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乡里规则,小米奶奶去世,不是父母,大家不去吊唁也说得过去。可是文秀想,她和小米在一个宿舍,又是最要好的姐妹,不去情理上说不过去。只一个人去,她觉得孤单,这里的风俗,死了人去吊唁,按礼节要跪下磕头,一个女人,在陌生人面前跪下来,有点不好意思,文秀想攀个伴去。思来想去,别的人好像和小米都没多少交情,只有老孙还算有点理由,他家生了孙子请客,小米曾去上礼。
上班后,文秀和老孙通报了情况,老孙答应得挺痛快:“小米这个女孩不错,很懂事,应该去。”并问文秀,是否和乡里领导说一声,文秀说:“李乡长已经知道了,小米和他请假了,姚书记还是不要说了吧,毕竟不是小米的父母。”老孙说:“也是,不过我想向领导申请一辆车,这么远的路,天又这么冷。”文秀担心:“不是办公事,人也不多,领导能同意吗?”老孙说:“同意咱坐,不同意拉倒,我去找李乡长试试?”文秀心里说,老孙也就仗着和李平关系好,怎么不敢找姚书记要去?
老孙找李平要车去了,文秀给志刚打了个电话,让他马上到姐姐家去一趟,小娟的事有点眉目,明天晚上要到县医院院长家里送礼,最少准备三千元。
一听说小娟的事有眉目,志刚很高兴,他说:“等我上完了课,马上过去。”他问文秀:“找谁办的,要好好请请人家。”文秀知道志刚对李平有点小忌讳。前段时间为了推志玲家房子的事,志刚和她闹了好长时间的别扭,后来文秀多次和他解释,两个人才和好了。文秀不想他们夫妻关系再起波澜,就告诉志刚,是原来的张书记办的,他和医院院长是亲戚。张书记已经走了好多年了,志刚不认识,他问:“怎么想起找他来了?”文秀说:“前几天到县里开会,遇到了,他请吃饭,偶然谈起来。张书记在柳树乡待了多年,是个热心人,念旧,所以说帮忙。”志刚信了。
李平给了老孙面子,让用他的车,不过叮嘱快去快回,不要耽搁。老孙坐上李平的车,神采飞扬,好像不是去吊唁,而是去赴娶媳妇的喜宴。坐在后面的文秀,望着前排座上老孙花白的头发,觉得老孙既可笑又可怜,在乡里混了一辈子,把自己的青春年华都贡献给了柳树乡,马上要退休了,连个坐车的待遇也没混上。文秀有点辛酸,她和老孙其实一样的命运,甚至还不如老孙,老孙是国家正式干部,好歹混了个正科,工资待遇还可以。而自己只是乡里的招聘干部,工作干得再好,也不能提拔,混一辈子也只是个股级干部。
老孙和文秀的到来让小米很感动,她拉住文秀的手,一边抹眼泪,一边说:“这么远的路,麻烦你们了。”很多人瞅着他们看,文秀知道他们的到来给小米长了面子。因为李平的车,小米村里的乡亲以为她和老孙是乡里的领导,领导的到来,标志着小米在单位混得好,受到领导的重视。文秀想,老孙要车还真要对了。
老孙和文秀安慰小米,人死不能复生,不要太伤心了。小米的眼哭得通红,文秀知道,小米和奶奶感情很深,母亲去世后,小米一直和奶奶相依为命。小米流着眼泪说:“奶奶身体一直很好,没想到一场重感冒要了奶奶的命。”小米的奶奶已经八十多岁了,身体抵抗能力到底差了。老孙劝小米:“奶奶走得这么快,也算是有福,没有过多受到病痛的折磨。”小米仍旧很悲伤,奶奶病了,一直没有告诉她,说是怕耽误她的工作,临死也没见上小米一面。文秀不由也掉了眼泪,她理解小米的奶奶,作为老人,什么时候想的都不是自己,而是儿女。她也理解小米的心情,作为小辈,没能为老人尽孝,是人生最大的遗憾。
两个人正劝着小米,牛食堂和牛建来了。小米把奶奶去世的事情告诉了牛建,说明和牛建的恋爱关系基本确定了。牛食堂亲自来吊唁,说明了他对这门亲事很重视很赞同。
老孙与文秀和牛食堂简单寒暄后,到灵前去行礼。管事的人说,你们公家人,不必按村里人的风俗,鞠躬就可以了。神三鬼四,文秀和老孙站在灵堂前,鞠了四个躬。牛食堂和牛建却坚持按着村里的风俗,跪在地上磕头行礼。
行完礼后,老孙和文秀到账桌上礼,因为是小米的奶奶,隔了一辈,他们都上了五十元,老孙为李平也上了五十元。牛食堂也过来上礼了,文秀看到,牛食堂上的是五百元,写账的人看了牛食堂好几眼,文秀心里说,钱多了就是好啊。
回来的时候,文秀问:“怎么也给李乡长上了礼?”老孙说:“是李乡长给的。”文秀说:“既然上了礼,人为什么不来?”老孙说:“他来不合适,乡里这么多干部,别人这样的情况没去,小米家去了,怕别人说,上个礼表示心意就不错了。”老孙说的有道理,文秀对李平又有了新的认识,他不光工作有套路,为人处世也成熟老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