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庆祥的喜事多少消去了大家一段时间以来的沉闷,夫妇两个经常结伴和我们一起玩,也算是我们沙龙的新成员了。大家不管年龄大小,嫂子长嫂子短的叫着王庆祥的新婚夫人,搞得跟一家人一样的热乎。
他的夫人也不认生,很快就跟我们打成一片。虽然很多理念上跟我们有所出入(比如有个女生说要减肥,在纽约吗,大家都当作是妇人的唠叨来听,但是她会很认真的给人家一个减肥菜单;比如吃饭的时候,她会先要点醋、把筷子和盘子都刷一遍;比如女孩子不方便的那几天她坚决不出门,说是要静养,即使我们都说肚子痛的时候要适当运动才可以缓解,但是她对西医理论不尚认可),但是她大方爽快,也从没想过要改变什么,反而让我们觉得国内的生活方式又回来了,很是亲切。
王庆祥也变得话多起来,经常帮忙招呼前后,还时不时说句玩笑话。尤其是每次沙龙结束的时候,他给夫人穿上外套,让大家感叹男人是一定要接受女人这所学校的再教育的。
李又的圈子散了,里面几个兄弟,一个和圈里的女孩结婚了收山,一个搬去外州,三个回国,又剩下他一个孤家寡人,整天在家里研究榨果汁机和烘面包机。李又年纪不小了,在纽约也混了很长时间,照他自己的话来说,是组织了一个又一个圈子,但是送走一拨又一拨人。
他有着跟张妮一样的执着,非要找到心目中理想的那个人。区别在于,张妮的条件真的有大把人选给她挑,而他的条件真的没人给他挑。
李又经常一脸落寞的走在法拉盛的大街上,像一个永远毕业不了的人一样,每年目送学弟学妹学成出校,而他又无功而返的继续回去攻读。身边的人都替他着急,他妈千里迢迢从国内赶来,把他逮回去相亲。但是貌美的没谈吐,有谈吐的他又看不下去,看的下去的人家不要他,要他的人发现他没绿卡转头就走,不走的人个子比他高,没他高的人身材不好,身材好的人没受过高等教育,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不美貌,整整折腾了一个月,回到美国的时候见人都不说话了。
其实大家都觉得他和赛金花很般配、很般配,就像灭绝师太和张三丰,其实很有可能擦出点火花来的。
他只是摇头。周末的时候没处可去,他也经常来参加沙龙。
八月的纽约简直是一个巨大的嘉年华,手里拿支汽水,你就可以转上一整天。
博物馆一条街开展了夏日展览节,五个纽约久负盛名的大型博物馆齐齐免费向公众开放;街头艺人的表演一个比一个精彩,大师级的小提琴、天才儿童的钢琴、拉丁乐队的载歌载舞;每户人家,不是在自家的院子里搞烧烤晚宴,就是在屋顶上搞rooftopparty,几乎每天都有各种邀请,去各种party,极忙的时候还要赶场。
纽约的地下乐队也开始忙碌起来,夏天是他们展现自己最好的机会。一年一度的华人摇滚音乐节从去年的地下室搬到了今年的UnionSquare。临时搭建的舞台上方是一排照明灯,两旁是巨大的音箱,居然还搞的有模有样,不比大型商业演出逊色。
偌大的广场都是观众席,周围,则是各种摊位,有卖中国特色的粽子的,有老外给纹身的,有给T恤印染的,有卖异国风情首饰的,有卖自己果园蔬菜的;还有一个老外,就在那里自管自的画画,三寸见方很小的一幅很精致,风景人物都有,画完了放一边,给五块钱就可以拿走。
我和蒋清、郝莲两个活宝逛了一圈,该吃的吃了,该买的也买了,就等演出开始。蒋清舔着手指,意犹未尽,郝莲则是开始认人脸。
纽约的头面人物差不多都到了,那个纽约美女前仆后继的花街男和以他为代表的纽约金融男们,赛金花和她圈子里的十四门徒,两派互不搭界,关键是搞金融的看不起其它行业的,而赛金花的圈子以吃喝玩乐为主,也没把金融人士放在眼里。老牌单身汉们相互打着招呼,又不时用眼睛瞄着周围的女生。被边缘化的IT男们也都三三五五自己凑成一群,开始你好我好大家好的聊天。几个曾经纽约的风云人物、现在差不多已经金盆洗手了,也很给面子的出来,双手交叉在身前,被曾经跟他们混的人介绍给新人。
纽约四大美女到了两个,霍心诗和汪琦儿见面美女长美女短,啊呀你今天真漂亮的相互恭维着,然后分站到观众席的两边。经验真是实战出来的,以商学院的marketing法则,一个小镇如果有两个理发店,这两个店应该越远越好,才能各自吸引客户。
赛金花满场子打转,见到熟人就上去给人家一个拥抱,无论男女,亲切的跟乡镇领导到基层考察一样,问寒问暖。
金融男们以傲视群雄的姿态,绝不主动出击。大热的天,西装革履的围成一圈,用着别人听不懂的术语,讨论着固定收益产品、期货、信用凭证产品最近的市场。几个刚毕业还在找工作的小女生带着崇拜的心情,一步步接近,看着空隙就挤进圈子,认真的听着一众金融男的讨论。
一个老牌单身汉不知天高地厚的过去跟霍心诗搭话,霍心诗先是礼貌的寒暄了一下,然后拿出折扇扇了两下,说失陪了。
IT男们则是跃跃欲试。说收入,他们也不低,但是在纽约,他们的地位远远及不上金融男,通常一个饭局旁边坐了一个女生,IT男自我介绍是做IT的之后,女生就会转头去跟另外一边的金融男搭话。所以,在这种和金融男一起出现的场合,IT男经常抱着豁达的态度面对女生,礼貌接待,坦然面对,目送离去。
Kirsten的乐队,按照节目表上来看,排在第六位。他们的乐队和前面的几个乐队已经进入舞台后面临时搭建起来的休息室去热身或者和声。许述拿了几支冰过的矿泉水进去,过了一会儿又拿着一堆薯条、汉堡的包装空壳出来。大热天的,忙的满脸是汗。
这次活动,对于纽约的华人圈来说,是一年一度的盛事,大家口传加facebook又不停的张贴events,早已是人尽皆知。许述还是不放心的把我们都拉到event里面去,还留言要我们一定参加。段啸亮看到张妮join了,也主动跟着join了,说是没有参加过这样的活动、很久没有来纽约甚是想念什么的。
艾小杨说是片场有个活儿要他去工作,他最近经济一直吃紧,所以不能回绝了活儿跑出来跟我们一起玩。
不过艾小杨同桌的你,那个在相亲大会上他表白、然后拒了他跟一个金融男跑掉的女孩倒是来了。
这让我转念又想到,吕萱为什么没有来?在那么大场面的活动中,为什么尴尬的偶遇总是不会出现?难道大家参加活动之前都会看一下facebook到底有谁去吗?
正胡乱的想着,蒋清凑到我耳边,神秘的道:“看到那谁了吗?”
“谁?”我眼睛到处飞驰起来,心猿意马的也不知道在找什么。
“古道平,那个律师。”蒋清努了努嘴,“在角落里。他已经很久不出来混了。”
我才想起来,那个见到张妮后有古怪表情的古道平,貌似很喜欢混迹于这种场合。他正在一片树荫下,带着他憨厚的笑容,跟一个小女孩亲切交谈。小女孩一脸崇敬的表情看着他,时不时还不停的点头表示赞同。末了,古道平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小女孩,小女孩诚惶诚恐的接过去,放进小背包里。
古道平说话的当口,眼睛还不停的向四周打探,尤其注意霍心诗和汪琦儿的位置,这两个,一个是他没追上后用手段整过的,另外一个听说他当时还在追,现在不知道怎地也没和他在一起。他似乎很注意那两个人的动向,唯恐照面似的不时回转身背对着观众场地。但是有熟人路过的时候,他又一副和气的样子跟人打招呼问好,寒暄几句。
哎,纽约的事情,表面上大家一团和气,背地里谁知道发生过什么。就那么一个看着憨厚的人,如果不知道他曾经的那点事,说不定还会觉得他老实呢。纽约这池子水可真不好趟。
想着,又见一个金融男和女朋友拉着手走过去,回头跟蒋清郝莲打了个招呼。
“他,那个,好像,就是……”我连词不成句的说着。
郝莲认真的点头跟我确认,“对啊,上次我们看到他和另外一个女孩在一起,上上次和另外另外一个女孩。没错。公开场合他带的是正牌女友,喏,就是他拉着手的女孩。平时我们看到的那些他搂着的,都是带去开房的……”
“那么明目张胆?”我诧异的问,“在法拉盛大街上搂着……”
郝莲撇了撇嘴,“这世界上,大概除了他女朋友不知道以外,其他所有人都知道了……也不知道他女朋友是不是真不知道。”
正说着,肩头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是张妮,旁边站的则是傻乐的段啸亮。张妮早些时候出去接他,然后又发短信说陪着一起找车位,总算过了半个小时,把车给泊好了。
段啸亮见到我们,一个劲的乐,又过来跟我们一一握手,反而搞的我们有点手足无措。
他穿的一身新的水印T恤,上面印的是披头士乐队,外加牛仔裤,看样子是精心打扮过了。张妮站在他身边,居然有点娇羞。
娇羞?小姐?我瞪大了眼睛,满脸问号的看着她,你也会娇羞?她瘪了瘪嘴,表示对我的这种成见有所抗议。
一旁的段啸亮放眼到处的看,一边看一边还不停的说话,“嘿嘿,真是热闹啊,头次见这么多华人参加活动。”
“呵,这舞台还像模像样,跟巨星演唱会似的,你们纽约人民真能折腾。”
“张妮,这些人你都认识吗?你们这里生活太丰富了,看样子,我还得经常来啊!”
我和蒋清郝莲都被逗乐了,蒋清顺势道,“段啸亮,你要不搬来纽约吧?”
“呵呵,可以考虑。”段啸亮一边回答,一边回头看了一眼张妮,低头到她耳边说了什么,把张妮说的满眼惊奇的样子。
“嗯。”段啸亮点了点头,“走,咱们过去。”说完,他便抬步向人堆挤过去。
张妮不好意思的朝我们笑了笑,“他刚才说居然看到一个熟人,说是要过去打招呼,我们去去就回来。”
“不用了吧,”我推了她一下,“你们要回来的话,我们还得另外找地方,是吗?”我回头问蒋清郝莲,两个人频频点头。
舞台后面的休息室里,许述好不容易忙停了,找了个椅子坐下来,看着Kirsten的乐队,“没落的印第安足印”几个成员的准备。吉他手和贝司手开始调音,大提琴手列文则是开始给琴弦擦松香。隔壁乐队的成员过来,有留着长发的,有浑身纹身的,大家击掌打招呼。Kirsten则是忙着化妆。她准备了一套黑色的紧身衣,加上黑色的短裙,和高筒靴,头上则是戴上了一对兔子耳朵。许述看着笑了,说这是搞深沉又扮可爱,Kirsten吐了吐舌头。
演出的时间开始逼近,Kirsten过来一把抓住许述的手,“小猪,我有点害怕。”
“怕什么?”许述回答道。
“我很久没有上台了,而且这是我重返纽约的第一次演出,又是那么大规模的,唉,不知道是不是能发挥水平。”说着,她的手都开始有点发抖。
许述把她搂到怀里,让她坐到自己的腿上,“小蓓,你就当作是我们去给特殊学校的孩子表演。喏,别记着观众,你旁边一起演出的人是我,我们只要唱出快乐和感情,让孩子们听着开心就可以了。音乐的根本,就是让听者有所感悟,不是吗?”说完,他拍了拍Kirsten的头。
Kirsten点了点头,“那我就当作旁边的人是你,不是列文,哈。”说完,做了个怪脸,又突然惊叫起来,“啊呀,我的手镯呢?我的手镯呢?”
“什么手镯?”
“就是我每次演出的时候都戴的金属手镯,没有它我不能演出的!”Kirsten一下子叫了起来。
“你等等,早上出门的时候带了吗?”许述问。
“带了呀,刚才还看到的!”Kirsten急得跳起来,开始在房间里到处转,到处翻动。几个乐队的朋友也被惊到了,大家帮忙起身到处找。排练室本来就是临时搭建的,东西堆的到处都是,有乐器有电线,有各种搬运公司的工具,要找一个手镯,谈何容易!
许述见着情况有点复杂,一把拉过Kirsten,“别找了。别迷信手镯,给,这是我的戒指,”许述从脖子上拿下一个银质项链,上面的坠饰是一个刻满图腾的艺术戒指,“Kirsten,你肯定能唱好的,我的戒指一直陪伴我很多年,你戴着,这样就好像我跟你一起演出一样。手镯等演出结束以后找。”边说,边给Kirsten戴上了项链。Kirsten已经紧张傻了,看着许述问,“能管用吗?”许述扣好项链后道,“当然管用。说实话,你今天就算没有项链和手镯,也能唱好。不过有了项链,我在你身边,你会唱的更好。”说完,在Kirsten额头上亲了一下,又帮她把小兔子耳朵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