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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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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昶的目光落到窗外,日光清清淡淡,无法分辨时辰:“我这是……回来了?”

  琮亲王妃哽咽着道:“你回来已有三日了,一直睡着,怎么唤都唤不醒。”为他掖了掖被角,“好在大夫说你身上并无大碍,兴许只是累着了。就是脸上这伤,本来已经好了,不知怎么今日一早又开始淌血,大夫刚为你敷过药,你不要乱碰。”

  程昶知道琮亲王妃指的是他脸颊边那段被烈火烧出灰青斑纹。

  他朝琮亲王妃身后看一眼,为他看诊的大夫正侍立在卧榻一侧,点头道:“好。”

  醒来后,程昶一直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像是人魂浮在半空,慢慢才落到实躯。

  他觉得有点冷,似乎是吹来的风带了点寒气,他重新朝四周看去,这才发现屋中搁了冰盆——正是炎炎盛夏,单是在屋中静坐一会儿就要出一身汗。

  程昶没怎么在意,问:“阿汀呢?”

  琮亲王妃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阿汀是云浠的小字,温声道:“回到金陵这几日,她日日来王府问你的近况,也是不巧,今早忠勇侯府的宣威将军袭爵,她进宫去了。”

  说着,她淡淡笑了笑,“昶儿,母亲与你父亲已反复考虑过了,你要是当真喜欢忠勇侯府的大小姐,我们就为你提亲去。”

  程昶稍稍一愣:“母亲?”

  琮亲王妃道:“这些年你父亲小心翼翼,该放的权几乎都放了,到底还是引来猜忌,也累及你再三受苦,经此平南山一劫,父亲与母亲想明白了,为君者不仁,我们这些臣子怎么做都没用,还不如顺了你的心意。何况母亲听说,在明隐寺的时候,这个云氏女为了救你,差点把自己的命赔进去,这份心意实在难得,母亲打算过几日亲自去侯府为你下聘,求娶云氏女做你的王世子妃。”

  程昶听了这话,眸底浮上柔和的笑意:“好,多谢母亲。”

  琮亲王妃愣了愣,这还是这大半年来,程昶第一回 对她这样真切地笑。

  琮亲王妃心道,罢了,看来昶儿对那个云氏女也是真心实意的了。

  既然这么喜欢人家,那就好好待人家,前阵子她听说昶儿满世界地寻来一颗婴儿拳头大的金刚石,想私下添给云氏女做聘礼。这叫什么话?金刚石那珠子,硬得跟什么似的,除了夜里亮些,稍稍夺目一些,又不值几个银子,送去忠勇侯府,仔细亏待了人家姑娘。

  看来昶儿到底还是少年心性,也罢,准备聘礼这种事,还是全由她这个做母亲的来操持好了。

  琮亲王妃想到这里,遂与程昶道:“你好生歇着,母亲还有事,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言罢,叮嘱了屋中下人几句,匆匆离开了。

  程昶见琮亲王妃走远,也让孙海平张大虎等人退出屋去,只留下卧榻一侧侍立着的大夫。

  这个大夫姓吴,早年常来王府看诊,程昶刚穿来大绥那会儿,有回忠勇侯府的白叔犯腿疾,程昶为了帮云浠,私下让吴大夫去侯府看义诊,慢慢便将此人收为己用了。

  及至这次回来后,程昶身上但凡有什么不适,只让吴大夫一人看诊,看过后,无论脉象怎么样,对外通称无大碍。

  程昶之所以这么做,起初只是担心陵王一党的人拿他身患疾症做筏子,将他一军罢了,到了后来,慢慢竟觉察出不对劲。

  见吴大夫将门窗掩好,程昶问:“我怎么样?”

  “回殿下的话,殿下的脉象与上次一样,时而康健,时而孱弱,十分怪异。”吴大夫道。

  “一年多前,就是皇城司起火前,我也曾犯过昏晕之症,当时我的脉象可曾有此异象?”

  “没有。小的记得很清楚,彼时殿下在王府晕过去,小的一共为殿下诊过三回脉,单从脉象上来看,殿下丝毫无身患顽疾之状,不像这回,脉象孱弱时,近乎似垂死之人。”

  程昶沉默下来。

  他原本以为自己之所以会不适,是受二十一世纪的牵连,可如今看来竟不尽然。依之前的经验,现代的身躯是现代的,古代的身躯是古代的,他现代的身体再怎么生病,不可能影响到古代。

  难道是如贺月南所说,他数度在时空中轮转,已到极限,所以出现呕血疼痛的症状?

  也不对,上回皇城司起火前后,他也很不适了一阵,彼时他的脉象并没有异样。

  何况回到大绥这半年来,他每每出现不适,感受都与从前不大一样。从前几回濒临绝境,无论是堕崖还是遇火,灼痛主要在心,大约是时空扭转之间,对现代的身躯有了共通感,然而这次的疼痛却在肺腑,一种近似于窒息的无助之感,让人心生畏然。

  吴大夫见程昶不吭声,说道:“还有就是殿下脸上这伤……”

  “我的伤怎么了?”

  吴大夫犹豫了一下,从屋角取来一面铜镜递给程昶:“殿下这伤,表面上看是被烈火烧出来的,其实不然,左颊到耳根这一段,其实是灰青色的斑,反复渗血的原因是斑上开了一道口子,像是磕出来的,小的今早在淌出来的血口子里,找到了一块非常小的绵软之物,以为是皮屑,仔细分辨竟不是,反倒像是青苔之类的东西。殿下确定这伤是在明隐寺的大火里烧出来的吗?”

  程昶想了想:“确定。”

  “这便有点解释不通了。”吴大夫道,“加之殿下日前几回犯病都称肺腑有窒息之感,依小人看,倒像是……倒像是溺水之人的症状。敢问殿下近来可曾溺过水,以至心生忧怖?”

  程昶刚想答不曾,然而话未出口,心中忽然浮起来一个匪夷所思的答案。

  “我……溺过水。但不是近日,是两年多前。”

  “两年多前,花朝夜。”

  吴大夫道:“既是两年多前的事,那么应当与殿下目下的症状无关。”

  然而程昶听了这话,心中并没有松快多少。

  他忽然想起这次回来后,他第一次犯病是柴屏死后的第二日,云浠离开望山居后,他曾晕过去了半个时辰;此后第二次犯病,是他逼迫田泽回宫与昭元帝父子相认的三日后;第三次,是他将过去的一切真相告诉方芙兰,斩绝她的生念;再后来,就是平南山兵乱,陵王堕崖。

  程昶说不清这一切的缘由是什么。

  其中到底是有因果可循,还是……只是他想多了?

  程昶对吴大夫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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