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为什么求他,心里会有一种闷闷的钝痛?
“什么?”方柯皱起眉头,仿佛不敢相信一样看着她。
南玄的头垂得更低了些,像是怕人听见般,她声音越来越小。
“你爸叫魏锋?”
就那么几个候选人,他稍微在脑袋里闪了一下,就把记忆中那个畏畏缩缩的一脸晦气的中年男人模样提了出来,和眼前的女孩儿做了做对比。
竟然是父女?
“你的意思是,要我考虑雇用你爸照顾我爷爷奶奶?”
明白了她的意思,方柯心里的惊讶感无法控制地在扩大。
“我爸以前做过大医院的内科主治医生,他是明城医科大毕业的,老人有些什么紧急情况他都可以处理……还有,他做菜很好吃……他脾气也很好……”
误会了他沉默的含义,南玄紧张地抬起头来,急急地说道。
求他,有什么难的呢?
就像以前的每一次去求老师推迟交学费的时间,就像去求夏琴姐给她一份零工做,就像去求唐姨不要赶她走……
她已经习惯了,不是吗?
可是,为什么求他,心里会有一种闷闷的钝痛?
从昨天听到爸爸的话开始,她就猜到,是方柯家在请人。
这镇子从南到北,走路也不过半个小时。跑得快的风儿,一瞬间就可以将耳语带到镇上的每个角落。
何况发了迹的方家,在夏栖镇上,并不是默默无闻的人家。
那一对慈眉善目的老爷爷老奶奶,确实也到了需要人照顾的年纪。
“我爸爸……他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
不知不觉,她心里的话竟然滑出了嘴边,低低的,有些伤心的。
她的眼前,交替浮现出在唐姨面前低声下气不敢抬头的爸爸的脸,和小时候已经越来越模糊的记忆里那个意气风发的爸爸的脸。
如果爸爸再找不到工作,唐姨也许真的会赶走她吧……
她只要再坚持一段时间,只要进入外面的世界,就一定能靠自己的勤奋活下去吧……
她这样,难道不是为了她自己吗?也许,她真的是个自私的人吧。
“求求你……”
已经有无数讽刺句子涌到了嘴边的方柯,突然刹住了。
方柯看着眼前的女孩儿,他的眼里,不知名的怒气骤然横生。
“如果我没有记错……”他慢慢地沉声说,“你爸爸,好像是出了重大医疗事故被医院除名的吧?”
看到女孩儿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他却没有半点放过之意。
“你认为,我给我爷爷奶奶请居家护理,不会调查他们的经历?一个内科医生,居然能因为开错药差点断送人命,这样的庸医,你怎么还好意思向人推荐?”
“我……”
爸爸的事,已经很久没有人提起了……虽然内心里始终无法释怀,但是,那次事故却注定是他此生无法擦去的污渍。
也是那一次,改变了他们一家的命运,从此她失去了妈妈,跟着爸爸来到陌生的夏栖镇。
噩梦,好像永远不会再醒来一样……
“请你再考虑一下吧……”
她听到自己如同烟雾般缥缈软弱的声音,在方柯冷冷的讥讽的目光里,兀自可悲地坚持着。
“魏南玄!”
愤怒的喊声,猛烈而突兀地打破了这难堪诡异的气氛。顾念乔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蛋,如同娇艳的芙蓉花朵,美丽得刺目。
她的身后,跟着匆匆追来的张佳伟、杜明等人,他们都神情复杂地看着脸色惨白的班长大人和双手插兜冷眼旁观的方柯。
阿乔实在是失态了。
但,当她找了那么久,找得内心里如同有一百只小老鼠在咬一样煎熬抓狂后,抬眼间突然看到方柯和南玄站得那么近在絮絮而语——她真的没有办法再控制自己的情绪。
以前,她对魏南玄的印象并不坏。
而现在……她很清楚,自己在嫉妒。
“班长大人,你在向方柯表白吗?”顾念乔愤怒地脱口而出。
她刚才清楚地听到魏南玄用那种柔弱哀怨的声音在对方柯纠缠:“请你再考虑一下……”
考虑什么?当然是考虑接受她的爱意!
其实,她知道,这段时间以来,除了她以外,学校里还有很多女生都喜欢上了方柯,还有人给他写表白信。
只是,怎么可以有魏南玄?!
成绩好,性格好,老师喜欢,同学尊敬,从来都行为端正得像一本漂亮的教科书,每天刻意活成一副圣洁干净不可侵犯的样子——这样的魏南玄,怎么可以喜欢上方柯这样的另类存在?
方柯,自由而嚣张的方柯,应该和她顾念乔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阿乔不知道,一向自信的她为什么心里会有疯狂的警铃大作,一个声音在心中大喊:魏南玄不可以!她绝对不可以!
并不需要什么理由,反正就是不可以。
“你说什么?”面对她的质问,魏南玄的表情一瞬间变得迷茫,然后是震惊。
“装什么白莲花!魏南玄我告诉你,我最讨厌你这种样子了,如果喜欢方柯,就光明正大地来和我竞争!”
“你误会了!”脱口而出地否认着,南玄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异样的激动。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怎么可能喜欢他呢?!”
她并没有意识到这句话有什么不妥,因为此刻她的脑子乱了。
所以,她也看不到方柯眼里蓦然闪过的一线寒光。
一种熟悉的恐慌感再一次席卷了南玄。
像考试前方柯对她的注视带给她的异样震撼一样,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面对阿乔的指责,一向善于控制自己情绪对人人都好言相向的她,声音竟慌张而尖锐了起来。
阿乔怎么会想到那样的事情?
“绝对不可能的事啊……”
仿佛想证明什么一样,她胡乱摆着手,用力地退了一步,身体却撞上了一个人。
像松树一样英挺,像岩石一样坚硬,像冰川一样冷冽。
方柯嘴角一抹讥讽的笑意在扩大,他的眼睛垂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南玄失态地否认。
“绝对不可能的事……”他重复着她的话,赞同地点点头。
像是突然间,他寒气逼人的面孔,竟换上了一副令人更为不安的带着轻佻感的面具。就像那天他在超市门前,朝着张佳伟勾了勾手指的那种表情,那是更加令人感到陌生的、不安的面具。
他伸出右手,微微低头,轻轻拍了一下南玄的脸颊。那速度快而轻柔,五根纤长的手指像一把羽毛,瞬间接触到她的肌肤,却给她带来针一样的刺痛与火一样的灼烧感。
“魏南玄,你很有自知之明。”他一字一字清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