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没掉链子!”
政委也过来了,问道:“这老头都说的什么?”
迈克·里诺斯来了,走了,仅仅逗留了一天,参观了长安敬陵遗址,参加了省博物馆出面举办的晚宴。第二天早上便匆匆飞离西京。
在前一天的晚宴结束后,白头查理与西京警方又进行了一次会谈。会谈内容仍是老调重弹,还是要求中方接受迈克·里诺斯以捐赠方式还回石椁;要求对万正纲公正审判,不希望因其向亚丹艺术基金会介绍石椁交易而导致被判死刑。对这些要求,总队长代表西京政府,将中方一直坚持的立场再次重申强调。双方都无新意,会谈很快结束。
这是双方进行的最后一次面对面谈判,和前两次一样,各说各话,原地踏步,不欢而散。
尽管如此,第二天早上总队长还是去机场给迈克·里诺斯送了行,并且带上了让迈克·里诺斯此行唯一一次开怀大笑的邵宽城。为了表示对迈克·里诺斯此行毫无进展的失望和不满,市局和省博的领导都没有出现,总队长也只是送到候机楼门口,只是礼节性地握手言别,便乘车离去,只由级别很低的邵宽城和井探长将迈克·里诺斯送进候机大厅。和迈克·里诺斯一同离开的还有白头查理,还有迈克的中文翻译和他的一位保镖。邵宽城和老井学着总队长的样子,面无表情,不卑不亢。白头查理和翻译一起办理登机牌及海关手续去了,那位粗壮的美国保镖一脸机警,紧随他的雇主,亦步亦趋。迈克·里诺斯看上去倒是轻松平和,还与邵宽城大侃中国的古代艺术,从高古的红山良褚到商周的鼎食青铜;从汉唐的金器银器到宋元的汝窑哥窑;从明代的黄花梨家具到清代的掐丝珐琅,所聊之物邵宽城只有耳闻,并无甚解,只能嗯嗯唔唔地应付着。老井懂点古玩,但不懂英文,老在一边小声问他:“你们特么聊什么呢,你们特么聊什么呢?”邵宽城忙着应付谈兴正浓的迈克,无暇解释,只说:“我们聊艺术呢你特么不懂。”老井翻着眼睛道:“你懂?”
终于熬到过安检了,老井和邵宽城也就此止步,并不打算再送到里边去了,他们主动握手言别:“再见,祝好运。”纯属礼节性的,短得不能再短,连笑容都一并省了。白头查理和另外两个老美也只是简短的一句“拜拜”,话比他们还短。只有最后一个进入安检口的迈克主动伸出双臂,突如其来地与邵宽城做了一个熊抱,弄得毫无准备的邵宽城凌乱了半天。
更加意外的是,迈克·里诺斯在拥抱他的同时附在他的耳边,说出这样一段话来。
“再见年轻人,等我的亚丹艺术宫落成那天,欢迎你来观赏。能看到那些被伟大艺术照亮的历史,你会感到无比幸福。”
按后来老井的话说,邵宽城那天绝对没掉链子,而且居然顶上了一句神级的回答!而且,居然也注意了礼貌用语:“请原谅,伟大的艺术被偷出了她伟大的故乡,我无法幸福。”
迈克·里诺斯一下松开了邵宽城,严肃地目视于他,良久,才微微一笑,说道:“你会得到你想要的幸福。”
迈克走了,枯瘦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机场的安检入口。老井上来问了一句:“这坑爹的又跟你说什么了?”
邵宽城木然答道:“他说祝我得到幸福……”
“我靠,神马意思,他不会是认你这个苦逼孩纸当干儿了吧?带上我行吗,我也求包养!”
“滚!”
第三十二章
迈克走了。
送走迈克·里诺斯的当天,省厅和市局召开了紧急会议,总队长和总队政委以及一队的队长李进全都奉召参加。据说公安部刑侦局也专程来了一位处长参加了下一步工作方案的确定。下午李进回来,又召集一队有关人员开会,传达了紧急会议的精神。
紧急会议决定,全面推进前不久已经制定的通过国际刑警组织进行司法和刑事追索的行动方案,成立国际追索专案小组,由省公安厅督办,市局主管副局长任组长,由省文物局王处长和市局刑侦总队队长任副组长,成员由一队队长李进、省博物馆刘主任等八人组成,立即开展工作。
邵宽城也是专案组成员之一,他的任务是参与证据材料的汇集及翻译工作,以便各种材料能够尽快向国际刑警组织递交。从第二天开始他奉命移交了他正在参与的那桩追逃案的工作,专职回归敬陵石椁的国际追索任务。早上一上班他打开电脑开始分类此案的各种文档,忽然意外地发现邮箱里出现了亚丹艺术基金会发来的一封最新的邮件。
邮件是在四十分钟前刚刚发过来的,署名并不是亚丹艺术基金会,而是迈克·里诺斯本人。信写得并不像此前那样简短,但却饰满各种拗口的外交辞令,以致邵宽城连看了两遍,对其中的含义都不敢轻易确定。
尊敬的西京市政府、西京市公安局:
感谢你们两天前对我和我的伙伴们热情的款待,让我有幸亲眼观摩了中国珍贵的古代遗址,并且欣赏了古老而美丽的西京。多年来我致力于收集和保护各种古代艺术并为此感到幸福,但我现在发觉,让一些伟大的艺术品回到她们的诞生地,回到她们古老的故乡,是一件同样令人幸福的事情,为此我由衷地感谢你们给予我的宝贵的启发。
顺便告诉你们:中国唐代贞顺皇后石椁将在本月晚些时候从美国的弗吉尼亚港正式起航,此次航行的终点是中国的广州。此次航行的所有费用和保险,由美国亚丹艺术基金会全额支付。
真诚地向你们致以问候,并希望与你们建立长久的合作关系,共同使世界各国的艺术品得到更好的保护、展示和交流。
美国亚丹艺术基金会主席
迈克·里诺斯
邵宽城双手发抖,快速地将信件翻译成中文。打印时老井过来了,听说迈克·里诺斯来信了,惊讶而又好奇,从打印机上抢过来先睹为快,也是看了两遍还问邵宽城:“他这……这是意思?”
邵宽城一把扯下他手中的信稿,说了句:“看不懂面壁去!”转身出屋,向李进的房间跑去。
在长安敬陵盗案全案破获的一个月后,盗案的一干疑犯由西京人民检察院提起公诉,两个半月以后,此案在西京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宣判。
犯罪嫌疑人郭得宝,犯组织策划盗掘国家珍贵文物罪,判处死刑,缓期二年执行。
犯罪嫌疑人侯原昌,犯组织盗掘国家珍贵文物罪,判处有期徒刑十三年。
犯罪嫌疑人林涛,犯倒卖文物罪,判处有期徒刑十年;犯组织策划盗掘国家珍贵文物罪,判处无期徒刑。数罪并罚,合并执行无期徒刑。
犯罪嫌疑人林白玉,犯包庇罪,判处有期徒刑两年;犯倒卖文物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犯故意伤害罪,判处有期徒刑十二年。数罪并罚,合并执行有期徒刑十五年。
犯罪嫌疑人刘简芳,犯盗窃罪,判处有期徒刑七年;犯故意伤害罪,判处有期徒刑十年。数罪并罚,合并执行有期徒刑十四年。
犯罪嫌疑人万正纲,犯走私倒卖文物罪,判处无期徒刑;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数罪并罚,合并执行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还有参与敬陵盗案的从犯若干,分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至七年不等。
除万正纲外,其余犯罪嫌疑人均不服一审判决,上诉至省高级人民法院,省高院的二审将择日开庭。
在西京法院一审宣判那天,西京市公安局刑侦总队参与敬陵盗案的主要干警都没有出现在法庭的旁听席上。总队长和一队队长李进去广州了,老井他们在另一个案子上太忙也出不来。代表警方来法庭旁听宣判的,只有总队一个新来不久的办公室副主任,在旁听席上听得似懂非懂。
邵宽城也没有来。他病了。
邵宽城得的病和李进在不丹得的病几乎一样,由疲劳导致喉炎,由喉炎导致发烧,由发烧导致肺炎,在医院输了五天的抗生素加柴胡。五天后退烧了,炎没消,医生把针停了,改用口服药,让他在家卧床静养。
总队长和李进等人是在邵宽城肺部阴影基本消退那天回到西京的。他们率领着一支由八辆警车组成的车队,护送着一辆超长的十轮载重货柜卡车从广州出发驶回西京。沿途各地警方奉命出动警力布署道路警戒,确保了车队一路高歌猛进,在二十四小时内走完了全程。
为了直观了解车队返回西京的情况,我对敬陵盗案侦破工作进行采访时,在西京公安局档案室借览到了车队抵达当天制作的实况录像。录像是从车队进入省博大道开始的,时间是在晚上十一点钟。那个时辰街上行人已经很少很少,但路灯依然璀灿明亮。
高潮发生在大型货柜车进入省博物馆大门的一刻,从画面上可以看到有很多博物馆的工作人员和公安干警夹道欢迎,气氛热烈,令人兴奋。当货柜车稳稳停在X号库的巨大的库门前后,有人将货柜高高的双开大门缓缓打开,人们全都自动安静下来,柜门转动时发出的金属声在静场的气氛下震撼人心。所有人,连到场的省市领导及公安、文物部门的负责人在内,全都抬头仰视,目光中的凝重和激动,发自内心。
录像机的镜头从货柜车的一侧对准了敞开的柜门,里面似乎黑洞洞的,什么也无法看清。但画面里已经看得见人头攒动,听得见热烈的掌声。录像机的镜头终于摇到了货柜大门的正面,柜门的正面收纳了库房门前那片散漫的灯光,灯光虽然仍显昏暗,但已能映亮货柜内的些许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