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庄的奶牛小区成了柳树乡的重点项目。乡里连续开了两次党政班子会,专门研究奶牛小区的发展方案。为了鼓舞牛食堂的士气,党政班子会议研究决定,如果牛食堂能把奶牛小区建起来,乡里奖给他一万元。姚书记亲自找牛食堂谈话:“一万元对于你来说可能不算回事,可对于乡财政来说,不是个小数目,表明了乡政府对你的肯定和支持,意义重大。”
牛食堂信心十足,豪情万丈地说:“领导们这么看得起我,我都不知道说啥好了,表个态吧:我拿出自己的老本,豁出自己的老命,也要把奶牛小区建起来。一人富,不算富,让太平庄的乡亲们跟着我一起富,是我多年的愿望。”
牛食堂的一番豪言壮语让姚书记对牛食堂有了极好的印象,后来乡里每次召开大型的会议,只要一涉及到经济发展,姚书记都要提到牛食堂,称赞他是新型的农民企业家代表,不光有经济头脑,还有牺牲精神和大局意识。牛食堂一下子成了柳树乡的典型。
李平和牛食堂一起到乳制品公司洽谈。听说李平是乡里的领导,公司的接待人员非常重视,马上向公司老总作了汇报。公司老总亲自出面接待了他们,并对他们的方案非常感兴趣,没过三天,就派人到太平庄考察,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双方就达成了协议:牛食堂负责小区的基建,公司负责投资挤奶设备,并在奶牛数量的发展上给予一定的资金补贴。
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李平向姚书记汇报以后,姚书记欣喜非常,马上向县里作了汇报,县长听了汇报非常重视,立刻将之列为了县里的重点项目,还三天两头给姚书记打电话询问小区的进展。
县长的重视让姚书记和李平有了压力。乡里成立了太平庄奶牛小区建设领导小组,李平任组长,文秀任副组长,成员有老孙、林丽、小米和两个副乡长。
文秀对成立领导小组很不以为然,她偷偷对老孙说:“纯粹是搞形式,有必要这么兴师动众吗?就是把全乡的干部都派到太平庄,事情也得一步一步来。”
老孙说:“搞形式也是工作的需要,不搞形式怎么能表示出领导对工作的重视?不搞形式怎么向上级领导汇报?”
文秀说:“这个我懂,就是觉得别扭,派这么多人,干活的也就一两个,人多自乱,鸡多不下蛋。”
老孙说:“别扭也没办法,做好分内的事就行了,天塌下来有大个的顶着,你倒可以省心了。”
文秀笑:“‘大个的’是李平啊,我们怎么可能省心?”
老孙叹口气:“李乡长就是冲锋陷阵的命。”
文秀说:“什么命,是能者多劳。”
工作小组成立以后,姚书记要求赶紧确定奶牛小区的占地问题,争取年前把占地手续办下来。
任何事情都不是一帆风顺的,麻烦来了。
问题出在林丽身上。村里召开两委干部会,研究小区的占地问题,林丽没经任何人的同意,擅自通知让牛食堂参加两委干部会。杨抗察觉后,很恼火:“牛食堂是两委成员吗?他凭什么参加会?”文秀听了也觉得林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可是林丽比她职务高,她不好说什么,就把情况反馈给了李平,李平也觉得让牛食堂参加两委干部会不妥,可牛食堂已经来了,再让他回去,面子上也不好看。李平把林丽悄悄喊到一边,批评她乱弹琴。林丽非常委屈:“牛食堂是奶牛小区的创办人,让他参加有好处啊。”李平和杨抗沟通了一下,决定让牛食堂列席参加。
会议一开始,牛食堂就提出了要占村北的大沙岗建奶牛小区。
屋里的人都愣了,在村北的大沙岗建奶牛小区,是谁也没有想到的事情。在太平庄人的心目中,尤其是杨家人的心目中,村北的大沙岗,是神的象征。杨抗急了,他坚决不同意把小区建在村北的大沙岗上,他让建在村东的旧果园。
牛食堂这一次撕破了脸,公开和杨抗叫板,说奶牛小区只能建在村北的大沙岗,如果换了地方,他就放弃投资。
“你建奶牛小区是假,想把太平庄搅浑是真。”杨抗站了起来,用手指着牛食堂。
牛食堂也不示弱,冷冷一笑说:“你不让我占大沙岗,是怕我坏了你杨家的风水吧?”
杨抗反唇相讥:“你占大沙岗,也就是想破坏杨家的风水吧?”
两个人针尖对麦芒,像两只斗红了眼的公鸡,各不相让。
李平发火了:“你们两个都给我住嘴,什么风水不风水的,都是封建迷信。”
杨抗和牛食堂都不言语了。但是会议却开不下去了,由于两个人的争吵,两委成员自动分成了两派,支部成员支持杨抗,村委员会成员除牛顺子保持沉默外都支持牛食堂。牛二愣和一个支部成员,因为话头不对,还差一点打起来,李平只好宣布散会。
林丽这个小广播,不知什么时候,偷偷向姚书记作了汇报,姚书记一听牛食堂要放弃投资,急了,马上开着车赶了过来。
姚书记一来就发火:“怎么搞的?这么多人连个会也开不成。”
一屋子的人都不说话,文秀心里想,派这么多人来还不都是摆设,关键的时候,还不是一个个连个屁也不放,都怕烧着了烫着了。林丽的话倒是不少,可都不在门,她不喊牛食堂来开会,也不至于起这么大的风波,水都让她搅浑了。
牛食堂见姚书记来了,立马凑上前去,满脸委屈的样子:“我牛食堂想为村里办点事咋就这么难?我占大沙岗,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为太平庄节省点耕地。”
姚书记点了点头:“这样的想法很好嘛。”接着他问杨抗:“怎么回事?”
杨抗说:“是这么回事,前段时间,我找一个铸造厂打听过了,沙岗的沙子卖到铸造厂,估计能值十多万,我想用卖沙子的钱整修村内街道,村小学也该维修了。”
“哦,”姚书记说,“沙岗的沙子能值这么多钱?”
牛食堂不认可杨抗的话:“沙子顶多能值三两万。”
牛二愣说:“我建议全村村民公开抬价,谁出的价高沙子归谁!”
大家觉得牛二愣的话有道理,公开抬价比较公平。
杨抗还是不同意,他瞪了牛二愣一眼说:“全村一下子能拿出这么多钱的人没几个,抬价纯粹是走过场。”
姚书记有点不高兴了:“那你说怎么办?”
杨抗说:“我有两个想法,一是,沙子归村集体管理;二是,印点小广告,让外村的人,特别是一些铸造厂也参与公开抬价,谁出的价高归谁。”
李平说:“我看这个思路可以。”
一听李平这样说,牛食堂站起来就走,一边走一边说:“我算看准了,什么事放在我牛食堂身上就不顺当,干脆我也不生这个闲气,干我的化工厂得了。”
牛食堂一走,姚书记有点急。林丽见状,慌忙拦住了牛食堂:“牛老板,别走啊,姚书记在这里,你怕什么呢!”
牛食堂站住了:“姚书记,奶牛小区建不建可全凭你一句话了。”
林丽这么一激,牛食堂这么一将,姚书记的脸色变阴了,他让牛食堂先回去,回头会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
牛食堂走了以后,姚书记批评杨抗,说他身为支部书记,没大局意识。
林丽也在一边火上浇油:“杨书记,牛食堂没建奶牛小区的时候,你咋就没想到大沙岗的沙子能卖钱呢?”
林丽这句话一下子把姚书记的火激起来了:“是呀,这么多年了,你怎么就没想到沙子能卖钱呢?”
杨抗说:“我在等沙子的价格上涨。”
杨抗的理由有点牵强,姚书记冷冷一笑:“杨抗,别给我玩心眼儿,如果不是牛食堂要建奶牛小区,你不定等到猴年马月。”
杨抗没话说了。
李平插话说:“既然大沙岗牵涉到经济问题,我觉得应该慎重,可以先把事情放一放,多找几个铸造厂,摸一摸沙子到底值多少钱。”
老孙帮腔说:“村北的大沙岗宽度最多能盖两排房子,从面积到形状都不是小区的样子。”
文秀也说:“村北的大沙岗距离村庄太近,对村庄的环保也不利。”
文秀和老孙都顺着李平的思路说话,给人的感觉是,他们几个都向着杨抗。牛二愣干脆说:“你们几个都是帮着杨抗说话。”
杨抗反驳牛二愣:“别胡说八道,他们是在坚持真理。”
杨抗这一句话说坏了,他肯定了李平他们,也就否定了姚书记,言外之意,好像是姚书记不坚持真理。姚书记的脸阴得更厉害了,他指着杨抗大声说:“杨抗,我告诉你,如果奶牛小区建不成了,你这个支部书记就别干了。”
姚书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话说得有点过,杨抗的脸面挂不住了,他脖子一拧说:“不干就不干,反正我也干腻了。”
姚书记把桌子一拍:“不干好啊,马上写辞职报告,我马上批。”
李平大声嚷杨抗:“胡说八道什么!一边待着去。”文秀和老孙连忙把杨抗拉到外面。
姚书记喊上那两个副乡长,气呼呼地走了,林丽也借口有事,跟着走了。文秀心里想,这个娘儿们路上不定怎样煽风点火呢。
姚书记走了以后,李平让其他人员解散,只留下了杨抗。文秀怪杨抗说话不注意方式,不该和姚书记顶牛。杨抗还是不服气,他说:“我算看准了,现在有钱的老板是爷爷,堂堂乡政府,被一个老板牵着鼻子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