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叫杨力的年轻人原来是做海上走私的,石椁的运输和出海事宜主要由他操作运行。
“你哥哥刚走,”万教授说:“你没碰上他吗?”
“我知道他走了,可我还走不了呀。”
“你怎么……走不了?”
杨力笑一下,笑得挺谗媚:“他拿了钱走了,我还没拿到呢。”
万教授愣了一下,预感到麻烦来了:“钱都给你表哥了。你表哥没分给你吗?”
杨力说:“他分了我运货的钱,没分我担惊受怕的钱。你们都躲在后面,让我冲关。说难听点吧,就是出了事我一个人顶。冒这种险至少得再给个封口费吧。”
万教授汗毛直立:“封口费?”他不知是气愤还是慌张,他的手哆嗦着,拿出手机:“我给你哥哥打个电话,这事不是这样的规矩……”
杨力抬高声音:“等一下!你找我哥,这不是让我们哥俩翻脸吗,我俩要是翻了脸,最担惊受怕的,还得是您。”
万教授手里拿着手机,没有按下去,他皱眉问:“你还想要多少?”
杨力还是堆着笑,万教授也辨不清那个笑究竟代表讨好还是无赖。“您再给五十吧,我知道您的实力,不在乎这点钱的。花这点钱求个平安,不吃亏。”
“五十……五十万?”万教授压着恼火,“我就是给你钱了,也必须要给你哥打个电话,你这么弄我跟他以后就不好合作了……”
杨力刚要说什么,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用不着打电话,当面说吧。”
杨力蓦然回首,他和万教授同时看到,杨锏不知何时站在了木屋的门口。
杨力难掩尴尬:“噢,哥,我不能再多要你的钱了,你对我一直不错,这没说的。我是觉得教授总应该再给咱们多出点吧,这东西不说是国宝吗,那咱们担这么大风险,他总得再付点,付点……”
杨锏替他说道:“封口费!”
杨力难堪一笑。万教授忿忿开口:“杨锏,这事从头到尾的费用不是说好都由你来承担吗,我最后只付你一个整数,这都是说好了的!古玩行里都是没合同没收据的买卖,靠的全是信用!已经成交的买卖,没有找后账的!”
杨锏面目平静:“咱们上楼说吧,封口费我给。”
杨锏说完,便率先向楼上走去。这时的红雨,正要从父亲的卧室出来,她拉开房门的时候,听到了楼梯上杂乱的脚步声。木屋的楼梯又窄又陡,杨锏第一个上到二楼,踏上最后一个台阶后随即转身,万教授只看到他手上火光一闪,只听到“啪啪啪啪”连续四响,尚未踏上最后一级楼梯的杨力仿佛被人猛烈地连推四下,先是撞在墙上,随后歪斜着从陡峭的楼梯快速地翻滚下去,身后的万教授若非躲闪及时,也差点被杨力粗重的身躯卷下楼梯。
赵红雨刚刚走出父亲的卧室就听见了枪响,就看到杨力从楼梯口翻滚下去,她只惊呆了一瞬,便迅速返身,跑回父亲的卧室。她跑进卧室直接扑向靠墙的木桌,那几步几乎用尽了她全部虚弱的体力!
杨锏听到了她的声音,屋门洞开的卧室距楼梯仅仅五步之遥,他也肯定看到了红雨,他毫不犹豫地朝红雨开枪。楼梯当中的万教授虽然看不见红雨。但他能看到杨锏转身举枪的动作,他下意识地嘶声大喊:“不!”但来不及了,红雨像被什么力量托着向上飘了一下,然后重重地摔倒。万教授嘶哑地叫着,冲上二楼,他看到了女儿手里,已经拿到了桌上的那支猎枪,女儿在仰面摔倒的同时,居然平端猎枪,向杨锏发出最后的轰击。
枪声停止下来,木屋内外,万籁俱寂。万教授惊恐地看到,杨锏倒下来了,他看到他头部中弹,血染颜面,那血浸的表情让人一眼断定,他已死于非命!万教授扑向女儿,他的眼泪迸飞出来,全身似乎都已僵硬。
女儿还活着,苟延残喘,双目微睁。万教授抱着女儿,哭道:“小雨,小雨,你没事吧?我带你去医院,你别动,躺着别动……”
女儿面色无血,气息虚弱,但还能发出断续的声音:“爸……电话……给我……电话……”
万教授跌跌撞撞地,在楼梯上找到了他的手机,他跑过去把手机递给女儿,女儿的手却无力抬起。
万教授这时似乎清醒过来:“小雨,你,你要给谁打电话?”
女儿喘气,艰难发声:“宽城……给他……”
“你要找他?他……他是警察!”
女儿双唇嚅动:“爸……那个……国宝,在你……手里吗?”
万教授跪在女儿身边,眼泪纵横:“没有,没有……”他下意识地否认,但又下意识地哀求女儿:“小雨,你能原谅爸爸吗?爸爸也是为了你,你能理解爸爸吗?”
女儿也流了一滴眼泪,很大,很亮的一滴眼泪,顺着眼角快速滚落下去,“爸,你给他……打电话……”
万教授泣不成声:“小雨,你真的不原谅爸爸吗,爸爸真的爱你,你爱爸爸吗?”
女儿的眼泪已经干涸,声音已经喑哑,只有她的口型和气息,才能看懂她要说的话语:“……爸,你去……自首!去找他……”
万教授站起了身子,像要摔倒似的,后退了一步,用哭腔喃喃:“你让我自首……你是让我去自首吗?”
女儿几乎无法言语,只是用口型重复着:“电话……电话。”
万教授没有把手机交给女儿,他向后退去,茫然自语:“自首……自首……”
他摇摇晃晃地走到楼梯口,像是要下楼似的,只下了一个台阶,就坐了下来,不知是抱头思索,还是无声哭泣。他更不知道这个时候,邵宽城已经和唐古县的几个民警一起,驾驶着两汽车,开出了县公安局的院子,奔唐古山这边飞一般地来了。这个时候,李进也驾车离开家往刑侦总队开去。十分钟后,省公安厅给唐古县局上级省厅的协捕电告,也将发出。
这个时候,唐古山恢复了宁静,比往常还静。
鸟声在那一刻也莫名其妙地停了。
整个山林只听得见万教授一个人嘶嘶的喘息,他不知道自己在楼梯上呆坐了多久,当他终于重新站起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已经完全崩溃。
他歪歪斜斜地走到女儿面前,蹲下来抚摸她的面颊。女儿的脸好像忽然瘦了许多,白了许多,皮肤依然如孩子般细腻。
万教授哭着叫了女儿一声:“小雨……”
女儿一息尚存,不甚清晰地吐出一个字来:“……水。”
万教授从桌上拿了一瓶水,慢慢地喂女儿喝,喝了水的女儿表情不那么痛苦了,半开半闭的眼里又出现了些湿润的光亮。万教授重新站了起来,他踉跄地站起身来,放下水瓶,从地上拣起那支猎枪,他看着女儿,看了很久,然后,猎枪的枪管抖抖地,顶住了女儿的头部。女儿的眼睛睁开了,也看着他,父女之间,不知这样对视了多久,终于,他扣下了扳机,一颗冲力极大的猎枪子弹,将女儿的头颅重重地钉在地板上,枪声沉闷而又持久。
第二十二章
木屋里的枪声对唐古山没有形成任何惊扰。枪声之后,山林更静,连树上的鸟儿都未曾飞走。
但,鸟儿不叫了,风在树梢上张皇走过,也没敢带出一丝声音。
天完全亮了,通往山区的公路上,过境的卡车开始增多。邵宽城开着大切,车上还坐着两位县局的刑警,左冲右突,穿行在形形色色的货车当中。出发前他给赵红雨发了两个信息,一个是:“亲,你的病情我已经跟家里说了,我要不要去接你?”第二个是:“妹纸我们正在围猎的路上,你那边还有野兽吗?”
两个信息,红雨都没有回复。
在进山的路上,邵宽城从车上的唐古县刑警与县局指挥中心的通话中,知道出山的部分路口已被封锁,还有部分路口正待封锁,紧急动员的警力正在赶往各个关隘的途中。邵宽城半路也接了一个电话,是李进打过来的。当听到李进已经离开刑侦总队,正带着人从西京出发,往唐古县这边赶过来时,邵宽城才真正感觉到战斗的迫近和真实。
李进不惜长途跋涉,急切地亲赴唐古,无疑说明赵红雨早上提供的那个情况,是长安盗案目前最有价值的线索。
邵宽城是在早上七点四十五分抵达唐古山口的。七点五十五分,他们所在的山口被唐古警方完成封锁。匆匆赶到的武警部队拉起封锁线开始盘查进出的车辆和行人。在这里过往的车辆非常稀少,路口和视野之内的公路上,同样人迹寥寥。
根据李进的指示,邵宽城的行动暂时听从唐古县局的统一指挥,而唐古县局命令任何警员不接指示不得擅自进山。邵宽城在和李进的通话中,报告了他两次给赵红雨发信息但红雨没有回信的情况,李进指示他可直接拨打红雨的手机,以问候健康及饮食为由,看看红雨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李进认为,红雨肯定会在言语之间,巧妙地透露一些信息出来,这些信息肯定有助于唐古县局对情势的分析和对行动的部署。
邵宽城奉命马上拨打了赵红雨的电话,他拨号时很兴奋,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听到红雨的声音了,他真的很想她。但是,红雨的电话没有人接。他连续拨了两遍,红雨都没有接听。
邵宽城再次请示李进,话语中难掩忧虑和焦急。李进随即和刚刚赶到塘古山口的县局的一位袁队长做了电话沟通,商定由县局派一个便衣民警扮做护林工人的身份,以防火安全检查的名义,去木屋敲门检查是否动用明火做饭,直接看看木屋里是何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