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我要去。第二,我不告诉你。方柯,原来你也有办不到的事情。”
秦云凡推开方柯的房门,看到他依然脊背挺得笔直地坐在书桌前,面前是一大堆摊开的材料。
未曾拉上的窗帘,送来了清早的晨光,新的一天,即将在阳光里苏醒。
但它并不会带给每一个人慰藉。
比如,此刻的方柯。
天亮了,意味着魏南玄失联,已经整整一夜。
从她昨夜未归,而手机也不通开始,方柯就是这样的姿势坐在书桌前,彻夜未眠。
封信医生的神奇医术,已经令方柯的身体最近有了很大起色和改善。
他几乎已经不再咳嗽,精神也比过去的很多年强健许多,这些变化,一直在身边照顾他的秦云凡是感觉最明显的。
但纵然如此,熬夜对于他来说,仍然是非常损伤的事情。
“我研究了她离开夏栖后这么多年的生活轨迹和人际网。”听到推门的声音,方柯头也不回地对秦云凡说,“她不可能突然关掉手机在外面过夜。她一定是出事了。”
“要报警吗?”
“一个成年女性一夜未归而已,警方不会受理。”方柯的眼睛里,弥漫着分明的血丝,他轻轻伸指揉着右边的太阳穴,“我们只能等,等新的线索出现。”
嘴上这么说着,但他有些泛白的指节却出卖了他。
秦云凡知道,方柯此刻其实非常焦躁。
秦云凡的手机突然响了。
是阿乔。
因为阿乔还在拍戏,所以一般都是他等她先来电话,早晨是她相对自由的时间,所以这时候来电也不奇怪。
秦云凡想了想,欲轻轻退出房间去接电话,方柯却忽然朝他挥了一下手,示意他就在这里接。
对于危险,方柯一直有一种兽类般的直觉。
他说不清楚是为什么拥有这样的直觉,但以往的经历,证明他每一次都是对的。
秦云凡微怔了一下,按下了接听。
“什么?你在明城机场?你一个人?”
刚才还在心里腹诽方柯的小题大做,现在却轮到了自己大惊小怪。
秦云凡提高了声调,与此同时,方柯转动了一下转椅,转过了身来,突然变得目光如电。
“你要去换魏南玄?!”
“对,针对我的人绑架了她,只有我去,她才能平安出来。现在不能报警,那个人是个丧心病狂的人,如果现在报警,魏南玄可能会死。”
阿乔戴着巨大的墨镜与口罩,站在机场边,她没有带什么行李,连夜赶回,身边就一个随行小包。
口罩令她的声音有些闷闷的,她的目光直视着前方的天空,内心里平静得出奇,甚至有一点点轻松。
像是一张绷了很多很多年的弦,终于到了可以放的时候。
她甚至有些感谢那个鬼面人,制造了这样的机会。
让不够勇敢的她终于被迫要面对。
“秦云凡,我就是想告诉你,如果我出事了……那天的事……我是故意的,我也不后悔。”
“情话留着以后说。”一个冷冷的声音突然打断了阿乔。
这个声音,她走了多长的路,看了多地的云,无数个夜晚都曾经幻想会突然出现在电话的那一头。
可是,一直没有。
她从未曾想,再次听到这个声音,会是在这样的一个情形下。
方柯。
“第一,你不能自己去。第二,告诉我魏南玄现在在哪里。”方柯从来不拖泥带水。
阿乔突然无声地笑了起来。
她觉得这个早晨,空气清新,阳光欲上,心情像展翅的鸟儿一样轻松,真的好久好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她圆满了。
“第一,我要去。第二,我不告诉你。方柯,原来你也有办不到的事情。”
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小孩,阿乔看了看手机屏幕,想到方柯会怎样暴跳如雷,恨不得笑出声来。
“顾念乔!”
阿乔轻轻按下了关机键。
“你现在马上去机场,争取截住顾念乔。同时报警,要求他们随时准备营救。我马上研究一下地图,等会把结果发到你手机上,如果你在机场没有截到人,就去我发的那些地址一一搜索,但注意不要惊动犯人。”方柯语速很快地做了安排,转身在电脑上调出全市地图。
秦云凡却站在他身后没有动。
“你做什么?”方柯回头皱眉,脸色冷得吓人。
“哥。”秦云凡低唤了一声,“我错了。”
“什么?”
“我可能知道犯人是谁。我和她正面接触过,她一直在跟踪阿乔,也对她做过一些不利的事。但阿乔最近在外地拍戏,我想可能暂时安全,没有想到她会对魏小姐下手。”
“你觉得我对顾念乔的安危不会感兴趣,所以一直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我?”
秦云凡低头默认。
方柯冷笑一声。
“你倒挺了解我。”听不出他是挖苦还是愤怒,他的声音像山雨欲来,“马上把你手上所有关于这个人的资料发给我,立刻!”
阿乔在路边下了车,付完钱。
中年出租车司机好奇地多看了这个遮住了大半面孔却仍然够漂亮的乘客几眼,然后恋恋不舍地绝尘而去。
阿乔独自站在路旁,安静地看了几秒不远处高楼后冉冉升起的火红的日光。
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自己有一点悲壮。
她想到秦云凡,想到他此刻应该是在焦急寻找她吧?于是有一点点遗憾,但又有一点点开心。
其实,今天是秦云凡的生日。
那天他睡在她身边时,她偷偷看了一下他的身份证,默默记下的。
原本她是想要魏南玄去取她这些年的日记本,拿给秦云凡当生日礼物的。
她想把自己毫无保留地敞开在他的面前,然后问他是否还要这个有些自私有些怯弱有些无耻也有些可爱的阿乔。
不是那个光鲜亮丽的明星乔伊,而是真正的阿乔。
如果,他看完这些日记,仍然要她,那么,她愿意试一试,与他走下去,看前方是不是白头偕老。
她没有想到会害了魏南玄。
所以,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也许她再也没有了明天,那么,那些问题,也可以不必知道答案。
她和魏南玄之间,有着奇异的命运纠葛,绕了一大圈,仿佛又回到原点。
心里默记着鬼面人在电话里教授的路线,阿乔沿着一条废弃的岔路,没走多远,穿过一片早已停工的建筑工地,果然看见了一座破破烂烂的小建筑。
门口堆满了腐烂的垃圾和建筑材料,这个地方,应该已经被弃用很久了。
阿乔心里自嘲地想,以前她看戏拍戏,觉得绑架戏中,为什么犯人总喜欢把人质关在旧仓库里,编剧的思维是不是太老。
现在才知道,果然戏源于生活。
她往前走了几步,忽然想到了什么,取下了自己的耳环、项链等物,然后一扬手把它们远远地抛向了低矮的草丛里。
仓库的门果然没有上锁,阿乔用力一推,腐朽干涩的铁门便发出了难听的声响,惊飞了在垃圾堆上觅食的一堆鸟雀。
一股难闻至极的霉味混合着灰尘铺天盖地而来。
阿乔连忙屏住呼吸,却仍忍不住连打了几个喷嚏。
她的手脚变得冰凉而颤抖。
“阿乔?!”
黑暗深处,看不清的地方,传来了一声模糊的呼喊。
是魏南玄!
阿乔下意识地一步迈进了仓库,大声回应:“魏南玄!魏南玄!你怎么样了?”
“阿乔!你不要进来!你快跑!”南玄焦急地大喊道。
她被捆得结结实实地躺在地上,几乎近二十四个小时水米未进,加上头上受伤出血,令她已经虚弱不堪。
从她的角度,看不到仓库其他地方的情形,但是她却从开门声和喷嚏声里,听出了是阿乔。
阿乔真的来了!
她报警了吗?
警察跟在后面吗?
方柯知道了吗?
她得救了吗?
还有,葛明薇从刚才就不见了,她,去哪儿了?!
想到葛明薇,南玄的汗毛再次一根根竖了起来,虽然意识已经渐渐陷入模糊,但她却仍感到了不祥的恐慌。
她挣扎着用最后的力气喊:“阿乔,你不要进来!快去报警!那个人……那个人是个疯子,她是葛明薇!”
一阵尖锐巨大的铁门关闭的声音,伴着重物扑地的声音,混杂着阿乔半声惊叫,以及突兀响彻了整个仓库的嘎嘎怪笑。
“魏南玄?魏南玄……我就一直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张脸,原来你是魏南玄!”
葛明薇疯狂地大笑着,手里抓着被击昏过去的阿乔的长发,像拖动一个人偶一样用力地拖动她的身体。
“老天待我不薄,送了个阿乔小妹妹来陪我上路,居然还附赠一个魏南玄。原来,你早就认出了我。你可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啊,难怪当年烧不死你。你这么聪明,我怎么舍得不让你陪我呢?”
可怕的笑声像一群食腐的恶禽,在仓库的上空扑愣愣地回旋、撞击,令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