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塔!”我尖叫着,使劲摇晃他的身体,甚至扇他的脸,可是没有用。他的心跳已经停止。扇也没用。“皮塔!”
芬尼克让玛格丝靠在一棵树上,然后一把把我推开。“让我来。”他用手指按压皮塔的脖子,接着是肋骨和脊椎骨,然后他捏住了皮塔的鼻孔。
“不!”我大喊道,朝芬尼克扑过去,他肯定是想置皮塔于死地,而且绝不让他再活过来。芬尼克手臂一挥,正好打在我胸口上,我一下子被打飞了,撞在身后的树干上。这一撞让我疼痛难忍,我喘着粗气,缓不过劲来,这时我看到芬尼克又去捏皮塔的鼻子。我坐在地上,拉开弓箭,正要把箭射出去,却看到芬尼克在亲皮塔的嘴。即使是芬尼克,这么做也太奇怪了,我停住了手。不,他不是在亲他,他捏住皮塔的鼻子,却张开了他的嘴,往他的嘴里费力地吹气。我可以看到皮塔的胸脯一起一伏。然后芬尼克打开皮塔的衣服拉链,用手掌按压他心脏的部位。我惊魂甫定,终于明白了他在干什么。
以前,在一个明亮的月夜,我曾经看到妈妈这样做过,但不经常。毕竟,在十二区,如果一个人的心跳停止,他的家人就不会再来找妈妈了。所以,通常她的病人都是被烧伤的、砸伤的或生病的。或者,当然,也有过度饥饿的。
但芬尼克生活的地方肯定不一样。无论他此时在做什么,他以前肯定这么做过。他做得很有节奏,方法娴熟。我的箭渐渐垂向地面,也趴到跟前去看。我焦急万分,希望他能成功。痛苦而漫长的几分钟过去了,我的希望也破灭了。我正在想,太晚了,皮塔死了,永远地去了,这时,他轻咳了一下,芬尼克也挺直了身体。
我把弓箭扔到地上,朝皮塔扑了过去。“皮塔?”我轻柔地说道。我把他前额一缕湿发捋到后面,发现他脖颈上的脉搏又开始在我的手指下怦然跳动。
他睁开眼睛,忽闪着长长的睫毛,他的眼光与我的相遇。“小心,”他气息微弱地说,“前面有电磁力场。”
我笑了,与此同时,泪水也顺着我的脸颊流了下来。
“肯定比训练中心楼顶的力场强多了。”他说,“可我没事,只是震了一下。”
“你刚才已经死过去了!你的心不跳了!”我的话脱口而出,甚至没想好该不该这么说。我用手捂住嘴,因为我哭得很痛,每次痛哭就咳嗽个不停。
“好啦,我的心脏好了,”他说,“没事的,凯特尼斯。”我边哭,边点头。“凯特尼斯?”现在皮塔开始担心我了,这就显得我更加愚蠢了。
“没事,那只是她的荷尔蒙在起作用。”芬尼克说,“是因为怀孕的缘故。”我抬起头来看着他,因为爬山的疲劳、天气闷热、还有救皮塔的紧张,他仍然是气喘吁吁。
“不,不是——”我说着,却更加大声地、歇斯底里地哭了起来,来证明芬尼克有关孩子说法的正确。他看着我,我也泪眼朦胧地看着他。这很愚蠢,我知道,他刚才的举动让我无比懊恼。我想要的一切就是让皮塔活着,而我做不到,芬尼克做到了,我应该感激他。是的,我很感激他。可我也很生气,因为我永远都欠了芬尼克·奥迪尔的人情。永远。那么,我怎么可能趁他睡着时杀死他?
我预备要看到他脸上得意或者嘲讽的表情,可他的表情却怪怪的。他看看我,又看看皮塔,好像要看出点什么,之后又轻轻摇了摇头,好像说别再想这些了。“你怎么样?”他问皮塔,“你觉得还能走吗?”
“不,他需要休息。”我说。我一直在流鼻涕,可这里一条布丝都没有,我没法擦鼻子。玛格丝把垂吊在树枝上的苔藓拽下了一团,递给我。我内心烦乱,想都没想,大声地擤鼻涕,擦掉满脸的泪痕。苔藓很好,吸干泪水,还很柔软。
我看到皮塔胸脯上有金光闪闪的东西,我伸手拿到了一个小圆盘,上面刻着我的嘲笑鸟。“这是你的吉祥物?”我问。
“是的,我用了你的嘲笑鸟,你不介意吧?我想让我们俩的匹配起来。”
“不,当然不介意。”我勉强笑了笑。皮塔戴着嘲笑鸟图案出现在竞技场,这可能是一种祝福,也可能是一种不幸。一方面,它会给各区的反抗者以鼓励,另一方面,斯诺总统也绝不会忽视它的存在。这样,让皮塔活下去就更难了。
“那么,你们想在这里宿营吗?”芬尼克问。
“我认为这不是个好主意。”皮塔说,“待在这儿,没有水,没有防护。要是咱们慢点走,我感觉还行,真的。”
“慢也比不走强。”芬尼克扶着皮塔站起来,我也振作了一下精神。自从今早起床,我经历了一连串可怕的事情:目睹了西纳被打得血肉模糊、进入到一个陌生的竞技场、眼看着皮塔死去。还好,芬尼克还打着我怀有身孕的牌,为了吸引赞助者,这是最妙的一招。
我检查一下我的武器,没问题,有了武器我对一切的掌控能力更强。“我来开道。”我这样宣布。
皮塔刚要反对,芬尼克打断了他。“不,让她去吧。”芬尼克对我皱着眉头,问,“你知道那里有电磁力场,对吧?在最后一刻?你刚要发出警告来的?”我点点头,“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犹豫着,不知如何作答。比特和韦莉丝知道电磁力场的事,这要传出去,是很危险的。我不清楚在训练场当他们指出电磁力场的位置时,是否引起了极限赛组织者的注意。不管怎样,我得到的信息很有用。如果凯匹特人得知我掌握了这个信息,他们就会采取措施改变电磁力场,这样我就有可能无法辨认电磁力场周围的微妙变化。因而,我撒谎说:“我不知道。我好像能听到细微的声音。听。”
大家都静了下来,周围有虫鸣、有鸟叫,有徐徐微风吹动树叶的声音。
“我什么也没听到。”皮塔说。
“能听到。”我坚持说,“声音跟十二区电网的嗡嗡声一样,只是小得多。”这时每个人又都竖起耳朵听起来,我也听着,尽管不可能听到什么。“你们听!”我说,“难道你们听不到吗?就从皮塔被打倒的地方传过来的。”
“我也什么都听不到。”芬尼克说,“你能听到,那你就走前面吧。”
我干脆将计就计,顺坡下驴。“真奇怪,”我说。我把头一会儿转向左边,一会儿转向右边,好像很不理解的样子,“我只能用左耳听到。”
“就是大夫给你治好的那只耳朵?”皮塔说。
“是的,”我耸耸肩,说道,“也许大夫的医术比他们自己想象的还要高明,你瞧,有的时候我这只耳朵真能听到奇怪的声音,人们通常认为这些东西是不会发声的,比如昆虫扇动翅膀的声音,或者雪落在地面的声音。”太完美了,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转移到去年给我做手术的医生那里,他们还要解释为什么我的听觉像蝙蝠一样灵敏。
“你这丫头。”玛格丝拿胳膊推了我一下,于是,我走在了前面。我们走得速度较慢,芬尼克手脚麻利地用树枝给玛格丝做了根拐杖,让她用着。他给皮塔也做了一根。尽管皮塔说了他可以走,没问题,但这拐杖对他有帮助,他现在虚弱得很,恨不得躺下才好呢。芬尼克走在最后,这样,至少能有一个机敏的人给大家殿后。
左耳是我谎称超灵敏的耳朵,所以我走路时,把左耳朝向电磁力场的位置。但这些都是骗人的,所以我从附近的树上摘下一串像葡萄一样垂下的坚果,每走一段,就把它抛到前面去探路。这样很管用,我感觉多数时候并看不到电磁力场。每当树枝碰到电磁力场时,就会在树枝落地前冒出一股烟雾,坚果也随即被烧焦、果壳开裂,弹回到我的脚下。
过了几分钟,我听到身后传来噼噼啪啪的声音,我转过身,看到玛格丝正在剥坚果壳,往嘴里塞,嘴里也已经塞得满满的。“玛格丝!”我冲她喊道,“快吐出来,会有毒的。”
她嘟囔了些什么,也没理我,一边舔着嘴唇,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我看着芬尼克,希望他能帮忙,他却笑笑说:“我想咱们很快会知道的。”
我继续往前走,纳闷为什么芬尼克救了玛格丝,却还眼瞅着她吃奇怪的坚果。芬尼克和我们结盟是得到黑密斯的许可的。他救了皮塔的命,可他为什么不干脆让他死掉?那样的话,他也无可厚非啊。我以前从来没想到他能够救皮塔。他为什么要救皮塔?他为什么那么坚定地和我们结为同盟?当然,如果为情势所迫,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杀死我。但那要等到最后了。
我边扔树枝,边往前走着。有时我能发现电磁力场。我尽力向左走,希望能找到突破口,走出这片区域,远离宙斯之角,找到水源。但又走了大约一个小时之后,我发现我们一直未能向左,在做无用功。事实上,电磁力场好像一直在赶着我们转圆圈。我停下来,转身看到玛格丝一瘸一拐地走着,看到皮塔满脸的汗水,说道:“咱们歇会儿吧,我得上树再看一看。”
我挑的这棵树似乎比别的树更加高耸挺拔,我沿着弯曲的树枝往上爬,尽量靠近树干。很难说这些绵软的树枝是否很容易断裂。尽管如此,为了看清楚下面的情况,我还是爬得相当高。当我在纤细的小树枝上悠来荡去,湿热微风拂动我的面颊时,我的怀疑终于得到了证实。我们一直无法向左走是有原因的,我们永远不可能走过去。在这个高高的地方,我第一次看到整个竞技场的形状。它是一个规则的圆形,中间有一个规则的巨轮,四周是丛林,天空是一色的粉红色。我想我能辨认出那里有一两个波浪形的方形电磁力场,正如韦莉丝和比特所说的那种“被罩子隐蔽起来的裂缝”。这些防护罩是为了隐藏电磁力场,却暴露了它的位置,这恰恰是它的弱点所在。为了百分之百地确定这一点,我朝树林上方射了一箭。箭射中的地方,露出了一丝光线,那是真正蓝天的颜色,箭随即落入到丛林中。我顺着树干下来,准备把这个坏消息告诉大家。
“电磁力场把我们困在了一个圈子里。实际上,上面还有一个穹顶。我不知道它究竟有多高。竞技场中央是宙斯之角,周围是水,最外面是丛林。非常规则,特别对称,而且面积不太大。”我说。
“你看到水了吗?”芬尼克问。
“只看到比赛开始时咱们见到的咸水。”我说。
“肯定还有别的水源。”皮塔说着,紧皱着眉头,“否则我们要不了几天就都渴死了。”
“嗯,林子挺密的,兴许能找到泉水或池塘什么的。”我说。
我对自己的话也将信将疑。我本能地感觉,也许凯匹特想让这个不受欢迎的比赛尽早结束。说不定普鲁塔什·海文斯比早就接到命令,要击垮我们。
“不管怎么说,去弄清楚山脚下有什么已经没有意义了,因为答案是:那里什么也没有。”我说。
“那么,在电磁力场和巨轮之间应该有能喝的水。”皮塔坚持说道。我们都明白,这就是说我们要往回走,去遭遇职业选手和血腥搏杀;而此时,皮塔几乎不能走路,玛格丝年老体弱,也不可能参加搏杀。
我们决定朝山下走几百码,然后再绕圈,也许在那个高度能找到水源。我仍走在最前面,偶尔会碰到坚果在左边爆开,但我们远离了电磁力场的作用范围。太阳发出炙热的光芒,把空气中的水气蒸发掉,晃得我们睁不开眼睛。到了中午,很显然,皮塔和玛格丝已经再也走不动了。
芬尼克在距电磁力场十码的地方选了一个地方,准备露营。他说一旦受到攻击时,可以把它当作武器,诱使我们的敌人踏进电磁力场。然后他和玛格丝把一丛丛约五英尺高的尖利的草叶摘下来,开始用它们编织草席。看来玛格丝吃了那些坚果之后也没有什么不良反应,于是皮塔也摘了些,扔到电磁力场,把它们烤熟,然后熟练地剥下果壳,把果肉堆在树叶上。我在一旁放哨,燥热的天气和今天所经历的一切让我感到烦躁,不安。
渴,焦渴难当。最后,我再也忍受不了了。“芬尼克,不如你来放哨,我去四周看看有没有水。”我说。大家对我独自出去找水的提议没有感到十分兴奋,可是每个人都感觉受到极度缺水的威胁。
“别担心,我不会走远的。”我向皮塔保证。
“我也去。”他说。
“不,可能的话,我还顺便打些猎物。”我告诉他。别的话我憋在肚子里没说出来,你弄出的声音太大。可这话不用说也很明了。他可能吓跑猎物,同时也让我处于更危险的境地。“我很快就回来。”
我轻手轻脚地在林子里走,很高兴发现这种地面不容易弄出声音。我沿斜线往前走,但除了郁郁葱葱的植物,并没有找到我想找的东西。
突然传来了炮声,我停住了脚步。在宙斯之角的最初的搏杀肯定已经结束了。现在死亡的“贡品”人数已经很清楚,我数着炮声,每一声都代表着死去了一个“贡品”,一共响了八下。没有去年的多,可感觉好像比去年多,因为他们每个人的名字我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