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述忙于找房子搬家的事情,很久都没有和我们联系。张妮帮忙推荐了一套曼哈顿的房子,是她同事要转租的,许述看了看说太贵了,他要面积大、但是租金便宜的,只能在皇后区和布鲁克林找,他要存钱买房子,给Kirsten一个家。
快到周末的时候,大家同时收到了钟如海的短信,说是周末想搞一次聚会,在沙龙的氛围下见见几个老朋友。
我们觉得特奇怪啊,钟如海通常不是最积极的成员,这回怎么是他催着我们搞了呢?
“难道小子要结婚了?尼玛也太快了,才认识多久呀。”许述惊叹道。然后又发短信给艾小杨,“你去定个咖啡馆加餐馆的地方,要不就上次我们去的有玻璃屋顶的那个,确定可以喝酒,然后订个蛋糕买一瓶香槟。对,先到我这里来拿卡。”
转手,他又给我发了条短信:“姐,人人都要结婚了,你连个男朋友都没有。这辈子打算单着了?我带你去算算命,也好知道未来怎么样。”
“你算过了吗?”我回。
“算过了,说我最近有一劫。”
“别信。开车当心点,做人低调点,万事大吉。”
“呵呵,那你去不去?”
“不去。知道了就毫无悬念了。”
“那好吧,沙龙见。我刚搬了家,收拾好了,请你们来housewarmingparty。”
周末,久违了的沙龙。这次没有guests,只有许述,张妮,我,艾小杨,钟如海和他的女朋友梁曼,郝莲,蒋清。李又也来了,他虽然是另外一个圈子的人,但是和钟如海关系交好,另外,还有钟如海以前的几个朋友。
钟如海微笑着跟每一个人打招呼,和煦而又灿烂。
许述过去跟他对掌,然后两人相互拍拍对方的肩膀,许述朝他一眨眼睛。钟如海笑而不语。许述转身对张妮说:“你说这小羽抛新娘捧花的时候是不是分心了呀,怎么没接到的人先结婚了呢?”张妮含笑着推了他一把。
大家一派喧嚣,看似都有按耐不住的兴奋。一边各自落座。
许述先叫起来,“今天我们沙龙的主题是不是,讨论男人什么时候结婚是最好的呀?二十,三十,还是四十?”
钟如海看着他笑了笑,站起来,大家都安静了下来。
“今天叫大家来呢,主要是一件事儿,”他声音不高,但是大家都屏息倾听,“很抱歉各位,早些没有告诉你们,我也是临时做的决定。说临时呢,也不是很确切,前段时间我翻来覆去的想了很久,反反复复的,上个星期终于决定:我要回国发展了!”
话语一出,大家都惊呆了。艾小杨本来要popup的香槟酒瓶拿在手里险些不稳,掉到地上。大家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钟如海低头许久,抬头道,“呵呵,真是不好意思。我钟如海这些年也没少麻烦过大家。在纽约能够认识你们这些朋友,我很高兴。我相信,我们还会再见面的。来,干杯!”说完,他先拿起一个酒杯,一口而尽,然后杯口朝下看着大家,眼睛红红的。
大家都没有缓过神来,呆呆的看着他。
后来我们才知道,其实钟如海早在金融危机初期就失业了,他一直没有告诉朋友们。近一年时间,他挂靠了语言学校,转了签证,但是终于支撑不下去了,决定回国。这些,我们谁都不知道。他一个人忍着,抗着,好在后来认识了梁曼,而梁曼也一直陪在他的左右。
虽说纽约的人来去匆匆,可真要是在自己身边很亲近的朋友,大家都还是相当难过的。
“来啊,大家别光看着我。这是好事啊,现在国内发展的机会多多啊,以后咱们国内还能相见!”钟如海一抹眼睛,拿过艾小杨手里的酒瓶,给每一杯都斟满酒。大家纷纷起身过去拿酒,跟钟如海干杯,祝他一路顺风。
蒋清和郝莲当场就哭了,“海哥,你怎么就走了呢,以后我们想你了也看不到你了。”边说,边哭的像泪人一样。钟如海过去拥抱她们:“以后有空常回国来玩,我落脚以后把联系方式告诉你们,你们回国就来找我玩。一定请你们吃好吃的。”
艾小杨转身去擦眼泪。许述过去,拍了拍钟如海的肩膀,“什么时候的飞机?去机场送你。”
“别了,我最讨厌离别的情景了。咱们今儿无醉不归,然后就此别过!”钟如海笑笑说,“再说现在来往美国很容易的事儿,没准儿下个月我又回来了呢?”说完哈哈大笑。
“梁曼和你一起走吗?”张妮在一旁关切的问。
“呵呵,她不走,我们会两地一段时间。虽然会很难,但是我们会想办法到一起,或者我继续看这里有没有机会,或者她过段时间回国。”钟如海看了一眼梁曼继续说,“那些日子,没有她我是撑不下去的,我对能在纽约这个地方认识这样的一个女孩表示非常的感恩。她认识我的时候我已经失业了,但是她一直鼓励着我,支持着我,我会尽快找到工作,然后和她结婚的!”
钟如海虽然努力微笑着,但是他的眼里红红的。惹得张妮都忍不住不停的擦着眼角。
“如海,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们呢,大家都是朋友,帮一把总是可以的……”我过去道,说着,鼻子开始酸了起来,“你为什么要走呀?”
“嗨,多大点事儿啊,一个大老爷们这点都抗不过去,还像话吗?再说,大家在纽约生活都不容易,我钟如海凭什么拿自己的事情来麻烦大家,给大家添的乱还不够么!呵呵。有你的这份心,我也满足了,知道没白交你这个朋友!”转身,他又给自己的酒杯倒满酒,“生活嘛,就是生下来、活下去,在哪里不一样?你别泪眼汪汪的看着我,我这次要是不走了,下次你给我买机票?”他努力的笑着,“来,干杯!我钟如海回国还是一条好汉!”
“干杯!”我们几个人拿起酒杯敬他。他又是一口而尽。
“来来,我们去吃蛋糕吧。本来以为是…….总之,现在算是提前祝贺你,前景光明!说不定过些时候,哥们还要回去投奔你呢!”许述狠狠的拍了一下钟如海的肩膀。
一旁,梁曼开始切蛋糕,蒋清和郝莲一边哭一边帮忙。梁曼切到一半,郝莲扔下盘子,跑到一边去哭,蒋清跑过去安慰她,边安慰边自己也忍不住跟着哭。
几个男生一直不停的喝酒,仿佛谁也不愿意提起离别这个话题。许述和钟如海一杯接一杯的干:“兄弟,好事啊,哥哥我祝贺你!”
“别没大没小的,趁我不注意就搞辈份啊。”钟如海跟许述干了一下,“这些年咱俩没少拌过嘴,可是,认识你真是我的福气!”说完,一口气把酒喝干,“许述,我跟你说,你这个哥们天涯海角我是认定了!”
许述也一饮而尽,“靠,这个酒真不给力,改天回国,咱们喝茅台喝二锅头,喝它个痛快!”转而又道,“回国好啊,你现在除了泡妞不可以,其它什么五毒俱全的事情不能干?哥们真是羡慕s你了!”
“哦,对了,”钟如海已经有些醉意,香槟加红葡萄酒加后来艾小杨去买来的vodka,已经七七八八的喝了很多,“我……现在国内的联系方式还不知道,回国以后facebook是不能用了,咱一定得保持联系啊,email啊什么都行,就是千万别在美帝享受资本主义生活的时候忘了兄弟……”
“来,如海,敬你一杯,”我和张妮过去举起酒杯,“为了这么多些年,你给我们帮的忙,给我们添的乱。总之,在地球的另外一面,能够碰到你这样一个朋友真是不容易。大家在纽约的这些年,如果不是相互帮助,估计谁都撑不下去……太难了。有你这样一个朋友,我们……我们……”
张妮说到这里几乎哽咽,我连忙接下去道,“你要记得回来看我们,沙龙里总有你的位置,facebook也经常翻墙上来冒泡,告诉我们你的近况,也看看我们都在干什么。记得……记得,如果你结婚,一定要告诉大家!我们会一起飞回来给你祝贺的!”说着,我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赶紧先干而净,转身呜咽了起来。
钟如海先是愣愣的掉眼泪,然后也止不住,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他也不去擦,只是任凭眼泪流满脸颊。
大家一直喝酒,到了很晚,钟如海不许我们问他飞机的时间,怕我们去送他。临走的时候,他转身向大家一抱拳:“钟如海就此别过了!”
大家齐齐向他招手道别。
夜是那么黑。
许述开车送我们大家回家,先是张妮,然后艾小杨。一路无语,只是静静的开着,看着路灯和树木一排一排往后飞离。谁都没有说话,静谧中,都在默默的感受着纽约生活的一部分:来来往往,别别离离。
许述最后一个送的我。还是一路无语。他两手把着方向盘,眼睛直视前方。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一手放开了方向盘,不停的擦着眼泪。“纽约不留人,看着朋友们一个个离去……姐,我难过啊……”
刚才的最后一次聚会上,许述是唯一一个没有流眼泪的人,而此时,他却抑制不住的开始抽泣,“我这么好的一个哥们,这就走了,tmd那一劫也太快了啊……”
我不知道如何安慰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没事,缘来则去,缘聚则散,朋友一场,大家都交心了,值得了……以后咱们一起去看他,啊……”说完,我的眼泪也跟着落下来。
马路上依然车来车往,穿梭不已。
只是,我们都知道,在这样的一个都市,擦肩而过的缘分,也要去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