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开始的日子并不难熬,因为她完全可以避开不让自己多想,刻意地忘掉失恋这件事情,就当他还在瑞士,或者在地球上某个地方出差。
六月的时候,叶优桢参加了一个比赛归国后,有了几天假期,便又来找叶佳楠。
叶优桢将行崇宁一会儿叫作姐夫,一会儿又叫作行叔叔,问东问西。
叶佳楠说行崇宁回瑞士去了,想着把她敷衍过去,反正过几天她就走了。因为按照叶优桢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格,势必要追问她跟行崇宁分手的原因,她实在是懒得解释。
可是当时间久了之后,她发现自己也骗不了自己了。
周末,叶优桢独自出去看偶像的电影。
叶佳楠一个人在家里做饭,突然就想到这辈子也许都不会再和行崇宁见面了,一瞬间就绝望地涌出眼泪来,眼泪一旦决堤,就一发不可收拾。
她哭着给何茉莉打了电话,告诉闺密自己失恋了。
何茉莉什么时候见过她这样,吓得一路拿着手机,保持着通话匆匆跑来。
何茉莉这段时间正在和徐庆浩闹分手,于是她搂着叶佳楠说:“男人嘛,什么玩意儿,不要也罢。你干脆搬回去重新和我一起过吧?”
叶佳楠擦着眼泪点头。
妹妹叶优桢看完电影回家,看到哭得眼睛都肿了的叶佳楠正等着她,被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叶优桢心里有些发毛。
事情再也瞒不住了。
叶佳楠愣愣地盯着她默不作声,然后回到自己房间拿出以前的记事本,找到陆剑说的那个地址。她又去洗手间洗了一把脸,换了衣服,叫叶优桢跟她走。
何茉莉不太放心,也跟了去。
三个人走到小区大门外面,拦了一辆出租车。
纸上的地址是个陵园墓地,离市区有些远。
叶优桢开始还问要去干吗,后来,她看到姐姐的脸色,姐妹俩一直都心有灵犀,似乎也预感到了什么,就再也没多问。
到了陵园,找到管理处,询问管理人员存放谢小勇骨灰的地方。
对方是个五十多岁的阿姨,环视了下眼前的三个人,好奇道:“老早前民政局那边就说家属要来,怎么隔了这么久?”
叶佳楠没有回答。
阿姨不太高兴了,冷冷地说:“B区,6702号。”
叶佳楠在心里默记了一下,就带着何茉莉跟叶优桢找地点去了。
末了,在一个狭长的走廊处的一面墙上找到6702这个号码。
墙面是黑色的花岗岩,上面是一个一个的巴掌大的小格子,他们一路找来,看见别的花岗岩上刻着死者的名字和家属信息,就这一块,花岗岩上漆黑光滑,什么也没有。
此时此刻,叶优桢已经明白了。
叶佳楠回头对她说:“这是谢小勇。”
“怎么找到的?你刚才是为了这件事情哭?”叶优桢问。
叶佳楠就站在墓碑前,从谢小勇如何将她们姐妹俩遗弃说起,再说到他之后和殷石如何将一个十五岁的学生绑架,又如何一起拉着被害人跳楼,丧了命。
叶佳楠全程说得平铺直叙并没有加入什么情感。
叶优桢默默地听着,到最后才开口:“他为什么要去干这事?”
“不知道,也许是为了钱。”叶佳楠回答。
“被绑架的那个受害者也一起死了吗?那他是杀人犯了?”叶优桢又问。
“没有。对方命大,在床上当了几年植物人,然后醒了过来。”
“幸好,那他还没欠上人命。”叶优桢虽然有些无奈的唏嘘,却并无太多悲痛。
叶佳楠停顿了一下,问叶优桢:“你知道被谢小勇绑架的那个人是谁吗?”
“是谁?”
“是行崇宁。”
听见这个答案,叶优桢和何茉莉同时惊愕了。
何茉莉忙说:“这就是你和他分手的原因?”
“你和行崇宁分手了?”叶优桢连忙追问,“什么时候的事情?他因为谢小勇的事情恨你了?”
叶佳楠说:“没有问过。反正没在一起了。”
“是你提的分手?”
叶佳楠没有回答,转移话题说:“优优,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会去干这事?”
“为了什么谁知道,总不能让我俩背这个锅吧?”叶优桢冷笑。
叶佳楠没有发声。
叶优桢脸色一变,吃惊道:“姐,你不会真的以为他是为了我们吧?”
叶佳楠喃喃地说:“他丢下我们之后,没多久就被人说动去绑架勒索了。当时你要住院看病,我要上学念书,说不定他就是想着拿钱,然后再把我们找回去。”
“叶佳楠,你脑子进水了吧?他是什么人,你不是比我更清楚吗?他嫌弃我俩是赔钱货,一想起这事就砸东西打人出气,打了生母又打我们。整天喝酒赌钱欠了一屁股烂债,一个好好的家被他弄成什么样?他没把我们俩卖给人贩子继续拿钱去赌就算谢天谢地了。你居然还想着他去勒索别人的钱,是为了你和我?”叶优桢越说越激动,“他一个青壮年,好手好脚又有力气,干吗不去老老实实赚钱养孩子。如果说他是为了给我看病为了养你,就要去害死别人家的孩子,那我情愿当时死了得了,也不背这锅。”
“你真的这么想?”叶佳楠问。
妹妹激动生气的时候,就会涨得整张脸通红,和自己一模一样。
叶佳楠看着叶优桢,居然觉得叶优桢长大了,不是以前那个只知道在她跟前撒娇,需要她照顾牵挂的小孩子了。
“你以前不也经常跟我说,最烦的就是道德绑架吗?谢小勇他不是个好人,也不是个好父亲。你看你胳膊,当时才几岁就被他打成习惯性脱臼。真该谢谢他遗弃了我们,不然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手脚完好地活到现在,所以他甚至都不能算是个人。不能因为他死了,就给他洗白了。”
叶优桢又指着那块无字的黑色花岗岩说:“我们对他的唯一义务就是有空来看看他,你别把自己也给搭进去。我现在算是知道你为什么要和行崇宁分手了,你觉得谢小勇因他而死,你心里埋怨他。”
叶佳楠转眼看向别处,没有否认。
“我问你,是行崇宁叫他去绑架自己的吗?是行崇宁硬拉着他的手一起跳楼的吗?不是!是谢小勇见钱眼开,无缘无故害了人家。行崇宁他有什么错?他唯一的错就是,谢小勇死了,而他命大没死成!”
叶佳楠闭上眼,泪珠从眼眶里滚了下来。
何茉莉拉了拉叶优桢的手,示意她别说了。
虽然话说得那么狠,叶优桢见姐姐哭了,自己也跟着掉眼泪。姐姐一直是她的主心骨,从小就教她很多事情。这些道理,叶佳楠不是不懂,就如叶优桢刚才所说的,她被遗弃的时候已经有记忆了,谢小勇是什么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
可是,有时候感情就是一张复杂的网,人被套在其中越挣扎反而越出不来。
何茉莉为了缓和气氛,打岔说:“刚才我在陵园门口看到有很多卖花的,优优跟我去买束花放这里吧,反正大家来都来了。”说着,就拉着叶优桢走了,剩下叶佳楠一个人站在谢小勇的墓前。
夏日的陵园,除了树上的蝉声,十分寂静。
叶佳楠的眼泪肆无忌惮地往外涌,开始还默默地流泪,到后来干脆放声大哭。
等何茉莉和叶优桢拿着一束黄菊回来的时候,叶佳楠已经平静下来了。
鲜花立在墙边,姐妹俩对着墓依次鞠了个躬,就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