书记专门针对黄子堤发了批示,易中岭一案也被列为省里的大案。”
刘坤双手又插在了头发之中,置一向整齐的发型不顾,道:“各有一半的可能。”
季海洋作为姐夫,在这种大事上,也持谨慎的态度,道:“共产党认真起来,有什么事情办不好,此事我建议单独征求你爸的意见,他经验丰富,判断力也好。”
刘莉急道:“你到底是什么看法?”
季海洋不紧不慢地道:“黄子堤出逃,作为他的秘书,刘坤的政治生命已经结束了,有了易中岭的这三十万,刘坤当前急需解决的问题是牢狱之灾,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刘坤心里也有交战,他目前面临的处境有四:
一:如果主动交待了,可是易中岭并未落网,则是自投罗网,太傻了。
二:如果主动交待了,易中岭落网以后,根据自首原则,减轻处罚。
三:如果不交待,而易中岭并未落网,仍然可以当东城区副区长。
四:如果不交待,而易中岭落网了,三十万则意味着十年以上的刑期。
这四种结局让刘坤犹豫不决,也导致了他痛苦不堪。
季海洋对刘莉道:“此事最好征求你父亲的意见,只请你爸来。”
已经退休的原益杨宣传部长刘军来到了季海洋家里,听说了此事,脸色顿时变了,上前就给了刘坤一脚,被刘莉拉住以后,半天说不了来话。
“你赶紧去自首。”
“爸,自首我就完了。”
刘军气得眼泪也要出来了,道:“自首以后,还可以灵活处理,不自首,你等着坐监狱吧。”
刘莉颇有些机智,在一旁道:“你是黄子堤的秘书,黄子堤跑到了国外,你可以把这些钱推到黄子堤身上,你可以去检举揭发。”
自从刘军来了以后,季海洋就没有说话。
刘军铁青着脸,在屋里转了一会,道:“小莉所说的法子未尝不可一用,只是你得先说清楚当时这几笔钱的具体情况。”
一夜商量无果,刘军和刘坤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季海洋和刘莉忧心忡忡,刘莉道:“老公,对不起你了,你有可能要受到牵连。”季海洋拍了拍刘莉的后背,道:“别担心,我很清白,今天的事我也做了规劝,但是要让我去揭发刘坤,我还没有这么硬的心肠。”刘莉此时恨透了自己这位弟弟,道:“也就是说,如果刘坤犯了事,我们不去检举,就是包庇罪。”她哭道:“我们结婚才两个月,就把你牵到这事里面来了,对不起。”
“没事,我是你的丈夫,有事当然应该一起承担,但是我个人觉得刘坤还是不应该存在幻想,要勇敢面对现实。”
两口子一夜无眠。
晚上,刘坤妈妈还是知道了此事,她抱着刘坤一阵痛哭,坚决不准刘坤去自首,两口子爆发了结婚以来最激烈的争吵,最后,刘军狠狠地打了刘坤妈妈,道:“刘坤走到今天这一步,全是你惯的,以前严加管教,今天也不至于如此。”
第七百零五章无语(上)
“把头发梳整齐。”当刘坤失魂落魄地从房间出来,被刘军叫住。
刘军和刘坤父子两人有明显的区别,刘军黑瘦,刘坤白胖。一个衣着简朴,一个衣着时尚,此时,黑瘦的刘军拍了拍刘坤的肩膀,道:“人这一辈子都要经历坎坷,你是男子汉,不要被眼前的困难所吓到,挺起胸膛,勇敢一些,我和你妈,还有你姐姐和姐夫都支持你,就算是丢了工作,只要人自.由,还可以经商做生意。”
刘坤还是有些心虚,道:“我担心走进纪.委的门就走不出来,爸,你陪我去吧。”
刘军道:“我陪你到门口,你就按照我们商量的说,我相信那个方案是可行的,我估计省.纪.委和市.纪.委很快就要找你谈话,甚至双规都有可能,主动把问题说清楚,至少争取一个好态度。”
昨天夜里,刘军和刘坤连夜进行了商议,刘军的想法是:“如今易中岭被全.国.通.缉,被抓.住是迟早的事情,被抓住以后,那三十万的事情肯定会被捅出来,在人.民.民.主.专.政.的铁拳之下,任何意.志都将被粉碎,这是几.十.年的经验可以证明的事情,而黄.子.堤目前.逃到境.外,他被解.送回.国的可能性就要小得多,因此,把三十万的事情推到黄.子.堤身上是一条可行之策。”
刘军还是陪着刘坤到了沙.洲市.委.大院,他看看刘坤进了大楼,不由自主地叹息一声,他知道这样做也实在玩火,可是为了儿子,他也只得出此下策,看看儿子走进了市.委.大院,他暗自祈祷:“但愿黄子堤永远不要回国,只要黄子堤不会国,刘坤就安全了。”
刘坤交代完了事情,果然如刘军的判断,还是很正常的走出了纪.委的大门,并没有被限制人身自由。
“怎么样?”
刘坤道:“纪.委的人是狗眼看人低,问清了材1料,还说我随时要接1受调1查,经调查以后才给结论。”
他哼了一声,道:“以前我到纪we,纪wei的人态度好得很,今天全部都在装p眼虫。”
刘军很生气地道:“你别总想着别人的错误,得想一想自己为什么落到这一地步,与侯卫东比起来,你”说到这里,他将到了口边的话又吞进了肚里,在这个时候,他并不想刺激刘坤。
“还有那三十万,你不能留在手里,要想办法处理了,留在手里始终是个祸害。”
刘坤闷声道:“我当不了官,手里总得有点钱,我想辞职出去做生意。”
“你没做过生意,拿着三十万,能办什么事情?”
刘坤很有些痛苦,道:“姐夫是财.政.局.长,我从他手里找些事情,总是一条生路。”
他工作四年来大部分时间在当领.导,又给黄子堤当了一段时间的秘书,正.规.收.入虽然不多,杂七杂八的灰.色.收.入却也不少,存折上还有将近二十万元算是合法收入,再找爸妈和大姐借一点,从银行贷一点出来,也就可以勉强开个公司了。
晚上,刘军找到女婿季海洋,季海洋与刘军以前是同事,现在算是父子,两人关系挺好。
聊了一会,刘军落了泪:“刘坤不争气,我们给他创造了这么好的条件,都被他浪费了,真是扶不起的阿斗,他现在想辞职做生意,我觉得刘坤在仕.途上已经没有发展前途了,他现在把事情推到了黄子堤的身上,如果黄子堤被引.渡.回.国以后,他还是有牢.狱.之.灾。”
季海洋很理解刘军的选择,作为女婿,很多话他实在不好说,只是道:“我现在还在财.政.局的位置上,既然他要做生意,我可以介绍一些业务给他,只要是合法赚钱,拿起来心安理得,晚上能睡得着觉。”
第二天,痛苦万分的刘坤上交了辞职信。
紧接着这一段时间,省.纪.委、市.纪.委多次找刘坤谈话,除了这三十万,刘坤还有选择交代了黄子堤与外地商人的两次交易,这位省.纪.委侦办黄子堤案件提供了线索。
在交代问题之时,刘坤按照父亲刘军的交代,只谈外地商人与黄子堤的交易,凡是涉及沙.洲.市的干.部他就尽量绕过,只要本地的事情不被搞大,刘坤也就有了容身的位置。
与此同时,在刘军的坚持下,刘坤还是将三十万交到了廉.政.帐.户,这是为了以防万一。(我的三十万哪!)
刘坤辞职以后,女朋友谷枝毅然决定与他分手。(我的女朋友啊!)
听到了刘坤辞职的消息,侯卫东也有些默然,虽然他与刘坤一直性格不合,可是从沙.洲学院一个寝室以来,他就和刘坤纠缠在一起,至今已是十来年,此时刘坤终于黯然退出了沙洲的政治舞台,是否受到牢狱之灾还是未知数,他还是有些不忍。(侯哥,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放兄弟一马吧——刘坤)
只不过,每个人的道路是自己所选择,都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责任,刘坤也要为他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我的选择是正确的吗?”侯卫东坐在金星大酒店的落地窗前,看着车窗下面车来车往,不禁询问了自己。
这一次他来到岭西,是为了常1委职务而来,宁玥成为代1市1长以后,杨森林由常1务1副1市长改任为市1委1副书1记,这也是平衡之道。
此时,沙1洲市1政1府就差一位常务1副1市长,而沙洲几位副1市长,侯卫东年富力强,很有竞争力,他当然也不会放弃这个机会,今天,他和蒙厚石一起来到岭.西,就是为了和省1长1朱1建国见一面。
等到了五点,蒙厚石才打来电话,道:“卫东,建国省长临时有事,今天晚上不能出来了。”
侯卫东笑道:“秘书长,那我们一起去吃饭,我带你到一个好地方,沙洲印象,这是沙洲人在省城开的饭馆。
吃罢晚饭,蒙.厚石到其二哥家中,侯卫东没有办成事,心情也不大好,他让驾驶员和晏.春平留在酒店,自己开着车在岭西街道上漫无目的的逛着。
不知不觉,他将车开到了李晶的楼下。
这半年时间,侯卫东和李晶联系甚少,每次打电话,谈的最多的是儿子,他进入了小区,抬头看了看那扇窗户,却意外的发现窗中闪着灯光。
“你在屋里吗?”
“我在屋里,你在小区?赶紧上来。”李晶的声音带着惊喜。
进了楼,小屋依旧,李晶正孤身一人坐在小圆桌边吃饭,菜很简单,一碟咸菜,一小盘香肠,稀饭里有些菜叶。
你个人,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回来的,办了点事,明天早上的飞机。”李晶放下碗,道:“你吃了没有吃点。”
“好,吃一碗稀饭。”侯卫东与蒙厚石见面之时,两个人没有喝酒,因此,侯卫东见到了清淡的稀饭,仍然还有些胃口。”
两人坐在小圆桌前,喝着稀饭,吃着咸菜。
“黄子堤逃.出.国了,易中岭被全国通1缉。”
“当时我在机场看到了黄子堤的夫人和女儿,就有了这个预感,如今国内官员流行裸||官。”
喝着稀饭,谈着闲话,李晶表情很自然,既表示了对侯卫东的欢迎,有没有过分的热情,这让侯卫东很舒服的同时,隐隐也有些,异样的感觉。
“你到岭西来做什么?”
“宁玥当了代1理市1长,杨森林任了市1委1副1书1记,我想争取进常.委,过来找找人。”侯卫东吃了一口脆生生的咸菜,叹息了一声道:“一山还有一山高,我不知道这种生活何时是个尽头。”
“你烦了吗?”
“有点”
李晶温柔地看了侯卫东一眼,把手放在他的手臂上,道:“这十年你也辛苦了,稍稍把自己放松也不是坏事,你在沙洲是改1革1先1锋,又搞国1企1改1革,又在南.部新区搞独.立.王.国,压力不小吧。”
侯卫东有些惊奇地道:“你现在很少回岭西吧,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精工集团很大一部分业务放在岭西,我必须关心岭西的发展,沙.洲日.报和岭.西.日.报我是每期必看,你的情况报纸上清清楚楚。”李晶这话是半假半真,她看这两份报纸,固然是为了了解岭西的发展,而更主要的原因,他经常能在报纸上看到侯卫东,特别是沙洲日报,如果接连好几期都没有侯卫东的消息,他的心里就空落落的。
“两个小家伙还好吗?”
“很好,我准备把他们两人都送到美.国去接受教育,假期就住在香.港,偶尔到岭西看一看。”
侯卫东面对着李晶,却觉得她与自己的距离是越来越远,心里只觉得堵得慌,却无法说出口。
(省略五百字……)
早上,李晶起得很早,他在卫生间照了镜子,见自己……年轻了好几岁,便微微有些心酸,来到床前,……看着如婴儿般熟睡的侯卫东,几滴泪珠落在床上。
“我爱你”
“我永远想着你。”
“但是,你有你的生活,我也要有我的生活。”
“我要让儿子们受到最好的教育,要让儿子同你一样优秀。”
侯卫东醒来之时,见到李晶坐在桌前,看看桌上的稀饭和包子发愣,道:“你起得这么早。”李晶将满腹心事藏了起来,笑道:“我还得坐飞机,当然要起得早一些。”
出门之时,李晶紧紧拥抱着侯卫东,用舌头亲吻着脸上的每一块皮肤,弄得侯卫东有些伤感。李晶忽然——
第七百零六章无语(中)
李晶站在院门口等着精工集团的车,她自己有些伤感,却故做潇洒地道:“你别送我了,我自己到空港。”
侯卫东与李晶对视了一眼,他意外地看到了李晶眼角微微而起的鱼尾纹,这道鱼尾纹在房里并不明显,此时冬日暖阳照在脸上,也就若隐若现了,他想说点什么,又有些说不出口,只道:“一路顺风。”
看着看着,李晶的眼泪就要往外涌,侯卫东暗自叹息一声,还是道:“还是我送你到机场,你让集团的车别来了。”又道:“从跳加官以岭西,你是常来常往的,怎么今天这么脆弱。”
李晶也没推辞,勉强笑道:“我是女人,有点情绪很正常。”
小车上了机场路,一路上绿树不断地往后飞奔,半个小时的路转眼就到了,李晶闷闷地坐在副驾驶位置上。
当侯卫东把车停下,李晶已解开安全带,她俯过身,一把搂住了侯卫东的脖子,直接将嘴唇印在了侯卫东的嘴唇上,她闭着眼,吻得深情而投入。
侯卫东被搂得差点憋了气,等到李晶晶离开,他禁不住做了一个呼吸。
李晶很善解人意,道:“机场人多,你别送我进去了,就在这里目送我。”
下了车,李晶拉着包,背景仍然苗条而匀称,步伐挺有弹性,侯卫东还以为李晶会回头挥挥手,结果李晶笔直地走进了机场大门。
侯卫东看着李晶走进了机场,又等了一会,机场里有一架飞机起飞,也不知是否是到香港的班机,他看了看表,也没有再等,开车离开了机场。
侯卫东没有从机场路直接前往沙州,而是从机场直接回到了市区,他开车来到了岭西开发区,沿着宽敞的道路随意闲逛,岭西开发区作为全省最大的开发区,承载着全省发展的火车头的重任,绕了一圈,侯卫东还是认为岭西开发区与沙州开发区并没有“代”上的差异,最多就是规模上的差异,而且这种差异还没有量变到质变。
到了十一点,侯卫东与楚休宏通了电话,了解了周昌全的近况,又跟周昌全通了电话,这才来到了市政府。
来到了周昌全副省长的办公室,在门口遇到了楚休宏,楚休宏一边把侯卫东让进办公室,一边低声道:“周省长在卫生间里,心情不太好。”
侯卫东明知故问:“什么事情让老领导不高兴?”
“就是黄子堤的事情,黄子堤出了事情以后,周省长一直不太高兴。”
“黄子堤天辜负了周省长的期望,责任在他,他也是太较真了,心里才有了包袱,我今天中午想请他吃饭,陪他说说话。”侯卫东选在这个时间来到周昌全办公室,是有意请老领导吃午饭。
说了这话,他暗道:“周省长久经官场,人情练达,难道没有发现黄子堤的贪欲?”
他又扪心自问:“如果晏春平跟了我十年,且一直中心耿耿,他即使有点缺点,我难道还要坚持原则将他放弃,若真能做到这一步,要么是伪君子,要么是真圣人,周省长不是伪君子也不是真圣人,所以他明知黄子堤心贪也仍然使用了他,我不是伪君子更不是真圣人,十有八九会和周省长同样处理,说到底,这也是人性的弱点。”
在办公室坐了十来分钟,周昌全才从卫生间里出来,他脸色倒也平常,道:“卫东来了,休宏泡茶。”
在侯卫东的印象中,周昌全精力旺盛,行动干练,今天在办公室等着他便秘,让他意识到了周昌全也是五十来岁的人,时间一天天流逝,有些人老了,有些人中年了,有些人如八九点钟的太阳,他暗道:“我马上也是三十三岁的人了,岁月无情,或许是一眨眼的时间便会走到了周省长的年龄。”
周昌全站在桌子旁边活动活动腰腿,道:“人老了,身体机能也在退化,以前从来不便秘,现在蹲厕所就如受刑。”
侯卫东占在周昌全身旁,也跟着他做起了扭腰运动,道:“周省长,这两年动得少,不是坐办公室就是坐车,肚子也要鼓起来了。”
周昌全一直是干瘦的身材,相较之下,侯卫东就要壮实得多,周昌全打量了侯卫东几眼道:“你还年轻,平时要注意锻炼,别年纪轻轻就长个啤酒肚子,既对身体不好,也影响公众形象。”
侯卫东是有意识把气氛搞活跃一些,笑道:“坚决按领导指示办,多走路,少吃肉,长精神,没有肚。”
周昌全却没有笑,他活动了一会,这才坐回到了办公桌后面的那张椅子,道:“沙州改制还顺利吧?”
听到周昌全问起了工作,侯卫东端正了身体,收起了脸上的笑容,道:“第一批改制企业基本上顺利,根据企业不同,操作模式也有不同,有代表性的绢纺厂,搞的是管理层收购,沙州农用车厂与岭西汽车合并,还有两个企业直接破产,目前还没有出现群体性事件。”
他参与并主导了沙州市国有企业的改制,谈起些事,还是挺有自豪感。
周昌全从右手的一叠文件中抽出了一份文件,道:“我正想跟你谈改.制之事,目前中央已经吹了风,在各地的实践之中,管理层收购存在不少问题,又由于国资委正在筹建,因此,财政部将在近期叫停管理层收购。”
关于管理层收购,各方一直有着争论,争论的焦点还是集中于国有资产流失,侯卫东这是第一次听到官方的正式消息,很有些吃惊,道:“管理层收购是一种手段,只要控制得好完全可以避免国有资产流失,粤美的、宇通客车、深方大的运行都还行,现在怎么说停就停了。”
“我得到的是准确消息,财政部的相关文件很快就要出台,你以后的操作思路要有相应的变化,而且即使以后同意恢复管理层收购,也不会提倡,更不会为MBO创造优先条件。”
侯卫东原本还准备继续推行MBO,此时中央有政策明确叫停,他就如集中精力准备打沙袋,结果沙袋突然凭空消失,让他有种失去重心的感觉。”
周昌全没有过多解释,又道:“省里接到不少信件,反映有人趁着沙州改制上下其手,造成了国有资产大量流失,这有人恐怕就是指你吧。”
自从改制以来,侯卫东就有了背骂名的准备,他知道周昌全目前的心结在什么地方,道:“老领导,我可以问心无愧的说,在企业改制过程中,我没有任何私利,也没有弄什么手脚。”
说到这里,周昌全就有些暗淡,道:“这一点我还是放心你的,黄子堤这人就是被小贪小欲毁掉的,他以前就喜欢打打麻将,搞点小刺激,不少别有用心的人就投其所好,专门陪他打麻将,他就这样一步一步被人拉下了水。”
侯卫东心里一阵汗颜,他当初和祝焱一起,也陪着黄子堤天财税宾馆里打麻将,那一次几位牌友的命运已经发生了极大的改变,财政局老孔进了监狱,黄子堤外逃,只有当时的县委书记祝焱成为了茂云市委书记,他暗道:“在岭西,权重位重意味着这是高危行业,这几年犯事的官.员还真是不少。”
周昌全加重了语气,严肃地道:“勿以善小而不为,不以小恶而为之,这句话是对我们领导干部最好的警醒,卫东,你不要让我失望,我也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
“还有,项波这人你要注意,他是厂长,熟悉工厂的情况,最近怨气很大。”
周昌全在沙州工作多年,又分管全省工业,他的消息灵通得很,给侯卫东打了一针预防针,又道:“省里也要派出工作组,对改制中或许存在的国有资产流失问题进行调查,你要有心理准备。”
侯卫东搞改制,完全是为了工作,根本没有从里面捞钱的欲望,道:“我是心地无私天地宽,省里工作组来是对改制工作的促进,也可以给沙州的改制一个公正的评价。”
周昌全一直在观察侯卫东,见他说话之时神情自然,眼里清澈,暗道:“侯为卫不似在作伪。”
他转念又想道:“自己这一套观人术太失败了,明明知道黄子堤有贪欲,却还是让他作了市委副书记,把他放在更高的位置上,这是害了他。”
“黄子堤跟了我十年来,我让他带病上岗,这说明我没有过人情关,可是真要能过了人情关,以后谁还肯真正地跟随着自己。”
聊了一会,已经到了十二点,侯卫东道:“老领导,今天中午我请你吃饭,就到上次的沙州印象。”他来之前,已经在电话里说明了来意,周昌全也愿意同侯卫东一起吃饭,也就没有推脱,道:“走吧,很有一段时间没有单纯地吃顿饭了。”
到了沙州印象,地道的沙州菜摆上桌子,让周昌全也稍有食欲,老邢亲自拿了一瓶茅台酒,进门先打了招呼,道:“各位领导,这是我从茅台酒厂买来的酒,很正宗。”
在一般情况下,周昌全中午是滴酒不沾,楚休宏正想开口,侯卫东道:“老领导,今天我陪你喝两杯。”
周昌全明白侯卫东的心意,没有拒绝,道:“好吧,我就喝一点杯。”
午餐就是周昌全和前后两任秘书、驾驶员,大家关系都挺不错,吃得温馨而自由,周昌全喝了一杯,侯卫东又给他倒了一杯,道:“老领导,我敬你一杯。”
周昌全黑瘦的脸上有了些红润,道:“今天我就破例了。”
一瓶茅台酒喝完,侯卫东没有多少感觉,周昌全却已醉了,走路有些不稳,在出门之时,侯卫东扶着他的胳膊。
“卫东大有前途,一定要管住自己的手,切莫伸手,黄子堤就是一个典型,你和休宏别学他。”又道:“卫东以后用人要注意,发现手下人有缺点,一定要敲打,以前我对黄子堤也纵容了。”
到了楼下,周昌全基本走不动了,侯卫东就将他背上了楼。
第七百零七章无语(下)
周夫人与侯卫东也熟悉,一边将周昌全扶到床上,一边叨唠着。“老周多少年都没有醉过了,今天怎么喝这么多。”
侯卫东与楚休宏站在床边,他们两人都没有对周昌全为什么喝醉作解释,对视一眼,便告辞而去。
出了楼,楚休宏伸了伸懒腰,道:“老板醉酒也有好处,我可以给自己放半天假。”
“你平时挺忙吧?”
楚休宏道“你知道老板的性格,每天连轴转,体力好得很。”
侯卫东分管沙州的企业,周昌全分管着全省的国有企业,其难度可想而知,他不仅要考虑操作层面的事,而且在思考着指导全省的政策。
“休宏,全省执行了多少件管理层收购?”
楚休宏想了想,道:“大家对这.事都挺谨慎,加上沙州一件,也就是四件,现在批评国有资产流失的调子很高,财政部已经叫停了MBO,以后要成立国有资产管理委员会,各省也要成立相应机构,行使管理国资的权力,恐怕要放开,也得等到国资委成立以后。”
侯卫东倒没有把这事太当一回.事情,道:“不能搞MBO,还有其他的改制措施,条条道路通罗马,如今沙州走出了第一步改制,最终的目的还是要将所有市属国有企业推向市场,企业以后就靠市场,不再靠市长了。”
走到车前,楚休宏道:“侯市长,下.午你怎么安排,我正在装修房子,趁着这个时机,我去看一看装修材料。”
“我有个朋友就是搞装修材料的,我带你过去。”
听了侯卫东所说的牌子,楚休宏有些迟疑,道:“这个.牌子我去看过,卫浴和厕房这一块就有二、三万,太贵了。”
2003年,楚休宏这种副处级干部的工资也就一千四百.多元,加上了点年终奖金,年工资就在三元左右,如果说有灰色收入,楚休宏的灰色收入主要来源于节假日跟随着周昌全得到的红包,一般来说每个红包就是五百到二千不等,也就是说,作为副省长的副处级秘书,楚休宏一年也就有四、五万的收入,这个收入在省政府里面也算是不错了,不过诺大一个省政府,副处级以上干部还是少数,大部分都是科长及科长以下的干部,能有灰色收入的干部则更加少。
侯卫东笑道:“店老板叫做曾宪刚,以前在益杨上.青林当村长,我好坏还当过上青林工作组副组长,由我这个副组长出面,无论如何都要打折。”
来到了店里,曾.宪刚穿着大衣站在门口,他身材高大,又戴着淡黑的眼镜,倒也虎虎生威。”
楚休宏暗道:“这个村委会主任很有派头,还有沧桑感。”他与曾宪刚握手之时,明显感到了曾宪刚手上还没有完全消退的硬茧。
宋致成如今是实际掌管着岭西的商店,她最欢迎侯卫东,最不欢迎曾宪勇和秦刚,听说侯卫东来了,把大客户送走以后,赶紧来到了会客室里。
进门就道:“宪刚笨手笨脚的,让我来。”,她坐在了曾宪刚身旁,接过了功夫茶的掌控权。
侯卫东酒量好却很早就不再喜欢喝酒,喜欢喝茶却一直弄不懂所有与茶有关的表演,此时,看着宋致成用优雅的姿势泡了茶,也就礼貌的接了过来,同时嗅了嗅,道:“真香,只是不太够喝。”
喝了功夫茶,侯卫东道明了来意,宋致成听说楚休宏是周昌全的秘书,爽快得紧,道:“我带你去挑选,楚秘书是侯市长的朋友,我一律打,打五折。”说到打折的程度之时,宋致成稍稍犹豫了一会,还是将滑到嘴边的七折变成了五折。
等到宋致成下了楼,曾宪刚道:“宋致成这人小家子气,你带楚休宏到我们这里来,是没有把我当外人,还说什么打五折,我派人去看看楚休宏的房子,给他选一套送过去就行了。”以曾宪刚的身家来说,给领导秘书送点卫浴产品,确实是小意思,宋致成是精明,而曾宪刚这种经过磨难之人则是真聪明了。
侯卫东摇了摇头,道:“休宏这人好,不贪,打个折就行了,若真是送给楚休宏,还要把他吓着。”
“你儿子的情况如何?”聊了几句,侯卫东问起了当年得自闭症的曾家长子。
曾宪刚道:“还行吧,这小子读书看来不成了,让他去当兵,过一过集体生活,回来以后跟着我干。”他如今生意有成,底气就足,与当年见益杨县交通局高建之时的拘束不安有着天壤之别。
挑选了卫浴产品,楚休宏见价钱少了近一半,心里倒有些惴惴不安,趁着曾宪刚去上卫生间,对侯卫东道:“侯哥,这个价钱比市场价少了一万多,我觉得不太好。”
侯卫东笑道:“做生意都要打折,你别担心。”
楚休宏就道:“那今天晚上我请曾总一家人吃饭。”
这时,曾宪刚从卫生间走了出来,道:“楚秘书别见外了,卫东和我是老朋友了,他来到我这里,怎么能让你请客。”
侯卫东原本准备回沙州,在曾宪刚的挽留之下,也就在老邢的沙州印象订了餐。
侯卫东道:“今天的主题就是沙州,我,休宏、宪刚和老邢都是从沙州出来的,等一会我还把杜兵叫过来。”
楚休宏建议道:“省报段英也是从沙州过来,是不是请她也过来。”
“你给段英打电话,我看能不能请动赵东。”在最近几次人事调整之中,侯卫东深感自己的人脉还不够深厚,陈曙光、朱小勇等人暂时处于潜伏期,如今能靠得上的人还是周昌全,而周昌全在沙州人事上有些特殊,又不便过多插手,因此,他还是千方百计想要创造机会与赵东进行接触。
接到侯卫东电话,赵东的态度很不错,道:“晚上还说不清楚,稍晚一些给你回电话。”侯卫东马上就道:“我就在沙州印象恭候,沙州印象也是沙州人开的,很有特色。”
到了沙州印象,老邢见到侯卫东与曾宪刚,脸上乐开了花,拿了自己的好茶,找来了景德镇瓷器,亲自把茶水端了上来。
白净的瓷器,绿意盎然的茶叶,还是扑面而来的香气,很合侯卫东的胃口,道:“小宋的茶艺好是好,就是过于袖珍了,我们这种土鳖喝起来不过瘾。”
曾宪刚深有同感,道:“疯子和我一样的感觉,我也觉得老婆的茶道就是小娃儿办家家,没有意思。”与青林镇粮站老邢见了面,这让曾宪刚似乎回到了从前,又叫起了侯卫东响遍上青林的绰号。
听到疯子这个称呼,侯卫东也很感慨,道:“现在大家都叫侯市长,可是这侯市长的称呼哪里有疯子听起来顺耳,就凭着这个称呼,晚上多喝一杯。”
说话间,段英来到了沙州印象,她此时已有身孕,挺着略略显怀的肚子,身体明显发胖了。
“几个月了。”
“四个月了。”
“祝贺,小佳跟我说了好多次,要到岭西来见你,就是一直忙着走不开。”
“小佳是副局长,当然忙。”
“那是瞎忙,没有效率。”
侯卫东与段英有过一段漏*点,两人数次见面,尽管大家都尽量表现得很正常,可是毕竟有个疙瘩,此时段英大着肚子,反而让两人的关系走上了正常化。
段英听说了黄子堤的事情,她还是想问一问刘坤的事,尽管两人已经分手了,遇到这种震动全省的大事,她还是隐隐为刘坤担心,这与爱情无关,纯粹是关心,可是在座的人多,她忍住了没有问。
到了下班时间,在省委组织部工作的杜兵也来到了沙州印象,等到六点半,老邢又过来问:“侯老弟,什么时候上热菜。”
“再等一等。”
到了六点四十,赵东打了电话过来,道:“卫东,我还要耽误一会,你们先吃。”侯卫东则道:“赵主任,你是老领导了,我们等着你来开席。”
赵东以前是沙州市委常委,组织部长,现在是省委办公厅办公室副主任,在级别上与侯卫东一样,可是实际地位就比侯卫东强得多了,因此,侯卫东称呼“老领导”是很合惯例。
等到七点,除了段英喝了一碗土鸡汤以外,大家坐在一起闲聊,没有动筷子。
“祝书记,您好,快请进。”老邢正在院子里看盆景,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连忙上前招呼。
祝焱、蒋玉新和女儿祝梅、儿子祝建一起走进了院子,祝焱听说了名气不小的沙州印象,可是对老邢没有一点印象,道:“你好,你是。”
老邢嘿嘿笑道:“这是我的小店,欢迎祝书记。”又道:“我以前在益杨粮食局工作过,后来在益杨青林镇粮站工作。”他指了指里间,道:“侯卫东也在里面,我们以前是同事。”
这时,侯卫东已经闻声走了出来,道:“祝书记,蒋院长,祝梅,祝建。”他是一叠声地招呼了过去,笑道:“今天几位在沙州工作过的同志在一起吃饭。”
在沙州印象遇到侯卫东,这是情理之中预料之外的事情,祝焱道:“你也在这里吃饭,沙州的国企改制进行得怎么样?”
侯卫东在国企改制上态度坚决,也受到了当年“祝卖光”的影响,他道:“还算顺利,不过矛盾也不少。”
“你说说看。”
“祝书记,主要有三个问题,一是政策问题,比如管理层收购就要被叫停……”
女大十八变,此时祝梅已经完全是大姑娘的模样,骤然见到了侯卫东,她只觉得心跳得“砰砰”有声,就如要迸出来一般。她表面上则很是冷淡,一语不发,安静地听着两人谈起工作上的事情。
蒋玉新听了几句,道:“你们聊,我们先进去了。”
侯卫东一边聊着,心里同时在想着:“赵东等会也要到这里来,看来他们两人得见面。”在他心里,隐隐地并不希望祝焱和赵东见面。
(第七百零七章)
第七百零八章周而复始(上)
杜兵、楚休宏等人赶紧过来与祝焱见面。
侯卫东介绍道:“这位是杜兵,以前我在成津时的秘书,小伙子在省委组织部工作,这位是楚休宏,周省长的秘书,这位是段英,以前在沙州日报社工作,现在是岭西日报的大记者。”
祝焱看了看段英,他记忆力甚好,甚至记得段英是宣传部长刘军家的媳妇,当初从绢纺厂调到报社,刘军还来找了自己。他见到段英此时才有身孕,便猜到已经不是刘军的儿媳妇。
侯卫东又指着曾宪刚道:“这一位以前是上青林的尖山村村委会主任曾宪刚,后来开石场赚了钱,在岭西开了商店,是上青林出来的大老板。”
祝焱特意与曾宪刚握了手。
“这些都是你的老部下,祝书记,能接见我们吗?”侯卫东看到祝焱是一家人来吃饭,心里明白他肯定是家宴,不过还是发出了礼节性的邀请。
果然,祝焱拱了拱手,道:“我难得陪家里人一起吃饭,就不和你们年轻人掺合在一起了。”
老邢陪着侯卫东给祝焱挑.了一间环境最好的房间,安排饭菜之时,侯卫东低声道:“这桌饭菜算在我的头上,弄点拿手菜,最好是有特色的。”
老邢不假思索地道:“我这里有才.进的风干野鸡,还有扁鱼,都是才从沙州拉过来的,绝对正宗。”
“祝书记是家宴,不用多,要精。”
“好,这亲自去选。”
老邢出去安排菜品,侯卫东就.陪坐在祝焱身边,他与祝焱一家人都很熟悉,虽然祝焱明确表态是家宴,可是侯卫东没有把自己当成外人,祝焱全家更没有把他当成外人,大家挺自然地围坐在一起。
侯卫东夸了祝梅一句:“祝梅,你普通话说得挺好。”
祝梅此时平静了许多,道:“我的听力还是差一些,说.快了听不清。”
侯卫东就放慢了语速,道:“大学毕业了,还准备读研.究生吗?”
祝梅点了点头,道:“我除了画画,什么,都不会,还要.继续学画。”
侯卫东开玩笑.道:“你得送我几幅画,我先收藏着,等祝梅以后成名了,这些画就成了无价之宝。”
祝梅又道:“李阿姨还是香港吗,我暑假还想去看她?”
侯卫东心里只觉得被微微刺了一下,道:“李阿姨长驻香港,很少回来。”
与祝梅聊了几句,侯卫东和祝焱的话题就转到了黄子堤和易中岭身上,这个话题他们在电话里已经聊过,此时面对面聊起这个话题自然又不一样,祝焱问了些细节,感慨了一句:“这事做得很好,这几年你若是顶不住黄子堤的压力,说不定你也要跟着陷进去,外圆内方,这词看来是为官场人量身定做的要,可是真要做到着实不易啊。”
他原本想说“这事周昌全也有责任”,想到侯卫东给周昌全当过秘书,也就把话留在了口里。
侯卫东说了实话,道:“我顶了数次黄子堤,其实主要原因还是在于易中岭,易中岭是什么人,在检察院的案子中我看得很清楚,与这种人打交道迟早要出大事,这也是我宁愿得罪黄子堤,也不愿意帮易中岭办事的原因。”
祝焱道:“黄子堤在国外不回来,对于现在的沙州是好事,若是回来了,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要受到牵连,若搞成了当年茂云那样的大案,将对沙州的发展将产生极坏的影响,沙州干部的发展也要受到影响,我到茂云这么多年,现在才将当初的恶劣影响消除。”
侯卫东认为祝焱的看法很现实,尽管这个观点不太符合法制理念以及传统善恶观,可是现实就是如此,守着理念办事固然崇高,是清淡主义者的最爱,而办实事的干练领导人不这么固执。
等到菜上来,侯卫东要了一瓶酒,陪着祝焱喝了两杯,很快就到了七点,他起身告辞之前,在心里犹豫了一会,决定还是说实话,道:“那我过去坐一坐,我们那边还没有开席,还在等着赵东副主任。”在赵东与祝焱之间,侯卫东感觉很微妙,这是官场中可以意会的东西。
祝焱“喔”了一声,道:“赵东要来,他是大忙人,能陪你们这些年轻人来吃饭,难得。”
侯卫东就笑道:“赵东也是年轻人,是年轻的老领导。”
祝焱知道赵东作为省委书记秘书的份量,暗道:“这几年时间,侯卫东算是彻底上道了,他悟性高,如果抓得住机会,前途不可限量。”等到侯卫东离开房间,他道:“等会赵主任来了,我过来敬杯酒。”
等到了七点,赵东这才过来,刚等他坐下,侯卫东似乎无意地道:“沙州印象生意很不错,不少在沙州工作过的同志都喜欢在这里吃饭,茂云的祝书记也在隔壁。”
赵东在当沙州市委组织部长之时,祝焱已经是茂云市委书记了,听闻祝焱也在,赵东没有拿架子,主动道:“祝书记在隔壁,那我去敬杯酒。”
祝焱是茂云市委书记,也是岭西省委委员,在岭西也算是上得了台面的人物,赵东为人原本就比较低调,过去敬酒也在情理之中。
侯卫东连忙带着赵东到了祝焱所在的包间。
见到赵东先过来敬酒,祝焱站起来与赵东握了手,笑容满面地道:“赵主任,你什么时候到茂云来视察,我们都是久旱相逢甘露。”他口里说着话,心里想道:“人们都说赵东架子大,不好说话,现在看来也好相处,侯卫东这小子机灵。”
赵东与祝焱应酬了一会,由侯卫东陪着回到年轻人所在的包间。
晚餐结束,已经到了十点,大家这才尽兴散去。
侯卫东将赵东送到了小区门口,赵东略有酒意,分手告别之时,道:“我从沙州到省里的减负办,把全省市县几乎跑完了,对农村负担问题了解得越多,而了解得越多,才知道凭一个减负办解决不了农村负担问题,我们努力工作,最多能解决极少数的违法行为,大多数负担确实是符合政策规定的农民负担。”
侯卫东听懂了赵东的意思,道:“农民负担确实与少数基层单位有关,可是大部分负担还是现行体制和国家财力所造成,要解决农民负担问题,中央必须得有大政策。”
赵东点了点头,道:“我从沙州市委组织部被调到了省减负办,事情起因其实是在成津,当时你还在成津主持县委工作,我在双河村搞了调研,就发现了农民负担中存地的问题,后来这篇文章被加了编者按发在了内参上,我调到省里减负办之时,心里是想不通的,认为这是朱民生在排挤我,现在回想起来,没有在减负办的工作,我对岭西农村就不会有深入的了解,光靠走马观花的调研是不能了解农村真实情况的。”
“而没有在减负办工作的经历,我没有到省委办公厅工作的机会,这叫做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官场起起落落,谁又能看得清楚。”
赵东平时挺稳重,今天与一群年轻人喝了酒,又与当年的当事人在一起,话就稍多了些,也说的是心里话。
侯卫东接过话头,道:“写编者按的那位衡山是沙州大学段校长的儿子,今天原本也要来参加聚会,临时有事来不了。”
“衡山文笔犀利,我还想见一见他,作为中央媒体记者,搞好关系挺重要。”听到侯卫东无意中提起了沙州大学,赵东又想起了另一个倩影,道:“郭兰是不是调到沙州大学,她很有前途,怎么就想回大学,如果真要回大学,完全可以到岭西大学,岭西大学才是全省最好的大学。”
侯卫东不喜欢听赵东提起郭兰的话题,应付着道:“我估计是郭教授去世,让郭兰产生了回大学的想法。”
赵东又与侯卫东握了手,道:“郭兰在沙州大学工作,如果有什么事情找到你,卫东可以开绿灯。”他是聪明人,通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发现了郭兰确实没有同自己谈恋爱的想法,他的身份和修养让其只能觉得很是遗憾,而无法采取进一步的行动。
看着赵东回了家,侯卫东这才回到了金星宾馆。
躺在了金星宾馆的大床上,透过了落地窗,他可以看以外面明亮的路灯,想着自己的经历,不禁问自己:“当官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为了国家和民族,这个题目似乎大了一些?”
“为了求得一碗饭吃,可是我早已解决了生存问题,用得着为了官位而四处奔波吗?”
“当官就如爬山,一山还有一山高,永远都没有尽头,等到终于爬上高位,已经是年龄已高,身体衰弱,那不停爬山到底有何意义?”
几个问题不停在脑海中盘旋,最后,侯卫东用上青林一句土语结束了此次头脑风暴:“是什么虫就得钻什么木头,我既然在沙州副市长的位置上,就得把事情做好,这是职业道德,也是做人的基本道德。”
转念又想到:“我现在能进能退,实在是偶然得很,如果当年我不是在上青林开了石场,奠定了雄厚的经济基础,我还能这样潇洒地能进能退,还能有这种良好的心态吗?”
半夜,梦中与郭兰见了面,两人在沙州学院的教授楼里,看着带着雾气的湖水,听着若隐若无的钢琴声,醒来之时,天已大亮。
回到了沙州,参加了代市长宁玥召开的第一次市政府常务会议,会上的议题不少,侯卫东明确提出了沙州南部新区融资项目的议题。
宁玥还是同以前一样的尖锐,并没有因为是“代市长”而藏锋,当侯卫东提出了南部新区的融资项目以后,她道:“沙州是岭西第三大城市,可是全市干部的金融理念与第三大城市不相匹配,金融能力是市政府领导应该具备的重要能力,卫东市长这个议题提得很好,说明他是考虑到了融资问题,我们仅靠财政资金是建不好沙州城。”
宁玥话锋一转,道:“这个议题我觉得今天先不研究,我认为应该研究的是全市融资问题,而不仅仅是南部新区的问题,卫东市长既然提出了这个问题,我的想法就是由你来牵头做这事。”
在沙州,一般都是由常务副市长来分管经济工作,宁玥这样安排,就是让侯卫东做了常务副市长的一项工作。
侯卫东很敏感地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抬起头来,正好与宁玥眼光相对,宁玥眼神颇有些意味深长,若无其事地从侯卫东脸上掠了过去。
新一届市政府班子,姬程从省里下来,做事高调得很,马有财在基层老油子,做事诚府深得很,钱宁是差选上来的,威信不太够,宁玥当了代理市长,她第一个要用的人就是侯卫东。
(第七百零八章完)
第七百零九章周而复始(中)
散会以后,宁玥让秘书将侯卫东请到了办公室。
“宁市长。我对金融工作是外行。”侯卫东与宁玥关系挺好,坐在了办公室,开始叫起苦来。
宁玥以前一直在党委序列工作,此时当了代理市长,还处于摸着石头过河的阶段,侯卫东与蒙家走得近,又是最年轻的副市长,自然就成了她笼络的对象,她笑道:“大家都知道卫东最能干,凡有攻坚克难的任务,交给卫东绝对没有错。”又道:“晚上有安排没有,我有些朋友要到沙州,一齐吃顿饭。”
“好啊,晚上正好没有空。”侯卫东明白宁玥的想法,作为副市长,他同样需要同盟军,宁玥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都比黄子堤要强。
回到了办公室,侯卫东给朱兵打了电话:“今天晚上没有时间了,宁市长有了安排,要陪从外地来的客商。实在对不起了,改天我来约时间。”
朱兵与侯卫东认识很早了,当年侯卫东还在上青林当疯子修路之时,朱兵刚过三十岁,是益杨县交通局年轻的副局长,那时县交通局几乎就是上青林石场的衣食父母。
从九五年到二零零三年,不过八年多时间,侯卫东奇迹般地成了沙州副市长,朱兵能当上县级领导,也是走了侯卫东的路线。
今天,侯卫东原本答应同朱兵吃晚饭,由于宁玥也发出了邀请,因此侯卫东就只能推掉与朱兵的晚餐。
晚上到了沙州大酒店,杨柳早在门外等着了,见到侯卫东,道:“宁市长有事稍稍耽误,请侯市长在房间稍等一会,秘书长也在上面。”
杨柳在市委机关工作了多年,是多年的正科级职务,此时跟随着宁玥来到了市政府,很快就就任命为沙州市政府办公室副主任,这个位置就是当年刘坤的职务。这也正应了一句通俗之语: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晏春平也就成为了杨柳的部下,他将侯卫东送上楼以后,又按照侯卫东的指示,到楼下来迎接宁玥。
他跟着侯卫东有了一段时间,由于性格随和。常常在秘书圈子里混,听得不少秘闻,陪着杨柳站在门口,道:“杨主任,听说你和侯市长还有刘坤、任主任都在益杨青干班读过。”
“嗯。”
“你们那个班都是风云人物,后面接连八、九届青干班,从整体水平来说都不如你们班上。”
想起了在青干班与任林渡、侯卫东喝酒的日子,杨柳觉得是十分遥远的事情,她脑中闪现出侯卫东在喝酒之时的沉默,道:“我们这几人算什么,侯市长那时还在上青林山上修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全是苦干出来的。”
晏春平不迭地点头道:“那是,侯市长从山上下来以后,就驻红坝村,帮着红坝村修了一座桥,如果当时没有修那座桥,我估计现在红坝村里也修不了桥。”
两人正聊着,宁玥的小车也来了。
晏春平就看到了一只锃亮的女式皮鞋从车门上下来,他跟着杨柳一起迎了过去。
“侯市长来了没有?”
杨柳没有如其他女同志那样接过领导的提包和茶杯,她只是跟在宁玥后面。一边走,一边道:“侯市长来了,但是客人还没有到。”
宁玥看了看,道:“怎么还不到,未免太不准时了,你们两人在楼下等一等,我先上去。”
宁玥话音未落,又有一辆奔驰一辆宝马车停在了大楼下面,从奔驰车上走下来一个身体削瘦的中年人,他很有老总的派头,道:“宁市长,你也太客气了,怎么能让你到楼下等着。”
从宝马车上下来两人,一人文质彬彬,西服领导,很儒雅,另一位男子则穿着灰色长袍,头发齐肩,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这位就是沙州市的宁市长。”
“陆总,您好。”宁玥与中年人打过招呼,又含蓄地对着两位相貌和气质迥异的来客点了点头。
“宁市长,这两位都是高人。”陆小青指着西服年轻人道:“这们是乔瘦木,麻省理工大学的博士,大才子。”
宁玥看着文雅的青年人,倒是暗自吃了一惊。
陆小青又指着另一人道:“这位是高大师,高大师在广东、香港很有名气,俗称神眼。”
高大师两眼微闭,一幅天高云淡的表情。
四人上了楼,进了沙州大酒店最豪华的大包间。侯卫东此时正喝茶看电视,一边与秘书长蒋湘渝随意地聊着。
当乔玥将陆小青介绍给侯卫东之时,陆小青已经紧紧握住了侯卫东的手,道:“没有想到啊,侯主任几年时间不到,就成了侯副市长。”
侯卫东最初脑子还有些发懵,很快就想起了,眼前这位陆小青曾经以沙州建筑协会会长的身份到过益杨县开发区,他就笑道:“陆会长,是你啊,这几年没有听见你的消息,在哪里发财?”
陆小青道:“托两位领导的福,这几年生意上还顺利,发了点小财。”
在侯卫东还是益杨的时代,陆小青就是沙州建筑协会的会长,这几年他一直没有在沙州露面,都说他南下到了广东,发了大财,可是到底做什么,其实没有人知道。
侯卫东与高大师握手之时,对于这位眼高于顶的世外高人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总觉得似曾相识,可是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面。
大家围坐下来以后。侯卫东很快就将陆小青的来意弄明白了:乔瘦木获得博士后以后,在世界五百强工作,掌握了LY电子元件的生产工艺和检测技术,据说是世界先进水平,前景十分广阔,目前准备回岭西创业。
乔瘦木是技术方,陆小青是投资方,那么,这位高大师就是风水先生。
“香港没有破四旧,就喜欢封建迷信这一套。”侯卫东对于陆小青带着一位大师的行为不以为然。
陆小青口气很大,开口就是在南部新区投资十个亿。建立全国最大的LY电子元件生产基地,而且十个亿是第一期工程,整个工程在五十个亿左右。
由于投资金额挺大,因此,体改委乔副主任才将这事介绍给了沙州代理市长宁玥,算是送给宁玥这位代理市长的见面礼,不过,乔副主任还有另一句话:“不见兔子不撤鹰,不见鬼子不拉弦,这是我们对待投资方的态度。”
宁玥与陆小青在岭西见过面以后,这才来到了沙州作更深一层的接触。
双方都在作试探性接触,晚宴上的气氛就格外地友好,结束酒宴之后,各自散去。
回到新月楼门口,恰好遇到小佳也下车,小佳脸上喝得红霞飞,在灯光下很是红艳。
“叫你少喝酒,怎么又去喝。”侯卫东知道小佳喝了酒会很难受,见到了这个模样,禁不住责怪了一句。
小佳道:“钱宁是分管领导,他为了陪省里的检查组,都喝了不少酒,我怎么能不喝。”
两人都喝了酒,大哥不说二哥,老公不说老婆,回到家里,放水洗澡之后,坐在客厅里了电视,然后上床。
上床以后,打开台灯,两口子各拿一本书,坐在被窝里享受着生活。
“今天见到了一个投资商,还带了一位挺傲慢的大师,据说在香港那边,大师的出场费都是以万为单位。”
“这些大师和街道边的半仙是一个性质,都是骗钱的。”小佳出身于工人家庭,是坚定的唯物论者。对这些神神叨叨的家伙不感兴趣。
侯卫东是一边看书,一边聊天,听了小佳的话,他原本不太在意,突然间,他仿佛想起了什么,道:“这个高大师说话口音挺杂,一会普通话,一会广东话,不过我听他有时还说沙州话。”仔细回想了一遍高大师的口音,他断定高大师就是沙州人。
“半仙,他是半仙。”侯卫东一直觉得高大师似曾相识,此时听到小佳提起半仙两个字,灵光一显,想起了以前在上青林的一件往事。
在93年,侯卫东为了自我救赎,在上青林山上疯狂修路,才开始就遇到了李老头为了祖坟而阻工,各种方法用尽,李老头都不同意迁坟,侯卫东遇然的机会在公安习昭勇哪里见到了一位乡村半仙,便以毒攻毒,让乡村半仙装神弄鬼说服了李老头,这才搬了坟。
如今的高大师,和那个乡村半仙有八成相似。想着高大师仙风道骨的模样,侯卫东想起了乡村半仙曾经犯过**案,两者的反差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如果高大师真是乡村半仙,那还应了一句古话,叫做人生如戏,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就在晚宴结束以后,陆小青和高大师坐车来到了南部新区,在南部新区一片无路灯的野地,高大师登上了土坡,拿出罗盘一阵忙碌,最后,道:“就是这块地了,与陆总的八字相合,风水相汇的好地。”
陆小青与高大师相识于广东,他的所有生意都是由高大师作为掌眼师,十年来,无所不利,因此,对高大师的话深信之。
两人谈了一会地,陆小青道:“几年前,侯卫东还是小县城的小官,现在成了大领导,你觉得此人如何?”
高大师闭了一会眼睛,道:“此人与宁玥一样,都在走旺门,不过侯卫东近期有些小波折。”
(第七百零九章完)
第七百一十章周而复始(下)
晚上基本认定了高大师就是当年的半仙,可是早上起床,想起高大师道貌岸然的样子,心里又有些拿不准,毕竟在香港操过社会的大师,与乡村半仙的差距不是一点半点。
“我们都在与时俱进,半仙难道就不能与时俱进。”侯卫东自我调侃一句,提着包,与小佳一起下楼。
晏春平接过侯卫东的手包,脑袋扭在一边,招呼张小佳,道:“张局长好。”
小佳与晏春平也熟悉,她道:“什么时候和春天结婚。”
晏春平一边打开车门,一边道:“春天正在办调动,等她调到沙州来,我们就结婚。”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小佳浮想联翩。
十年前。沙州和各县都有至少两个小时以上的车程,这两个小时的车程就将沙州市区和四个县分成了不同的等级,在不同等级的两个地方的人要结婚则难于上青天,侯卫东凭着在上青林的第一桶金,这才勉强填平了沙州和益杨的等级差。
十年后,随着高速路建设,以及周昌全提出的一小时沙州的彻底实现,从沙州到各个县城都在一个小时之内,益杨有高速路连接,两地的距离缩短到了半个小时之内,沙州与益杨仍然存在级差,不过这个级差已经比十年前大大缩小了,沙州人与益杨人结婚也渐渐多了起来。
这十年时间,随着物质生活的发展,有太多精神方面的事情被改变。
小佳开着车,又想起了她当年到上青林去探亲,侯卫东这个呆瓜为了掩人耳目,还特意去开了一间招待所,十年以后,在园林管局宿舍里,很多没有结婚的恋人就已经公开地同居,不避邻居也不避领导,大家见之也是习以为常。
抚今追昔,令小佳无限感慨。
在办公室坐了一会,进来了一人,来人进门之后点头哈腰地道:“张局长,你还认识我吗。”
小佳在局里一直管技术。没有什么官架子,她笑道:“老何,我们这么多年的关系,怎么不认识,老何见外了。”她一边应酬着,一边暗自琢磨:“老何是公园管理处的退休职工,从来没有登过门,今天找到办公室,看来是有什么事情。”
老何在公园看了二十年大门,平时懒散惯了,他最常说的话是:“人不求人一般高,我有几百块钱的工资,每天二两烧酒,一碟花生米,这是神仙一般的日子。”
他是如此说,也是这样做,倒是过了一段逍遥日子,但是,他毕竟生活在这个竞争日益激烈的社会里,万事不求人只是一个传说,今天他就求到了张小佳面前。
老何说点风凉话和调皮话还是很拿手的。在他嘴里,张小佳就是那种嘴上**办事不牢的小女人,可是此时,他坐在张小佳办公室里,手脚都没有了放处,话也不知怎么说出口。
不知所云地说了一些园林管理处的旧话,小佳终于忍不住打断了老何,道:“老何,我们都是多年的同事,你有什么事就直说。”
老何脸上没来由红了红,结巴地道:“我儿子从部队转业,目前没有找到接收单位,请张局长能不能想办法帮着解决。”
小佳在单位并没有分管组织人事,并没有马上答应老何,只是道:“你把儿子的情况写一下,我到时给张局长汇报。”她口里的张局长是指一把手张中原,他在园林管理局多年了,是很有资格的一把手。
听到小佳的答复,老何有些尴尬,道:“张局长对我有些看法,所以我才来找你。”
小佳实实在在地道:“你是老职工,应该知道单位的规矩,没有一把手点头,单位绝对不能进人。”
老何这才道出了他的真实意思,道:“侯市长管着那么多部门,能不能请侯市长帮忙。”
小佳就有些犹豫,因为她与老何确实没有什么交情。
老何看出了张小佳想敷衍的苗头,他暗中取出了一个信封,里面装了两千元钱。又东拉西扯地说了几句,悄悄地将信封放在了桌上报纸下,就离开了张小佳办公室,然后,他马上在园林管理局门外的公用电话亭子里,给张小佳打了电话,说自己放了一个信封在桌上。
小佳还没有来得及说话,老何已经将电话挂断。
她这个素来没有官架子,还从来没有在办公室收过下属的钱,揭开报纸,赫然看到了一个信封,这个信封就如一个火炭,实在灼人得紧。
园林管理局是事业单位,老何是事业编制干部,工资比起行编要少一些,如他这个年龄的工资也就只有六、七百元,二千元钱也就是接近三个月的工资。
小佳打定主意将这个信封退还给老何,另一方面,她也着实同情老何,晚上,她就在吃晚饭的时候将这个事情给侯卫东讲了。
“那个老何,我不认识。”
小佳道:“沙州公园的那个老何,你才参加工作之时。坐夜车来沙州,早上我们到公园里去,见到过这个老何。”
侯卫东想了一会,还真想起了这个老何,道:“当初我是县疙瘩,对所有给我眼色的沙州人都记忆犹新,老何那时听到我在益杨工作,脸色就变了。”
小佳假装生气,道:“你这人真是小气,那么一个小细节都记在心里。”
“我就是记住了这个细节,有什么办法。也不是特意去记,总之就装在我脑袋里了。”侯卫东此时早已超越了地域歧视,想起那时的心结,此时只当作笑谈。
“老何也可怜,你帮一帮他。”
“他是公园的人,他的儿子当兵回来,安置在园林管理局以及下属单位,这是挺正常的事情,为什么还要我出面?没有必要。”
小佳这才将老何的情况讲了。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老何既然是这种大嘴巴,最好别跟他搭上线,这是我的经验之谈。”
小佳道:“晏春平的事你都帮着办了,我这是第一次让你办事,你不看到老何的面子上,总得给我一点面子。”
“你啊,总是这样心软,这可是当领导的大忌。”侯卫东确实是看在了小佳的面子上,准备帮着老何解决其儿子的事情。
对于老何来说,儿子小何的工作是一件难于上蜀山之事,而对于侯卫东来说,这就是一个电话或是饭局上的一句话,很快,老何儿子就到南部新区来上班,他以前在部队开过车,就被分到了南部新区的小车班。
只是当老何儿子欢天喜地到新单位报到之时,肯定有另外的转业士兵安置得并不满意,当晏春平的女朋友春天调到了沙州交通局,肯定有另外的人没有办成调动,几家欢喜几家愁,倒是说出了人间常态。
而且,在侯卫东被老何感恩待德之时,在春天和晏春平团聚之时,肯定有另外的人家在痛骂腐败。
可是对于侯卫东来说,在现在规则之下,他身在局中,只能按照固有规则来办事,如果他廉洁得不尽人情。他也就成为了孤家寡人。
顺手办理了春天的调动以及老何儿子的安置工作,对于侯卫东来说是小事,他最关注的还是来自陆小青、乔瘦木的投资和项目。
这个项目如此之大,就连越来越超脱的市委书记朱民生也关注此事,专门抽时间听取了LY电子元件基础建设工作汇报。
听完了介绍,朱民生问宁玥,道:“这个项目是怎么联系上的,可靠性如何,毕竟涉及如此大规模的用地,得有保险系数。”
宁玥倒是坦荡,道:“这是乔主任推荐的项目,我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又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所以把陆小青带到了沙州。”
朱民生深知宁玥的背景,对于她的态度就是大力支持,揉了揉肚子,道:“如果可靠,沙州市委市政府将全力支持,只是一定要注意安全,上次香港胜宝集团之事,卫东市长做得很好,避免了一场风波,这一次我的观点是第一安全,第二才是发展。”
宁玥是敢作敢为的女子,道:“朱书记想得很全面,我还是有制约手段,在合同上要明确要项目保证金,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管他画的饼子有多大,市政府都采用不见鬼子不挂弦的土办法。”
基本观点统一之后,朱民生、宁玥就共同出面请陆小青、乔瘦木和高大师吃饭。
在晚宴期间,由于有了心结,侯卫东就一直观察着高大师,这一次再看高大师,有时象乡村半仙,有时又如得道高人。
吃完饭,大家坐在会客室里闲谈,高大师恰好坐在了侯卫东身旁,他一直半眯着眼,旁若无人的大师表情。
等到众人要散之时,高大师突然道:“侯市长年轻有为,前途远大,可否听老道两句话。”
侯卫东客气地道:“请讲。”
高大师捋了捋胡须,道:“第一句,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侯卫东专心等着另一句话。
“第二句:潜龙在渊。”高大师说了两句话,就不肯多说。
(第七百一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