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来不及长吁短叹,见一个侍卫双手捧着一本奏折递给我,我猜想是詹事府那位让我久等多时的詹事大人写的奏折。皇帝命令他今天交奏折,其他所有大臣们的奏折是由都察院同意发送来,并不会出现单独一本的情况。
吉祥公主真是不经打击,多等一会,待皇帝看了这本奏折再做评价,她不就知道皇帝真实想法了吗?何必言辞激烈,又惹得皇帝不高兴呢?
皇帝将奏折翻开,看完后道:“三宝,你去传翰林院徐学士过来。”
据我所知,翰林院最大的官即学士,是正五品的官,比詹事府詹事这三品大员足足小了两个品阶。皇帝看完詹事的奏折,让我去传徐学士过来,难不成詹事府那些官员的去留与翰林院有关?
翰林院与詹事府两个机构,职能虽有些不一样,但都常与《四书》《五经》以及其他一些经史典籍打交道。翰林院里的官员有一些还不如詹事府的官员地位高,但个个都忙着手里的活计,一踏入翰林院,有一种这才是文人应该来的地方之感。
本来晏卿也要进翰林院的,毕竟他是状元,当个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还是可以的。在晏卿高中状元之后,吉祥公主开口跟皇帝求情,想要晏卿官阶高一点,在詹事府当府丞是正六品官员,比翰林院编修高一级,但我认为,晏卿在翰林院能如鱼得水,更能体现价值。
罢了,我这瞎操心什么呢?皇帝比我聪明一百倍,他那么做自有他的道理。
徐学士一听皇帝召见,立刻放下手头的工作,他年约四十五岁左右,高手精干,特别是留了一把好看的灰色胡须。
“三宝公公,皇上召见在下,所为何事,可否透露一二?”
徐学士倒是精明,知道提前打探消息,在他身上,我没有发现那股子文人的酸腐气息,也许是他在翰林院呆久了,世事洞明,人情练达,不是那些不通人情世故的书呆子。我觉得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不好说的,便道:“徐学士,皇帝召见您具体所为何事,咱家真的不知道。不过他看了詹事府詹事大人上的奏折,便吩咐咱家来请您去御书房商议。”
“詹事府?”
我答了个是,徐学士一改不解之色,恍然大悟说:“翰林院与詹事府就像亲兄弟一般,两个机构都是每天与《四书》《五经》还有孔孟之道打交道,皇上看了詹事大人上奏,也许想到翰林院有些事情可干,便唤在下去商议。”
皇帝什么意思,我不好跟这位初见不久的徐学士一起乱加猜忌,我说:“徐学士所言极是。”
进了御书房,我见皇帝的青瓷冰纹茶盅里没有茶水,便缓慢地替皇帝斟满了热茶。
徐学士准备跪拜,皇帝说:“徐爱卿免礼。”
“谢皇上。”
皇帝一手端着茶盅,一手用杯盖拨开茶水,轻抿一口茶,优雅至极。“徐学士,朕想与你商量一件事,你知道詹事府主管太子读书事宜,若是有太子,詹事府众官员负责安排和教授太子各种诗书礼仪和治国之道,眼下暂无太子,詹事府众官员已无本府之职,自由懒散,不成体统。詹事上奏,想调出一部分官员去翰林院,帮你们编纂史籍,你意下如何?”
皇帝问的这话,其实要多方面考虑。詹事府有好些官员官职地位在翰林院同僚们的官职之上,调哪一部分人去翰林院?留下的这部分人继续干什么?翰林院这位学士能统领从詹事府调来的官员们吗?
徐学士年纪和见识都在我之上,他思索良久后才说:“皇上,詹事大人位居三品大员,两位少詹事都是四品,这三人地位都在微臣之上,其他左春坊、右春坊、司经局和主簿厅的同僚们,地位也都不低。调什么人去翰林院,他们是否服从微臣的领导,都是个未知数。加上六宫无人,一直未立太子,微臣担心其他人会再次联名上书要求皇上举行选秀。詹事府官员调动一事,
看似简单,实则牵一发而动全身,此事牵扯甚广,需从长计议。”
不愧是年长我两轮的学士,见识不同一般。徐学士这些担心并非空穴来风,自古以来,国母和皇储都是引发朝廷动荡的两大导火索,本朝目前这两大难题都没有,但并不代表群臣们忘记了这个国家需要国母和皇储。
詹事府与皇储的教育息息相关,一旦要大规模调动詹事府官员,朝廷上其他官员肯定会有所行动。联名上书请求皇帝选秀充盈后宫,一旦有看上眼的女子,不能专宠,要雨露均沾,尽快为皇室开枝散叶,有了皇子,就可以选太子了。这么一想,那些官员们管的事情还真是多!
皇帝冷静地说:“詹事府将近四十号官员,每天无所事事,就算其他爱卿对朕调动詹事府官员有意见,难道他们联名上书逼迫朕选秀,皇后和太子就能立刻从天而降吗?朕只调走部分官员,就是想着有朝一日立了太子,不至于没人张罗太子学习之事。”
“皇上英明,是微臣多虑了。”
皇帝又说:“徐学士,你对翰林院了如指掌,近来翰林院哪些地方需要人,你回去之后立刻与其他爱卿商议,列个单子,明日呈给朕过目。”
“微臣遵旨。”
徐学士走后,皇帝写了一道圣旨,命我去詹事府宣读。头一次担此重任,我乘着皇帝特派给我的肩舆,前后各两人抬着,头顶上还有个华盖,晒不着太阳,这感觉真好。
肩舆落地,一个小宦官搀扶着我下了肩舆,头一次有这么特殊的待遇,我内心的激动久久不能平息。站在詹事府门口,今天与昨天的心情大不相同。大概是经过昨天一番突击检查,今天詹事府的官员们装模作样的手拿一本书研读经史,或聚在一起商议某个治国之道。
我喊道:“各位大人请接旨。”
詹事大人在家闭门思过,由季少詹事领着大家跪拜在地上,我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詹事府东宫僚佐,储贰未建,其官原可不设,第以翰林叙进之阶,姑留以备词臣迁转地耳。钦赐。”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