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岭西之行,如梦一般。
侯卫东带着五分留恋迷醉和五分忐忑不安,回到了益杨,以前还觉得益杨夜景还不错,可是看过了岭西夜景,益杨夜景就显得相形见绌,黯淡无光,连最热闹的步行街也略等同于岭西的城郊。
第二天,在门洞外接到了祝焱,侯卫东这才重新适应了益杨的环境,找回了自己的角色。
96年,益杨全年工作在平稳中度过,国内生产总值、财按着计划上升,煤矿上也没有出大的安全事故,不少单位开始在大门上挂灯笼了,即是为了庆祝元旦,也为庆祝春节作好了准备。
元旦就如一辆货远列车,呼啸着就将96年扔在了脑后,年后,益杨人事出现了一些变动:
吴海县原县委书记被调到沙州政协任了一个闲职,益杨县委副书记赵林直接调任吴海县县委书记,吴海原县长也被调走,由市级机关一位处长来任县长。
一般情况之下,县委副书记要升迁,多是先任县长,然后才能出任县委书记,赵林的任命出乎许多人的预料,他到了吴海数天之后,任林渡被调至吴海县委办公室,出任县委办公室副主任。
赵林调动以后,空缺了一个副书记职位,在祝焱的大力支持之下,县委常委季海洋在与宣传部长刘军、组织部长老柳的竞争中获胜,接任赵林职务,成为益杨县委副书记。
侯卫东从组织部调到县委办短短半年的时间,先是出任综合科科长。再出任县委办副主任,这个速度已经是益杨的深圳速度了,所以,当季海洋出任副书记以后,县委暂时没有任命新的县委办主任,由侯卫东副主任主持县委办工作。
于是,侯卫东成为了益杨县年轻干部地佼佼者,尽管论职务。侯卫东仍然是委办副主任,而刘坤在一年前已是一镇之长,可是论职位的重要性,一镇之长虽然亦是实权派,可是却与主持县委办工作的副主任有着不小差距。
为了适应新工作,侯卫东投入了百分百的热情,上海之行也就数次推迟,小佳曾经当过建委办公室副主任。对于侯卫东很是理解,也支持他的工作。只是,她一个寝室住了来自岭西不同地区的四个女同志,其他三人的老公都利用各种机会先后来到了上海。唯有侯卫东一直没有露面,对此,颇有小资情调的小佳还是略有失望。
97年1月中旬以后,距离春节还有十来天,益杨县外出打工、读书、经商地游子们陆续回到了家乡,益杨县城比平时热闹了许多,除了单位,很多人家亦贴上了春联,挂上了红灯笼。
1月27日上午11点。刚刚陪着祝焱开完了老干部座谈会,屁股还没有在板凳上坐热,季海洋便打了电话过来,侯卫东急匆匆地喝了一口热茶,又在办公室伸了懒腰,做了几个搞胸运动。这才到了季海洋办公室。
季海洋办公室并非赵林曾经用过的一间,委办将一间资料室重新收拾出来,再买了一套新的办公家俱,重新设了一间新的办公室,赵林所用的那一间办公室,暂时锁着。
新家具是侯卫东亲自挑选的,侯卫东知道季海洋挺讲究品味,便带着任小蔚跑了一趟沙州,在最大的家俱城挑选了一套有北欧风情的办公家俱,价格也并不离谱。一万五千块,家俱买回来,没有寻常家俱常见地油漆味道,季海洋见了,只说了一句:“卫东还是有眼力的。”
侯卫东拿着本子和钢笔进了屋,见季海洋靠在转椅上抽烟,便道:“季书记,有何指示。”
季海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我们是一个战壕滚出来的,你就别跟我客气,今天找你来,主要是安排交待春节地一些事情。”
季海洋特意交待的事情,应该是比较重要的事情,侯卫东精力一下就集中起来,把本子摊开,准备记录。
“这事你要记在心里,不要记在本子上。”季海洋指了指脑袋,道:“春节期间自古就有访亲拜友的习俗,有一些对益杨发展有重要影响的领导需要在春节前后去拜访,即可增加感情,又可以得到领导许多指示,这是很重要的一件事,切不可掉以轻心,你在县委办主持工作,一定要为领导想在前面,把握住细节,这样才算称职。”
“我先从大面上来说,春节前,要安排人员发贺年片。”他拿出一本沙州市下发的机密号码本,道:“凡是上面有名字的,统统发一张贺年片,以县委、县政府的名义发,这是面上地工作,并不是特别的事,找几个字写得漂亮的工作人员,一、两天就可以完成,记着,要手写,不要打印。”
“有几个关键人物必须记住,初二或是初三,昌全书记是一定要去的,具体的事情跟黄子堤常委联系,带什么礼物征求祝书记的意见,每年都是他亲自定。市委印波副书记是分管组织的副书记,与祝焱曾经是党校地同学,很熟悉,可以安排在初三以后去,在市委这一块,以上三人是重中之重,是肯定要去的,市委其他常委如何安排,都要征求祝书记意见。”
“新任市长刘兵还摸不清脾气,可作礼节性拜访。”
“市级机关还有一些实权派,财政局孔局长、公安局方局长,交通局牛局长,与祝书记关系不错,可以约出来搞一次活动,吃饭,打牌,算是联谊了。”
“人大高志远主任,老领导李永国,这一块要在年前就去走动,高志远安排五千块钱的年货,李永国在二千块钱,顺便说一句,高志远特别喜欢新茶,明前茶一定要送一箱过去。”
“还有省里的几个重点人物,这个你不熟悉,可以在笔记本上简单记两笔。”
季海洋交待得极细,反复叮嘱,光是如何拜年就说了一个多小时,“算了,今天就给你说这么多,春节放假前,你把整个拜年的事安排出来,我先看一看。”
侯卫东脑袋已经有些昏了,回到办公室,他拿出笔记本,也不说名字,只是将季海洋提到的领导名字记录下来,数了数,一共二十来个,他暗道:“祝书记哪里是在过年,分明比平时还要忙碌。”
在办公室默作了一会,另一位副主任庄卫国走了进来,庄卫国是委办老黄牛,长期负责文字工作,在委办,祝焱讲话稿多由季海洋亲自操刀,其他文章是出自庄卫国之手,算得上幕后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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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文字工作出色,在委办一干就是十来年,现在年龄大了,在仕途上想法不多,由于委办待遇还不错,他也就不想调到其他部门,等着在委办改成非领导职务。
庄卫国坐在侯卫东对面,他把眼镜取下来,不停地揉着,道:“侯主任,跟你汇报一个事情。”侯卫东忙道:“庄主任,你是折杀我了,有何吩咐。”
“人老了,眼睛也不行了,最近看书写字都模糊得很,我准备请假到岭西省城去检查眼睛,再配一幅纠正散光的眼镜,这种眼镜只有岭西才配得好。”
“什么时候去,委办派车送你过去。”
庄卫国将厚厚的眼镜戴上,道:“祝书记在老干部联谊会上讲话稿,我就不写了,写了十几年,眼睛毁了,腰椎、颈椎都有问题,成废人喽。”
委办秘书科其实写文章好手不少,但是重要文章都由庄卫国或是季海洋在写,一方面,庄卫国累得要命,另一方面,其他同志由于得不到表现机会,心里也有意见。
侯卫东正是顺风顺水之时,心气极高,暗道:“莫非庄卫国想摞摊子,哼,离了红萝卜难道就不出席,这个关口迟早要过。”他笑呵呵地道:“庄主任,这事你就不必操心了,我们商量一下,以后大材料你来把关,其他小材料就交给秘书科来操作。”
庄卫国见侯卫东轻易地答应了自己,心中暗自高兴,“侯卫东确实没有季海洋老辣,以为写材料是轻松事情,我终于也脱离苦海了。”他站起身,道:“谢谢侯主任关心,我去写请假条去了。”
不一会,庄卫国把请假条就交过来请侯卫东签字,等到侯卫东签了“同意,请季书记阅示”几个字,庄卫国又拿出来一张表,道:“这是年前的安排表,几个责任人可能要重新安排。”
这张表是元旦后制作的,主要是春节前大型活动地安排详表,庄卫国要负责老干部联谊会、全市企业银行界茶话会、春节团拜会、在外益杨人茶话会四份材料。
侯卫东略一沉呤,就痛快道:“庄主任,你就放心到省城去,回来后帮着把关就行。”
庄卫国满带笑容离开了侯卫东办公室,回到了自己办公室,他在浑身轻松的同时,心中也觉得怪不是滋味,他向来以文字功底见长,可是如今委办的大材料不用他写了,就如被人抛弃一般。
怎么,老庄请假了?”季海洋在文字方面颇为倚重庄卫国,看到老庄的请假条,有些疑惑。
侯卫东解释道:“他要到岭西检查眼睛。”
“老庄眼睛散光很严重,早就应该去治疗了,不过春节前委办任务很重,老庄走了,文字这一块能否拿起来,我有些担心。”
侯卫东虽然也很年轻,却道:“也应该给年轻人压压担子了,这一次我让秘书科长尹大海负责文字这一块,庄主任若节前能回来,还是由他来把关。”
“也好,你自已看着办,但是要心中有数,材料质量一定要上去,县办出来的文章,代表着益杨县的文字水平,是益杨的门脸,你要高度重视。”
“季书记,你放心。”
侯卫东离开以后,季海洋看着侯卫东挺直的背影,出了会神,暗道:“这样做虽然不合县委办惯例,不过这也未尝试不是一种方法,年轻人毕竟有闯劲,头脑里条条框框少一些。”
他又想到一些事情,眉头也皱在一起。
侯卫东并不擅长写文章,但是也并不心慌,前一段时间,他一有空时间,就把能找到的祝焱讲话稿录入到电脑中,目前完了三分之二,通过这份繁琐工作,他基本上心中有数。
回到办公室,他将秘书科的同志全部召集到办公室,将近期需要完成的材料分到每到人头上,这些秘书都是从各镇各单位选来的笔杆子,都能写上那么几笔,只是大材料一直由庄卫国在写。他们平常只能写点边角余料,多少有些怨气。
这一次,年轻主任出了新招,他们每人手中都有任务,受人重视的感觉总是好的,多数人暗中有些兴奋,也觉得肩上担子重了,憋着劲想把文章写漂亮。
秘书科长尹大海负责对这些文字把关。尹大海曾是益杨中学地语文老师,在报刊杂志上发表了不少文章,先是借调到委办,把编制等等解决以后,又熬了四年,才成了秘书科长,他向来自负于文笔,对庄卫国的老套路很是不屑。只是对老资格黄牛副主任,他亦没有多少办法,只能老老实实当了几年绿叶。
侯卫东在委办这一段时间,对尹大海等人的心态也了解。他单独把尹大海留了下来,道:“尹师兄,你是沙州学院的才子,当年读书的时候我就看过你不少文章,这一次庄主任要到岭西去检查眼睛,春节期间重要讲话稿不少,我就全部拜托给你了。”
侯卫东如坐火箭一般在县委办升上来,曾让尹大海心里很不平衡,如今侯卫东主持了县委办工作。两人差距又拉开一些,尹大海心里明白侯卫东上升是挡不住的,反而平衡了。
今天听了侯卫东安排,他敏感地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道:“侯主任,你放心吧。春节几个讲话稿都是有套路的,这两天我就督促几个人把初稿拉出来。”
97年春节在27日,益杨县正式放++后,大部分单位地主要业务都停下来了,喝团结小酒、给相关领导、相关单位拜年成了主要工作任务。
24日,侯卫东为李永国准备了一千元的过节费,又从腊猪肉、香肠、大桶油,很是丰盛。
到了李永国家门,祝焱高兴地拱手拜年。李永国兴致不是太高,摸出烟,散给了祝焱,道:“我这年龄,最怕过生日和过年,过了生日又老了一岁,过了年又距离那天近了一年。”他见侯卫东在忙忙着搬年货下来,走过去递了一枝,道:“小伙子,中午就在我这里吃饭。”
居住在益杨的退休领导,李永国是最重要的一位,祝焱带着侯卫东十一点来,就做好了在这吃午饭的准备,这也是以往的惯例。
侯卫东笑着拿了一瓶酒,道:“老领导,我把酒都准备好了,这是到贵州酒厂里弄的酒,正宗茅台酒。”李永国年纪大了,酒量也小了,可是喝半斤高度酒还是没有问题,他道:“真要说正宗茅台,一般人哪里喝得到,算算产量也就知道了,只不过是看哪一种酒接近正宗。”他又对正在指挥搬年货的老伴道:“老婆子,你别在这里看着了,快去弄下酒菜。”
李永国在位时权高位重,想走他后门地人可是不少,退休以后,虽然县委的几位主要领导都要定期来看望他,也有些老朋友要来走一走,可是毕竟人走茶凉,与在位时相比,门庭冷落亦是在所难免,正因为此,他很重视每年与县委书记的这一顿饭,早早就做好了准备。
上青林腊鸡肉,猪耳朵,白菜灌的香肠,两个素菜,一个小菜汤,菜品不多,却极丰盛。
饭桌上,聊了些闲话,李永国道:“听说益杨土产公司要改制,真地撑不下去了?”
祝焱给李永国倒了一杯酒,道:“从审计来看,土产公司早就资不抵债了,今年准备引进一家日本企业,注入资金、管理技术和销售渠道,可是工人们意见太大了,围了政府好几次,日本方面看到了这种情况,顾忌很多,最后没有谈拢,合资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土产公司易中岭已经辞职了,计委副主任小顾再当土产公司一把手,小顾搞经济还是可以的,目前在进行彻底改制,将企业改成股份有限责任公司,由厂里工人们出钱买股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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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永国默然,良久,道:“在我理解中,改制以后就不是国营企业了,这算不算国有资产流失?这样搞下去,县乡一级就不是社会主义了,节后,昌全要到益杨来,他文化水平比我高,我要问个究竟。”他在位时,为益杨土产公司倾注了大量心血,可是没有想到,这个厂辉煌不过十年,如今已经限入风雨之中。
侯卫东听到昌全两个字,很敏感地用余光瞟了瞟祝焱。
祝焱神色平常,道:“抓大放小是国家大政策,不仅是文件上说,报纸电台上也四处宣传,国家态度明确只管那些关系到经济命脉的国营大企业,县属企业全部要推上市场,说白了,就是要县属企业自生自灭,以后市县一级就没有企业了,政企分工嘛。”
李永国也看了报纸,对抓大放小还是理解的,不过,针对说起具体企业,他心中火气仍然不小,道:“企业搞成这样,当真没有腐败,听说副厂长杨卫革死在了检察院,除了他,土产公司就没有别的腐败分子,
祝焱道:“这事有些复杂,我给老领导慢慢说。”他把酒杯放在桌子,给李永国夹了一片猪耳朵。
侯卫东闻弦歌而知雅意,这时他已吃了大半饭,便知趣告了席,老柳见侯卫东离席,也跟着出来了,两人就在院子里看花草和菜园,看着有十来盆花木,多数叶子带着褐色斑点,焉头焉脑的,侯卫东暗道:“看来李老爷子喜欢种花却不得法,比粮站老邢差远了,明年春天的时候,可以买两个大盆景过来。”想到这里,他不禁自嘲道:“现在是怎么回事,怎么老是想到送礼的事情,莫非成了职业病了。”
送礼确实是一种学问,里面有不少道道,侯卫东在做石场地时候,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架轻就熟,这一次过春节,他才知道要学的东西很多。
中午一点半,祝焱才和李永国喝守酒,李永国略有醉意,握着祝焱的手不放,侯卫东见李永国表情和动作,暗道:“李老爷子真的转过弯吗?但是看这样子,对祝焱肯定没有什么意见。”
上了车,侯卫东关心地问道:“祝书记,中午喝了有半斤酒吧,到招待所休息一会。”祝焱在小招待所有一个单间,有时他需要安静地时候,就到单间去,免得被无休无止的人打扰。
祝焱白皙的脸上略红,他看了看表,道:“等一会把团拜会地稿子送过来,我要看一看,另外,记着四点钟出发,我在上午已经给高志远主任约好了,今天晚上请他和人大秘书长吃饭。”
回到办公室,侯卫东就把尹大海送来的团拜会稿子看了一遍,稿子水平很高,逻辑清楚,数据充分,侯卫东自忖:“我是写不出这种水平的文章。”再看一遍,也觉得这篇文章太冷静了,没有突出团拜会特定的欢庆气氛。
侯卫东相比尹大海,文字功底显然在差一些,不过他亦有优势,由于长期跟随祝焱,对其喜好掌握得很清楚,他在文章里加了几个有气势的排比句,又把电脑打开,套用了前一年团拜会讲话稿的结尾,便把尹大海请了过来。
尹大海以前最不喜欢庄卫国大段大段地删自己的文章,在电话里听说文章略有修改,心里便有个小疙瘩,放下电话,便到了侯卫东办公室。
看着自己稿子页面还算干净,没有飞扬跋扈的勾勾叉叉,他心中压抑的不满便少了许多,看了侯卫东修改的地方,仔细品了品,觉得和祝焱口气极为神似,气势比原有文章提高不少,暗道:“侯卫东也有几刷子,千万不能小视。”
晚上到高志远家去拜年,红包及年货总计五千五百,比预计超了五百,这是小事,侯卫东并不在意。
高志远倒很高兴,将收藏了十年的五粮液拿了出来,侯卫东喝得少,喝了略三两,高志远喝了二两,祝焱又喝了半斤多。
离开高家已是八点半,祝焱接连喝了两顿酒,头痛欲裂,道:“今天就住沙州宾馆,沙州宾馆楼下有一个按摩店,技术好得很,我要去放松放松,否则明天的酒战应付不了。”他又无可奈何地道:“都说当官好,我却觉得这是个苦差事,特别是春节这期间,天天喝酒,肝、胃、肾、肠都被酒泡着,迟早要出问题。”
侯卫东到沙州宾馆开房数次,熟门熟路,很快安排好了房间,等祝焱在房间里休息了半个小时,侯卫东便上了楼。
祝书记白皙的额头全是酒红色,他用手指揉着太阳穴,道:“走吧,我们下去。”
祝焱出去活动一般不叫上老柳,包括吃饭,多数时间老柳都是单独找地方吃,然后由委办发误餐补助,元旦到春节这一段时间,光是误餐补助侯卫东就签给他一千多块,比工资还高,老柳自然喜欢这个政策。
当然,这只是委办季海洋制定的特殊政策,其他司机就不能享受这个政策。
楼下是一家正规的按摩店,大堂里有六个床位,没有雅间,给祝焱按摩的是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子,很有一股爽利劲,似乎认识祝焱。说了几句玩笑话,就听到祝焱叫了一声:“啊。”
为侯卫东按摩的是相貌着实英俊地大汉,他道:“你是第一次来吧,全身还是局部。”侯卫东努了努嘴,道:“和老大一样。”大汉咧嘴一笑,笑容很有阳光味道,道:“好咧,我要开始了。感觉痛了你就叫。”
侯卫东没有理解他指的是什么,并不在意,可是当大汉手肘部猛然间如尖硬石头挤压在着后背,他也禁不住叫了起来。按摩店里四个人叫得此起彼伏,倒象是进了屠宰场,整个按摩进行了四十来分钟,通过交谈,侯卫东知道店主夫妻都是退役运动员。暗道:“果然是运动员出身,力气真是大。”
痛虽然痛一点,但是浑身舒服,仿佛身体轻了十来斤。走路也轻松了许多,祝焱酒意一扫而空,道:“真是舒服。”他调侃道:“在益杨我的知名度太高,有一次身体太僵了,想到一家盲人按摩店,刚进门就被人认了出来,结果成了大熊猫。”
此时才九点多一点,祝焱道:“你先跟我上楼,我要跟黄常委联系。如果联系不上,我们就蒙头睡觉,联系上了,可能还要参加一些活动。”
侯卫东帮祝焱泡好茶,就坐在沙发上等着。
“黄常委,我是祝焱。呵,在哪里潇洒。”
黄子堤此时正忙着,压低声音道:“老兄,我哪里有你潇洒,省里来人搞了两天,我还在鞍前马后地服务。”
“你这大管家可不得了,管着几百万人啊,说正事,我就在沙州,老弟明天有空没有。把老孔、老方约出来,我们提前过春节,节后太忙,不容易聚在一起。”
黄子堤是聪明人,在电话里“哼、哈”了一会,道:“祝兄,我们好说,随时都可以欢聚一堂,你恐怕想找晶全书记吧,你来得太及时了,昌全书记春节以后就要去旅游,要拜年恐怕要抢到节前,这个消息要绝对保密。”
祝焱就焦急起来,道:“明天能否见到昌全书记?”
“这个不好说,省里的人明天走,但是不知上午走还是下午走,你就在沙宾等着,见面的时间恐怕也不多,随时听我电话。”
打完电话,祝焱道:“争取明天见昌全书记。”又问,“身上带了多少钱,黄常委节后很可能不在沙州。”
侯卫东道:“钱没有问题,备得很足。”
祝焱没有多说,道:“你回家吧,明天早点过来。”
回到新月楼,小佳不在家,这家就不成家,冷冷清清的,侯卫东看了一会电视,又把电脑打开,邮箱里有一封信,是小佳寄过来的。
信件,是传送信息很古老的方法,在古代由于交通这不便、信息不畅,书信就成为了远方人最重要地传递信息的手段,诸如鲤鱼传书、鸿雁传书等等优美故事,实质上都讲述信息不灵的古代社会的相思之苦,或思家人,或思故土。
如今地球已经变成了村庄,信息传递可以有N种方式,书信这种方式已经落伍了,尽管是电子信件,于是在静悄悄的家中,读着充满小佳相思话语的信件,开头一句“亲爱的”,就如温暖的热带乌龟慢慢在心头爬过。
看完信,随意浏览了一会新闻,无甚看头,便准备关电脑,看到桌面上证券之星地图标,却也懒得打开。
第二天早早就来到了沙州宾馆,陪着祝焱吃完早饭,祝焱在宾馆后面的花园转了一会,道:“你到新化书店给我找一本书,《万历十五年》,一直想看看,今天偷得半日闲,正好可以阅读。”又道:“如果没有这本书,就给我买一套金庸的《鹿鼎记》,新华书店应该有这书,这两种都没有,你看着办,主要买历史类的,不要编著类地。”
老柳带着侯卫东到了沙州最大的书店,侯卫东也没有东翻西找,直接问了服务员,幸运的是两种书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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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厚六本书,捧在手中,散发着印刷品特有的香味。
祝焱拿着几本新书翻看几遍,道:“《万历十五年》留着慢慢看,现在还是看轻松一点的书?”
此时黄子堤已经打来电话,告诉了一个好消息:“昌全书记答应中午一起吃顿饭。”祝焱心中亦就有数了,安静地在宾馆等着。
“祝书记你慢慢看,我在老柳房间里。”
祝焱兴致很好,道:“你也拿一本去,偷得浮生半日闲,不容易啊,我们好好享受阅读的快乐。”
上午的时间一晃而过,眼看着要到十二点,侯卫东来到祝焱房间,见县委书记坐窗边,还在津津有味地读书,侯卫东也不多问,道:“祝书记,我去安排午饭。”
祝焱合上书,这才道:“不忙,等着黄常委电话。”
接近一点钟,祝焱亦看了好几次表,终于,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祝焱平时有两部手机,一部是在益杨县机密电话本中公开的手机号码,今天为了免受打扰,这部电话就由侯卫东拿着,另一部手机号码很隐秘,只有十来个人知道,此时响起来地就是特殊电话。
“好,我知道那个地方,马上就过来。”
不到五分钟,祝焱已经坐上了老柳的车,直朝河滨路走去,开进了一道红瓦高墙房屋,侯卫东把手包递给了祝焱,没有下车,道:“我们在外面等着。”
祝焱看看表,时的吃饭时间,你们两人找家馆子先去吃饭。”
河滨路是沙州新兴的美食街,距城远,需要有车才方便,正因为此,河滨路餐厅针对的客户都是有车一族,档次自然不低,老柳开着车转了一圈,看到一道正宗水煮鱼的招牌,便问道:“侯主任,这水煮鱼火得很,我们尝尝味道。”
这水煮鱼不知何时侵入了沙州,立刻就红得一塌糊涂,大堂足有二十来张桌子,全部都是满满地。两人点了四斤水煮鱼,侯卫东又要了一瓶啤酒,为老柳要了一瓶果汁,慢慢享受着口腹之美。
正吃得高兴,老柳将目光抬了起来,有些惊异,侯卫东回头一看,只见段英端着一杯啤酒,正站在自己身后。
侯卫东与段英有过两次肌肤之亲,每次结束以后,两人都很有默契地不再找对方,这半年一次也没有联系过,忙道:“好久没有见到你了。”
段英已经喝了些酒,脸微红,道:“刚才下车就看见你了,这车是祝书记的吧。”她在益杨日报的时候,多次跟随着祝焱进行采访,对于祝书记的车也熟悉得很。
“这是柳师傅。”
“段记者。”
段英道:“柳师傅好,我曾经坐过你的车。老柳笑道:“我记得段记者,以前在益杨日报的。”
寒暄几句,段英举杯,对侯卫东道:“今天同事在给我饯行。”
“你要到哪里去?”
“我调到岭西日报去了,是借调。”段英一边说,一边偷眼打量着侯卫东,半年多时间不见,侯卫东愈发有男子汉的沉稳味道,仰头喝酒之时,头脑间猛地窜出了两人在一起缠绵的片段。
这个片段通常是在夜间出没,今天见了男主人,便不合时宜地出现了。
她猛地咳嗽了几口,脸愈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