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奇怪,我转变了态度,尽自己最大的能力服侍皇帝,皇帝也不似从前那般刁难我了。
比如昨天,我替皇帝研墨时,不小心将墨汁滴到了他的衣服上,他竟没罚我;
比如前天,我奉茶时不小心将一个茶杯打碎了,心想这下该重重罚我了,进贡的茶杯价值不菲,可能我那奸臣爹要倾家荡产了,皇帝竟让我小心些,赔款的事一个字都没提;
比如大前天晚上,皇帝在乾清宫殿内安睡,我在偏殿睁眼看天花板,看着看着就被周公召唤去了。皇帝醒来我也立刻惊醒了,可忘记擦干脸上的哈喇子,皇帝没指责我,还命人给我在偏殿摆了一张床,让我晚上睡在床上。
今天,距离我被打二十大板已有一周的时间了,太医孙郁,名不虚传,配得药果然有奇效,我已全然感觉不到疼痛,想来已经痊愈了。
皇帝正批阅奏折,我在一旁擦椅子,场面无比和谐。
突然,皇帝问一句:“被打之处,可留有疤痕?”说完,他还不自在的咳嗽了两声。
被这么没头没脑的一问,我真的是受宠若惊,惊吓过度。
就算屁股上留了疤痕又怎样?谁没事会时常脱了裤子,对着镜子照自己的屁股好看不好看,就算别人会,我可不会!我没那么变态!脸上没有疤痕能见人就行了,我要求不高的!
更何况这一周我给自己上药,都没照镜子,全凭感觉,根本不知道有没有留疤!
我装作毫不在意,“皇上,奴才身为六尺男儿……额……”男儿这两个字形容不恰当,一时间,我也找不到其他什么好词来形容,便不知如何说下去,愣在原地了。
皇帝道:“继续。”
我又道:“奴才并不在意疤痕之事。若真有疤,也权当是皇帝给奴才御赐了一个警钟,奴才好提醒自己为人臣子,服侍皇帝是本分,不可逾矩。”
“嗯。”
我继续擦桌子,皇帝将一个东西放在桌上,声音有些悦耳,我转头一看,是一个小小的青花瓷药瓶,瓶子用木塞塞住了,看起来是好药。
皇帝说:“这瓶西域进贡的金疮药,对跌打损伤有奇效,天下只有两瓶。”
天底下总共就两瓶,皇帝给我一瓶?这是个什么概念?这是个什么意思?命人打我的人是他,现在赐我如此金贵金疮药的人也是他,他这是安得什么心?
“奴才身子卑贱,没有资格用这么贵重的东西,皇上还是留给更需要的人吧。”
皇帝不怒自威,道:“你在拒绝朕?”
皇上,麻烦你在朕这个字后面补上的好意这三个字好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向我表白被拒呢!
好巧不巧,几日未现身的吉祥公主歪打正着就听见这句话,进门就问:“皇兄,你身为皇帝,天底下最有钱最有权势的男人,三宝敢拒绝你?”
我的天,当真被误会了,这下我跳进长江也洗不清了。
皇帝丢出两个字的回答,“不是。”
吉祥公主一副“我什么都明白一切尽在不言中”的表情看着我和当今圣上,她道:“皇兄,怪不得你不选妃,原来你有这样一种癖好啊。”
哎哟喂,这误会大了去了。
皇帝处变不惊,仍道:“不是。”
“那你不喜欢三宝?”
“不是。”
“那你喜欢三宝?”
“不是。”
“那你和三宝当真是皇帝与贴身宦官的纯洁关系?”
吉祥公主这说的叫什么话?我和皇帝能有啥纯洁关系,分明就是主仆关系!
我心中忐忑,不知道皇帝会做何回答。但一想,皇帝聪明着呢,十个吉祥公主也顶不过一个当今圣上,只见皇帝悠然道:“当然。”
吉祥公主见皇帝很是清醒,什么话也套不出来,便转头
对我发起了攻击,“三宝,你说,你拒绝皇兄什么了?皇兄该不会……”
“公主,你想到哪里去了?是这样的,皇上要将天下只有两瓶的金疮药赐一瓶给奴才,奴才何德何能得如此贵重的金疮药?是以,奴才不肯接受,皇上才说了那话。”
吉祥公主这才茅塞顿开,道:“皇兄,多说两个字不就啥误会也没有吗?”她又对我说:“三宝,你也真是的,皇兄赐给你东西,你哪有推托不要之理?再贵重的东西,也是拿来给人用的。皇兄赐给你金疮药,是为了你伤口愈合的更好又不留疤痕,这番好心,你怎能拒绝?”
说完,吉祥公主也不待我回答,就硬把金疮药塞给我,“收好,你把它放到你房间去。”
我抬眼看着皇帝,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奏折,我只好跪拜谢道:“奴才谢主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把金疮药放好之后,想起皇帝命我写的一千遍句子已抄完了,是该让皇帝检验成果。便将一叠薛涛笺用布包好揣在手里,再度回到了御书房。
吉祥公主已经走了,皇帝正一手扶额,一手拿着奏折,若有所思。
我在一旁等了许久,皇帝才开口:“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回皇上,一周前皇上命奴才抄写一千遍句子,奴才拖了这么久才完工,请皇上查阅。”说完,我恭敬地将布包打开,把一叠薛涛笺放在了皇帝面前。
他拿起那一叠薛涛笺,一张一张的查看,那认真模样,似乎在找错别字。他越看我越心虚,抄写那么多,有时候走神写错字了可怎么办?
他捏着一张薛涛笺,纸上画着浅红的桃花,其余密密麻麻的黑字皆是我写的。“这也是你写的?”
难不成真有错别字?我诚惶诚恐的来到案几前,接过那薛涛笺仔细看,抄写的句子并无错别字,只是多了一行“人生自古谁无死,死了也要抄句子。”
我竟把自己胡编的诗词写下来了,还呈送给皇帝看了!本来是表忠心的好机会,竟被自己亲手搞砸,我又双叒被自己蠢哭了。
“皇上,奴才知错了。”
“错在哪里?”
又来这一套!我真想撞一块豆腐去死了算了,免得留在世上丢人现眼。可眼下还得活着回答这个令我羞耻无数遍的问题,“奴才也不知怎地就写了,奴才敢指天发誓,若奴才是有意写的,奴才愿意被天打……”
皇帝打断我的话,“看不出来,你对诗词竟有与众不同的造诣。”
这是好话,似乎是在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