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小杨回到家的时候,家里难得的情景。室友出外景去了,表姐和孩子都睡了。
他蹑手蹑脚的走到客厅里,打开电脑。这个晴朗而又静寂的夜晚给了他无数创作的灵感。
“她对他的愤怒和仇恨来自于所有她所有希望的幻灭。”艾小杨开始有了那种感觉。艾小杨很清醒的感觉到了,如果他的美国大片导演梦破灭,他会愤怒,出离愤怒,甚至失常,不过或许他会给自己下毒。艾小杨想着,开始在电脑上写下了剧本梗概。
“回闪,他和她的对眸一笑。”
“幻影,切现实,两个面对面的坐着;切幻影,她对面的那个人在狞笑;切现实,他低头一言不语……”
艾小杨的动力,和很多留学生一样,来自于需要被认可。很多时候,人选择自己的职业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认为那是一条成功的捷径,会在最快的时间内聚敛最大的收获。或者,那个职业本身有着光环,戴着那个光环出去的时候,会被人羡慕。
艾小杨喜欢当导演吗?
应该是喜欢的。但是他明白吗,电影和任何一种艺术一样,是一种内心的呐喊,是自己对世界认识的一种表达,或许他是不明白的。他对电影的理解并不纯粹。在他看来,电影是让他出人头地的最佳最快方式,他要靠电影得奖、爬上好莱坞这座尖塔。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一半喜欢这个事情本身、另外一半喜欢这个事情的光环。
这本身并没有错。但是他,如许述说的,不明白自己。他虽然向往好莱坞,但是仇视商业片,在他看来,赚钱的东西都不是艺术,一味的排斥市场。另外一方面,他声称自己是文艺片导演,是艺术家,但是基于他对电影的理解不纯粹,他内心的呐喊并不强烈,所以经常出现一年都出不了一个作品的现象。
很多人以为出国是捷径,到纽约找机会是捷径,但是当你并不十分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的时候,这条捷径或许是弯路,生活会给你很多挣扎。艾小杨像是一个在浅水里溺水的人,既不愿意站起来自救,也不愿意伸手向别人求救。
回到家的时候,我洗了个澡就躺在床上睡觉。生活不给我太多的选择,所以我也没什么太多的事情去想。很多事情,都不是我自己可以控制的,都是环境强加给我的。我唯一能控制的,就是手里的这支笔和纸上的图案。
只是,夜深的时候,我也会难过。只身来美国打拼,这些年,我得到的并不多。事业算是有点跌惨了,没有男朋友,没有家庭。国内的朋友或者升官,或者发财,或者小日子融融。
算了,这是我自己要走的道路,我只能一味走到底。翻了个身,我沉沉进入梦乡。
早上闹钟响的时候,我在梦里听到的却是考试结束铃声,老师过来收卷子,而我的数学卷子一片空白。一个激灵,我醒了。
今天和考试也没什么两样,我拖着步子走向洗手间。牙刷上挤好牙膏,我心不在焉的开始刷,接下来的日子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收拾起我的画笔画纸,照了照镜子里的自己,我一耷拉脑袋,开门去上班。
办公室里正在大兴土木,CokeLynn说是给新上任的小组主管,那个Jennifer的印度助理,做一个独立的办公室。看着隔开的空间,那办公室比拉尔夫的还要大。我叹了一口气,拉尔夫为了公司,几十年苦干,威望和地位却被一步步剥削掉。现在,一个当初他觉得没有设计才华而不愿意招进来的行政人员,却坐上了和他一样、甚至比他更高的位置,对于一个几近退休的老人来说,那种酸楚可想而知。
罢了,罢了,我的那点算得了什么。我心想。然后低头开始拿出包里的东西,布置自己的办公桌。铺好tracingpaper,我拧亮桌子内置的灯,想看看是不是对的整齐,却发现柔光灯被换成了荧光灯。
疑惑着,我拨通了前台的电话,“为什么我的桌灯换了?”
“哦,”前台小姐和气的回答,“机械组的负责人说,你们小组一律用荧光灯,不能有特殊。正好施工队在,所以都换了。”
这算哪门子事,我愤愤的放下电话,连个桌灯都要管。电话刚一挂,就又响了。
“我要找你谈话,”那个印度主管普佳的声音,“我的办公室还没弄好,就到会议室吧。请你马上过来。”
我放下手头的东西,向会议室走去。
“你来了?”普佳正坐在长长的会议桌那一头,主席座,见我进门,用嘴努了努,“找个位子坐。”
刚一坐下,就又听她说,“别坐的离我那么远,咱们是一个小组的,是一个团队。”无奈,我起身,换了个离她近一点的位子。
她笑眯眯的看着我,用印度腔的英语又道:“我知道你英文不好,所以,我尽量说的简单一点。毕竟,英语是我们的官方语言,你们的水平永远没法跟我们比。”
我心里苦笑了一下,真是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才好。要是语言也被殖民了还值得你们那么自豪,那么无怪乎你们很多人在美国的职场欺下瞒上、两面三刀了。
然后她打开文件夹,“今天找你来呢,是要谈几个问题。首先,你平时要注意一点。我知道,你是一个设计师,平时不拘小节,但是这不等于说你可以有很多特殊。比如,公司现在要见客户,希望你本着尊重自己和尊重客户的原则,每天穿职业套装。”
见我不语,她又问,“有意见吗?”
我扯了扯嘴角,“没意见。”
“其次,你是我们组最新的成员。你知道你自己的水平,从我们的要求来说,根本就达不到进组的标准,我是因为上面的要求才勉强收了你。所以,你平时的工作要好自为之。设计上不懂的地方不要逞强,问我一下总可以的。我呢,也会尽量帮你。”
我有点不相信自己的听力。当初设计考试的时候,她做的生活用品设计简直是一堆shit,拉尔夫甚至火冒三丈的责问,那样的人是怎么通过初试的?
她还是滔滔不绝,“我们的小组刚设立,大家要齐心协力,我这里是不搞特殊的,不行的人就是不行。”然后冷冷的冲我笑了一下,“才华什么的都是别人随便说说的,我要看的是作品。不喜欢的作品我是不会给面子的。听到了吗?”
我木然点头。
“好,出去吧。下午我宣布新季度的选题。”
我起身刚想出门,她又叫住我,“平时和别的组说笑也要小心,毕竟我们公司不玩小团体。”
我朝着门外咬了咬牙,回头看了她一眼,转身关上门出去。
刚坐回办公桌,电脑上的聊天器叮的一声响了,“你还好吧?”是CokeLynn,顺带还给了一个kiss的表情。
“还好。”我甩了一个眨眼的表情过去。
这时候,手机的短信又响了,“你还好吧?”还是CokeLynn。
我坐在椅子上,向后仰着,从自己的隔间探出脑袋去看他。他的隔间离开走廊在我后面,他也正好支出个脑袋向我这边望。
我露了一个不解的表情,皱着眉头看着他。他神秘的伸出手指,比在嘴唇上叫我不要出声。
短信又响了,是CokeLynn的,“刚才我忘了,公司搞了一个IT项目,监视每个人的电脑。是我在IT里面的朋友说的。不知道聊天器算不算在里面,反正以后我们尽量用手机吧。”
我发过去一个怒目而视的表情。他赶紧又回一个:“息怒。晚上请你吃饭,庆祝你回来。”
我看着短信苦笑了一下,这次回来值得庆祝吗?然后又把愤怒转嫁到CokeLynn身上,“你们老美那么抠门,什么都是AA,约会都AA,你脑子坏掉了,要请我吃饭?”
他先打过来一个惊诧的表情,然后道:“谁说我们美国人都AA?和女孩子约会,哪次不是我掏的钱?你们误会了吧,我们和朋友出去才AA的。”
我正读着他的短信,他又来了一条:“当然,你不要误会,我没有要泡你的意思,只是请同事吃饭。”
我继续愤怒的回答:“我有什么地方不好,你没有泡我的想法?”
他回了个眩晕的表情:“你对我那么凶,我就算有想法也没了。再说,你也不是我的type,我喜欢大波的。”
“我们中国人说胸大无脑,你知道吗?”
“哦,是吗,那你brain很发达。”
我看到四下无人,抓起桌上一个空汽水罐就以投手榴弹的方式掷入CokeLynn的隔间,就听到一阵惨叫,“嗷,嗷,嗷……”停了一下,又听他叫着解释,“被钉子扎了,谁乱放我的钉子呀?”
下了班,我换上短裤和球鞋,径直跑向中央公园。
公园里气象依旧,有散步的老人,有中年人带着狗,有骑车的,有小孩子嬉戏。还有很多游客,和一些乐队的表演。草地一片绿油油的,甚是喜人。
今天跑多少圈?我心里暗想着,在家的那段时间我可以一点都没有跑,不知道这老胳膊老腿的是不是还能跑那么多。要么今天就先pickup一下,稍微跑跑?不,我今天心头有大恨,非要跑它个N圈才足以解恨。
想着,我加入跑步的人群。一会儿又想到,马拉松选手跟谁有深仇大恨啊,得那样跑?一般人不会有动力跑那么多吧,即使有,也未见的有那个体力。
边跑,边胡思乱想了很多东西。跑到快20分钟的时候,觉得真是累,不经常锻炼体力真是会下降。还有10分钟我就可以停了,但是实在跑不动了怎么办啊?
于是想到哪吒说的,盯一个人就跑的轻松一点。嗯,盯谁呢?那边有个帅哥啊,要不我跟在他后面跑?想着,我稍微加速,跟进了前面一个肌肉男,他体态健美,脚步轻盈,甚是养眼。没跑几步,他旁边跟上个人,也是一个帅哥,两个人相互微笑,轻轻拉了拉手,然后步伐一致的跑着。
这年头……帅哥都有男朋友了。我忿忿的想到。跟还是不跟?跟吧,俩帅哥,买一送一。
我不自觉的跟帅哥们开始了一样的步调。他们俩时不时相互看一眼,笑说一句话,看得我羡慕不已,又感叹他们太奢侈太浪费资源,本来应该有两个女生躺在他们怀里的。
跑着跑着,10分钟到了,我终于打算停住脚步。目送帅哥们远去,然后去喝水。
嗯,几天星期几?星期二……咦,怎么没看到哪吒?我喝完水,放眼四处张望,他怎么今天没来?
旋即,我又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我居然关心起哪吒来了!开什么玩笑啊,难道我下次要等他跟我一起跑啊?有没有搞错啊?这个想法太无胸无脑了……
我嘲笑了自己一番,看看渐暗的天空,独自一人朝出公园的大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