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有一种“我就是个大悲剧”的表情。
她的表情逗笑了林朗:“钱包里有多少钱?”
“二十五……可能还有些零钱……”大约是三天的伙食费。
“还好啊,不是很多,就当买个教训吧。”林朗很豁达地说
这个教训对她来说可有点贵。顾忆笙没有继续说话,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总之她今天很倒霉就是了。
背着卡通书包的小学生追打着跑过顾忆笙和林朗的身边。不远处的前方就是一座小学的门口,一到放学时分除了小鸟一样飞奔出来的小学生,接小孩的父母,还有各种各样卖小吃的路边摊,大老远就能闻到炸臭豆腐的气味还有羊肉串的香气。
“不要难过啦,我请你吃糖吧。书上说不开心的时候吃点甜的会开心一些。”林朗推着自行车和顾忆笙边走边说,“这里有家路边摊卖糖人的很有名,我每次去总是挤满了人。”永夜君王
“路边摊不是很脏吗?”顾忆笙小时候没吃过路边摊。那时候妈妈还在世,每天都会在家准备很多好吃的,严禁她在外面吃那种“不干净的食物”,总是吓她说那些油都是地沟里捞出来的,里面含有砒霜,做烧饼的面粉团里有揉面粉的人的鼻涕。害她小时候每次路过路边摊都走得飞快。
林朗也不否认,挠挠头说:“确实不怎么干净。我妈也不让吃路边摊,不过偷偷吃的感觉总是特别好。”说着他在做糖人的小摊前蹲下,看了一眼画着各种小动物的转盘,侧过脸对顾忆笙说:“我转一个凤凰给你啊。”充满自信的声音。
其实顾忆笙也没说要凤凰。
指针旋转起来的时候所有围观的小学生和林朗一起屏住了呼吸,当指针指向小蝴蝶的时候,又同时发出默契的“唉”的声音。顾忆笙忍不住就很想笑。
“再买一个,我再转一次哦。”
比之前还要自信的声音。然后这次的结果是一条胖胖的毛毛虫。
“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再来一次的结果是,一只长耳朵的小兔子。
……
“我其实也没想要凤凰……”顾忆笙试图安慰屡屡挫败的林朗。
“我才不信这个邪!我再转一次啦!”林朗从钱包里翻出一张十元的纸币递给小贩。
——可是最后的结果,也不过是一只猪。
“不行,我还要转。”
……
十五分钟之后,顾忆笙的手里已经握满了各种各样的糖人,可是还是没有转到凤凰的林朗依然不死心的蹲在小摊前不肯走,而做糖人的小贩则早已笑的合不拢嘴了。
直到把身上的所有零花钱花光,林朗依然没有转到凤凰。不过小贩友情做了一个超大的凤凰糖人给他,而这时候顾忆笙的手里已经再拿不下任何东西了,不时有经过的小学生频频朝他们投来又羡慕又好奇的目光
有个扎红头绳的小女生还使劲拍着身边短发小女生的肩,用一种发现新大陆的语气说:“看他们俩!”
第15节:{如烟}十七岁的那年吻过他的脸 就以为和他能永远(6)
短发小女生看了一眼顾忆笙和林朗,很淡定地扭过脸说:“我妈妈说糖吃多了蛀牙。”
“你妈妈骗你的啦,哥哥请你们吃糖。”林朗走到她们面前,蹲下身用糖人“诱惑”她们。
两个小女孩对看一眼,又看了一眼诱人的糖人,最终还是选择头也不回地跑走了。那个短发的小女生还在远处对扎红头绳的小女生很大声地说:“我妈妈说不要吃陌生人的糖,现在坏人很多!”
扎红头的小女生有点舍不得糖人,又看了一眼林朗,但是革命立场很坚定:“就是,我妈妈也这么说!”
林朗很没面子的碰了一鼻子灰,顾忆笙看着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一个是脸上还残留着哭花了的妆容的女生,眼角下依稀还看得清泪痕,可是这一刻却笑得像一朵盛放的花朵,一个是瘦削清俊的高个子男生,青涩的半成年气质,手里却握着一把幼稚的糖人,脸上有一种“现在的小孩真不得了”的悲催表情——真是奇怪的组合。
“终于笑了啊。”林朗远远地看着顾忆笙的笑容说。
顾忆笙突然又拘谨起来,脸一下子爆红成一颗熟透的番茄。
2001年的夏始春余,路边的香樟树长得郁郁葱葱,被阳光晒暖的空气里弥漫着香樟树叶的绿色香气,像一条隐秘的河流缓缓流动着。青黛色的夜幕中已经亮起了一两颗寂寞的星子,路灯睁开朦胧的睡眼,黑色的树影凌乱地打在树下行人的身上。
在分别的路口,顾忆笙手里握着一把糖人和林朗说再见:“今天谢谢你……我很开心。”
“别动!”林朗突然凑很近地看着她。女生屏住呼吸,紧张地望着男生越靠越近的脸。空气像在这一刻凝固,周围没有一丝风,汗水顺着脸颊滑和脖子滑落至衣领深处。
时间像静止了一样,直到林朗的双手在她头顶上方轻巧而飞快地拢在一起才又恢复正常的速度。
林朗献宝一样把手举到顾忆笙眼前,小心翼翼地打开:“看,萤火虫呢。”
一颗小小的,像星星一样的小光点呆呆地停驻在林朗洁白的手心里,过了几秒才意识到又重获自由,扑腾着小翅膀欢天喜地飞起来,绕着顾忆笙飞了一圈,才又忽高忽低地飞远了。
2001年的夏天,萤火虫已经不像顾忆笙童年时那样常见,偶尔遇上了,总是会让童心未免的人雀跃。
那天顾忆笙握着一大把糖人回家,她忘记下午被老师不分青红皂白的咒骂时时多么难过,忘记丢钱包后是多么懊恼,只记得当那个叫林朗的男生对她微笑的时候,好像整个世界的花都为她开放了一样。
【三】她没想到会在这里再遇林朗
九月初的日光还是很猛烈,顾忆笙独自去景美高中报道。
景美是安城最好的高中,也是唯一一所不需要在入学时交纳不菲择校费的公立高中。顾忆笙初三时拼了命读书,又去考了小提琴的等级考试获得加分,为的就是那张大红的录取通知书。
今天早上她很早就起了床,整理床铺,蹲在地上把地板都擦了一遍,还带着水渍的旧地板在清晨的光线中有一种老照片一样的怀旧感。看看墙上的时钟,时针已经指向7:30,顾忆笙硬着头皮来到宿醉的父亲顾天一床前。
第16节:{如烟}十七岁的那年吻过他的脸 就以为和他能永远(7)
“爸,今天报道,要交学费。”
在几次提高音量后,顾天一终于有了意识。“就他妈知道要钱!怎么会生了你这样一个讨债鬼!”还未睡醒的顾天一随手抓过床头的闹钟扔了过来。顾忆笙躲了一下,可还是被闹钟摔碎之后的碎片划破了小腿上的皮肤。
“你之前都不在家,所以……”录取通知书收到整一个月了,这是顾忆笙第三次见到顾天一。自从妈妈因病去世后,爸爸好像就变了一个人似的,以前的生意也不管了,常常夜不归宿。
“学费怎么办,今天要报道了……”腿上的伤口渗出了细小的血珠,顾忆笙并不觉得疼痛,“要不我先欠着……”
“欠个屁,老子没钱吗?老子没钱给你吗?”顾天一胡乱地翻着身上的口袋——昨夜喝得醉醺醺的回家,他连衣服都没脱就睡着了,一大早被吵醒,脾气格外糟糕。“拿去拿去,讨债鬼!”
顾忆笙接过那一打粉红色的钞票时飞快地说了声“谢谢”,然后背上背包出了门。
刚刚还暴跳如雷的顾天一坐在床上突然愣了一下,他望着湿漉漉的地板怔忡了一会儿,为了那句请不可闻的“谢谢”。然后他抹了一把脸,倒下用被子蒙住头,没一会儿又呼呼睡去。
“小笙去上学啊?”
顾忆笙下楼时遇到住对面的王阿姨,很有礼貌地问好:“嗯,今天开学。”
“考上景美了吧?你真有出息,我们家文文有你这么懂事就好了,每天就知道玩、看电视……”
见王阿姨又要说远了,顾忆笙连忙打断她:“王阿姨时间不早了,我还要去赶公车,先走了啊。”
“诶好,你爸今天不送你啊?”
“……嗯。”顾忆笙应着,一边加快了往外走的脚步。王阿姨一副“作孽啊”的表情让她很不舒服,出了门干脆就跑了起来。跑到公车站牌下时她等的那辆公车刚好到,轻快地跳上了车,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清晨的早风很凉快,风里好像有一种薄荷糖的味道。一大早到现在,顾忆笙终于能舒一口气好好放松一下一直绷紧的神经。每次要和爸爸说事情或者要生活费的时候,她的神经都会绷的很紧。
小时候的顾忆笙其实很喜欢爸爸。虽然一直陪在她身边的是妈妈,但是每次爸爸回家都会把她抱到脖子上“骑大马”,逗她玩,偷偷给她吃妈妈不准她吃的糖果和巧克力,所以顾忆笙很喜欢粘他。
可是后来顾忆笙的妈妈突然去世,所有的事情就都变了。从不高兴了受伤了只要大声哭泣就会有人哄有人爱的小女孩,到摔倒了会自己默默的爬起来,饿了会站在小板凳上自己煮方便面的小大人,顾忆笙只用了半个月的时间。
她其实并不恨她的爸爸顾天一,因为他会变成现在这样也是缘于他对妈妈无法遗忘的爱吧。这样的爱虽然是不够正面的,却也让人感动他的至死不渝。
顾忆笙很讨厌对门的王阿姨总是对她露出同情的眼神,转个身又和人八卦她爸爸多久多久没回家,她的朋友在哪个声色场所又看到他怎样怎样——结尾是永远不变的“可惜了小笙这个乖孩子啊,你看我们家文文,条件这么好还不好好读书……”BALABALA的,一成不变的三步走。
第17节:{如烟}十七岁的那年吻过他的脸 就以为和他能永远(8)
顾忆笙在景美中学站下车,她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发现景美的校门被家长们各式各样的轿车挤了个水泄不通,很多人进退两难。有家长拍着车门让后面的车先退出去,叫嚣着:“老子上班要迟到了!”
后面的中年妇女也不甘示弱地按着喇叭:“就你工作忙,就你赶时间!”
顾忆笙低着头穿过人群,很轻巧地就越过那些龟速前行的车。那些车里都坐着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男生或者女生,但是车里车外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了。
顾忆笙走进校门的时候看到自己的白球鞋上有个被人踩脏的黑鞋印,蹲下身仔细拍打,直起身的时候刚好看到一个穿着黑色T恤的少年从一辆白色的宝马740里下来。他边走边喝水,有个笑容明艳的女生在与他说话,一位漂亮干练的女人跟在身后,身后还有负责提行李的司机。
男生扭过脸来的时候顾忆笙下意识地睁大了眼睛,又仔细看了一眼,确认自己没有认错人——那个男生她认识,就是之前全市初中生文艺汇演时她在礼堂外遇到的男生。巧的是他身边的女生她也认识,正是那时跳傣族舞艳惊四座的夏茹。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再遇林朗,更没想到那个拼命转糖人的贪玩男生竟然有如此显赫的家世。
很轻易的,上天就在林朗和顾忆笙之间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