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来了?”
那个印度主管,普加,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我。
“是啊,”我胡乱的应对道,心想你就不能让我清净会儿吗。“希望你的度假能让你放松一下,因为,”她又挤出一丝冷笑,“初稿马上要到期了,我不想看到组里有人走。”
“我知道了。”我低声道。
“你技术是差了点,”她甩了甩头发,脸上有些得意的瞟了我一眼,又好似大权在握般的傲然四处打量了一下,以确保有人听到她说话,“有什么问题来我办公室问吧,很多时候不要不懂装懂。”
我咬了咬嘴唇,手里的铅笔啪的一下,笔尖在稿纸上生生折断。
“好了,我不打扰你了,多用点心,咱们组可别出什么糟糕的设计哦。”她又甩了甩头发,昂着头,姗然而去。
我恨恨的用折断了的笔,在稿纸上胡乱的画了几笔浓重的线条。稿纸被戳破,又被撕开。我伸手把稿纸团起,扔进纸篓。
手机又滴的一声响起,是CokeLynn的短信,“别太在意那女人了。”我苦笑一下说谢谢。他又道,“反正以后大家都不会见面。”
“嗯?什么?”我不解的问。“没什么。总之别让别人影响你。”他又开始嘻嘻哈哈,“什么事情都不会影响我泡妞。”
我心想今天这是怎么了,所有的人话都只说一半。难道是我度假回来智商下降了?没可能吧。
无聊的趴在桌上,画了一堆线条,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关了灯,跟随大流一起去挤地铁。到了法拉盛玫瑰园的时候,远远隔开玻璃门,看到蒋清和郝莲已经坐在里面。我推门进去,直接坐在她们对面,“大老远的叫我来,什么事情?”
两个活宝对看了一眼,蒋清道,“麻烦了。”我不耐烦的摇摇手,“那个我已经知道了,主要是,到底什么事情?”蒋清为难的看了我一眼,道,“你不要怪我哦。”
“怪你什么?”“你先保证不怪我。”
“好吧。不怪你。到底怎么了?”蒋清低头,嘬了一口饮料,“嗯……是这样的。
前段时间,不是大家都很少出来玩吗,那我们就出去混了别的圈子。然后呢……有个女生,叫……叫Joan的,你认识吗?”
“是不是那个老跟赛金花一起混的?”
“嗯,是她。”蒋清的声音更小了,“反正,她经常跟我们一起玩。然后……然后她跟我们说了很多赛金花的事情,那个什么,她喜欢主动勾引男生,跟谁都睡……”蒋清越说声音越低,“说什么她跟Kirsten乐队的提琴手,在他们演出之后,就回家睡了……”我无奈的摇了摇头,“就为了那事,你们把我从那么远叫到法拉盛来?”
“不是,”蒋清看了郝莲一眼,郝莲示意她继续说,她于是道,“后来……我以为……”
“啊呀,小姐,你这是要憋s我呀?”我接过服务生递来的可乐,大喝了一口,“怎么那么吞吞吐吐的?”
郝莲做了个怪脸,又向蒋清看去。蒋清不得已,继续道,“我以为她是要跟我们一起玩吗,就把她当朋友了。她跟我说了很多赛金花,还有什么他们金融圈、纽约腐败俱乐部,什么的,很多事情。比如那个霍心诗吗,以前跟一个很老的老头结过婚的,拿了绿卡就离婚了;还有那个毕被甩吗,其实女儿都老大了,国内有老婆的;还有赛金花吗,是男人都要上床的,好像还没离婚呢……”
“得得得,”我不耐烦的打断她,“那些事情跟你我有什么关系啊?听过就算了吗。赛金花的事情我老早就知道了……等等,”我突然意识到什么,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你该不是以为Joan是在给你掏心掏肺吧?”
“……那个,我以为,她本来跟赛金花很要好的,现在告诉我那么多她的事情,”蒋清嗫嚅道,“是真拿我当朋友了。”
“啊呀,你傻啊?”我一下子火冒三丈,“那个Joan,什么圈子都混,跟人混熟了就打探人家隐私,然后拿那些隐私当作资本,去混其它圈子,去巴结其它圈子的老大,然后再套出更多隐私去卖……你,不会真相信她跟你要好吧?”
“我……我就是真的信了呀。”蒋清的声音轻得我几乎都听不到。
“后来呢?”
“后来……我们跟她出去玩……”她继续道,“有一次喝多了,碰到个男生,他说你们跟Joan很熟啊,然后和我们聊了很久,Joan自己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玩了。那个男生就跟我们说起赛金花,我……一时糊涂,就说赛金花男人很多的,说你都不用追……结果,那个男生,后来我才知道,是她那个在外地的没离婚的老公……”
我一时语噎,瞪着蒋清不知道说什么。
“你别那么看着我,”她道,“是我喝多了吗……后来赛金花就知道了,知道是我说的……”
“叫我说你什么好?”我没好气的看着她,“那是Joan设的套,你没看出来吗?她为啥事先没有告诉你那是赛金花的老公?”
“嗯,我后来也那么想……可是,”她说着,又打住了。“可是?你还做了什么?”我提高声音。
“后来,她问我们的艺术沙龙,说是想参加什么的,我说很久没有搞了……”“她又想换圈子混啊,真不知道她混来混去想干什么……”“嗯。然后说到沙龙发起人,我说是许述。”她继续,“然后她说她一个朋友跟许述约会呢……”
我抬眼望了一下郝莲,她喜欢许述我们一直都知道,那也是为什么有段时间她不来跟我们一起玩的原因,因为许述跟Kirsten好上了。郝莲的脸上各种小表情都有,说不清楚是酸楚还是什么。
蒋清又道,“她说那个约会的朋友是她的小姐妹,所以问许述是不是换着女孩约会。我说不是,许述一直有女朋友的……”她想了想,大概是不知道怎么继续说下去,想了一下又说,“她问我是不是一直有女朋友还跟其她女孩约会……我说我也不知道,反正他有女朋友大概都快两年了。那她又说,那时候吕萱才是开年的时候,他们也在约会,虽然没什么人知道,但是吕萱自己告诉她了。所以这样算下来,许述是一边跟Kirsten要好,一边在外面跟很多女孩子约会睡觉……”
我听了心里顿时凉了一下。许述在外面的事情,他只有告诉过我一个人,但是纽约华人圈子小,传来传去的,尤其是到了一个喜欢套人隐私卖的人的那里,结果就可想而知了。许述基本上是一个对什么都无所谓的人,他唯一在乎的,可能就是跟Kirsten的这段感情。
蒋清瞄了我一眼,大概看出我的担忧,小声的道,“你说过不怪我的……”我道,“这个也不能怪你。不过,虽然吕萱奈何不了许述什么,但是你要知道啊,Joan是什么人啊,她什么话都传啊。你得罪了赛金花,这是其一,以后你出来混会有麻烦。其二,Joan是肯定要把话传回给赛金花的,赛金花现在和Kirsten乐队的提琴手正热络,Kirsten怎么会不知道。真是搞大了……”说完,我仰头倒进沙发,不想再说什么。
“怎么会有那样的人。”郝莲终于说话了。我对着天花板摇摇头,“纽约什么样的人都有。她无呗。”“无聊也不该卖人隐私啊。”郝莲嘟囔着。
我用眼角瞟了她一眼。这个女孩子,喜欢许述到了为他担心的地步,真是让人心疼。
顿了顿,我无奈解释道,“她可能想巴结所有的人,为了讨好他们,她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出卖别人的隐私了吧。纽约的每个圈子都很不同,其实一个人总是有一种属性能让他有归属感,她想归属所有的圈子是不可能的,所以她尽量找大家都感兴趣的话题。纽约出来混的,谁都认识谁,酒足饭饱的时候,人的窥窃欲都上来了,这个时候她就最有卖点了。最近一次,纽约不是传四大美女里的汪绮儿是国内某个地产商的二奶吗,说她每几个月会消失几天回国陪那个男人。这种事情,当事人不说,谁会知道,又有哪个当事人会自己去到处说的;若不是亲近的人传出来,怎么会闹的纽约满城风雨。”说着,我自己也开始感觉到了一丝凉意,“纽约真的很复杂,不能太轻信别人,人和人都保持很大的距离,所以在纽约找个朋友不容易。”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啊?”蒋清几乎要哭了。
我复又坐起,想努力把这个问题搞清楚,“那你现在是,一,得罪了赛金花,大大的得罪了。人家说不定原来根本没有打算离婚,你那么一失口,看给人造成多大的影响啊?”
“所以我说有江湖恩怨了呀。”蒋清苦着脸。
“赛金花纽约人脉广,玩的转,估计你现在就得消失一段时间,别出去混了,等平静一下再说吧。”我喝了口可乐,连冰块一起吞了下去,“其实赛金花挺热情开朗,好交朋友。只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选择,她的选择可能有点狂野,但是那是她自己的事情。Joan那样传她的隐私真是太损了。”郝莲连连点头。我看着蒋清又道,“估计一时半会儿,她也是不会原谅你的,毕竟人家损失很大。而且你也总不能说是Joan把你给setup了吧。”蒋清点头。
“不过我还是不理解为什么Joan要给清清下套。”郝莲道。
“或者是无聊想看好戏,生活当中的矛盾冲突,鲜香生艳呀,现场演出还不用钱买票呀;或者是想等赛金花一心扑在自己感情问题上、无心组织纽约大型活动的时候,她能挺身而出吧。谁知道呢。纽约的中国人,跟老外斗不过,就老喜欢自己跟自己斗。那么小的圈子都有各种利益在里面。”
“哦,那我不出去了,反正最近找工作忙,我就在家吧……”蒋清怯怯的道,“那你说是其一。其二呢?”
我叹了口气,抬头狠狠喝了一口可乐,一大口,吸了两块冰块,然后一边嚼着一边道,“其二,那真是大问题。我也不知道怎么解决。”说着,我想到了许述,这个为了Kirsten什么事情都肯做的男生、这个为了维系一段感情又不惜去做很多错事、以使自己坚持下去的男生。而现在,他又怎会知道,他生命里最重视的东西,他的这段感情,已经在悬崖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