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充满了使人透不过气来的、深深的沉默。只有火焰轻轻地劈叭响着发出它明亮但又神秘莫测的自言自语。
在所有人中,索洛最先张嘴说话了,为他们这群人。为反军联盟。
“告诉他们,金竹竿——”他向机器人笑了笑,第一次带着有意识的慈爱,“告诉他们很难翻译一场反抗运动,因此也许不应该由一个翻译来讲这个故事。因此我将亲自来讲。
他们不应该因为我们正在请求他们而帮助我们,他们甚至不应该因为这涉及到他们自己的利益而帮助我们——即使确实如此,你知道——只是举个例子,帝国正从这颗卫星上开发出许多能量去运转它的偏导护罩,而在冬天到来时你们这些家伙将非常需要这些能量。我的意思是你们将受到伤害……但不用担心那一点。告诉他们,斯内皮尔。”
斯内皮尔翻译了。汉继续说。
“但这并不是他们为什么应该帮助我们的原因,而是我过去为什么干走私的原因。因为它涉及到我的利益。但现在不再是这样了。是的,无论如何,不只是那些了。大多数时候我为我的朋友做事,现在——因为其它还有什么东西有如此重要?金钱?权力?加巴都拥有这些,而你们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吗?好吧,好吧,关键是——你的朋友是……你的朋友。你们明白吗?”
这是莱亚听到过的最口齿不清的抗辩之一,但却使她的眼中充满了泪水。而另一方面,埃瓦克人们仍保持着沉默,仍无动于衷。提勃跟一个淡泊寡欲似的小人咕哝着交换了一些看法;其余的仍一动不动,他们的表情很难辨认出来。
在另一个较久的暂停后,卢克清了清他的喉咙。“我想这个观念也许很抽象——也许是难引出那些联系。”他慢慢地开始了,“但它对整个星系,对我们反军军队消灭出现在恩多的帝国来说,都极度重要。抬头看看,那儿,看过屋顶上的烟囱。就通过那个小洞,你们就能数到一百颗星星。在整片天空中,还有几百万颗,而另外还有几十亿颗你们看都看不到。这些星星都有它们自己的行星、卫星,以及象你们一样快乐的人民。而帝国正在毁灭所有这些。你们可能……当你们仰面躺着,盯着上面所有那些闪烁星光时,你们可能头晕目眩。你们可能几乎要……爆炸。有时,它们是如此的美丽,而你们正是这种美丽的一部份。它们全都是同样那种“力量”的一部份。而帝国正试图熄灭所有这些光明。”
斯内皮尔花了一会功夫才译完这些话——他只是想把每个词都译准确,当他最终停止了说话时,长老们发出一阵广泛的吱吱叫声,声音时高时低,停下然后又重新开始。
莱亚知道卢克正努力表达什么意思,但她非常担心埃瓦克人看不到其中的联系。然而,它们在本质上是具有联系的,只要她能为他们在中间架一座桥。她想起早些时候她在森林中的经历——她与树木合为一体的感觉,那些树木伸展的树枝看上去好象摸到了星星;而星星,它们的光亮就象瀑布似落下的魔力一样渗入下来。她感觉到她内心那种魔力的力量,它在小屋四周回荡看,从生命到生命,然后又流过她,使她更加的强大了;直到她感到几乎与这些埃瓦克人合为一体——感到就象她理解他们,认识他们;与他们共谋,在这个词最原始的意义上:他们共同呼吸着同样的空气。
争论渐渐平息下来,最后在小屋中又留下了一个安静的时刻。莱亚的呼吸也平静了。带着一种安祥的自信,她向讨论会作出了她的呼吁。
“为了那些树。”
这就是她说的所有话。每个人都在期待更多的,但没有更多的;只是这句简短的、不直截了当的进发。
威克特一直以观察着事态的发展,带着越来越强烈的担心。有几次,他明显地在以极大的困难克制自己不要进入讨论会的演说中——但现在他跳起来,在小屋两边来来回回地走了几次,最后停下来,面对着长老们,开始了他自己热情详溢的讲话。
斯内皮尔为他的朋友们翻译出来。“尊敬的长者们,这个夜晚,我们收到了一份冒险的、美妙的礼物。自由的礼物。这个金色上帝……”——译到这儿,斯内皮尔暂停了一下,正好长得足以细细品味这一刻;然后继续——“……这个金色上帝,自从‘第一棵树’开始就已预示了他向我们的回归。他告诉我们现在他不会成为我们的主人了,我们自由地按我们自己的意愿进行选择——我们必须选择;因为所有有生命的东西都必须选择他们自己的命运。他已来了,尊敬的长者们,而他又将离去;我们也许不再是他神圣指引的奴隶了。我们是自由的。
然而我们必须怎样表现?一个埃瓦克人对森林的爱会因为也可能禹开它而减少吗?不——他的爱反而会增加,就因为他可能离开它,但是他留了下来。对金色上帝的声音也是如此:我们可以闭上我们的眼睛;但我们在听。
他的朋友们告诉了我们一种‘力量’,一种伟大的、有生命的神灵,我们都是它的一部份,正如树叶是分开的但仍是树的一部份一样。我们也知道这种神灵,尊敬的长老们,尽管我们并不把它叫作‘力量’。金色上帝的朋友们说这个‘力量’正处于巨大的危险中,在这里以及在每个地方。当火焰到达森林时,什么东西会是安全的?即使那棵‘巨树’——所有的东西都是它的一部份,——也不会;它的树叶不会,它的树根不会,它的鸟儿也不会。全都在危险中,永远。
对抗这么一种火焰是一件勇敢的事情,尊敬的长老们。许多人会死去,而森林长存。
但埃瓦克人是勇敢的。”
这只小熊把他的目光注视在屋子里的每个人身上。没有谁说一句话;然而,交流却是强烈的。这样过了一舍之后,他总结了他的陈述。
“尊敬的长老们,我们必须帮助这个高尚的组织,不仅仅是为了树,更多的还是为了树上的树叶。这些反军就象埃瓦克人,就象树叶。被风吹雨打,被这个世界上成群的蝗虫吃个精光——然而我们自己扑向燃烧的火上,其他人就会知道光的温暖;我们用自己铺成一张柔软的床,其他人就会知道休息;我们在袭击我们的狂风中飞舞,把混乱的恐惧射进我们敌人的心中;我们改变颜色,就在季节要求我们改变时。因此我们必须帮助我们的树叶兄弟,这些反军们——因为一个改变的季节已经在这么召唤我们了。”
平静地,他站在他们面前,小小的火焰在他眼中舞动着。在一个好象无始无终的时刻中,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长老们被打动了。他们没有再说其它的话,都同意地点点头。也许他们有心灵感应。
最后,切帕首领站起来,并且,没有前言,发表了一个简短的声明。
立刻,击鼓声开始在整个村落中回响起来。长者们跳起来——完全不再那么严肃了——并冲过小屋来拥抱反军将土们。提勃甚至开始拥抱阿杜,但当小机器人一边退开一边发出一个警告的低声啸叫时,他重新考虑了一下,决定还是别这样。相反,他急速冲过去,兴高采烈地跳到了类人猿背上。
汉不太确定地笑了笑。“发生了什么事?”
“我也不清楚,”莱亚用她的嘴角回答道,“但看上去还不太坏。”
卢克,象其他人一样,也在分享着这个快乐的时刻——不管它意味着什么——带着一个愉快的笑容和一股散发的热情。但突然地,一团黑云笼罩住他的心,盘旋在那儿,把一个冷飕飕的寒战塞进他灵魂的角落里。他努力把这种痕迹从脸上抹去,戴上一张面具。没有人注意到了他的变化。
威克特正在向斯内皮尔解释目前这个情形,金色机器人终于点点头。表示了他的理解。然后他转过身,带着一个兴高采烈的手势,转向反军们。“现在,我们是这个村落的一部份了。”
“我一直都希望这样。”索洛说。
斯内皮尔尽量不理会这个好挖苦人的星际船长,继续对其他人说话。“首领已发誓要帮助我们,不管以哪种方式也要把那群邪恶的人赶出他们的土地。”
“哦,微薄的帮助也比没有帮助要好,我总是这么说。”索洛咯咯地笑了起来。
对这个忘恩负义的科瑞连人,斯内皮尔再一次快速地使他的线路过热起来。“提勃说他的主要侦察员,威克特和帕普洛,将带我们到通向护罩发生器最快的路上去。”
“告诉他们多谢了,金竹竿。”他只是喜欢使斯内皮尔恼怒。他没法控制自己。
乔发出一声吼叫,又于又能自由活动了感非常高兴。但一个埃瓦克人以为他想要食物,并急忙给他拿了一大块肉来。乔巴喀没有拒绝,只用一大口便吞下了那块肉。几个埃瓦克人围过来,惊异地看着他。事实上他们不敢相信他有这么大的能耐,并开始兴高采烈地咯咯笑起来;这种笑声又具有很强的感染力,使类人猿也禁不住哈哈大笑。他粗哑的狂笑对这些轻声微笑的埃瓦克人而言实在是一种狂欢的表示,于是——按照他们的习俗——他们激动万分地跳到类人猿身上,搔他痒痒,而类人猿也以三倍的热情回敬他们。最后,他们倒在了一个小泥潭中,精疲力尽。乔擦了擦眼睛,又抓起一块肉,更加从容不迫地啃了起来。
这时,索洛已开始为这次远征作计划了。“有多远?”他问,“我们需要补充一些供给。你知道,没多少时间了,乔,给我一点肉……”
乔狂叫了一声。
就在这种混乱中,卢克悄悄走到小屋的后面,然后溜了出去。外面的广场上也在举行一场盛大的集会——跳舞、尖叫、逗乐——但卢克一点也没理会这些。他从篝火旁边走开,从这些狂次旁边走开,走到一条在大树的阴影下隐蔽的走廊上。
莱亚跟在他后面。
这儿,夜晚的潮湿空气中充满了森林的声音。蟋蟀,跳过水面的兔于,清凉的微风,苦恼的猫头鹰。芳香阵阵地从一种夜间开放的茉莉和松树处飘过来;这种和谐真的太微妙了。天空幽黑得象水晶一样。
卢克注视着空中最亮的那颗星星。它看上去就象被狂烈的蒸汽从最核心处点燃了一样。它就是死亡之星。
他没法把目光从它那儿移开。莱亚发现他时,他仍呆呆地注视着它。
“出了什么事?”她低声地问。
他疲惫地笑了笑。“出了很多事,恐怕也许,什么事也没有。也许,一切最终都是注定了的。”
他感觉达斯-维达的到来已非常近了。
莱亚抓住他的手,感觉和他如此亲密,但是……她又不说不清到底怎么回事。这个时候,他看上去非常迷茫,非常孤独。非常疏远。她几乎感觉不到握在手中的他的手。“到底出了什么事,卢克?”
他低头看着他们握在一起的手指。“莱亚……你还记得你的母亲吗?你的亲生母亲?”
这个问题让她吃了一惊。过去,她一直跟养父养母很密切,就象是她的亲生父母一样。她几乎从来没想到过她的亲生父母—一他们就象是一场梦。
但这个问题也打开了她记忆的闸门。婴儿时期的回忆一下涌进了脑海——扭曲的、急速移动的印象碎片……一个美丽的少妇……躲在一棵树后面。这些碎片突然想用感情的浪潮把她淹没。
“是的,”她说,停了一下,恢复了她的镇静,“只是一点点印象。在我很小的时候她就去世了。”
“你能记起些什么?”驰追问道,“告诉我。”
“只是一些感觉,真的……一些印象。”她想让它溜走。它是如此的突然,如此远离她现在关心的事……但不知怎么地,它在她内心又如此的震撼。
“告诉我。”卢克重复道。
她对他的固执感到惊讶,但决定还是听他的话。她信任他,即使在他吓坏了她的时候。“她非常漂亮,”莱亚回忆道,“温柔善良——但有些悲伤,”她深深地看进他的眼中,寻找他的意图“你为什么问我这些?”
他转过身,凝视着上面那颗死亡之星,好象他已快要回答了;但突然。什么东西把他吓住了,而他又再一次全部抑制下来。“我对我的母亲没有一点印象,”他说,“我从来没有看到过她。”
“卢克,告诉我什么事正在让你烦恼。”她希望帮助他,她知道她也能够帮助他。