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钟。我似乎可以看到表针在竞技场这个大钟的表盘上嘀嗒嘀嗒地转动,这个大钟由十二个区域组成。每个小时就会出现新的恐怖,一个极限赛组织者的新武器,前一个也会自然终止。闪电、血雨、毒雾、猴子——这是头四个小时的内容。十点,巨浪。我不清楚在剩下的七个小时还会出现什么恐怖的事情,但我知道韦莉丝是对的。
现在,血雨正在下,我们位于猴子出现的区域下方的沙滩上。离毒雾出现的区域太近了,令我不安。是不是所有的袭击都会停留在丛林的区域内?不一定。巨浪就没有。如果毒雾从丛林中渗漏出来,或者猴子在此返回……
“快起来。”我大声命令,把皮塔、芬尼克、约翰娜都摇醒,“起来——咱们得走了。”还有足够的时间,跟他们解释大钟的推理。韦莉丝为什么要说“嘀,嗒”,为什么无形的大手总是在每个区域触发致命的袭击。
我想我已经跟每一个有清醒意识的人都解释清楚了,可约翰娜除外,我说什么她都喜欢唱反调。但即使如此,她也必须承认获得安全总比留下遗憾要好。
我们收拾好东西,又帮着比特穿上衣服,最后叫醒韦莉丝,她一睁开眼就紧张地喊:“嘀,嗒!”
“是的,‘嘀,嗒’,竞技场是个大钟,是个钟,韦莉丝,你是对的,”我说,“你是对的。”
她的脸上掠过了释然的表情——我猜是因为大家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也许从第一声钟声响,她就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半夜。”她嘟囔着。
“是半夜开始。”我进一步向她确认。
记忆中的一个图景在我的脑海里浮现,一个钟,不,是一只手表,放在普鲁塔什·海文斯比的掌心。“会议在午夜开始。”普鲁塔什说。然后表盘上的灯光亮起,映出上面的嘲笑鸟,接着灯就灭了。现在回想起来,他好像是在给我一个关于竞技场的暗示。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那个时候,我已经是和他一样的自由人,而不是竞技场里的“贡品”。也许他觉得这对我作为指导老师有帮助。或者,这一切早就是计划好的了。
韦莉丝朝下血雨的地方直点头。“一——三十。”她说。
“完全正确,一点三十。两点,那个地方出现了毒雾。”我说道,手指着附近的丛林。“所以,现在咱们得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了。”她笑着,顺从地站了起来。“你渴吗?”我把编织碗递给她,她咕咚咕咚喝了约一夸脱水。芬尼克把最后的一点面包也给了她,她三口两口就吞了下去。她好像已克服了无法交流的障碍,正在逐渐恢复正常。
我检查了自己的武器,把插管和药膏放在降落伞里捆好,又用藤条拴在腰带上。
比特的状况还是不太好,可当皮塔要扶他起来时,他却不愿意,“韦尔。”他说。
“她在这儿。”皮塔告诉他,“韦莉丝很好,她也一块走。”
可比特还在挣扎,“韦尔。”他固执地说道。
“噢,我知道他的意思。”约翰娜不耐烦地说。她走到沙滩旁边,拿起了我们给他洗澡时从他身上拿下来的线卷,线卷的上面凝结着厚厚的一层血。“就这没用的东西,他跑到宙斯之角去拿这东西才挨了一刀。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武器,我猜可以拉出一截当作绞具什么的,可你能想象比特把人勒死吗?”
“他以前是用电线才赢得的胜利,那时他做了一个通电的陷井。这是他所能得到的最好的武器。”皮塔说。
真奇怪,约翰娜怎么连这个都听不明白,这不大对头,真可疑。
“对这一切你早就想明白了吧,伏特这个外号还是你给他起的。”我说。
约翰娜眯着眼,恶毒地看着我说:“是啊,我可真蠢,是不是?我猜我为了救你的小朋友而分了心,可那时候,你却在……干什么,啊?让玛格丝丧了命?”
我把别在腰带里的刀子握得紧紧的。
“来啊,你试试,你动手,我不在乎,我会把你的喉咙撕破的。”约翰娜说。
我知道我现在不能杀她,可我和约翰娜的一场厮杀是早晚的事,最终会有一天,不是我就是她,要了对方的命。
“也许我们大家每走一步都得多加小心。”芬尼克说着,看了我一眼。他拿起线卷,放在比特的胸前。“给你的线,伏特。插电时要小心啊。”
皮塔拉起比特,他现在已不再抗拒,“去哪儿?”他问。
“我想到宙斯之角去观察一下,看看这种钟表的猜测是否正确。”芬尼克说。这似乎是最佳方案。另外,能再去拿些武器也不赖,我们有六个人,即使除去比特和韦莉丝,我们四个也很强。这和我去年在宙斯之角的情况差别如此之大,那时候我干什么都要靠自己。是的,建立联盟确实不错,如果不用想最后如何杀死他们的话。
比特和韦莉丝很可能不会得到别人的救助。如果我们遇到危险,而不得不快速逃跑的话,他们又能跑多远?至于约翰娜,说实话,为了保护皮塔,我可以轻易就结果了她,或者让她闭嘴。我真正需要的是有人帮助我把芬尼克清理出局,我觉得光靠自己的力量很难办到,特别是在他为皮塔做了所有的一切之后。我在想能否让他和职业选手来一次遭遇。这样做很冷酷,我也知道;可我还有什么别的选择吗?既然我们都已经知道了大钟的秘密,他是不可能死在丛林中的。这样,就得有人在搏斗中杀死他。
思考这些事情让我内心很烦乱,所以我就换换脑子,想点别的,现在唯一让我感到快乐的想法是如何杀死斯诺总统。这对一个十七岁的女孩来说不是一个很美丽的白日梦,但这么想还是挺让我心满意足的。
我们沿着最近的一条沙地往宙斯之角走,路上十分小心,以防职业选手隐身其中。我觉得他们应该不会在那里,因为我们已经在沙滩上待了几个小时了,也没见他们的一点动静。正如我所料,这地方已经没人了,只有金色的巨角和一堆挑剩下的武器。
皮塔把比特安置在宙斯之角不大的一点阴凉地里,然后又招呼韦莉丝。她蜷缩在他身边,他却把手里的线卷递给她,“洗干净,好吗?”他问。
韦莉丝跑到水边,把线卷泡到水里,之后她唱起了滑稽的小曲,好像是在表盘上跑的老鼠呀什么的,那肯定是个儿童歌曲,可她唱得很开心。
“噢,别再唱那个歌了。”约翰娜翻着眼珠子说,“自从她开始说‘嘀,嗒’俩字之后,就一直唱这个歌,都唱了好几个小时了。”
突然,韦莉丝直直地站起来,指着丛林说:“两点。”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到雾墙正往沙滩上渗透。“是的,看,韦莉丝是对的。现在是两点,雾起来了。”
“就像由钟表控制的。”皮塔说,“你真聪明,韦莉丝,能想到这些。”
韦莉丝笑着,边洗线卷,边哼起了歌。
“噢,她不仅聪明,还有很强的直觉。”比特说。我们都把目光转向比特,他好像精神恢复了很多。
“她预感事情比谁都快。她就像你们煤矿上的金丝雀。”
“那是什么?”芬尼克问我。
“那是一种鸟,人们把它带到井下,要是空气不好,它就会给我们警示。”我说。
“怎么警示,死掉?”约翰娜问。
“它先是不叫了,这时人们就要往外跑。要是空气特别不好,它们就会死掉,是的,那人也就完了。”我说。
我不愿谈起金丝雀,它让我想起了爸爸的死、露露的死、梅丝丽·多纳的死、还有妈妈继承了的她的那只鸟。噢,当然,我还想起了盖尔,在幽深漆黑的井下,斯诺总统对他发出的死亡威胁,在井下伪造成一起事故简直易如反掌。只需要一只不会叫的金丝雀,一个火星,一切就结束了。
我的思绪又回到杀死斯诺总统的想象中。
尽管约翰娜对韦莉丝很恼火,可此时的她是我看到的在竞技场最快乐的时候。我在武器堆里找箭,她也四处翻着,最后找到了一对看来很具杀伤力的斧头。起先,我觉得这个选择很奇怪,但是当她用力把一只斧子扔出去时,斧子一下子嵌在了被太阳晒软了的金色宙斯之角上,我才感到吃惊。当然啦,她是约翰娜·梅森,来自七区,那个伐木区。我敢说,自从她蹒跚学步起,她就开始练习扔斧子啦。这就跟芬尼克用鱼叉、或者比特用电线、露露懂得植物的知识是一样的道理。我意识到这是十二区的选手多年来面临的一个不利的挑战。十二区的人直到十八岁才下井。似乎别的区的选手很小就学习了有关的技巧。在井下干活确实有些技能是可以用到竞技场的,比如使用鹤嘴锄、爆破或其他技能。正如我在打猎时学会的技能。可十二区的人学会这些技能的时间太晚了。
我在里面翻找武器的时候,皮塔已经蹲到地上,用刀尖在一片从林子里摘来的很大的、光滑的叶子上画着什么。我从他的肩头看过去,发现他在画竞技场图。中间是宙斯之角,被一圈沙地包围,十二个细长的沙地从中间扩散出去。看上去像一只大饼,被分成了十二个一样大的块。还有一个小圈代表水线,另一个大一点的圈代表丛林的边缘。“看,宙斯之角是怎么放置的。”他对我说。
我仔细看了看宙斯之角的位置,然后明白了他的意思。“宙斯之角的尾部指向十二点位置。”我说。
“没错,所以这就是我们钟表的顶部。”他说。他迅速在表盘上写上一到十二的数字。“十二点到一点是闪电区。”他在相应的区用极小的字体写上“闪电”两个字,然后按顺时针方向在其他区域写上“血雨”、“雾”、“猴子”。
“十点到十一点是巨浪。”我说。他又加上。说到这,芬尼克和约翰娜也走了过来,鱼叉、斧子、刀子,他们已经武装到牙齿。
“你们还注意到其他反常的地方吗?”我问约翰娜和比特,兴许他们看到了我们没看到的东西。可是,他们看到的一切就是血。“我猜他们还会有新花样。”
“我把极限赛组织者一直在丛林里追踪咱们的区域标出来,这样我们就可以避开。”皮塔说着,在毒雾和有巨浪出现的沙滩用斜线标出来。然后他坐到地上,“嗯,不管怎样,这比今天早晨咱们了解的情况清晰多了。”
我们都点头同意,这时我注意到了——寂静,我们的金丝雀不唱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